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穿成皇子怎么破》指封山下 文案: 一不小心穿成了皇子怎么破? 老六这个排行怎么样啊,貌似不是皇帝命,也不是短命鬼吧? 什么?想不想当皇帝? NO!NO!!NO!!! 坐吃等死才是我的终极目标好吗!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允之 ┃ 配角:李茂,李修,卫姓众人 ┃ 其它:架空、穿越、天之骄子 第1章 穿就穿了   昏昏沉沉的,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眼睛也睁不开……   周围人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好烦……   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我的眼镜哪儿去了?   肚子有点饿——妈,我想吃红烧鱼可以吗?   “叽里呱啦,哇啦哇啦……巴拉巴拉……”   “……”   这都什么鬼?我还在做梦吗?   还是说,我的大脑语言识别功能出了障碍,听不懂人话了?   一颗白里透着红的葡萄来到我的眼前,难得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一件东西,看来还是眼镜的问题。   服务周到啊,直接送进嘴里。   麻袋!这味道,这口感,这这这……   天呐!这不是女性最引以为傲的身体部位的尖端组成部分吗?!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我已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了!   即使我不幸在经过没有设置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时稍有不慎被快递小哥的四轮大货拦腰顶飞,在空中旋转720度后呈现近似抛物线落体,后被好心路人打电话叫来“呦呦呦呦”的120送到医院紧急抢救,现在不死也是全身瘫痪生活无法自理,您也不能这样侮辱我啊!   妈妈,难道你不知道孩儿讨厌喝牛奶吗?   人奶还不如牛奶!   更何况还不是您的奶!   别问为什么,我知道不是您,毕竟您已经……咳咳……毕竟我也二十出头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巴拉巴拉巴拉……哦呵呵……叽里呱啦!”   麻袋again,我刚才好像隐隐约约听懂了三个字。   “哦呵呵”又是什么鬼?这样侮辱我你“狠”开心吗?恩?   Shit!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呜呜……”   我是想说话的,怎么会说不出口!难道我连说话的能力也失去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巴拉巴拉,叽里呱啦……”   哎吆我天,你谁啊?轻点行不行,我被你拍得好想吐啊……   正睡得香甜,不知道是谁又来折腾我。   睁开眼睛一看,哎?这男的是谁?看模样还很年轻。可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应该没有这号人吧……难道是我的主治医生!   哦呵呵……长得还不赖。   “巴拉巴拉……”   大夫说话我也听不懂,看来真的是大脑撞出问题了,不知道如今我还会不会写字。   如果我连字都不会写了,那今后的人生该怎么和这个世界交流?不是植物人胜似植物人啊!   呸呸呸!既然大难不死,那应该还是有恢复的可能性的……   现代医学那么发达,应该可以治好我吧?   不知道老爸老妈为了给我治伤花了多少钱,真是飞来横祸啊!   肇事司机抓住了吗?不会逃逸了吧?这种情况算他全责吗?不知道道路交通法律法规会怎么判定……他的车买了多少保险啊?够我的医药费了吗?   话说,我爸妈人呢?老姐人呢?怎么到现在都不来看我啊?   不会是还没人通知他们吧!   不应该啊,钱包里有身份证和学生证,应该很容易找到学校啊……   也对,家离得那么远,他们赶过来也没那么快。   一定被我吓坏了吧,这种事真是让人没法接受……   不过,这个医院的人都好高大啊,穿的也很随性,医生护士都不穿白衣的啊?   没有眼镜好不方便,看东西都不怎么清楚,远一点的地方压根就看不清了。搞不好又是撞车后遗症,眼睛不会瞎吧?本来就近视,这下更严重了……   唉……好倒霉!   我是不是撞车后就没洗过澡了啊?身上黏糊糊的好难受,等爸妈来了就好了,他们一定会帮我擦洗的。   这是护士姐姐吗?长得还真是丑的可以……都不怕影响病人心情的吗?懂了,有助于病人早日主动办理出院手续!   不对啊,她怎么那么轻松就把我抱起来了,好歹我也是个身高183的成年人啊!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我爸妈呢?这是要干嘛?为什么我感觉不太对?一个女人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我抱在怀里?为什么我动不了?为什么我听不懂他们说话?为什么我看得清楚的距离比以前短了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出话了?   “哇啊啊……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叽里呱啦……巴拉巴拉巴拉……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我的天啊,水好烫!这是在给我洗澡?谢谢!但是,可不可以把水温弄低一点,我的后背都要起皮了吧!你们这是要烫猪啊!   “呜呜哇啊……啊啊啊……”   “巴拉巴拉……叽里呱啦……”   哎!水温低了不少,谢谢!   所以说,虽然语言不通,他们还是可以懂我要表达的意思喽?万幸万幸!   不过,这洗澡水的味道怎么这么冲啊,跟我奶奶搁家里的中药罐子那酸爽是一样一样的……   “巴拉巴拉……”   这位其丑无比的女士对着我笑了,露出八颗还算干净整齐的牙齿。苍天呐,您待我不薄啊——丑女士没有口臭——真是太好了!   唉,坐吃等死也是很消耗体力的呀,我又饿了……   “哇啊啊……呜呜……哇哇哇……”   丑女士将我抱起,原以为可以改善伙食,没想到这顿又是“葡萄汁”!   “哇啊啊……哇啊啊……”   不!我不喝!士可杀不可辱!你已经羞辱过我一次了,做人不能太过分!   我挥舞着手臂,用力将她波涛汹涌的大馒头往一边推。   “唔啊啊啊……哇哇哇……”   喂!你够了!事不过三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把奶-头往我嘴上靠,做事要不要这么绝啊!   等一下,我可以动了……这是我的胳膊?我又试着动了动手臂,没错,这是我的胳膊,它在动。   可是,为什么我的胳膊,我的手臂,还有我的手……为什么它们变得那么短、那么小?   神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饶是我晴天霹雳,丑女士依旧不死心的把奶-头朝我嘴里塞。我的痛你不懂,此时的我内心正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一个不小心就被她得了手。更恐怖的是,我现在居然觉得那乳汁滋味不错,不由自主的吮吸起来……   “哦呵呵……叽里呱啦……巴拉巴拉……”   又来了!丑女士魔性的笑声可真是……   她小心地拍着我的后背,鼻子里还十分享受的哼着莫名其妙的旋律。让人无语的是,这旋律让我觉得很舒服,很安全,很昏昏欲睡。   我想,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做梦的话,那我大概是穿了……   完了…   完蛋了…   我完蛋了…   卫国皇帝第六个儿子出世了,可喜可贺!然而,卫国皇帝宠妃之一——六皇子生母——难产过世了…   孩子出世第三天,洗三,卫齐抱了抱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那孩子看着又丑又笨,长相实在不怎么机灵,连哭都没什么力气,小小一只,跟小老鼠似的。   卫齐对小儿子的出生是期待的,可是,宠妃没了,孩子又不像自己期望的那样机灵可爱。他看了看围在弟弟周围的五个各有千秋的大儿子,心里难免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头,此文更新时间不定,更新字数不定…… 第2章 皇子排排坐   我们的主人公卫乾躺在摇篮里,等着丑女士时不时过来拍一拍、摸一摸、换换尿布、喂喂奶。看着挺轻松的,这样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毕竟这孱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曾经生龙活虎,一点也闲不住的成年男性的灵魂。   据卫乾多日观察,他除了知道自己穿成一个富家小少爷之外,对这个世界可谓一无所知。   首先——也是最大的障碍——语言不通。卫乾不止一次想,幸好是穿在婴儿身上,万一是个成年人,结果突然间不会说话了,那样的后果简直不敢想。   其次是文字不通,看墙上的字画就知道了,卫乾一开始以为那是某大师亲笔所书的符咒呢!也难怪,这里的人或许也有爱好狂草的吧。虽然现在卫乾还是个初生的孩子,但这也意味着,将来,他要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孩子的身体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从头开始学习。   好坏各半吧。   好处是小孩的记忆力更好,学习能力也更强,而他曾经作为成人的生活经验也会对他自己的将来提供便利。坏处则是,原有的认知、思维模式、世界观很有可能都会被颠覆……   这在某个长相还算过得去的姐姐差点不小心将他摔到地上,结果有惊无险,然而那个可怜的姑娘还是被丑女士叫人拖出去打得鬼哭狼嚎,直到现在也没再见过之后,卫乾觉得他现在的身份很有可能是某个地主或者土财主的儿子。   刚想到自己的财主老爹,卫齐就带着五个儿子过来了,这是第一次,卫家的男人们集齐了。   大儿子卫恒之,今年八岁,作为嫡长子,最得卫齐重视。   二儿子卫沐之,也是八岁,生母已经去世了,寄养在嫡母也就是卫国皇后名下,与卫恒之关系十分亲密。   三儿子卫铭之,六岁,生性活泼,某种意义上是卫齐最宠爱的儿子,他的生母容妃也很得卫齐喜爱。   四儿子卫庆之,四岁,与卫恒之一母所出,性格很是骄纵。   五儿子卫勉之,刚刚抓过周的小屁孩一个,呆在奶妈怀里只知道吃喝拉撒,跟老六一样尚无人权。   哦,老六就是咱的主人公卫乾,现在改叫卫允之。   小板凳一排排,几个儿子围在最小的弟弟周围,你戳一下,我摸一下,弟弟什么的,欺负起来最有意思了。   卫庆之最皮,捏着六弟的脸觉得手感不错,说什么也不放,眼看着众人说他不听,卫允之只能撇下老脸开始嚎。   “哇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呜呜……”   “……巴拉……叽里呱啦……”   抱歉,我给翻译下。   “哭啦?一点都不好玩!”卫庆之依依不舍松开了弟弟的小脸蛋,嘴上说不好玩,心里可稀罕了。   哈哈哈……以后有事没事就来玩弟弟!太好了,再也不用担心每天闲着没事干了!   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也做不了的日子还要持续好久,想想还真有点小恐怖。   卫允之躺在丑女士怀里看着面无表情的财主老爹还有那个两眼放光、一直试图把小肉手朝自己脸上戳的小屁孩,内心几近奔溃……   再看看另外几个兄弟,年纪也都不大,还没上小学吧?   最大的那两个明明看上去对他很感兴趣,却非要做出一副“这个小孩丑死了,我一点都不想上去对他又摸又亲又抱又戳”的表情。   真是别扭的熊孩子!   这样也好,光是小魔王一个已经不是他能抵抗的了。   恩?屁股下面怎么湿漉漉的,感觉不太妙啊……   真是SUN了DOG了!大小便不能忍,生活不能自理的日子为什么要让他重新经历一遍!还是在他什么都记得的情况下!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卫允之仰天长叹,在众人看来就是——   “哇啊啊啊……啊啊啊……”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哈哈哈……”   同声翻译:“这是尿了吧……哈哈哈……”   终于,卫齐忍不住也笑了。   ——指封山下:今后不会再有类似“叽里呱啦……巴拉巴拉……”的话出现了。在封封宣布卫允之同志语言能力过关前,但凡有他人说话,请大家自行脑补一大波你们听不懂的外星文即可。当然啦,也可以认为是咱们都听得懂,只有卫卫一个人听不懂……哈哈哈哈……谁让我写的都是中文汉字呢O(∩_∩)O~~——   丑女士抱着卫允之下去换尿布,擦屁屁,小哥哥伸着脖子想要凑上去观摩,被强行留在原地。   “你放开我!放手……”   被奶娘抓着手的卫庆之整个身体都呈现45°倾角了,奈何小身板力气不够,终于还是错过了在旁观摩弟弟洗屁屁换尿布的精彩场面。   “四皇子啊,您看几位皇子殿下都在这里,五皇子也在啊,您跟哥哥弟弟一起玩多好!您不是最喜欢五殿下吗?前几天还要和五殿下一起睡午觉,今天就可以请皇上答应呐!”   “我才不要!小五一点都不好玩,我喜欢六弟,你看他的脸好多肉,戳起来可舒服了!”   “殿下啊,小殿下的脸不能戳,会流口水!”   “信你才怪!”卫庆之挣脱奶妈的双手,冲到正和大皇子说话的卫齐面前。   “父皇,我……儿臣今天可以和小弟一起睡午觉吗?我可以帮他盖被子,我还会哄他!”   卫齐一听,来了兴趣,他当然很高兴见到几个儿子关系和睦、亲密。   “为何突然想要这样做?”   “因为小弟肉乎乎的,软糯可爱,儿臣想尝尝他的脸是不是像元宵一般美味可口。”   面对一脸认真的卫庆之,卫齐的脸黑了。   “吩咐下去,以后不准四皇子随便出入六皇子住处,更不许他们单独相处!”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请陛下息怒!四殿下还小,他只是对六殿下爱得深沉呐!”   “……带他回去吧。”卫齐起身,将另外几个儿子也一并打发了,“时候不早,朕也该去用膳了,都散了吧。”   用膳了……   大家都在吃肉喝汤,卫允之再一次开始了含泪饮下“葡萄汁”的生涯。   作者有话要说:   没办法,一章不超过两千字我就浑身不舒服……所以,但凡没到两千字的,那我肯定还会回来补上的,注意喽~~~ 第3章 皇子九斤半   就因为卫齐随口一提“老六自出世至今似乎没怎么变化”,丑女士如今总盘算着给咱们的六皇子卫允之殿下涨体重。   第一次称体重还是在卫允之出生时,六斤八两,在初生的婴儿里算是正常的。   如今卫允之出世也有二十多天了,眼看着就要满月。满月代表着卫齐势必会来,说不定一个兴起就要抱抱孩子,一抱孩子就会忍不住掂量掂量儿子有多重,有没有长高长大……丑女士陷入了个人思想斗争的深渊。   “我不是个称职的奶娘……我对不起陛下对我的信任!六皇子怎么就不爱吃我的奶水呢……一定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六皇子对我有抵触……天呐!我果然不是个称职的奶娘!”   卫允之眼看着丑女士雄赳赳气昂昂朝着正抱着他散步的某个嬷嬷冲过来,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直发射出“奶娘凶猛,生人勿近”的绿光,一把夺过他,转身就往房里走。   “殿下啊,奶娘跟你讲啊……娘娘命苦,去了,这个宫里就奶娘对你是最好的了!不管什么时候奶娘都不会害你的……眼看着你就满月了,再这么瘦可不行啊,陛下就喜欢长得富态的!你看三殿下,肉乎乎的大包子一样,每顿吃好几碗饭,陛下才那么宠他……这几天说什么你也要多吃点,一定要快快长高长大啊!娘娘在天保佑咱们殿下……”   卫允之正疑惑,这丑娘们儿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嘀咕什么呢?艾玛,掀起衣服就把他往大馒头上怼啊!   “这还没到开饭时候呢!你怎么不守信用啊!哎哎……等会儿……”   丑女士的大巴掌“轻抚”着卫允之的小胸脯,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殿下不哭……乖啊,多吃点,奶娘的奶水多着呢!别哭啊……”   卫允之眼看着丑女士“满脸凶光逼着他吃奶,一边打他还一边骂”,却连咬她一口都做不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士可杀,偶尔辱一下也无妨,可不带你这么侮辱人的!还能不能好了!   所以说呢,语言不通真可怕啊。殿下啊,您误会人家啦!   就这么“打啊”,“骂啊”,哭啊,喂啊,终于迎来了六皇子殿下卫允之的满月日。   丑女士抱着卫允之,左脸写着“骄”,右边刻着“傲”。哼哼,纵横六皇子殿下寝宫三十天,今天可算长脸了!   虽然对自己的辛劳成果很有信心,丑女士还是十分鸡贼的给卫允之多穿了好几件衣服。   “哎呀,殿下还小,多穿点没坏处,你没看殿下冻的小脸通红吗?”   “可是……我看殿下热的都快……翻白眼了……”   “你说啥?再说一遍!”   “没说啥……奴婢先去忙了,姑姑您带殿下去洗把脸吧,皇上就要来了。”   “恩,有道理,去吧,别总想着偷懒!”   ……   “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   “老六呢,抱过来给朕看看!哎吆,沉了不少!邱嬷嬷喂的好,赏!”   “谢皇上!”   卫允之窝在地主老财的老爹怀里东张西望,一脸天真无邪,心里十分鄙视。   瞅瞅,这旧社会果然要不得,不就手里有几个钱吗,动辄就要下人下跪磕头,有没有人权啊!   “允之,满月啦,真是快!快长大,父皇会守着你们兄弟几个长大的。”   哥哥们凑上来表示亲近,卫庆之殿下总算逮着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弟弟了!   “父皇,六弟好可爱,他好胖啊!你看他的脸,全是肉!”   “是啊,允之长得真壮实!哈哈哈……”   “父皇,六弟是豆沙馅儿的还是芝麻馅儿的呀,儿臣能尝一口吗?”   “……”卫齐黑线,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怎么老想着吃呢?弟弟是可以吃的吗?这是你弟弟,你要好好护着他知道吗?以后再乱说话,朕就再不准你过来找允之玩了!”   “父皇别生气,庆之不敢了,庆之再也不敢吃弟弟脸蛋儿了!父皇,等弟弟长大了可以尝尝不?”   “……等你六弟长大了,你自己问他去。他要是没意见,那你就吃个够好了,朕不管。”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父皇!父皇果然英明!”   “哈哈哈……你这傻小子,谁教你这些的?哈哈哈哈……”   这不是上次戳他的小屁孩吗?哼哼,报仇的时候到了!   “哇啊!父皇,刚刚弟弟戳我脸了!”   “是吗?”   “恩,弟弟的小手好小,好软,他怎么这么可爱呀!弟弟一定也很喜欢我!”   卫铭之也凑上来,跟卫允之大眼瞪小眼。   “父皇,儿臣想要亲一下六弟,可以吗?”   “你可不能学你四弟,啃你六弟一脸口水。”   “恩,儿臣保证!”   卫允之那肉包子哥哥跟他老爹叽里咕噜一番后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卫沐之看来好生羡慕,他也喜欢弟弟。   “父皇……”   话没说完,卫齐站起来吩咐人拿称过来,说要给卫允之称一称,于是,害羞的卫沐之好不容易开了口,就这样被打断了。   “沐之,你刚才要和父皇说什么?”   “没说什么,大哥,我们也去看弟弟有多重吧。”   “切,那有什么好看的!”   话还是这么说,还不是屁颠屁颠凑上去了。   “哇!九斤半!足足长了两斤多啊!”   “哈哈哈哈……邱嬷嬷果然称职!吩咐下去,今天朕与几位皇子都在六皇子这儿用膳,午膳直接摆过来。”   “奴才知道了,请皇上、殿下们稍等,奴才这就去准备!”   丑女士闻言,背过身去摸摸胸口,哎哟喂,幸好早有准备啊!   卫允之抬头看了看,这丑女人笑什么呢?乐得跟朵花似的,也不嫌风大闪了舌头!   “弟弟身上怎么这么臭啊?”   “臭?哎呀,不会是……”   “陛下放心,奴婢这就去给六皇子换尿布!”   卫允之黑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兴奋的丑女士。为什么每次他拉屎尿尿,这个女的都会莫名兴奋呢?不会是变态吧!趁机偷看他的小弟-弟之类的……咦!好恶心,这么丑,还是算了吧!   “殿下别急,一会儿就好了!乖啊……”   卫允之又听到丑女士的“怒骂”,吓得不敢再胡思乱想。   “这丑女人不会是有读心术什么的吧?穿越都可以了,读心术什么的好像也不奇怪……丑八怪!嗨,说你呢!你要是听得到我在想什么你就打我一下啊!”   邱嬷嬷看六皇子挤眉弄眼,状似痛苦,以为他呛了奶,赶忙拍了拍。   “我-靠!不会这么神吧!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奶妈饶命!” 第4章 皇子一周岁   时间一点点向前迈进,我们的卫允之殿下一周岁了。   为了给六殿下抓周,邱嬷嬷准备了很多东西,小到吃食玩意儿,中到笔墨纸砚,大到兵器印章(高仿版),总之是应有尽有。   卫允之趴在桌上,面前是大堆的杂物,吃的玩的,看得他眼花缭乱。算算日子,他从重生到现在也有一年了,所以,这是在抓周喽!   “殿下,您看看,哪样儿喜欢就抓哪样儿!”   邱嬷嬷看卫允之趴在桌上半天没动静,以为六殿下傻乎乎的劲儿又犯了。今天可是抓周,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直接影响了父母亲朋对他的看法和期望,将来六殿下在皇帝心里占什么分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抓周时他抓了什么。   邱嬷嬷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为人父的卫齐,尤其他还是一国之君,当然对儿子们的期望比一般人家的父母要高得多。   卫允之也在纠结,眼前吃的很多,就是味道不知道怎么样,况且以他的牙口也吃不了啊。算了,来日方长,待他满口银牙再说吧,抓周还是抓点像样的东西好了。   就一个地主家庭来说,钱有了,所以金元宝什么的就算了吧;权这东西,勾心斗角,不适合思想单纯、神经大条的卫允之同学,所以同样pass;这什么?青龙偃月刀吗?不太像……运动一般,除了跑步、篮球,卫允之也没啥常做的运动了,难道还指望他将来去从军,然后上阵杀敌?不!“一将功成万骨枯”有没有!太血腥,太残忍了!   罢了罢了,还是做回老本行吧。被车撞的时候正要去领毕业证书,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永生永世的伤痛和有遗憾了吧……   不管怎样,爱读书总是没有错的,没有哪个家长不喜欢品学兼优的孩子。好了,就选这支笔吧!   “哎吆,殿下选了笔,怕是文曲星转世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卫齐淡定的笑了,心里却在吐槽:“选支笔就文曲星了,这都什么逻辑!不过,这孩子看上去笨笨的,除了吃就是睡,没想到抓周倒是让朕刮目相看,原以为他会抓吃的或者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呢。也不知允之将来如何,朕且看吧……”   卫允之抓周抓了笔,这消息很快长了翅膀似的越过宫墙,传入一个又一个或不屑或观望或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耳中。   “娘娘,六皇子今天抓周抓了支笔,陛下龙颜大悦,直呼六殿下是文曲星转世,赏了一屋子人!”   “哦,是吗……”   卫齐若是知道了,一定恨极了传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敬业的人——那话明明是邱嬷嬷说的,朕最多只能算是“龙颜大悦”而已!   “娘娘,您看……”   “林妃已死,她母家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厉害角色,不必放在心上。”   “娘娘,那万一将来林妃的事泄露出去,六皇子怕是不会善摆干休的啊!”   “泄露出去?你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吗?还是说,你的嘴也不够严实,不值得本宫相信?”   “娘娘息怒!奴婢是娘娘一手栽培,奴婢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   “起来,动不动就下跪做什么,被人看到了难保不会嚼舌根子,说本宫苛待下人。”   “是……娘娘,您宽厚仁爱,皇上都常夸您有贤后之风,母仪天下呢!”   “别说了,这些话本宫听腻了。皇子们那边你继续盯着,宫里人多眼杂,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过来了。”   “是,奴婢告退!”   邱嬷嬷抱着卫允之在院子里绕着池塘遛弯儿,孩子大了,总待在屋子里不合适了,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墙角种了凌霄,爬满整面墙。这时节凌霄开得正好,枝叶茂密,花朵繁盛,看着实在是赏心悦目。   那是凌霄,卫允之认识,因为他家的院子里也有。   “不知道老爸老妈怎么样了,那个世界的我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吧……希望二老不要太伤心,如果有机会,下辈子再做他们的儿子,好好孝敬他们。”   邱嬷嬷原本觉得六皇子能出来放风很兴奋,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高兴了。   “殿下饿了吗?奶娘这就带你回去吃奶哦,马上就回去。”   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小孩,是卫沐之。   “见过二殿下!二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宫女太监们怎么也不知道跟着?”   “我只是过来看看六弟。你能让我抱抱他吗?”   卫沐之说这话时一脸平静,只有眼睛微微闪着光。   邱嬷嬷本是不放心的,毕竟卫沐之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但是看他眼里真切的渴望,又想到他们相似的身世……   “当然可以,殿下,来,把手张开。”   卫沐之小心的抱着卫允之,又担心自己摔了他,最后干脆蹲下来,用身子圈着他。邱嬷嬷待在一边,看着卫沐之的小心翼翼,心里很是感慨。   卫允之被半蹲着的卫沐之抱在怀里,满脸的莫名其妙。   这个孩子他见过,也是他的一个兄弟,但是没什么印象,因为每次他都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他一丝一毫的兴趣。   “邱嬷嬷,快带六弟回去吧,他似乎困了。”   “是,奴婢知道了,殿下也快回去吧。”   卫允之窝在奶娘怀里,枕着奶娘的肩膀看着还在原地目送他们的卫沐之。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这斯文纤瘦的孩子好可怜,好孤独,即使他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院子里起风了,带动满墙的凌霄在风中摇曳,花瓣和落叶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落了满塘。   卫沐之站在风里,头发和衣摆随风狂舞,可他站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   “殿下,二殿下!终于找着您了,您怎么不啃一声就跑这儿来了啊……”   “我只是过来看花的,起风了,回去吧。”   “殿下您慢点,等等奴才啊!”   大呼小叫的小太监跟着卫沐之走远了,转眼间,池塘边只剩下一地落花,再没了站在风里看花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考虑要不要塑造个悲情角色。。。 第5章 皇子第一步   成长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不知不觉且不间断的。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可能你以为熟悉的东西和事物忽然间就面目全非了。   第一声知了叫了,第一朵荷花开了,卫允之被邱嬷嬷拉着两只小手在院子里艰难学步,奶娘一个回头的功夫就挣脱了,从此迈出了人生第一步。   “啊啊啊……快来人啊,来人呐!六皇子会走路了!快去禀报皇上!”   邱嬷嬷开心的无以复加,站在原地手舞足蹈,眼睁睁看着正回头冲着她傻笑的卫允之“啪嗒”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哎吆喂~殿下摔疼了吧,不哭不哭,都是奶娘不小心……”   早摸清了卫允之除了吃喝拉撒绝不轻易掉眼泪的性子,奶娘邱嬷嬷也只是象征性的安抚下,随手拍干净卫允之的小袍子。   不爱哭鼻子的小孩,就是好伺候啊,管他天王老子还是什么,反正都是她奶大的,以后都的叫她奶娘!   傍晚时分,处理好业务的卫齐闻讯而来,身后不免又是拖家带口一大串儿子。   “允之,走一步,走一步给父皇看看。”   卫齐坐在凳子上逗儿子,卫允之趴在另一张凳子上,颤巍巍的小短腿将迈不迈,急坏了他爹与一众兄长。   “父皇,用这个,六弟爱吃这个,你逗他!”   卫铭之想起用吃的来吸引卫允之,众皇子纷纷附和,卫齐便拿起桌上的糕点,笑着向卫允之挥手。那动作,那神态,像极了变态大叔——小皇子啊白又白,父皇有糖来不来?   “允之,到父皇这儿来,过来,父皇这儿有好吃的,你看!别害怕,过来,来……”   卫允之毕竟已经一岁多了,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但是这里的话已经学得七七八八。目睹老爹和几个哥哥把他当傻子来哄,内心也是醉得无以复加。   罢了,就当日行一善吧,满足你们这群无聊的人。   卫允之抬起左脚,向卫齐垮了一步,然后慢慢放开双手,努力去找平衡的感觉,结果并没有成功,径直朝卫齐的膝盖扑过去,幸好卫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否则他儿子又得摔。   “不错不错,敢走就行,多走几步就会了。”   “陛下,小殿下走路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您啊,您看看,这眉眼也是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哎吆喂……”   领头的太监开始狂拍马屁,卫齐心下了然,还是十分好心情的赏了在场众人。   “娘娘,大事不好了!六皇子今天刚学会走路,就一个人绕着御花园的池子走了大半,连皇上都被引过去了!皇上还说六殿下龙行虎步,有帝王之姿……”   “住嘴!”   “是是是,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你从哪儿听来的?”   “娘娘,奴婢在六皇子那儿当差,亲眼所见呐!”   皇后没作回应,这个老嬷嬷的嘴一向夸大,她又如何不知,转而朝一旁的宫女问道:“如心,这几日大皇子在做什么?”   “大皇子跟着刘太傅读书呢,昨日皇上点了几位皇子功课,还夸大皇子勤勉!晚膳皇上独独让大皇子留下一起用的……”   皇后抿了一口茶,目光深沉,良久道:“派个可靠的人去回父亲,皇上正值壮年,立储君的事还不急……”   卫齐走了,几位皇子也陆续回了各自的住所。是夜,帝后共寝,一向宽厚仁爱的皇后娘娘可怜六皇子年幼丧母,于是向卫帝提出将六皇子收入名下,亲自抚养。   “老大老二,再加上老四那个调皮捣蛋的,皇后恐怕已经焦头烂额了吧?老六还小,现在还不到教养的时候,有人照顾吃穿就行了,过几年等他长大一点再说吧。”   “谢皇上体恤,只可惜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是……”   “皇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快睡吧。”   ……   自从卫允之迈出了人生第一步,邱嬷嬷又有了新的奋斗目标,那就是尽快让六皇子殿下学会走路,最好是走着走着就能健步如飞!   “殿下,来,再走一步,奶娘在呢,奶娘护着您呢,别怕……”   “殿下真厉害,再走一步怎么样?不走啦?走不动啦?走不动了,那咱们歇会儿,歇会儿再继续!”   “殿下,不哭哦,不疼吧?奶娘给揉揉,是不是不疼了?真乖!真坚强!”   “好好!就这样,再走一步,对对对!”   “殿下,自己走过来,到奶娘这儿来……”   魔鬼训练的日子还在持续,最明显的就是卫允之的胃口好了不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有点儿时间就全都放在学走路上了,这样的运动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天黑不久,卫允之就困了,昏昏欲睡,宫女给他洗澡时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差点睡着,还好没喝到洗澡水……   此时的卫允之还以为自己身处某个古代的地主家庭,有一个年轻有为、财大气粗的老爹,又有几个白白胖胖、聪明可爱的哥哥,再有几个如花似玉、环肥燕瘦的阿姨,还有一众高矮胖瘦、颜值不一的仆从,最后,他还有一个外表似魔鬼、内心也不见得有多天使、对他算是尽心尽力的奶妈。   “父皇”、“陛下”、“皇子”、“殿下”这些称呼在他看来只是“父亲”、“老爷”、“少爷”之类的符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一个皇帝的孩子。   半夜里,卫允之又饿了,辗转醒来,守夜的宫女在一旁打着瞌睡,他不会说话,只好扯着嗓子开嚎。   宫女被惊醒,屁滚尿流的去找邱嬷嬷求救,没多久,邱嬷嬷一边骂着宫女一边穿着衣裳过来了。   卫允之伸着小手去掀邱嬷嬷的衣裳,被邱嬷嬷挡住了。   恩?不让吃夜宵啦?   “殿下,是时候断奶了,以后您不能再吃奶娘的奶了……奶娘喂了您一年多,差不多了。”   卫允之犹如被闪电击中,要知道,他早已习惯了邱嬷嬷的甘甜的乳汁,这时候断奶,那不就相当于戒断吗?   别啊,这不才刚一年多……打个商量,再喝半年行不?   “这么烫,你不会吹吹啊?”   邱嬷嬷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碗,又是凶神恶煞一声吼,低下头吹凉时倒是很温柔。   “殿下,来,喝一口。”   卫允之一口吐掉。   呸,断我的奶,就用这东西忽悠我?什么乱七八糟的,腥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份儿先更了,后天有考试,汝懂的/(ㄒoㄒ)/~~ 第6章 皇子不说话   被迫断了奶的卫允之每天抓耳挠腮得想着再尝几口,也不是没试过无理取闹、撒泼打滚,可惜,邱嬷嬷这个奶妈专业一流,不仅管奶,还管断!   好不容易赶着今天奶娘高兴,卫允之邪恶的小爪子伸过去掀衣服也没被推开。   嚯!这什么鬼?   邱嬷嬷白花花的大馒头上涂满了黑色的墨汁,那画面感,再加上墨汁的芬芳——说好听叫墨香,其实就是难以言表的直教人心情复杂的奇怪的臭味——卫允之那罪恶的小手又十分废物的缩回去了。   “来啊,喝一口,今天给你喝!不喝啦?不喝那就算了,以后也没了。不是奶娘不让喝,是你自己不喝哦!”   欺人太甚!   当他是三岁小孩吗?额……貌似一岁多点吧……   可是,怎么可以这样?当年不想喝的时候死命往他嘴里塞,现在习惯了,离不开了,又死命拦着不让喝!你说,大人们为什么都那么可恶?逗我们这些小孩很好玩吗?很有成就感吗?   ——今天六一,咱们都是大宝宝O(∩_∩)O~~——   傍晚,要读书的皇子们下学了,不用读书的皇子们玩了一天也无聊了,大家想着有几天没去玩弟弟,啊呸,看弟弟了,于是拉帮结伙、成群带队浩浩荡荡开向了六皇子处。   “六弟,哥哥们来看你了!叫哥哥,我是你四哥,叫我一声,这个给你吃哦!”   “六弟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呀?”   “不会是哑巴吧?”   “别乱说话!”   “怎么就乱说话了,林妃娘娘生六弟时难产,保不齐六弟有什么不……”   “闭嘴!庆之,跟我回去!”   “我还没待一会儿呢,要走你走,今晚我要在六弟这儿吃饭了!”   “走不走!”   “……”   大皇子发火了,最后兄弟几个也就这么散了。   “娘娘,大殿下和四殿下刚才吵起来了!”   “哦?庆之又调皮了?”   “不是四殿下调皮,这次是为了六殿下。”   “说清楚点,往仔细了说。”   “是!下学时四殿下跟着大殿下他们去六殿下那儿玩,结果说到六殿下自出生至今时日不少了,可是却还不曾开口说话,四殿下便猜测六殿下或许是因为出生时难产,所以……口不能言,大殿下便叫四殿下住嘴,不许他胡说,于是,两位殿下就吵起来了。”   “庆之这样喜欢那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确实有点奇怪,吩咐人找个太医看看,最好开点药给治治。”   “娘娘,真的要治还是?”   “恩?”   “……是,奴婢明白了。”   六皇子天生失语的小道消息又在不知不觉中传开了,卫齐听说了十分生气,但是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他的小儿子出生就没了母亲,本身看来也不机灵,现在除了走路不怎么摔跤,吃饭不怎么觉饱以外也没什么特色了……   该不会真的是哑婴吧?   “回皇上,臣已为殿下细细诊过脉,从脉象看来,殿下先天不足,确实需要多加调理。至于殿下的嗓子,微臣也仔细看过,并没有任何残缺,大约是殿下发声较晚,再等等看吧……”   这回答差强人意,但是好歹说明儿子没问题,至于以后会不会开口说话,只能交给时间了。   “殿下年岁稍小,臣以为还是食补为上,这里是臣和太医院众太医讨论出的食补菜单,请陛下过目。”   “交给邱嬷嬷吧,以后六殿下一日三餐加上零嘴夜宵一律由她负责,不用经过御膳房了。”   “是。”   天气不错,御花园里有不少人在赏花游玩,时不时传来笑声一片。皇后寝宫却没有那么热闹,咱们的皇后娘娘一向爱清净。   “娘娘,太医诊治的结果出来了,六殿下的嗓子没问题。”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皇后闭着眼睛靠在榻上,一脸平静。   “太医开了食疗的方子,陛下恩典,今后六殿下的吃食都不再经过御膳房了。”   皇后睁开眼,盯着宫女如心,似乎要经过她看到些什么。   “不会说话,可能是他天生愚笨,毕竟林妃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东西。”   “娘娘,那……”   “本宫倒是觉得,单是嗓子没问题还不够,六皇子大概是天生就不会说话的。”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夜半无人,灯火幽远,树影摇曳。   老嬷嬷接过不起眼的白色纸包,眼里纠结着兴奋、畏惧和疯狂。   “别一次用尽,隔几天放一点,千万别让人发现。”   “老身明白,姑娘放心吧!”   “若是不小心暴露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是,老身明白,明白!”   “好了,没事就回去吧。”   “姑娘稍等,那个……”   “哦!拿着,这是娘娘赏你的。”   “写娘娘赏赐!多谢姑娘!”   “快走吧!”   “老身这就走,姑娘注意着天黑,小心点。”   宫女将熬好的米粥盛好端上来,香喷喷的,闻着挺有食欲。卫允之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糕点,乖乖张嘴。   “真乖!殿下,来,奶娘吹过了,不烫了,尝一口。”   卫允之小脸一皱 ,又把米粥吐出来了。   “怎么了?不合殿下胃口啊?”   奶娘也没多想,自己舀了一点尝尝。   “挺好的呀,放了糖,甜甜的多好吃!殿下不爱甜的?”   老嬷嬷凑上来,笑着说:“小孩子都挑嘴,就算是咱们殿下也不例外呀。这是殿下第一次吃米粥,定是一时不习惯这味道,吃惯了就好了。”   邱嬷嬷没说话,又舀了点。   “殿下,来,再吃点。”   这次,卫允之抿着小嘴,说什么也不吃了。   又甜又苦的,不知道这两种味道是怎么混合到一起的,总之,难吃死了!   没办法,邱嬷嬷只好让人把粥端下去了。   翌日,邱嬷嬷端着蛋羹蹲在卫允之面前。   金黄的蛋羹滑嫩可口,看得卫允之也是胃口大开,小嘴一张,口水顺着四颗门牙的边缘往外淌。   “殿下馋了吧,来,吃一口!”   卫允之第一口吃得太快,结果直接吸到了喉咙里,又赶上换气,一下子就呛住了。蛋羹喷了邱嬷嬷满脸不说,卫允之咳得脖子都红了,吓得邱嬷嬷整个碗都摔倒了地上,拽过卫允之就开始拍。   于是,老嬷嬷加料计划第一次被迫流产。   不得不说,这都是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儿童节,我怎么可能让我儿子被欺负,自然要搞破坏= ̄ω ̄=   来来来,祝六小只节日快乐!   儿童不儿童的都可以过节嘛,想我,永远初二~\(≧▽≦)/~啦啦啦 第7章 皇子心太软   夜深人静,守夜的宫女倚在床边昏昏欲睡,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彻底低下了头。   卫允之白天睡了几个时辰,现在正精神着,数水饺数得肚子都饿了,还是一丝睡意也没有。   整个寝宫陷落在黑暗里,只有床角还有一盏灯亮着,微弱的烛火在不知来处的凉风里有些微晃动。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有人踮着脚尖走进来。   卫允之挑眉,随即闭上眼,只感到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床前。   不知是谁,呼吸很轻,却是刻意的收敛,急促的呼吸节奏已经出卖了那人内心的恐慌。   床帐被掀开,一双冰冷的手伸进被窝,来到他的腋下——他被抱起来了。   那是一双陌生的手,卫允之在被触及的瞬间便了然。   “啊!”   卫允之忽的睁开眼,冷冷的眸子像是要吃人似的,在昏暗的烛火下更是恐怖。那人本就心虚,当下惊得大呼一声,打着瞌睡的宫女动了动,眼看着就要醒来,那人只好撒手,任卫允之跌回床上。   “谁?是谁?”   醒来的宫女只看到匆忙逃出的背影,是个女人,但是灯火昏黄,实在看不清是人是鬼。   “殿下,你没事吧?奴婢该死,奴婢又睡着了……来人啊!快来人!”   六皇子的寝宫灯火通明,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聚集到这里。邱嬷嬷抱着卫允之,紧皱着眉头,一边还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慰“受惊的”皇子殿下。   守夜的宫女跪在门口,两眼垂泪。   “皇上驾到!”   原本低着头的宫女被惊得朝宫门口看去,眼里已是一片死灰,于是又低下头去,再也没抬起来。   她的人生大约就要终结在今夜了。   “允之,来,父皇抱,别害怕,父皇来了!”   邱嬷嬷带着全体仆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把守夜的人叫来,朕要亲自问她。”   “是。”   宫女跪倒在卫齐面前,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有人半夜闯进皇子寝宫,你却没有发现?”   “奴婢该死!奴婢……”   “的确该死,还不快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是!奴婢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了一声,然后醒过来,就看到一个女人从门口跑出去了……”   “高矮胖瘦,是不是熟悉的背影?”   宫女细细回想,脑子却像浆糊一样混乱,最后只好凭印象说了一通:“那人个子不高,中等身材,看样子年纪在三四十……大概三十岁的样子……”   “还有呢?”   “奴婢……皇上饶命,奴婢想不起来了……皇上饶命啊……”   “想不起来了,那就带下去问吧。”   “是!”跟着伺候的太监赶忙用眼神支使着人把那宫女拖了出去。   “皇上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卫允之坐在卫齐腿上,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全是平时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心里很不舒服。作为21世纪的大好青年,他是很崇尚自由民主的,这样总让他觉得会折寿。还有刚刚被拉出去的小丫鬟,估计又要一顿好打……   卫齐抱着儿子沉默不语,所有人都不敢弄出一丝响动,更别说开口说话。卫允之想,大家都怕他爹,都怕被打。这万恶的封建奴隶主啊,将来他也会变成奴隶主……   “允之别怕,父皇在这儿,乖,再睡一会儿。”   卫允之冲卫齐摇了摇头,转身往地上滑。   “殿下小心!”跪在近前的邱嬷嬷赶忙伸手去接,卫允之却顺利着陆,毫发无伤。   “允之这是要做什么?”   卫允之迈着小短腿往门口跑,“啪”一声绊倒在门槛上,被拖到远处的宫女看到倒在地上的卫允之,又有了死灰复燃的力量,开始挣扎。   “放开我,殿下!殿下救我……放开我啊……殿下!”   被死亡的恐惧吓得胆子都快炸了的宫女像是疯了一样,居然朝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孩子求救。然而,拉着她的两个小太监却没再拖着她往外走,只是停在原地试图制服她。   “殿下啊……”   邱嬷嬷跪在卫允之身边,拉着他又是拍又是揉。   卫齐来到寝宫门外,站在邱嬷嬷身边,低头只看到自己的小儿子靠在奶娘怀里,一会儿看看哭到快断气的宫女,一会儿仰着脖子看看他,不知怎么的,忽然间心就软了。   “带下去好好问,别用刑,不要吓到她。”   “是!”   宫女终于被太监们抬出去,彼时已经昏死。   卫允之满意地笑了,朝卫齐伸开双手,示意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呵,你这小子!”   卫齐忽的心情大好,抱着儿子回到室内。   “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好好查,朕的皇子岂能被人这样威胁!”   “皇上息怒!奴才们一定会拼死护着殿下,保证不敢再有下次!”   “下次?再有下次,你们就等着全部掉脑袋吧!”   “奴才明白,皇上息怒!”   “邱嬷嬷,弄点吃的过来,这孩子大半夜的被惊醒,一直撑到现在……喂他吃点东西,还是得哄他睡一觉。”   “皇上稍等,东西已经预备着了,奴婢这就去取!”   卫允之被卫齐抱在腿上,就这么一口一勺一口一勺,硬是喝完了大半碗粥。   第一次被老爹亲自喂食的卫允之表现得十分乖巧,主要是因为今晚见识了卫齐的脾气——一言不发就能吓倒一片人什么的好可怕——况且他又给小丫鬟求了情。算了,给他爹一个面子,就当还人情了。   “再吃一口?”   卫允之摇摇头,是真的吃不下了。   卫齐亲自给“受了惊的”儿子喂粥,又给儿子擦了脸和手,最后抱着儿子进被窝,一直哄他到睡着。唉……到底是自己儿子,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孩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卫齐就很难不软下心来。   “父皇父皇,朕先是你父才是皇啊……”   卫允之闭着眼,听到卫齐低声的叹息,感觉他的大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又在被角掖了掖,然后起身离去了。   一年多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不知父母是否稍有从失去他的悲痛中缓解过来,他很想他们,他很对不起他们……   现在的老爹卫齐跟他爸一点也不像,他爸是个搞笑的大叔,有点小帅,性格比较随和。卫齐年轻许多,平时很严肃,偶尔会笑,但是对兄弟几个都很关心。不管怎么说,他应该是一个好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父皇,我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ω ̄= 第8章 皇子不要怕   正午,卫允之趴在桌上吃饭,伸着筷子努力去夹一个肉丸子,然而,胳膊太短、手掌太小、手指短且没有力气,于是丸子“扑通”一声又一次掉回了汤里。   饶是卫允之性子温吞也终于忍不住火了,“啪”一下,筷子狠狠砸在桌上,又反弹着落到地上,飞了老远。   “哎吆,殿下别急,慢慢来,您已经很厉害了,您瞧,这筷子拿得多好!多练练就行了,咱们先从简单的开始怎么样?想吃丸子,奶娘给您夹!”   卫允之抿嘴不语,一个人生着闷气。   “来,殿下乖,张嘴,奶娘喂啊,不想吃丸子啦?那吃点素菜怎么样?殿下?”   卫允之看着满桌的菜,心里面很难受。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他的不言语开始怀疑他的智商有问题,现在甚至有小丫鬟、小厮什么的开始大着胆子说他的笑话。他虽然说不好,但是都听得懂好吗!   “殿下怎么了?再吃点吧,啊?”   卫允之看着一脸愁苦的奶娘,这样的表情使她显得更丑了,但是,这个人对他真的很好。僵持了片刻,卫允之点点头,配合的张开嘴。   邱嬷嬷眉开眼笑,夹了个大肉丸子塞到卫允之的嘴里,差点没把咱们的男主噎死在幼小的童年。   “娘娘,您可以一定不能见死不救啊!娘娘,奴婢的性命全靠您搭救了,娘娘……”   老嬷嬷趴在地上,鬼哭狼嚎。   “放肆,大呼小叫什么!”如心一声呵斥,吓得老嬷嬷缩头不敢再言语。   “如心,别吓到张嬷嬷,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   “是,奴婢逾越了。”   张嬷嬷一听,觉得有戏,连忙抬起头来,膝行来到皇后跟前,又是一通磕头。   “娘娘,奴婢这些年为您做了多少事,娘娘您都知道啊!娘娘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张嬷嬷放宽心,你不是说那宫女没看到你吗?”   “是,那贱丫头傻得很,睡得跟死猪一样,她醒来时奴婢已经跑了!绝对没看到,奴婢发誓!”   “既是没被看到,你现在为何要叫本宫救你?”   皇后一脸不解,似是真的疑惑。张嬷嬷见状,心下一狠,涩声道:“娘娘,奴婢这些年为娘娘做了多少事,只有娘娘自己清楚,娘娘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皇后见状,“噗嗤”一声,竟笑了。   “张嬷嬷这么严肃做什么,本宫岂会是那种狠心的人?别跪着了,起来吧,张嬷嬷年纪大了,久跪不得。如心,给张嬷嬷搬个凳子过来。”   “是。张嬷嬷快坐!”如心赶忙搬过凳子,笑着去扶张嬷嬷。   “哎吆,不敢麻烦姑娘,老身站着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张嬷嬷一脸得意的坐下了。皇后这是怕了,要讨好她呢。   “张嬷嬷这么多年一直在宫里伺候着,也该享享福了。本宫记得,张嬷嬷有个儿子是吧?”   “是啊,前年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都会说话了,说起来,跟六殿下岁数差不了多少。”   “张嬷嬷想不想出宫去呢?含饴弄孙,想来很是安乐。”   “娘娘……奴婢叩谢娘娘!”   这次,张嬷嬷是真的谢她。   在宫里伺候几十年,做了几十年奴才,因为主子赏识才没沦落到老死宫中。年轻时她被赐给了个侍卫,丈夫却又因救驾而死。儿子虽不是什么人才,却也在宫外谋到了差使,加上又有了孙子,张嬷嬷年纪大了,越来越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奈何,皇后是块烫手山芋,沾上了就甩不掉。现在有这个机会,自然再好不过了。   清晨的空气还有点冷,东方泛着鱼肚白,时辰尚早,太阳还没升起。两个小太监拎着水桶去井里提水,今天的水桶似乎特别重,两个人一起摇才摇起来。   “妈呀!”   小太监不知看到了什么,吓得松了手,水桶“扑通”一声跌回井里,响声在井里回荡着,久久不绝。   两个小太监白着脸,跌跌撞撞往外跑。   “来人啊!死人啦!快来人,有人死在水井里了……快来人啊……”   “小顺子,你等等我啊,别跑那么快……我腿软,你等等我……”   很快,张嬷嬷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泡了一夜水的尸体已经有点发胀了,两只眼睛大睁着,还残留着死前那一瞬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几个宫女凑在一堆,害怕又兴奋,小声议论着。早晨去提水的那两个小太监吓坏了,窝在一块抖着不停,眼前是张嬷嬷泡得发胀的脸和糊了一脸的头发下死也不肯闭上的双眼。   卫允之被邱嬷嬷死死抱在怀里,整个人也被吓坏了。刚刚尸体被抬出来时他刚好在外面,本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儿,下人们又没来得及提醒,结果被他看了个正着。   那个死掉的老奶奶他认识,是经常给他做糕点粥品的老嬷嬷。现在,她死了,死在后院的水井里,死不瞑目。   “殿下别怕,奶娘在呢!殿下别怕,奶娘在这儿……”邱嬷嬷一直叠声说着别怕,自己却忍不住发抖。   张嬷嬷比她进宫早了许多年,她还是个小宫女时张嬷嬷就是主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后来,张嬷嬷被皇上派过来照顾林妃娘娘怀孕生产,林妃去世后她就留下来继续照顾六殿下。张嬷嬷为什么会死在水井里?是谁杀了她?一个八面玲珑的深宫老嬷嬷会得罪谁呢?究竟是多大的仇怨才要杀她不可?   邱嬷嬷越想越胆寒,望着怀里吓得小脸发白的卫允之,她的心里也忍不住有了退缩的想法。   未来的路怕是只会越来越难走了。   “殿下,别怕,奶娘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保护你,谁都不能害你!”   卫允之抬头看着丑丑的奶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他的奶妈哭了,这还是第一次。   卫允之抬起小手,攥着袖子给邱嬷嬷擦了擦脸,然后又淡定的摇了摇头。   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了,虽然被当做孩子养了一年多,到底还是成年人。只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而且是死相凄惨恐怖的熟悉的人,一时间震撼恐惧夹杂着压过来,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已。   卫允之看着周围的丫鬟小厮,或恐惧或惊奇,只觉得所有人都陌生起来,虚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我有点难过/(ㄒoㄒ)/~~……抱歉更得晚了,今天很忙,下次一定尽早! 第9章 皇子太悲催   卫齐上朝去了,只派了人过来查,倒是几个兄弟得到消息后都来了,但是几个小屁孩顶什么用呢?   卫允之被围在一群哥哥中间,邱嬷嬷忙着招呼各位皇子殿下,支使着宫女太监们准备茶水吃食,这边,几个孩子已经嚷嚷开了。   “不是说六弟这儿死人了吗?人在哪儿呢?我还特地跑过来看!”   “应当是移到别处了,六弟年幼,定被吓坏了。”   “是哎,你们看六弟的脸,不像平日里白里透红的……六弟别怕,死人没什么的,你别怕啊。那个,要不你搬过去跟我住吧?”   “又在胡说!”   ……   只不过比卫允之大一岁的老五卫勉之如今已经是个口齿颇伶俐,能够跟着哥哥们跑来跑去的小屁孩了。卫勉之仗着自己小,挤在老四卫庆之前面,握着弟弟卫允之的左手不放,卫庆之只能占据心爱弟弟的一只右手。对此,卫庆之心里十分不爽,但是作为哥哥,他还是只能假装大度的将弟弟另一只手的抓握权让出去。   “弟弟不要怕,哥哥保护你!”   “哈哈哈……笑死人啦,你自己走路都还摔跤!”   “你乱讲,我早就不摔了!”   “那你晚上尿床总是真的吧,别不承认,我都知道!”   卫勉之惊讶于哥哥的神通广大,又觉得自己在兄弟面前丢脸了,憋着气不说话了。   “六弟!”   卫庆之一声惊呼,卫允之倒在了他怀里,直将我们那也不过是个熊孩子的四殿下撞倒在地。原本一脸煞白的卫允之此时满脸通红,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在发烧了。   “来人!快去宣太医来!派人告诉父皇,六弟发高烧了!”   卫庆之和卫勉之愣在当场,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待反应过来,卫允之已经被大皇子卫恒之抱到床上了。卫勉之“哇”一声大哭起来,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六皇子寝宫更是雪上加霜。卫庆之看五弟哭了,小嘴一瘪,正打算开嚎,只听到大哥走过来呵斥道:“哭什么,都到外面去坐好,不许哭!六弟生病了,要休息,你们都给我安静点。”   孩子们一个个的都乖乖走了出去,这要搁平时,卫庆之是绝对不会服气的,凭什么他们都得出去,大哥就可以留在里面看着弟弟。   太医来看过,只是受了惊吓,小孩子发烧也是常事,开了方子就走了,自然有人会去煎药。邱嬷嬷拿着湿帕子给卫允之擦额头、擦身子,看到小殿下烧得全身通红,又想到死在井里的张嬷嬷,她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娘娘,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咱们殿下啊……”   卫齐下朝后立马赶来了,此时的卫允之还在昏睡。得知太医诊断的结果,卫齐放下心来,但还是没有离开。皇子们也安静下来,和卫齐坐在一起说话。   “恒之今天做得好,当大哥的就该这样!”   “谢父皇夸奖!”   父子几人坐在厅里等着卫允之稳定下来,不料,等来了邱嬷嬷的哭天抢地。   “来人啊!快来人,殿下不好了!快来人呐……殿下……啊!殿下……”   卫齐首先冲进去,方才已经安睡的卫允之醒来了,坐在床上自己卡着脖子,嘴长得很大,脸色已经青紫,时不时发出“啊啊”的声音。   邱嬷嬷倒在床边,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还在拼命的拽着卫允之。她以为卫允之中邪了,要自己掐死自己。   卫允之此时才感觉到死亡的恐惧,被车撞飞时他是没什么感觉的,现在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煎熬。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一点点也不通,他无法呼吸,就要活活憋死了!   卫允之的手被卫齐一把扯开,他的力气实在太小了,跟一个成年男子比简直是个笑话。没办法,卫允之只好继续张着嘴,拼命的“啊啊啊”,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口腔和喉咙。   不明所以的卫齐终于发现端倪,抬起儿子的下巴一看,嚯,小舌肿得超过他这么多年的认知,红通通的,几乎把卫允之的嗓子给堵死了!   皇子们不敢进来捣乱,在外间急得团团转。卫齐伸着手指把肿大的小舌挑开,卫允之强撑着恶心吸了几口气进去,却又开始生理性作呕。   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悲伤、恐惧、愤怒、不甘再加上实在难受,生理性也好,难过也罢,卫允之张着嘴巴一边吸气一边无声地流着眼泪。   看到儿子这样痛苦,卫齐心如刀绞!   太医匆匆赶来,这次来的就不止一个人了,浩浩荡荡一大群,各种装备一应俱全。   “参见陛下!姗姗来迟,臣等该死!”   “知道你们该死!还不快想办法!”   卫齐又气又急,怒吼声几乎震破太医们的耳膜。   “陛下先别急,让臣看看!”   卫齐把手指抽出来,卫允之被折腾的都快晕过去了。   “陛下,六殿下的悬雍垂过分肿大,堵住了咽喉。臣以为,殿下的鼻腔定是也被秽物堵住,所以呼吸不畅。”   “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吗?朕要的是解决的办法!办法!”   “是是是!臣以为,汤药此时定是喝不进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   “是什么?快说!”   “就是,将六殿下的悬雍垂……割掉!”   卫齐还没出声,一伙老太医就扑上来喊“放肆”“万万不可”“大胆狂徒”……霎时间又乱作一团。   “都给朕住口!”   “皇上,悬雍垂声,言声之关也,怎么能说割掉就割掉?皇上三思,万万不可啊!若是割掉了,殿下这辈子怕是都不能说话了!”   卫允之听了,几乎要吐血。这大夫脑子里装的都是青苔屎吧!都什么时候了,命重要还是一团肉重要啊?   卫允之一手抓住卫齐的衣袖,拼命点头,另一手做出切割斩断的都动作,就怕卫齐不答应。   “都别说了,割吧!快点去准备!”   卫允之终于放下心来,继续张着嘴吸气呼气,奈何喉咙实在肿得太厉害。卫齐见状,心疼的又伸着手指给儿子挑开红肿的小舌,让他借机呼吸几下。   “呕……”   卫齐看到儿子的惨状,实在是头大如牛,转身吼道:“你们这群废物,能不能快点!快!”   卫允之强忍着生理性呕吐的冲动,抓着卫齐的手指往嘴里塞。   吐就吐吧,他只要不被憋死,什么都好说。   割就割吧,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疼就疼吧,忍过去就没事了。   卫允之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张嘴让卫齐的手指塞进了喉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无话可说………… 第10章 皇子被诅咒   卫允之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只有终于解脱了的庆幸,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暇再去考虑以后,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实在太痛苦、太累了……   指甲盖大小的一团软肉被割下来,放到银盘里,太医们跪在床前,无人敢作声。卫齐的盯着那团红肿血腥的软肉,不发一言。邱嬷嬷跪坐在一旁,整个人哭到虚脱,现在反而平静了——卫允之睡着了,他已经可以自由的呼吸,但是,他的悬雍垂被割掉大半……   “都下去吧。”   “陛下,您去歇歇吧,奴婢在这儿陪着殿下。”   “都出去……出去吧。”   “……是,奴婢/臣等告退。”   卫齐坐在床头,看着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儿子,现在他的脸色总算正常了。伸手试了试额头,用了药,烧也退了不少,还有一点烫。   这个儿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多灾多难,几个孩子里就他让自己操了最多的心。本来好像不怎么在意的孩子,现在想来是他错了,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啊!现在,儿子的肉被割了,卫齐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痛,可是,他没有办法……   房门被小心推开,管事太监凑上来,一脸惊恐。   “陛下,侍卫从张嬷嬷房里找到了不详之物,像是……”   “不详之物?是什么?”   “像是咒术,似乎是针对六殿下的……”   卫齐瞬间从漫不经心转变到怒不可遏。   “来人!过来好好看着允之!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对朕的皇子不利!”   桌上放着一个小匣子,看着像是女人们常用来装首饰用的。匣子里面躺着个小人,稻草和布条扎成的,甚至还有鼻子和眼睛,穿着跟卫允之相似的小衣服,胖乎乎的,惟妙惟肖,看上去更加渗人。最恐怖的是,小人身上贴着卫允之的生辰八字,咽喉处一根银针□□去,直从后颈透出。不知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咒!   卫齐拿起那个小人,看着小人胸前的红纸,上面一笔一划写着卫允之的出生年月和时辰。那根银针插得好深,竟然穿过小人,从另一边透出来了。   想起卫允之涨得青紫的脸,卫齐还清楚地记得手指塞进允之喉咙里时他边哭边呕的痛苦表情。他的儿子还不到两岁,方才差点就死在他面前。他那胖乎乎的、还不会说话、只知道吃饭睡觉和傻笑的儿子。他其实很喜欢抱着儿子时被搂着脖子的感觉,他也只是一个父亲而已。   卫齐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一句话来。   “查,给朕好好的查,查不出来,你们都不必回来见朕了。”   原本跪在一旁的侍卫长更加惶恐,整颗头几乎贴在地上,大声应“是”。   卫齐拈起那根针,本想将其拔出,但是,从不相信巫蛊之术的他还是松手了。   一旁的太监立马凑过来。   “陛下,交给奴才吧……”   “好好处理,找个懂行的,务必处理妥当。”   “是,奴才明白,陛下放心吧!”   卫允之昏睡时又反反复复发了几次烧,折腾得太医院那班老骨头一个个头晕眼花,终于在次日天亮时彻底退烧了。   六殿下虽然死里逃生,太医们却不敢掉以轻心,这次皇帝的反应让他们明白了,对待皇子们的事不似嫔妃,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脑袋。   邱嬷嬷准备了许多艾草,加了各种药材,煮了大桶洗澡水,卫允之醒后就被丢进去好好泡了半个时辰。   “殿下,奴婢给您好好洗洗。”   卫允之觉得很奇怪,莫名其妙的看着邱嬷嬷。   “怎么了?水烫吗?”   卫允之指了指邱嬷嬷的双乳,意思是她是他的奶妈,不是他的奴才,还很不高兴的摇了摇头。   邱嬷嬷强笑着点了点头:“殿下,奴婢永远都是您的奶娘……奶娘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娘娘啊……”说完,嚎啕大哭。   卫允之很累,很虚弱,这个时候实在没精力去安慰一个吓坏了的中年妇女,只好任她发泄。   邱嬷嬷哭了一会,安静下来后给卫允之换水洗净、擦身、穿衣服,没再去提那些事。   张嬷嬷死了,只在房里搜到六殿下的小人。张嬷嬷与六殿下无冤无仇,怎么会无原无故的来诅咒他,那必定是有人指使。谁人指使的呢?谁都有可能,毕竟,死无对证。   张嬷嬷死去的丈夫曾救过先皇,如今,她的房里却找出巫蛊之物,谋害皇子是死罪,纵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抵不过!   张嬷嬷的儿子得到消息,带着妻儿进宫来请罪,自然没能见到卫齐的面,转而又到六皇子寝宫外久跪,卫齐自始至终没有松口。最后,张嬷嬷的儿子儿媳双双撞死在六皇子宫门口,死前只喊着“求皇上看在奴才一家伺候多年的份上,留李家后人一条性命”……   两岁的李茂傻站在爹娘的尸体前,不哭不闹,整个人像是傻了。   最后的最后,张嬷嬷一案不了了之。   这次巫蛊之案接连害死了张嬷嬷一家三口,又害得六殿下从此不能说话,卫齐下令,以后宫中再出现巫蛊之术,有牵连者,不论是谁,一律严惩!   李茂原本也是一个富家小少爷,一天之内失去双亲,奶奶也死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了,而他才两岁。卫齐看李茂可怜,让他留在了卫允之身边,既可以做个玩伴,又有人教养,也算是对忠仆之后的恩典了。   卫允之对这个比他大一岁、其实只大他几个月、跟他一样不会说话、腼腆害羞、胆小怯弱的小男孩很不感冒。本来嘛,小孩子胖嘟嘟的,就应该天真可爱一点,整天板着个脸,看谁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怎么让他喜欢的起来啊?   听下人说,李茂是张嬷嬷的孙子,爹妈都死了,没地方去了才被他爹领到他这儿的。   那个张嬷嬷还扎过他的小人!虽然卫允之觉得嗓子发炎跟扎小人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巫蛊之术纯属无稽之谈,但是被人在背后里诅咒什么的实在太膈应人了,无冤无仇的,干嘛这样对他啊!   一想到这些,卫允之觉得李茂那张本就不聪明可爱、讨人喜欢的脸更加让他厌恶了。   李茂是吧,别以为不说话装无辜就没事了,咱俩的梁子结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嚯嚯嚯!我扎扎扎……   明天,啊不,今天要去看魔兽,所以先更了,是不是很给力?哈哈哈哈…… 第11章 皇子太震惊   卫允之端坐在桌前,右手筷子,左手勺子,邱嬷嬷站在一旁,时不时还喂几口,吃得那叫一个舒坦。李茂站在一旁,两手揪着衣角,肚子咕咕叫。   哼哼,小样儿……   卫允之吃饱喝足,丢下碗筷,小手一挥表示“吃饱了”。李茂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视线移开了——他隐约知道,他已经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奴才的后人,也是个奴才。   胳膊被戳了一下,有点疼,李茂的小脑袋从难过里清醒,卫允之站在他面前。这个比他小一点、矮一点的主子指着满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表情满不在乎又有点不耐烦。这是让他打扫还是要他把剩下的饭菜吃掉啊?   “还愣着干嘛?殿下赏你的恩典,快谢恩吧!”   在邱嬷嬷的提醒下,李茂才明白真的是要他吃早饭了。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卫允之已经撒丫子跑走了,真是一点也呆不住。   卫允之病好后,卫庆之常常来找他玩。卫庆之对这个差点夭折的小弟总是说不出原因的想要亲近。听说弟弟的“舌头被割了”,以后都不能说话了,卫庆之对卫允之除了喜爱又多了一份同情。   “六弟,你把嘴巴张开,给四哥看看。”   卫允之不情愿,耐不住小屁孩总缠着他,只好“啊”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   “慢点慢点,再来一次,我没看清楚!”   卫庆之震惊了,难道有人胆敢欺骗他?六弟的舌头明明还在啊!   卫允之又张开了嘴巴,这次没有马上闭上,让卫庆之看了个爽。   “太好了!六弟,你的舌头还在,可以说话!你一定还可以说话的!”   卫允之听了,只高兴了一瞬间,对于不能说话这个事,他已经无力去想了。小舌被割了,还能说话吗?之前的太医们不是说什么“悬雍垂声,言声之关”什么的……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只是他们片面的见解,其实影响不大?他的嗓子没问题,舌头也还在,只是割掉了一半的小舌,是不是说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说话的?   卫允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度娘的时代。他真的好怀念那些“百度一下,你就知道”的岁月啊!   “六弟,你怎么了?”   卫允之看了看情真意切的四哥,想想自己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跟人交流纯比划,常常被曲解,心里又是一番泄气。如果他学会了这里的文字,那么他至少可以写啊!   不知道这里的孩子几岁开始读书,幼儿园是不用想了,但是学前启蒙什么的还是有的吧?千万别等到他十几岁再开始念书啊,那时候大脑退化,别说新学的了,以前的东西怕也忘光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先学会写字看书。即便最后找不到可以开口说话的办法,至少也要亲自验证才能甘心。退一万步说,如果这辈子注定做个哑巴,他也绝对要做一个有文化的哑巴!有事就写下来,除了慢点儿,并没有多大不方便。   没错,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卫庆之眼看着六弟一会儿满脸纠结一会儿斗志昂扬,完全想不明白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小孩的内心世界为什么那么丰富,他堂堂一个快六岁的小男子汉居然看不懂!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卫允之在卫庆之离开时居然主动跟上去,叫卫庆之又惊又喜。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六弟终于像他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了吗?   卫允之跟着卫庆之出了“自家”院门,说起来,自打在这里出生,他还没有出过家门。从前是因为他不会走路,现在会走会跑了,邱嬷嬷还是不让他出去。看来,大人们都一个样,就怕小孩走丢了。   咦?难道说他老爹是一个老婆一个家?为什么他住的地方从外面看起来那么大?还有,这街上也太空旷了,什么人都没有。   一伙宫女迎面走来,远远地便退到路旁向他们两个小豆丁行礼,搞得卫允之更加疑惑了。   合着这里的女人全都穿差不多的衣服啊?还是说,这都是他家的丫鬟?不科学啊,一个地主老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家业和排场呢?还是说,其实他老爹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官?   卫允之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他发高烧,隐隐约约看到一大帮大夫跪在床前……   妈呀,夭寿啦,这是穿成个啥啦?   “六弟,怎么了,走不动了吗?去我母后寝宫还挺远的呢……小德子,愣着干嘛,快蹲下呀,背六殿下过去!”   卫庆之的“小厮”在自己面前蹲下,笑着让他趴上去,卫允之看看左右,跟着他出来的只有……恩?李茂怎么跟来了?   卫允之舒服的趴在小太监背上,听着一旁艰难的仰着脖子跟自己说话的卫庆之叽里呱啦废话,心里是各种不解和震惊。   实在是坐井观天啊!这一年多来他都没有踏出过那个大院子的大门,竟不知他的家原来有这么大,墙有这么高!从前,在池塘边散步,远远看到那些亭台楼阁,只当是富人区的各类建筑,没想到啊没想到,全TM是他老爹的!这万恶的奴隶主到底剥削了多少金银财宝才建成这样大而豪华的房子啊!   终于,众人在一座集高大豪华庄严肃穆于一身的建筑前停下了,现在,卫允之已经不想用“房子”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些砖瓦巨石堆砌的建筑了,因为那是一种侮辱……说是宫殿,他才能觉得贴切一点,就算是在影视剧里,他也没见过这么让人震撼的场景。   这是在做梦吗?   “进去跟母后说一声,就说我带六皇子过来玩儿了,快去!”   听着卫庆之口口声声都是一个词儿(母后),然而,卫允之从没听过。他这是要带他干嘛啊?说好的串门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出生后一岁又八个月十三天的卫允之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被卫庆之挂在嘴边的人——卫国皇后。   “六殿下,您得跪下向皇后娘娘行礼啊!”   卫允之站在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女人面前,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什么地主老财,什么万恶的奴隶主,老天,这是在玩儿他呀!   “罢了,还是个孩子,慢慢教养吧。带他俩下去,准备些零食玩意儿,好好伺候着。”   “是!”   卫允之感觉到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正在审视自己,于是回望。他只是个孩子,最起码看起来是。   长相随了母亲,偏清秀,全身上下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只有那双眼睛,前一刻还黑得像是一汪深潭,下一瞬便天真无辜起来。   皇后疑惑,又看了一眼,继而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考虑要不改叫《穿成智障怎么破》算了┑( ̄Д  ̄)┍   允之别怕,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妈妈会好好疼爱你的!啊哈哈哈哈…… 第12章 穿成皇子怎么破   大脑当机的卫允之被兴高采烈的卫庆之拉到一边吃东西去了,李茂一声不吭跟着卫允之屁股后面也凑了过去。饶是李茂的父亲曾受皇恩浩荡富甲一方也不过是个皇家奴才,他这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并没有见识过宫里的奢侈。不说别的,单是卫庆之平日里看不上眼的精美吃食,李茂也只有年节里才有见到的可能。   “六弟,他是谁啊?”   卫庆之看着面前跟他六弟年纪相仿的小屁孩那畏首畏尾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屑。卫允之有口难言,只能摇摇头。李茂看了看卫庆之,竟然难得的没有害羞,只是直勾勾盯着他,依旧不说话。   皇后听到几个孩子这里的动静,这才注意到李茂。   “这孩子是哪家的?从前似乎没见过。”   卫庆之这下有了底气,大声问道:“我母后问你是谁,还不快说!”   李茂感觉到来自周围的压迫,又缩着脖子躲到了卫允之身后。   “别吓着他。既是跟着六皇子来的,想必是他熟识的人吧。”   跟着卫允之过来的小太监跪下道:“回娘娘,这孩子是张嬷嬷的孙子,就是前些日子死在井里的那个……”   如心闻言立马挡道皇后面前,大声喝道:“晦气!还不把快他带出去!”   立刻就有老嬷嬷扑过来要抱走李茂,李茂拉着卫允之的衣摆不放手,憋得满脸通红。   “唉吆喂……殿下这是干嘛?”   卫允之还没说什么,卫庆之一脚踹在老嬷嬷身上,小孩子力气虽不大,但是出手没轻没重,踹得老嬷嬷摔倒在地,疼得直叫唤。   “放肆,谁让你碰我六弟的!”   皇后咳了一声,道:“这世上的人,死了也就没了,祸不及后世,不必苛责一个孩子。如心,也给他拿些东西吃,看着还那样小,怪可怜的。”   “娘娘宅心仁厚,是奴婢浅显了。”   李茂被弄糊涂了,前一刻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又给他地方坐,拿东西喂他吃。   卫允之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波涛汹涌。   回到六皇子居所,卫允之第一件事就是去翻自己的衣柜。这件没有,这件也没有,不对,都不对!说好的龙袍、蟒袍呢?他如果是皇帝的儿子,那衣服上为什么连条四脚蛇都没有?   卫允之在邱嬷嬷的惊呼声和抱怨声里细细回想从前种种,几个宫女不明所以却还是得乖乖给他收拾烂摊子,心里又在嘀咕不知道六皇子今儿个吃错了什么药。   似乎,卫齐从没有穿过龙袍……   卫允之又想,这里的文字和语言自己从未见过,如果是历史上存在过的朝代,那么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更不会傻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穿成了皇子而不是地主老财的儿子!所以说,他这是架空穿越嘛!   真是流年不利啊,本想将来当个土地主,好吃好喝过一辈子,无忧无虑,这下全完了。   卫允之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从前的人生里他最紧张的时刻只有高三升大学和大四找工作,现在满脑子都是宫斗、兄弟相残、成王败寇……   天呐,他只是个崇尚自由和安逸生活的小伙子,并不想跟谁争着当皇帝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一不小心穿成了皇子怎么破?   老六这个排行怎么样啊,貌似不是皇帝命,也不是短命鬼吧?   什么?想不想当皇帝?   NO!NO!!NO!!!   坐吃等死才是卫允之的终极目标好吗!   好死不死,晚饭后卫齐居然来了。   卫允之的内心世界从未如此复杂过——他穿越了,穿成了一个皇帝的儿子,而这个皇帝老爹在过去接近两年的日子里一直被他当做一个有点颜值、有点文化、有点家财的小地主!   明明隔三差五就要见一次的,此刻的卫允之听着外面小太监的传呼,脑袋里自动把“老爷来了”转换成“皇上驾到”,心里却在紧张着待会儿就要见到活生生的皇帝了,怎么办,好激动,好想拍照发微博朋友圈,可惜没有爪机没有网,啊啊啊啊,老天为何要这样折磨他……   卫齐看着站在门口盯着他一动不动的卫允之,心里暗暗猜测是不是最近一直去容妃那儿,冷落了小儿子。没办法,容妃怀上了,怀孕的女人总是格外娇贵的,卫齐虽然已经有了六子四女,但是即将到来的孩子还是让他十分期待,这是为人父的天性。   “允之,来,父皇抱抱,好像重了点……”   卫允之坐在卫齐腿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卫齐的衣服看。龙呢?龙呢?龙都藏哪儿去了?果然不是龙袍!   “允之,你揪着父皇的衣服做什么?”   卫允之抬头看了看卫齐,摇了摇头,松手,假装漫不经心的摸了摸卫齐的手,又假装漫不经心的摸了摸卫齐的脖子——天啦噜,活生生的皇帝啊!他居然亲手摸到了!如果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好了,单是这双摸过皇帝的手就可以摆摊收门票了。   就在卫齐享受着小儿子甜蜜的“依恋”时,李茂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了。   “你过来。”   卫齐朝李茂招招手,李茂警惕的看着他,却还是硬着头皮挪了过来。   李茂认识这个人,他叫“皇上”,是他们李家一家的主子,是六皇子的爹,是这世上最大的官,谁也惹不起他,李茂不敢不听他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李茂抿着嘴巴,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卫允之,又看看“慈眉善目”的皇帝,终于张开了矜持的小嘴,说出遭遇惊天巨变后的第一句话:“我叫李茂,木子李,草戊茂。”   “哈哈哈……谁教你这么说的,会写吗?”   李茂摇摇头,有点害羞,他还小,只是从前听大人们教过,并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更不会写。   “李茂……以后好好跟着六皇子,他是你唯一的主子知道吗?就当给允之做个伴,以后允之念书了,你也跟着去念吧。”   李茂点点头,懵懵懂懂。邱嬷嬷拍了拍李茂,小声提醒:“还不快谢恩!”   李茂看着邱嬷嬷,不知道该做什么。   “说‘谢皇上恩典’,快谢恩!”   李茂扭回了头,看着安稳的靠在卫齐怀里的卫允之,有点羡慕,继而鹦鹉学舌似的说:“谢皇上恩典。”   “你答应了朕可就不能反悔了,否则就是欺君,知道吗?”   李茂不知道,但是还是点点头。面对和善的卫齐,他却比面对谁都害怕,就算是今天看到的“母后”也比卫齐好多了。   卫齐满意地笑了,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面对卫齐这种恐吓加诱骗小孩子的行径,卫允之表示不耻。   卫允之站在李茂面前,拦着他不让他去睡觉,屋里的人劝了几句,卫允之自然不去管他们,也就没人说什么了。   刚才还挺会说的,现在又一声不吭了,卫允之今天非要逼得李茂说话不可。这孩子看着胆小怕事,其实机灵着呢!   李茂看着他的主子上任第一天就为难他,堵在他前面不走也不知道到底要让他干嘛,心里想着过世的父亲曾说过“奴才不好当”,果然一点没错! 第13章 皇子心好累   自从被卫齐忽悠着成了卫允之的小跟班,李茂对自己的小主子几乎是亦步亦趋、形影不离。卫允之就纳闷了,说好听点叫忠诚,往难听了说那就叫奴性,怎么这东西瞅着还带遗传的啊?   吃饭跟着没什么,反正两小孩平时住在一块,吃东西也就是多个人伺候的事儿;散步放风跟着也没事儿,整天呆在屋子里,是个人都得无聊,更何况是屁点儿大的小孩子,那肯定坐不住啊,就当多个人陪走好了。   李茂,你说你都两岁大的人了,怎么一点尊重隐私的意识都没有呢,人家卫允之小男子汉上个厕所你跟着干嘛?   什么?都是男孩子不要紧……不是封封我说你,都是男孩子,他有小弟-弟你也有啊!还有,人家拉粑粑你跟着干嘛,不知道臭啊!   卫允之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等着宫女连哄带骗把李茂连推带提的弄出去。唉,终于可以睡觉了!   穿成皇子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饶是卫允之难以接受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在的问题是,穿成了皇子之后该做些什么。   首先,卫齐有六个儿子,将来这个皇帝只会有更多的继承人。不出意外,卫齐的大儿子卫恒之,既是长子也是嫡长子的他就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现在皇子们都还小,皇位的斗争且不说将来会不会发生(不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激烈程度会是怎样,现在的卫允之考虑不到那么长远。当前的第一任务是好好活下去,努力做一个正常的、看上去跟其他皇子相比既不会多出彩又不会多不入流的皇子——卫允之觉得这将是一条漫长的路,目前可以向身边的活教材卫庆之同学学习基础知识,主要表现是对宫女太监们尽量的“我是主子我就是这么任性”。   其次,前不久的张嬷嬷和那且不说有没有用但是的确十分惟妙惟肖的小人一直是扎在卫允之心里的一根刺。   会对一个皇子下手必定不会是一般人,更不会是心血来潮说我扎个小人诅咒个皇子玩玩儿,就这个最小的好了,指使者必定是跟卫允之有着直接或者间接利益冲突的人。不用多想,不是皇后就是嫔妃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这个道理在卫允之还是卫乾时就明白了。虽然从前卫允之不怎么看小说、电视剧,但是在老妈和老姐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对宫斗、宅斗什么的还是知道那么一点点的。   怎么办呢?只有小心小心再小心了,适当时候只能主动出击,扫清一切必然的和潜在的威胁。当然,要想等到卫允之掌握主动权的话,这种事情至少还要再过十年。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年轻人,别心急,咱们慢慢来。   接下来就是个人问题了,卫允之对于目不识丁这种事实在是不能忍了,他在考虑要不要提前开始学习。但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读书写字什么的会不会有点早,毕竟不是幼儿园,就算是幼儿园也有点早了。卫允之打算先在卫齐那儿探探风头,看他什么反应,之后再做打算。   最让卫允之头疼的现在反而是不能说话的问题,之前因为快被发炎的小舌活活堵死而割掉了一半,当时只觉得解脱,如今才知道有口难言的痛。   卫允之还是没有死心,因为在他以往的认知里,说话发声与小舌并没有直接的关联,又不是每个字都带小舌音,最多也就是发音不准,说话含糊之类的吧,他却不能说话,不应该啊……   于是,卫允之为一岁多的自己制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每天练习发声。拿出当年练习英语口语、考四六级之前大声朗诵课文的那种精神,卫允之每天都要对着院子东北角的那棵不知名阔叶树张大嘴巴“啊啊啊”……   李茂那个厚脸皮又寡言少语的跟屁虫总会跟在卫允之身后,简直就是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卫齐让人给卫允之送来了一只木马。   私以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即使在一个孩子身体里活够三十年也不会连内心都返老还童到会对一只木马感兴趣。即使,那只木马做工精良;即使,那只木马惟妙惟肖;即使,那只木马栩栩如生。   李茂自然是毫无意外的被深深吸引了,卫允之便再一次伸出罪恶的小手,轻轻一挥,木马便易主。可苦了李茂,一边是自己大方、善良、可爱、柔弱(???)的主子,一边是做工精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可爱的小马驹,两难的抉择啊!小小年纪就要经历如此痛苦的抉择,李茂觉得自己果然身世凄凉。   作为从小听着奶奶和父母讲的关于爷爷生前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忠心、如何如何受皇帝重视、又是如何如何为皇帝挡刀吞剑的事迹的忠臣之后,李茂从小就树立了忠君爱国的思想,可谓根红苗正,现在就是组织考验他的时候了。   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考验是这么的残酷!   不要好奇两岁的孩子内心世界为何如此复杂,更不要质疑——想想自己,你还记得你两岁时考虑过哪些神奇的问题吗?不记得不代表不可能,说不定我两岁时都解开人类未解之谜了,只是后来忘记了而已。反正键盘在我手指下面,该怎么敲,呵呵……   卫允之满意地看着李茂骑上可爱的小马驹,一前一后的快乐摇晃着,连幅度都是销魂的对称。   终于看这孩子爽一点儿了,听话的才是好孩子!   小跑着来到院子东北角的不知名阔叶树下,卫允之闭上双眼,屏息凝神,感天地之灵气,受万物之精华。近了,近了,有什么东西就要喷薄而出!然后,就在某个“就是这个感觉”的瞬间,卫允之小嘴轻启……   ……   ……   ……   尴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才发现,李茂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TMD跟上来了,还看到他跟个神棍似的丑样儿。此时的卫允之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说话啊,哪怕只给他说出“放学别走”、“敢多嘴你就死定了”诸如此类的狠话也好商量啊!   “殿下,我骑完了,该你骑了。”李茂淡定的擦了擦鼻涕,丝毫不为卫允之几乎可以实体化的愤怒夹杂着悲伤的复杂眼神所动。   没错,现在贴在李茂身上的标签是“寡言少语”而不再是“一声不吭”。   骑骑骑!骑什么骑,谁爱骑谁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吗?为毛我的积分像是被开了个根号……   求收藏啊亲们= ̄ω ̄= 第14章 皇子不会怂   卫允之站在树下,眼巴巴地瞅着大门口,卫齐已经好久没来了,害得卫允之几乎站成了“望父石”。   “殿下,您在这儿看什么呢?到时候该回去用午膳了,来,奴婢背您进去。”   邱嬷嬷蹲在卫允之面前,好言相劝,卫允之也懒得走路,回去吃个饭都得走挺长一段路,于是十分开心的趴上去。   “殿下,有些话不该奴婢来说,但是娘娘不在了,皇上又忙于国事,奴婢不说便没人同殿下说了。殿下,奴婢知道殿下宅心仁厚,同情李茂是个可怜的孩子,奴婢也可怜他,但是,自古就有主仆贵贱之分,殿下万万不可失了分寸。对下人,讲究的是恩威并施,一味的对他们好反而是害人害己……”   一路上,只听得邱嬷嬷巴拉巴拉,讲得净是仆大欺主、忘恩负义之类的反面事例。   卫允之不解之处有三:其一,邱嬷嬷究竟是从哪里看出他对李茂抱有同情的?其二,她自己也是个奴婢好吧,这样黑自己队友真的大丈夫?其三,他好歹是个皇子,将来即使做不了一国之君也至少是个王爷——当然,前提是有命活着——用得着她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奶妈来教他做人?   回到皇子寝宫,李茂正坐在木马上前后摇晃,等着卫允之回来了好开饭。卫允之被小太监从邱嬷嬷背上抱下来,臭着一张脸去饭桌上。   “殿下,今天中去有您爱吃的叉叉叉和叉叉叉叉,这道叉叉叉是新菜式,殿下肯定没吃过,奴才给您夹一点儿尝尝?”   卫允之看了看一脸殷勤的小太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端着水盆拿着毛巾的宫女们,再看看坐在小木马上不再摇晃的李茂,心里更加憋闷。   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都是跟他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在想什么呢?他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们想必也不会懂。   “殿下?是这些菜不和您的胃口吗?要不奴才让他们重做?”   只是发了会儿呆,小太监以为卫允之的牛脾气又上来了,诚惶诚恐的样子让卫允之终于忍不住叹息,他一个小不点有什么好怕的?算了吧,最后只有摇摇头,随便指了几道菜,小太监立马感恩戴德的给夹过来。   卫齐啊!你为什么还不来?你儿子有事儿找你帮忙啊!   午睡也睡不着,卫允之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下了床。守门的小太监在打瞌睡,卫允之迈着小短腿贼头贼脑出了门。   上次出大门还是跟卫庆之去皇后正宫,结果三观都被刷新了,这次不知道卫允之又会遇到些什么。   外面的世界固然危险,但是坐以待毙最后只会是死路一条,卫允之绝不会就这么认命的!   卫允之以为会被巡逻的卫士看到或者被宫女太监什么的送回去,没想到遇到的是他的二哥卫沐之。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在穿过某道角门时迎面撞上了,卫允之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蔷薇花圃里,还好卫沐之眼疾手快把他捞回来了。   “允之,怎么会是你?你一个人来的?”卫沐之四下看了,并没有人跟着卫允之一起过来,“怎么一个人跑了这么远?”   随便走走的,没曾想走到卫沐之这儿来了。卫允之并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幸而自己不会说话,也就没有编不出理由的尴尬了。   “既然来了,那就去我那儿待一会儿吧,稍后我送你回去。”   卫允之一直看不懂这个跟他并不怎么亲的二哥,明明还是个小孩,却比许多成年人都来的深沉。联想到他的身世,母妃早早去世,被“宅心仁厚”的皇后收养在名下,大概总会有不为人知的痛处吧。   卫沐之牵着卫允之,来到了他的住处。   不比不知道,皇后的孩子,即便是养子那也不是他一个没妈疼的皇子能比的。虽说年纪上有差别,不可能大家的屋子都布置的一个样,然而,单是屋子里的陈设就能看出许多事情来。   不得不说,皇后这个嫡母做得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不知道大皇子和卫庆之的寝宫是什么样儿的?卫允之闷闷的想,那肯定比他的强!   没想到穿成皇子反而混得这么惨,这让最是小市民心态的卫允之怎么能忍?   看看这个大花瓶,搁咱们这儿至少得十万吧;再看看这个,是珊瑚吧?真!漂!亮!至少五十万!还有这个,这什么?管它什么,反正都是好东西……   “六弟?六弟?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卫允之摇摇头,他只是太悲愤了。   其实卫允之那儿也有不少好东西,奈何,在这儿有钱也没用。他是个皇子,能缺钱吗?可是,就是因为不缺钱反而享受不到有钱的乐趣啊!这要是都能带回家,全部换成R币,那该怎么花得完啊……想想都美得很。   卫允之摆摆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到脑后,开始专心的打量面前的男孩。   皇帝的儿子,不说什么龙章凤姿,眉清目秀是至少的。卫沐之长相跟卫允之挺像的,两兄弟都属于清秀精致型的孩子。   卫庆之和卫铭之、卫勉之三兄弟长得像卫齐,长相比较粗糙一点。至于卫恒之,卫允之甘拜下风,他身上已经隐隐有了大男生的气质,毕竟是大哥。作为帝后的长子,卫恒之集合了皇帝和皇后两人的优点,目前看来,六兄弟里大概卫恒之长相是最好的了,既不会显得娘也不会太糙,恰到好处,将来一定是个大帅哥!   卫允之记得,卫沐之和卫恒之关系很好,比起一母同胞的卫庆之,卫恒之似乎更加亲近卫沐之。年纪相仿,一起长大,朝夕相伴的兄弟,比起血缘更近的亲弟弟反倒更亲密,这也不奇怪。   卫允之在卫沐之处逗留了很久,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四处走动,来了个二皇子寝宫半日游。直到暮色四合,卫允之才被卫沐之送回了自己的住处,卫允之原以为卫沐之会留他吃晚饭。   “二殿下慢走,恭送二殿下!”   卫允之出去逛了一下午也累了,现在就想吃晚饭,洗洗赶紧睡。小孩子的身体,到底经不住折腾,动不动就困。   “您刚过去二殿下就派人来报了,奴婢吓了一跳,看门的小东西跟死了似的,您什么时候出去的居然没人知道!还好遇到的是二殿下……殿下啊,以后可不能乱跑了,想去哪儿跟奴婢说,奴婢带您去!”   卫允之点了点头,邱嬷嬷说的有道理。虽说宫里到处都是人,但他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儿,但凡出了这道门,找个四下无人处,想弄死他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不管什么时候,安全第一。保留革命的火种才是第一要务。但是,卫齐到底什么时候来啊,他真的很想做点什么,不能再这么无聊下去了!   管他们的,什么皇后、妃子、侍卫、大臣、太监、宫女,就算是有一天卫齐吃错药想要对他不利,卫允之也不会坐以待毙的!被车撞了还能再活一次,居然还穿成了皇子,这次说什么也要活够本儿,活得精彩!   李茂看卫允之一脸纠结,本想跟他说他下午趁他不在骑了他的小木马,这下也不敢说了。 第15章 皇子要学习   蓝天依旧,万里无云。   蔚蓝的天空下矗立着一座又一座或高大巍峨,或庄严肃穆,或精致典雅,或冷清破败的楼宇,绵延不绝,一望无际。   这是一座城,有人在这里出生,有人在这里死去,有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也有人在这里受尽煎熬还是不愿离开。   眼看着生命的花朵竞相绽放,又眼看着它们一朵朵凋零、死去。   这是一座城,有它与生俱来的法则,你要来,大门或为你敞开。   卫允之坐在榻上跟李茂“玩儿”,头隐隐作痛。   室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等了这么久,终于,远远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像是一群蚂蚁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原本因为主子心情低落而小心翼翼的宫人们有了小范围骚动。在邱嬷嬷眉开眼笑着跑来告知卫允之卫齐的到来后,蠢蠢欲动的宫人们彻底明目张胆的忙碌起来。   卫允之看着面带庆幸或欣喜笑容的宫人们,他不解。   只是一个忙碌的父亲闲时来看看儿子,为什么他们表现得像是久遭丈夫冷淡对待的妻子得到丈夫重新喜爱后的感恩戴德?还是说,真的天家无情,管什么妃子、儿子,都只是帝王权利下的附属品而已?   正想着,忽然喉咙有些痒,卫允之试着咳了咳,如往常一般,依旧没能咳出声,却咳出了血。   卫允之拿袖子擦了擦嘴,深色衣料上沾了大量看不出颜色的水渍,他有些好奇是不是自己流口水了,站在他面前的李茂却忽然奔溃的大哭。   邱嬷嬷正忙着接驾,等到迎着皇帝带着长长一大串人进来时,李茂已经在昏倒在地的卫允之身边哭到抽搐。   这座城永远不缺少故事和谈资,也永远不会真的平静,哪怕是深更半夜。   “六皇子大概是命里带煞,一生下来就克死了亲娘,自己也是体弱多病,这才安稳多久,又病倒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啊,是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哎吆,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   太医院大部分员工受大boss传唤,今夜又得加班,干得好不一定有奖,干不好却不仅仅是掉饭碗的事儿。   六皇子旗下的宫女太监们大气不敢喘,一个个抿嘴屏息,更别说打瞌睡了,除非不想要命了!这下干起活来,效率不知比平日里高出多少倍。   邱嬷嬷站在床边也帮不上忙,只是捏着手绢干着急,眼睛跟锥子似的盯着太医的手,好似一有不对就要像毒蛇一样一口咬上去。只有红肿的眼睛出卖了这个年近四十的妇人的软弱,她有自己的孩子,却不知为何,对这个乳儿在乎到如此地步。   卫齐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还是一如既往的皱着眉头,不说话。作为一个皇帝,他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永远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可能会死在他前面这种事。允之还那么小,可怜巴巴的,话都不会说,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他连句“父皇”都还没叫过……这种事,卫齐绝对不允许!   太医们拼死拼活的望闻问切,其实皇子除了体虚真的没什么大碍。奈何啊,人家贵为皇子,就是掉根头发都有一群人跟着心疼,更何况是吐血这种大事!   太医院代表战战兢兢站在卫齐面前再三保证,小boss除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点体弱多病的特质外,真的没啥事儿,更不会一眼不盯着就挂掉,卫齐才开恩让值班医生以外的主力部队各回各家。   卫允之隐隐约约听见了雄鸡打鸣的声音,脑袋里想着这宫里竟然还有人养了鸡?然后眨巴着眼睛就醒了。睡了太久,眼屎都有点结住了,挣得睫毛疼。   第一眼看到的难道不该是手抵着额头、一夜没睡、天亮时终于忍不住睡着了的、担心儿子的父亲吗?   第一眼看到的是卫齐没错,可他精神充沛,神采奕奕,脸上完全不像是熬了一晚上的疲惫。   这么多天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见着了,卫允之内心十分激动。   “允之,总算醒了……来人,太医呢?”   趁着太医还没来,卫齐打算和又一次“死里逃生”的儿子联络下感情,表示自己对他的喜爱和担忧,以及这次救治成功后的欣喜。   “允之,怎么样,可有哪处不舒服?”   卫允之摇摇头,他睡得好饱,除了肚子有点饿,哪哪儿都舒服。   “有什么想要的?吃的玩的,跟父皇说,父皇命人立马送来。”   卫允之听了这话,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回答。   “父皇,我要学习!”   卫齐愣住了。   第一反应,儿子叫自己“父皇”了,好开心,好激动,好想昭告天下。   第二反应是“我要学习”是什么意思,他只听懂了“父皇”这两个字。(语言障碍是沟通交流之间的鸿沟)   第□□应,天呐,儿子刚刚干了什么,这是在做梦吗?   “允之,你说什么?你说话了?再说一遍,再叫朕一声!”   卫允之自己也愣住了,嗨?怎么突然就能说话了?哈哈哈哈……   “父皇,我说我要学习,我要读书写字。”   这次转换过来了,卫齐也听懂了,赶来的太医、宫女、太监们也都听到了。   宫里昨晚还在传六皇子很可能是“天煞孤星”的小道消息,有知情人士还称,类似于钦天监的砖家们经过对天象的精密研究,证实了这一猜想。今天天刚亮,最新消息就出炉了。   第一手消息,热乎乎的直烫手——六皇子卫允之开口说话了,第一句话讲的是“父皇,儿臣要学习”。   虽然字数和称谓稍有变化,但是内容和精髓还是很好的传达到了,卫允之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要不是什么“文曲星转世”就行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莫不是六皇子他……”   “没错,就是六皇子!”   皇后一听,变脸似的挤出汪汪两眼泪:“可怜的孩子,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   如心一跺脚:“娘娘,是真的不好了!六皇子没事,他还开口说话了!”   “什么?不可能!”眼泪回收速度过快,差点呛到了。   “娘娘,千真万确,第一手消息,刚从六皇子宫里送来的。”   “快说,一字不落的跟本宫原原本本道来!”   “是!”如心深吸一口气,“昨天傍晚皇上去看六皇子,碰巧赶上六皇子吐血了,于是招了太医给六皇子诊治。听那边的人说,太医没查出来六皇子哪儿不好,就是自出生带着点儿体虚,养着就是了。皇上担心六皇子,昨夜就睡在那儿,太医也陪着。今天早上六皇子醒了,皇上第一眼就发现了。当时皇上就很高兴,问六皇子想要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六皇子就答他要读书……现在大家都在传,说六皇子是文曲星转世。”   皇后听了,也深吸一口气,眼睛深邃的就像埋葬了张嬷嬷的那口古井。   “笑话!什么文曲星转世,不知所谓!本宫倒是小看了那贱-人的贱-种……”   作者有话要说:   卫允之:来人,扶我起来,我还可以再学……   宫女、太监某某:殿下,万万不可啊!您要当心身体啊!   卫允之:不,我要学习!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   …………呵呵………… 第16章 皇子的烦恼   继卫允之吐血后开口说话已过半月,卫齐这么久以来一直很高兴,平时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后宫,表现得都很是轻松随和。   大臣们和下人们自然对此感恩戴德,毕竟天子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后宫的嫔妃们就不一样了。一方面有人感激六皇子病的快好的也快,皇上心情好了她们才有机会来个锦上添花,趁机沾点雨露恩泽。另一方面则有不少人将嫉妒蔓延到一个丁点大的孩子身上,一来不是自己亲生的,二来卫齐对这个不消停的小儿子表现出的关心和关注相较于其他几位皇子实在是有点过了。   未出生的七皇子或者五公主的母亲萧妃内心十分纠结。刚怀上那会儿皇上几乎每天都会去看看她,摸摸肚子哄哄小老婆什么的卫齐干得得心应手。最近不知怎么了,卫允之明明已经好了,一个从出生就被大帮人围绕伺候的皇子也用不着卫齐一个做爹的整天陪着啊。可是,卫齐新近除了工作更加卖力有干劲儿了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几个孩子身上了,算来算去,只有这个未出世的最受忽视。   萧妃有她自己的如意小算盘,一定要生个皇子出来,眉清目秀,品学兼优,将来把他几个哥哥全给比下去。说不定皇上一个高兴就……哈哈哈哈哈哈……   卫允之最近觉得有些不太对,如果忽视掉下人们两眼冒星星似的把他当做动物园里的猴子或是博物馆里展览的恐龙化石这件事,似乎也还凑合。   但是,就是有哪儿不对。   一定有什么被他无视掉了却又在潜意识里时不时冒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想不出来,好着急啊。   “殿下,怎么了?”   看到卫允之的小脸皱成一团,邱嬷嬷递上了卫允之喜欢的一样糕点,试图安慰。   “殿下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歇会儿,读书做学问是大人们的事,您还小,不着急,慢慢来。”   没错,咱们的卫允之同学笨鸟先飞,终于在起跑线上领先了一把。现在的他虽只是个两岁不到的孩子,却已经在卫齐特批下开始了学习。这不管是在现代社会或者架空世界都算得上罕见的事情吧。所以,卫允之被小小的称赞了一把,美名曰“神童”。   咱们的神童卫允之同学对这个陌生世界的陌生文字实在是无语到了极点,当年大学四六级过得虽说凄惨却也算是过了,但是这些都是什么鬼?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什么啊?   等一下,貌似被歪楼了,刚刚他明明不是因为这些烦恼啊。   “奶妈,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点奇怪?”   关于卫允之一直叫自己“奶妈”的事,邱嬷嬷表示过不解,最后被卫允之的“爱称论”给说服了,也不再去管那两个奇怪的发音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没错,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可我不知道是哪里啊……”   “殿下啊,您可真是文曲星下凡,这么小的事都逃不过您的慧眼!”   “哈?”   “您开口说话了,第一句话居然就是要读书,这不是天大的奇闻吗?皇上为此都不知道在朝上跟大臣们炫耀过多少次了,您看看满朝文武,有哪家的公子比得上您的?就算是当朝的状元郎也是四岁才启蒙。”   “可是,这跟我是不是文曲星下凡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也不算什么小事吧?而且,你不说的话,我根本不知道啊。”   “那殿下是为什么烦恼啊?您这个年纪最是无忧无虑才对啊……所以说殿下您生来就与凡人不同呢,哦呵呵呵……”   “奶妈,你够了……我看啊,你们可以去成立个粉丝团花痴协会什么的,你就是代表的不二人选!”   “您说什么?殿下常常吐露一些奴婢听不懂的话,想必是天机吧?奴婢还是不问的好,天机不可泄露!”   “…………”   道不同不相为谋,前人诚不欺我。   写完了老师留的功课,又看了会明天要学的东西,卫允之这一天的学习生活终于告一段落。窗外已是暮色苍茫,到了晚膳的点儿了。   “殿下自打出生就不怎么会吃饭,现在好了,可算有了胃口!”   “恩恩,能吃是福。”   废话吗不是,以前除了吃就是睡,体力基本零消耗,就是猪也吃不下吧。现在每天读书练字,虽说老师布置的功课都是基础,但是对于一个小孩的身体来说还是很吃力的。   “殿下是否再来点儿汤?”   “不要了,留着睡前喝吧,我出去溜会儿弯,吃撑了。”   宫女素叶并不知道“遛弯儿”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半个月来大家都习惯了六皇子要么不说话,要么偶尔蹦出来几句莫名其妙的怪话,大家都打趣说是“天机”。   本来嘛,都是做奴才的,主子爱怎样不是他们该管的,做好本分事情就好。   素叶就是之前守夜睡着险些被咔嚓掉的宫女,如果没有六皇子求情,她或许早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所以,在素叶重新回到六皇子旗下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了要伺候六皇子一辈子,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哎?原本放这儿的木马呢?”   “您送给李茂了……殿下忘啦?”   “没,对了,李茂呢?好久没见到他了。”   “……奴婢不清楚。”   卫允之停下脚步,看着支支吾吾的素叶。两人视线交汇,素叶立刻就蔫了。明明只是个小屁孩,为什么他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似的?太老成的孩子果然一点都不可爱!   “邱嬷嬷说这些都是小事,殿下读书要紧,下人们的事不必拿来惹您烦心。”   “李茂怎么了?生病了?”   素叶点了点头。   “走,咱们去看看他。”   此时,卫允之惊觉,从前李茂那个小东西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可在这深宫之中,他竟不知他住在哪儿。   几番弯弯绕绕,素叶把卫允之带到了一间小耳房。李茂年纪太小,一个人生活肯定不行,只能跟着小太监们一起住。毕竟是皇上指给卫允之作伴的,又只是个孩子,大家对他还算过得去。   “他怎么了?”   卫允之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李茂,心里很不舒服。明明是个胖乎乎的小孩,这才几天不见小脸都瘦凹了。   “李茂有点发烧,睡觉说胡话,可能是……吓着了。”   带李茂的小太监是在厨房打下手的,第一次跟自己主子面对面说话,心里好激动!终于可以在兄弟们面前扬眉吐气一把了。   “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啊?”   “……请御医过来看看。”   卫允之还是不习惯,时不时就开始说汉语,他也很头疼。   “请御医来给李茂看病?殿下,这怎么行啊?”   “怎么不行,我就要这么干!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你没看他都什么样了?快去啊!”   “哦哦,奴才这就去!”   “我告诉你们,李茂是父皇赐予我的伴读,等他病好了就要跟我一起读书,你们最好别让他出什么差池!”   “是!”   卫允之一脸严肃的走出了耳房,以自以为最帅的、堪比上海滩里许文强那样潇洒的背影离开了。   唉,装13的感觉真不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现在的我应该躺在狭小的卧铺车厢里,睡得天昏地暗……   为什么现在的我还在这儿呢?因为,我错过了火车O(∩_∩)O~~   要被自己蠢哭了O(∩_∩)O~~   不过,冥冥之中是有理由的,你看哈,安徽发大水,回去了更麻烦,爸妈还得来接我……还有空气动力学的实验,回家了还怎么交报告,还怎么拿成绩?是不是,是不是,所以,没什么……   告诉我,我不蠢/(ㄒoㄒ)/~~ 第17章 皇子的玩具   夜深了,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种看似安详的静谧之中,只有守夜的宫人们在廊下昏昏欲睡的点着头。偶尔有巡逻的卫队经过,挑着灯笼在暗夜里无声前行,就像收割时光和岁月的杀手……   卫允之闭着眼睛,在柔软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素叶守在一旁,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她绝对不会再在守夜时睡着了!   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被静夜无限放大,素叶带着点警惕和防备看向紧闭的卧室大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只柔软白嫩的小手率先扶上门框,接下来是一只小脚伸进来。   素叶放下心来,和李茂对视片刻,两人都没说话。   李茂迈着小步子来到卫允之床边,抿着小嘴看他,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哀伤。   “你怎么了?”   素叶有些难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露出如此伤心的神情呢?   李茂摇摇头,伸出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卫允之的被子,然后看了素叶一眼,转身走了。   “吱呀”一声,门又被关上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卫允之发现李茂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这家伙只是有点害羞,偶尔还是有一些孩子气的,现在压根就是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三天冒不出一个屁来,实在是太憋屈了!   “你不玩了?”   李茂站在木马前面摇头,神奇的没有骑在上面不下来,卫允之很不习惯。   “怎么不说话?你也哑巴啦?”   李茂看了看卫允之,终于憋出一句。   “没有。”   卫允之黑线,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生个病搞得性格更闷了。   “听好啊,从明天开始你就要跟着我一起念书了,好好学知道吗?”   “恩。”   “还有啊,有事就要说出来,别都藏在肚子里,我又不是寄生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啊?这次要不是我,你病死了都没人知道!”   “哦。”   “我再想想,还有,多吃饭,你太瘦了,得长得壮一点才行。”   李茂看了看明明比自己还瘦的卫允之,最后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卫允之终于有了做大哥的感觉,虽然李茂的身体年龄比他大几个月,但是他可是一个成年男子哎,对付个小屁孩,分分钟搞定!   又到了写大字的时间了,这大概是所有课程里最受卫允之待见的了。为什么呢?因为不用动脑子啊,照葫芦画瓢谁不会啊?   你别说,还真有人不会,李茂那个傻小子到现在连笔都拿不稳。   有了李茂的对比,卫允之的“神童”形象越发高大鲜明起来。这大概也算是李茂的一个优点吧,那就是史上最安静、最称职的绿叶!   想到这里,卫允之不禁得意起来。   “啪!”   老师打起人来真是不含糊,管你两岁还是二十岁。   “背要直,肩要平,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姿势对了,手上的力自然也就使得出来了。写字也是门修行,殿下不可轻视。”   “是,谢老师教诲。”   老头子摸摸胡子点点头,孺子可教也。踱着步子走到李茂那边,老头子的脸瞬间塌下来了。   “说了多少遍了,笔不是这么握的!”   李茂看了看老师,无辜的样子像极了被欺负的小狗。   老师无奈,这样认真执着的孩子,笨是笨了点,他实在狠不下心真的对他怎么样。然而,朽木不可雕也……   唉,算了,才两岁的孩子,哪是来上学的年纪,可不是每个孩子都像六皇子这样“天资聪颖”。   老头儿看了看继续卖力描大字的李茂,这孩子性格踏实,就算笨点儿也没什么,又是跟在六皇子身边的,将来总不会错的。   得知卫允之已经“偷偷”开始上学的卫庆之炸毛了。   “父皇,为什么不让六弟和我们一起上学啊?居然让他和李茂一起,我也想和六弟一起上学!”   “你们学得不一样,等允之的课业赶上你们再说吧,他还小。”   “那李茂呢,他凭什么和六弟一起?”   “李茂是朕赐予你六弟的伴读,难道要让你六弟一个人念书吗?”   卫庆之想想,好像也是哈,学习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如果没有人陪着一起受苦,那六弟就太可怜了。   “好吧……父皇,等六弟赶上来了,你一定要马上让我们一起读书啊!”   “恩,朕答应你。”   卫允之正坐在榻上把玩着一个新奇玩意儿,不久前卫齐让人送来的,跟他从前玩过的九连环有点像,小太监说是下面呈上来的好东西,叫“千机”。   李茂坐在另一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上,手上沾了许多墨汁,他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   “还有多少?”   卫允之换了好几种方法,继续跟这种益智玩具较量,漫不经心的问了李茂一嘴。   “快写完了。”   “恩……加油。”   李茂其实想问问“加油”是什么,看到卫允之的专注,放弃了,转而继续跟大字搏斗。   “六弟!六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卫庆之又来了,卫允之有点头疼,他这个四哥实在是热情过头了。   “我在这儿。”   “六弟,听我说,我刚去和父皇替你求了个恩典!”   “什么恩典?”   “让你过段日子就和我们一起上学!好不好?开不开心?”   “好,开心,真是谢谢你了。”   卫庆之直接忽视了卫允之的敷衍,注意力被他手上的东西给吸引了。   “六弟,你在玩什么啊?”   “千机。”   “千机?我怎么没听过?”   “不知道。”   “这个怎么玩啊?弯弯绕绕的……”   “随便玩儿。”   卫庆之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卫允之将那些个弯弯绕绕拨过来挑过去,很快又烦了。   “六弟,我们去外面抓蛐蛐吧,我知道哪儿的蛐蛐最厉害!”   “不去。”   “那我们去玩秋千?”   “不想玩。”   “那你想玩什么?”   “我不正玩着呢吗?”   “这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啊。”   卫庆之有点不高兴了,正想说些什么,李茂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几个小孩都愣住了。   因为,李茂的,鼻涕,全部都,喷到了,卫庆之的,脸上……   “啊!”   李茂被大他好几岁的卫庆之一把掀到地上,摔得不轻,卫允之还没来得及阻止,卫庆之又一脚踹上李茂的肚子,踢得李茂大嚎一声。   “我-擦!!!你干嘛!!!快住手!!!”   卫允之丢开千机爬下软榻,上来要拦卫庆之,结果那家伙踹上瘾了,想也没想,一个转身把卫允之也踢倒在地。   “我-靠……你有病啊!”   “啊……六弟……我不知故意的……”   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冲进来,只看到六皇子和李茂都倒在地上,四皇子蹲在六皇子身边正一脸着急的解释着什么。   就在大家正为皇子们发生了什么而不知所措时,蜷缩成一团的李茂忽然爬起来,从后面扑倒卫庆之,骑到背上就开打。   “你敢打我?!!”   卫庆之气得大吼,然而李茂占据了有利地势,一时半会儿居然挣不开。   “你们这帮废物,都傻了吗?快把他俩拉开!”   得到了卫允之命令的宫女太监们这才从震惊中醒过来,七手八脚的拉开混战二人组。   卫庆之生着闷气不说话,任邱嬷嬷一边赔不是一边给他洗脸擦手。   卫允之坐在榻上也不说话,看着刚刚丢到地上摔成几块的千机发呆。   李茂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卫庆之听邱嬷嬷来来回回那几句话终于不耐烦了,甩开邱嬷嬷,走到李茂跟前,点着他的肩膀放狠话。   “不错嘛,一个奴才也敢跟本皇子叫板,胆子很大啊。”   李茂没动,连头都没抬。   “刚才不还挺横吗,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卫庆之冷笑着盯着李茂,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整他,好出了这口恶气。   李茂抬起头,看了看眼前个子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身份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头的卫庆之、大齐的四皇子、皇后亲生的小儿子……   “知道怕了?哈哈……我当你不知道怕呢,知道怕了就好办了……跪下。”   李茂没动静,卫庆之一脚踹上他的膝盖,李茂倒在地上,疼得眼睛都红了。   李茂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两个小太监上来押住了他。李茂又将视线投向卫允之,对方用十分小幅度的摇头回应了他。   李茂停止了挣扎。   卫庆之蹲下来,视线与李茂平齐,随后吐了口吐沫在李茂面前,笑着说:“舔了它,本皇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下卫允之坐不住了,下了软榻,一瘸一拐的来到卫庆之身边。   “四哥,我腿疼,给我找个太医过来看看。”   “…………”   “我觉得嗓子也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吐血了。”   “…………”   卫庆之一脸震惊,邱嬷嬷赶忙唯恐天下不乱的支使人去请太医。   “六弟,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怪你,就是有点害怕。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就不好了,他那么忙,还要为我操心,唉……”   卫庆之懵了,要是让父皇知道了……要是父皇知道他失手打伤了六弟那还得了?   “六弟,我……”   “四哥,这事儿就算了,我不怪你,你先回去吧。今天这事儿我也有不好,你也别太自责了。放心吧,父皇绝对不会知道的,我这屋子里的人嘴巴严着呢,只要四哥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卫庆之算是明白了,这是在威胁他啊。   呵,为了个奴才。   既然卫允之都这么说了,他又不是傻子,还不赶紧顺坡下难道要等着过年吗?   “那,六弟,你好好养着,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找你玩儿。”   “好,四哥慢走。”   卫庆之走了,众人散了,李茂依旧跪在地上,没人拉他,他也没起来的打算。   卫允之捡起碎了的千机,走到门外,随手丢进了池子里。   看到刚进贡来的精美象牙制品就那么落入水中,除了砸破了一小块荷叶,溅起几片水花,什么动静都没有,众人却也不敢说什么。   太医背着药箱,着急忙慌的来了,结果看到“可能会吐血”的卫允之站在池塘边发呆。   “殿下,您还好吗?”   卫允之指了指屋内:“我没事,你给他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我有点不舒服……   一不小心写了这么多,算是感谢机械制造过了吧:) 第18章 皇子的考验   李茂还跪在地上,刚被卫庆之踹过的膝盖很痛,肚子也很痛,可是没人叫他起来,他不敢动。   卫允之生气了,他知道。   正想着不知道待会儿还有没有饭吃,太医背着药箱进来了,卫允之跟在后面。   “殿下,这……”   太医面对跪在地上的李茂不知所措。   “起来吧,让他给你看看,哪儿疼就说。”   李茂惊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主子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一咕噜爬起来,看来是没什么大事儿了。   “这里疼吗?这里呢?”   太医隔着衣服摁来摁去,看得卫允之着急了。   “你把他衣服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当你是摸骨的啊!”   “是是,殿下息怒,这就看!”   小衣服一掀,嚯,果然精彩!   李茂年纪小,这几天又养回了几两肉,皮肤白白嫩嫩的,越发显得肋骨那处的伤青紫可怖。   卫允之心里很不舒服,同样都是小孩子,怎么卫庆之出手这么没轻没重,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家伙真是可恶!   看着气喘如牛的卫允之,李茂原本想呼痛的欲望被掐死在丹田深处。不管是为什么生气,反正卫允之生气了,这个时候最好安静点,等他气消了再说吧。   主子也就看上去有点凶,其实对他挺好的,李茂早就看出来了。   太医给李茂涂了药酒,揉了一会儿,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给皇家办事就这点不好,屁大点事儿都要叫他们,这明显是小孩子打架弄出来的嘛!   八成是六皇子跟那个小奴才抢东西玩儿,抢不过的六皇子恼羞成怒,对小奴才大打出手,打过了又后悔,这才找太医给瞧……   没几天,“六皇子打李茂”的事儿传得人尽皆知,连不问琐事的卫齐都知道了。   几天没见,卫齐觉得自己的小儿子似乎长高了,心里很高兴。但是今天他主要目的是来教育儿子的,所以还是要表现得严肃点。   “允之,过来坐,父皇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卫允之看着卫齐那副十八线A-V男星演技的严肃脸,心里狠狠鄙视了一把,嘴上还是乖乖应了。   “听说,你和李茂打架了?”   果然是为这个来的啊。   “没有啊。”   “哈哈哈……朕就知道是有人恶意谣传,允之怎么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呢!”   “我没和他打架,是我单方面打他。”   “……”   “李茂怎么可能敢打我,以下犯上,不想活了?”   “那你为什么打他?”   “他……”卫允之作悲伤状,“他失手把父皇送我的千机摔坏了!我一个激动就踹了他一脚……然后我又后悔了,就找李太医来给他看……”   卫齐把“悲伤”的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儿子搂进怀里,安抚道:“没事儿,不伤心了,你喜欢,父皇让人再给你找一个来。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即使你是皇子,对待下人也不能随意打骂。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有慈悲心肠,知道了吗?”   “恩,知道了。”   “好了,先用膳吧,回头朕让人给你找个新的来。”   “谢父皇!”   卫庆之本来很担心卫允之不守诺言,或者有人口风不紧让卫齐知道了,结果却听到了卫允之打李茂的消息。正奇怪着剧情变化太大,又有新消息传来,卫齐亲自上门把“打人”的卫允之教训了一顿,咱们的六皇子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发誓再也不那么骄纵蛮横了……   “六弟……四哥对不起你!这口黑锅你不会白背的!”   卫允之拿着最新加强版的千机坐在亭子里玩儿,李茂不知从哪儿折了根树枝当剑,跟着个侍卫在一旁瞎比划。   小胳膊小腿的,攥着根快比自己个子还长的树枝,卖力挥动的样子真是太萌了!卫允之时不时看他们一眼,每次都笑得要死。   “殿下,四皇子来了,正找您呢!”   “哦,带他过来吧。”   小太监赶忙又跑回去了。不一会儿,卫庆之大呼小叫的来了。   “六弟,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你找我干嘛呀?”   “……当然是找你玩儿的……六弟,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对,害得你被父皇教训……六弟你放心,四哥会补偿你的!”   “哦?怎么补偿?”   “啊?”   “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   “……那你去我那儿看看,你喜欢什么都可以给你,行吗?”   看着卫庆之一脸肉疼的样子,卫允之心满意足的笑了。   “拿着。”   “哎?这个跟那个不一样。”   “这是新的,比之前那个更复杂。你拿回去,不许问别人,更不许弄坏它,什么时候解开了,这事儿就算过了,怎么样?”   “啊?!!六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个……”   “那算了,你回去吧。”   “六弟!”卫庆之急了,看着一脸淡定的卫允之,只好妥协,“好吧,那我解开之前可以来找你玩儿吗?”   “当然,欢迎之至!”   卫庆之拿着加强版千机,灰溜溜的走了。   卫允之看着混世魔王沮丧的背影,心情好极了。   “看我干吗,继续!练得好,以后你就给我当贴身侍卫。你想啊,又是伴读又是保镖,是不是很帅?文武双全,嚯!哈!”   李茂和侍卫面面相觑,六皇子又是满嘴“天机”,他们这些凡人,不懂。   皇后这几天很不习惯,因为她活泼开朗的小儿子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呆在房里,不知道在鼓捣个什么东西。问他吧,支支吾吾,神神秘秘的,问下人吧,还是支支吾吾,神神秘秘的。   卫庆之手都出汗了,面对着桌上的精美象牙制品,他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喜爱之情,满心只想着一句话——六弟说了不能砸……   “殿下,您都坐了好几个时辰了,出去走走,歇会儿再来吧?”   “不行!我得赶紧弄完,六弟会笑话我的!”   “六皇子和您关系最好了,怎么会笑话您呢?六皇子也说了,不影响您去找他玩儿,急什么呀?”   “……那好吧,你看着它啊,不许别人碰!”   “是,奴才看着,您出去玩会儿。”   卫庆之兴冲冲的来到了最近几天卫允之常去的小亭子,结果只有李茂和那个教他的侍卫在,卫允之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茂这家伙,从卫庆之一来就跟鼓了气的□□似的盯着他不放,“剑”也不练了,就那么看着,搞得卫庆之又生气又尴尬。   卫庆之想着自己还没得到弟弟的原谅,现在绝对不能再跟李茂过不去了,只好忍气吞声,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开。   卫庆之走了,李茂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松下来,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侍卫道:“师父,咱们继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工热过了,喜大普奔O(∩_∩)O~~ 第19章 皇子莫疑心   炎炎夏日的午后,知了在池塘边、屋后面的树上借着枝叶繁茂的掩蔽放肆聒噪,空气里充满了不耐和奇妙的寂静,二者矛盾纠缠,不到太阳落山,誓不罢休。   邱嬷嬷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卫允之和李茂就坐在上面学习玩耍。   屋子四角放了冰盆,屋里并不怎么热,加上身边的扇子就没停过,卫允之觉得这个夏天不难过。可惜的是这身子实在孱弱,冰镇西瓜什么的就别想了。   不知谁在屋里焚了香,味道很淡,闻着确实有点凝神静气的意思。太安静了,只听到扇子扇动的细碎声音,偶尔李茂更换纸张的声音,还有远远传来的几乎听不真切的蝉鸣。   卫允之昏昏欲睡,终于躺倒在毯子上。他听到邱嬷嬷小声支使素叶拿小被子的声音,接收到李茂爬到他身边视线落在脸上的感觉,布料盖在身上的点点重量,重新扇起的风,还有那点儿若有似无的香味。   好安静,好轻松,好像可以就这样睡一辈子……   “殿下……殿下……该起了殿下……”   卫允之悠悠转醒,已是日落西山。   “老师来了吗?”   “还没,快到时辰了,殿下洗漱吗?”   “恩……打盆凉水来,头晕……”   “殿下今日睡得久了些,可是昨夜未睡好?”   “做了个梦,没事。”   素叶伺候卫允之擦了脸,又端上来一碗酸梅汤,卫允之喝了一小口,确实有点酸。   “李茂人呢?”   “他啊,还能干嘛,跟着侍卫长练功呢!”   “哈哈……叫他进来洗洗,待会儿一起念书了。”   “奴婢这就去!”   “酸梅汤给他也盛一碗。”   “放心吧殿下,给他留了!”   门口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卫允之放下汤碗,回身一看,果然是李茂那家伙回来了。   昔日沉默寡言的小屁孩长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年,原本差不多的个头也硬生生变成了整整一个头的差距。看着李茂红扑扑的黑脸(感觉有点怪,黑脸能看出红的吧,红黑红黑的或者黑红黑红的:-D),卫允之一阵羡慕嫉妒恨。   能吃就是好,吃啥都长个子上了!   “过来洗把脸,你热不热啊?”   “还好。”   李茂也不换水,就着卫允之用过的洗脸水随手抹了几把,甩甩头就算完了。   “好歹擦一下,急什么,剩下的全是你的。”   李茂笑了笑,也不回话,坐下就开始喝,结果酸得直甩头,没干的水溅了卫允之一脸,那样子跟洗完澡抖水的大狗似的,好笑极了。   今天老先生没叫看书,也没让他们背那些奇奇怪怪的典籍,只出了个题目让写文章。   卫允之笑,命题作文啊,文体不限是吧。   “悉悉索索”一阵笔墨交融,卫允之率先完成了答卷,反观李茂,还是一本正经的艰难奋斗。   快掌灯了,李茂长嘘一口气,终于也交卷,此时的卫允之跟老先生早就吃饱喝足,坐在院子里纳凉了。身边几个宫女摇着扇子,一旁放着时鲜瓜果,好不惬意。   “殿下啊,今天是老朽最后一次来这儿了,明日起,你就跟几位皇子一起上学去吧。”   老头说得漫不经心,卫允之已经猜到了,恭恭敬敬站起来,对着老师行了最后一次师生大礼,老头躺在摇椅上,笑眯眯的受了。   李茂跪下来,也磕了头。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老师看了两人答卷,拍了拍李茂肩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卫允之,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拂袖去了。   “来人,提灯笼过来,我要送老师出宫。”   “奴才这就去准备!”   “这一路亮堂着呢,老头儿还没老到看不见路,殿下何必送。”   “应该的。老师今日也是乘轿子来的吗?”   “就等在宫门口。”   “那就好。”   “殿下没什么想问的吗?”   “有。”   “殿下的文章……”   “我想问问老师对李茂的看法。”   “哦……李茂……”老头捋了捋胡子,笑着摇摇头,“殿下明明心里有数,又何必再问,难道还不放心?”   “最后一次了,希望老师给允之一个安心。”   “殿下放心吧,除非太阳再从那边起来,不然,呵呵……”老头儿指着微微带点亮光的西天,面色平静。   卫允之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哭该笑,一抬头,老头儿已经走出去大段儿路了。   “殿下回去吧,到了。”   “老师慢走。”   “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卫允之走得极慢,提灯笼的小太监弯着身子,走得辛苦,却不敢出声。   “灯笼给我,你先回去吧。”   “啊?殿下……”   “我一个人走走,过会儿再回去,你让人备好洗澡水。”   “是。”   卫允之遇到了卫铭之。   这个三哥跟他不怎么对付,平日少有往来,用卫庆之的话说,“你抢了父皇的宠爱,他怎么可能喜欢你啊”。   “三哥。”卫允之态度恭敬。   “哦,是六弟,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卫铭之表现亲和。   “三哥不也在此。”   “我出来散步,消消食。”   “我也是出来散步,消消食。”   “呵呵……对了,听说明日起,六弟要和我们几个做哥哥的一起读书了?”   卫允之不知他从哪儿来的消息,如果不是老头说,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是啊,还要兄长们多指教。”   “哈哈……六弟天资聪颖,只怕哥哥们都要自惭形秽了。这几日父皇时常问起我们的功课,言辞中似有不满,大概六弟去了会有不同吧。”   “借三哥吉言。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三哥慢慢逛吧,这园子景色不错。”   “恩,那就明日见吧。”   “明日见。”   回去时正赶上李茂吃晚饭。   原本就能吃,加上刚才超出脑容量的命题作文,再加上过了饭点儿的晚饭时间,李茂简直要把素叶看傻了。   “你少吃点儿吧,大晚上的,胃别撑坏了。”素叶一脸嫌弃加担忧。   李茂不听,低头继续扒饭,偶尔夹一筷子菜。   卫允之走进来,坐到李茂身边,李茂的幅度明显慢了下来。   “怎么还在吃?”   李茂慢慢放下筷子,黑脸隐隐有点红。   两人对视,李茂撇开头,朝素叶道:“我吃饱了。”   卫允之大笑。   “洗澡水备好了吗?”   “好了,殿下现在就沐浴吗?”   “恩。李茂,过来给我擦背,你得动一动,消消食。”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大狗?(°?‵?′??) 第20章 皇子上学去   水汽氤氲的小小房间里,卫允之闭着双眼,躺在水中,自在逍遥。升腾的雾气像是青烟缭绕,带着淡淡的香气环绕着不肯散去。   李茂蹲在一旁,透过朦胧的雾气看着眼前白皙修长的少年身躯。   记忆仿佛被拉回到久远的童年,那时的他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奴才,奶奶因为谋害皇子跳井自杀,父母为了留他一条生路也双双死去……   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如果不是他,或许现在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跟外面那些富家子弟一样遛鸟斗虫,回到家里硬着头皮被骂,每天头大如牛读着无聊的书,然后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找个职务一做就是一辈子……   如果是那样,似乎也比现在好不到哪儿去。   呵呵……   李茂觉得很奇怪,卫允之在他的人生里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家人的死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固然什么也没做,却并非全然无辜。   这里的人事都很复杂,李茂时常感到厌烦,他也不愿意小心翼翼的活着。孜然一身的好处大概就是不惧生死了吧,父母大约也没指望他可以为李家留下什么,活着就够了。   卫允之……   “干嘛呢?”   卫允之侧头看着李茂的手,那只手正抓在他的肩膀上,力道不小,还真有些疼。   李茂赶紧松手,卫允之的肩膀上留下了鲜明的五根指印。   卫允之无谓的撇撇嘴,背过身去趴在边沿上。   “给我擦擦,好困……”   李茂拿着沾湿的毛巾给卫允之细细擦着,瘦削的后背上蝴蝶骨高高翘起,好像真的会飞起来一样。   再往下,光滑柔和的线条一直延续着,浑然天成。   这是一张从未受过伤的后背,有最光滑的皮肤,即使隔着叠成几层的柔软布料,李茂也能感受到。   “你要洗吗?今天出汗了吧?”   “我过会儿洗。”   “随便你……快点儿,我想睡了。”   “恩。”   李茂沉默着,试图去听卫允之低低的呼吸声,然而,空间里只有偶尔响起的水声,然后,水渐渐凉了。   “殿下?”   卫允之睡着了。   一夜无梦,卫允之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上的床,洗个澡居然就睡着了,真是醉了。   早上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今天就要去跟几个哥哥一起上学了,卫允之心里没有一丝期待。唉,说多了都是泪,不说也罢,想想就烦。希望新老师别太死板,更不要给他什么下马威。   早饭吃过,卫允之带着李茂出发了。   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在整个皇宫的东北角,离卫允之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就当锻炼身体好了。   “这儿我还没来过呢。你看那亭子,比咱们的怎么样?”   “差不多。”   “这个更别致,我喜欢。”   “以后可以常来。”   “哈哈……以后想不来都不行了。”   原以为会是一个讲台几个座位,结果自然跟卫允之想的不一样。这位置布置得有点自由教学的意思,房间很大,几个位置围成一圈,没有讲桌。   时辰还早,来的只有李茂他们俩。   “放下吧,你先回去,午膳估计就在这儿吃了,晚膳备好就行了。”   “是,奴才告退。”   小太监放下他的笔墨纸砚就走了,卫允之看着明显比其他位置空的一张桌子,东西就放在那儿。   “没有你的位置啊……”   “伴读不需要。”   “那你以后解放了。”   卫允之伸出手指在桌上拈了一下,还行,不算脏。李茂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布来,左手拿起笔和纸,右手开始卖力擦拭。   “行了,差不多了。”   卫沐之来得最早,就他一个人。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卫沐之坐下开始默读温书。卫允之不好再东张西望,翻开之前就放在桌上的书也开始看,李茂站在一旁给他研磨。   接下来是卫铭之,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的伴读,好像是他母家的一个表哥,不认识。   “六殿下果然名不虚传!闻名不如见面,在下刘越,见过殿下!”   “呵呵,幸会幸会。”   “这位是?”   “他叫李茂,是我的伴读。”   刘越一听……听都没听过……但还是礼貌地同李茂打了招呼,李茂淡淡应了,说了几句话,不亲近也不傲慢。   卫勉之和老七卫行之一起来的,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六哥,你来啦!”   “六弟,太好了,以后咱们七兄弟可以一起读书了!”   卫允之汗,是啊,福禄七兄弟吗,凑齐了,可以召集神龙了,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啊,卫行之比他还小两岁呢,居然也是一起读书的,所以之前就他一个搞特殊喽?不好不好,不妙不妙啊。   两孩子都不大,伴读年纪也不大,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的,跟四只麻雀似的,吵得卫允之头疼。反观卫铭之,再看看卫沐之,看来是习惯了,各自看书,岿然不动。   卫恒之和老师一起进来的,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两人不知在谈论什么,那大叔一脸“孺子可教也”,看得卫允之不太舒服。   眼缘这东西有讲究,新老师不怎么合他眼缘。   免不了要去见过先生,然后又跟大哥以及大哥的伴读交流几句,这才知道,卫恒之的伴读王朗来头不小,他爹是当朝丞相王凌志。换句话说,又是一对表兄弟的组合。   这一个个的都找好队友了,除了卫沐之单打独斗,就他和李茂这对最不够看了啊。   也好,这样更安全,大家玩儿去吧,他跟卫沐之一样,不在竞争对手之列。   不知怎么的,忽觉卫恒之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卫允之有苦说不出,他这样的毫无战斗力啊,大哥你千万放心,弟弟绝对不跟你过不去!   “六弟!!!哈哈哈哈……你终于来了!”   卫庆之一个熊扑,险些把卫允之撞倒在地,幸亏李茂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他。   “哎吆,对不起啊,我太激动了,呵呵……”   卫允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吴先生咳嗽一声:“咳咳……四殿下,你又迟到了。”   “没啊,我算着时辰来的,没迟到。今天你们早到了吧。”   “莫要狡辩,接着昨天的,再抄十遍吧。”   “……我……你……”   “好了,诸位坐好,准备上课了。”   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浪几天,12号继续,乖乖等我回来哦(づ ̄3 ̄)づ╭?~ 第21章 皇子的短板   吴先生走到座位围成的圈子中间,大家依次坐下。卫允之跟几位皇子一起学习的故事从此拉开帷幕。   “昨日讲到哪儿了?”   “讲到……讲到……恩,这儿吧?”   “不对,往后再翻五页!四殿下啊四殿下!”   “……”   卫允之一边在心里嘲笑卫庆之一边又有些同情,眼手不停,看过他的页码,翻到了他们昨日学过的地方。   觉壁先生的《敢石话》,老师让卫允之自己读过,只是没跟他细讲。   “六殿下,你来读一遍。”   “好。”   卫允之挺直脊背,坐在座位上,双手捧书,一字一句,不缓不慢,细细读来。   “可以了。”   尚未读到一半,吴先生打断了卫允之。   吴先生接着昨日讲解的地方继续,卫允之跟着听课,不时记下几笔。大体跟他理解的差不多,偶尔有些差别。   人不可貌相。虽然吴先生不合眼缘,卫允之不得不承认,人家有的是真才实学,不然也不会够格做几位皇子的教书先生。   “时候不早了,几位殿下用午膳去吧。”   “先生慢走。”   卫允之跟着大家站起来送走吴先生,然后就被卫庆之拉着率先跑出了书屋。   “哎哎,你慢点!四哥,放手!”   “哎呀,我先带你去吃饭的地方看看,不然你能认识道儿吗?走走,四哥带你过去!”   卫允之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哥哥都在看着他俩笑。李茂站在人群后面,卫允之看不见他。   午膳很是丰盛,可惜天气太热,卫允之只觉得有些胸闷气喘,喝了几口汤就吃不下了。   李茂和几个伴读坐在一起,也不见他跟他们有什么交流,只知道夹菜扒饭,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诸位慢用,我先告辞了。”   “哦哦,李兄慢走。”   卫允之正愁热得没处躲,身后传来一阵凉风,回头一看,是李茂。   “你怎么不吃饭?”   “吃过了,你吃。”   “吃不下了,好热……”   “我给你扇,你再吃几口,下午还有课。”   “恩。”   卫庆之远远看到李茂去了卫允之身边,心里对这个总粘着自己弟弟不放的小奴才很是看不惯。小时候卫允之明明和他最要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疏远了,和这个小奴才倒是一直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似的。   卫庆之暗暗妒忌,不知道打算怎么对付让自己满心不舒服的李茂。   原以为下午会继续上午的课,结果一行人转而去了别处。   早已有专门的老师等在教室里,下午教的是绘画。卫允之越来越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没想到大家学得东西比他丰富多了。   “六殿下之前学过吗?”   “没有。”如果上辈子幼儿园、小学、初中的图画课也算的话。   “那好,先请六殿下随意画一幅画。其余几位皇子就用上次课讲的点法画一幅吧。”   李茂给卫允之磨了墨,卫允之提笔沾了,却久久下不了笔。不是他想画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作品好一鸣惊人,实在是全身上下就没有那点艺术细胞,画画什么的真心不适合他。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而画画恰恰是个费工夫的事情。   暮色四合,大家陆续完成了各自的画作,就连最坐不住的卫庆之也安安静静坐了一下午,认认真真画了一幅画,且不说画得什么,画得好不好。   卫允之还在慢慢描画着什么,额头上有细细的汗聚集着,不多,但是看得出他的专注和些微紧张。   李茂一直站在卫允之身后,时不时上前为他磨墨,两眼就没离开过他的画纸。   画师让完成的皇子们一个个离开了,最后就剩卫允之了。   画师也不催,坐在一旁静静喝茶,小太监给换第四杯茶时,卫允之长嘘一口气,缓缓放下了笔。   卫允之把画纸拿给画师看了,画师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卫允之,皱着眉头走了。   纸上,几朵黑乎乎的向日葵东倒西歪的插在一个花瓶里。   卫允之很沮丧,天都黑了,他又累又饿,路都懒得走。   “你累吗?”   “不累。”   “哦……走慢点。”   李茂没说话,继续迈着跟量好了似的步子,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李茂的背上,卫允之耷拉着脑袋,迷糊着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不识货,那可是梵高的向日葵啊!”   “什么?”   “刚才我的画很难看吗?”   “不难看。”   “真的啊?”   卫允之来劲了,李茂最不会骗人了,而且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敷衍。   “恩。”   “那你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李茂顿了顿,不难看也不代表好看啊。   “那花儿很……别致。”   “……哦!我知道了,你们都没见过向日葵!难怪呢,那家伙肯定是写实派的,以为我画了个抽象的东西来糊弄他。本来嘛,画画这东西,讲的是个意境,意思到了就行了,何必纠结!你说是不是?”   “恩。”   “李茂,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没事,我背你。”   “那你走快点儿,我快饿死了!”   “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打击并不会因为你刚刚受过打击就不来打击你,卫允之的第二天过得可说是水深火热。   上午教的骑射,目前还在练习射箭的状态。   卫允之自打出娘胎以来就是出了名的病秧子,别说百步穿杨、百发百中那些不切实际的了,他连皇子们统一定制的弓都不怎么拉得开。在老七卫行之都射了七环的情况下,卫允之深觉在兄弟们面前丢脸了。   下午教弹琴。   卫允之心好累,一群大老爷们儿干什么不好要来弹琴?那玩意儿不都是女孩子才学的吗?你叫他怎么办?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不不不,那是弹琵琶……   “殿下?”   “李茂,你说,我是不是弱智?”   “弱智是何物?”   “弱智啊,就是很弱小但是很有智慧的人。”   O__O ……   “殿下很有智慧,并不弱小,殿下是强智之人。”   “哈哈哈哈……李茂,我发现你好会说话啊!”   “都是真话。”   “就因为是真话听来才高兴,难得有你这样的人啊!”   “殿下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忙里偷闲来一发(づ ̄3 ̄)づ╭?~   话说,长沙为什么这么热,不是说南方都在下雨吗,温度不该这么高啊/(ㄒoㄒ)/~~ 第22章 皇子的抉择   卫齐下朝归来,突然想到卫允之最近跟兄弟们一起上学的事,就想着顺便去看看孩子们读书的情况,于是摆驾去了皇子们的书院。   “皇上驾……”   “嘘!安静点儿。”   “是!”   卫齐远远地丢下随从,自己鬼鬼祟祟走到窗外,像所有站在教室外偷看熊孩子上课的父母们一样,扒着窗户往里瞅。   卫庆之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手里的笔转来转去,眼睛一直盯着卫允之,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恒之跟吴先生正在讨论某个问题,两人都很投入的样子,卫铭之和卫勉之听得很认真,卫行之年纪尚小,听不大懂,正跟卫允之大眼瞪小眼。   卫齐听了卫恒之一番解答,又看了另外几个儿子的表现,心里有些复杂。   大儿子各方面都很好,在几个儿子里他年纪最大,一直是个好兄长。卫齐虽然才四十出头,但是,一天不定下储君位置,这前朝后宫就一天安定不下来。   是时候做决定了。   “回去吧。”   “是。”   卫齐转身走了,王公公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但是大体猜得到主子心情是好是坏,此时的卫齐心情复杂,不适合前去打扰。   卫允之渐渐发现了自己的长短处,吴先生的课他最喜欢;骑射之类的多加练习就好,以后也不指望他上阵杀敌,不必太在意;画画什么的实在是没那个天分,卫允之只能跟着感觉走,但凡先生教的努力学,就算没有什么所谓神韵意境,至少学个相似;至于弹琴,卫允之只能呵呵了,神奇之处在于先生对他的评价居然还不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好吗……   “大音希声吗?我只是不知道下一处该弹什么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有想法、有情调啊。”   “弹琴跟画画相似而又不同,基本功很重要,但是天分也很重要。画画得基本功扎实,光有天分而没功夫不行;弹琴则不然,私以为天分比功夫更重要,光有基本功没用,花架子谁学不来啊,重点是神韵!”   ……   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卫允之觉得这老师有点不靠谱,满嘴放炮,不像教画画的先生安静。   不管怎样,喜欢不喜欢的都得学。   喜欢的就好好学去,将来用得上;不喜欢的更得好好学啊,将来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您说是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卫允之一直跟大家不怎么在一块活动,于是越发传得他神乎其神,现在离得近了,又掉了链子,神童的光环就有点不够看了。   “父皇,我让你失望了。”   “不会,允之你不要妄自菲薄,即便是朕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朕像你这个年纪时每天最喜欢做的就是养鸟种花,没想到最后被你皇爷爷选来做了皇帝……”   “父皇你……”   “哈哈哈,很震惊吗?你父皇我也曾年轻过啊。”   卫允之想了想,往卫齐身边凑了凑。   “父皇,儿臣有一个请求。”   “说来听听。”   “儿臣想要离开皇子书院,继续自己一个人学习。那里不是很适合儿臣。”   “你从小就一个人跟着老师读书,也是习惯了……朕本希望你们兄弟几个多交流,既然对你将来无益,朕就只好再作打算了。”   “谢父皇成全!”   卫齐是个公平的人,不管是做皇帝还是做父亲。他给几个皇子传了话,各自决定以后是继续上集体学堂还是开小灶自己请老师教。   皇子们都震惊了。   几番纠结,最后,皇子们决定保留集体学堂,隔几天去上一次,其余时间自己跟老师学。卫允之举手赞成,最后自然是一次也没去过集体学堂。   跟卫恒之在散步常去的小道上遇见,卫允之丝毫不觉吃惊,甚至有些佩服卫恒之忍到今天才来。   “大哥,你怎么也来这儿散步了?这儿离你那儿有点远啊,哈哈……”卫允之有意表示亲近,喊人时嘴甜得很。   “不瞒六弟说,皇兄我就是特地来找你的。”卫恒之明显不太愿意搭理卫允之这个的“皇弟”的善意。   “哦?大皇兄有事?”卫允之敛了笑容,但是礼貌还是要有。   “其实也没什么,看到六弟你没事也就放心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去过一次学堂,皇兄我有些担心六弟你的身体。”   “皇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卫允之低头抹了抹眼睛,“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近来确实身体不适,常常头疼,学习的进度实在是太慢了,不敢去拖累兄弟几个。”   “哦?那六弟你可找太医看了?”   “久病成医,我也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无非就那么点儿事儿,该吃什么药就吃呗,没办法,好不了了的。”   卫恒之拍了拍卫允之的背,叹息着说:“六弟,你要多保重,兄弟们都想着你呢。好好养,别担心别的事情,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们等你早日回来!”   “谢皇兄关心,替我向哥哥弟弟们问好,也要谢谢他们的关心。”   “六弟你继续散步,多动动对身体好,为兄这就走了。父皇近日让我帮着理些折子,实在是头疼啊。”   “那是皇兄得父皇赏识,可喜可贺啊!皇兄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父皇一定会满意的!”   “借你吉言,走了。”   “皇兄慢走。”   卫恒之走了,卫允之站在原地久久不曾移动过。   “殿下?”   李茂以为卫允之是累了,正想着要不要蹲下背他。(被虐惯了吧Σ( ° △°|||)︴)   “李茂,你还记得吗?”   “不知殿下说的哪件事?”   “哦……你肯定不记得,那时你还没进宫呢。”   “属下未进宫时,殿下年纪尚小。”   “恩。那时候他还很喜欢我,常常跟四哥一同来看我,还拦着四哥不许捏我的脸。一转眼,我们都这么大了。”   卫允之略显失落,李茂不知如何安慰。   “殿下,人总要长大的。”   “是啊,你都这么高了。”   “殿下也会长高的。”   “呵呵……不过,我大概是不会长得比你高了,整整一颗头的差距,你怎么长的啊?”   “大约是属下吃得多吧。”   卫允之笑了。   “走吧,回去吃饭,我也试试能不能长高点儿!呵呵,是真饿了。”   “是。”   卫允之率先走了,脚下生风,不见一丝不愉。李茂跟在后面,也笑了。   居然过去这么多年了,时间过得太快,卫允之险些以为大家都还是小孩子。十年一瞬间,几个小屁孩都长大了,反倒是他,灵魂活了三十多年,结果越活越回去了,难道真把自己当成十几岁的少年吗?   想到刚才,还是有些寒心。明明已经一次次表示自己无意,卫恒之却还是不放心,卫允之忍不住在心里叹息,皇位真的有那么好吗?为什么偏偏要针对他呢?或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其他让卫恒之感到威胁的人也收到过警告吧。   刚刚卫恒之那番话是在炫耀、在警告、也是心虚。从小到大一定有无数人告诉过他,皇位生来就属于他,于是,越到最后越是心慌。   呵呵,想来卫恒之也挺可怜的。   卫允之越想越放开了,都是命啊,要想做皇帝,这点儿压力都承受不住怎么行呢?卫恒之,你要加油啊,老六等着看你君临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长沙真的好热啊,要不行了……   在长春洗澡看心情,在家里一天一次,在这里完全看你一天出去几次嘛。太热了,出去一次就得洗一次澡,现在想想长春的夏天还挺好过…… 第23章 皇子的斗争   蝉鸣声远去了,漫天游动的萤火虫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某天夜里卫允之觉得有点冷,迷迷糊糊的缩进了被子里,这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近来宫里最热门的消息是有关卫恒之的,大家都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是皇帝要在不久后立下储君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卫恒之最近更是显得意气风发。   有皇后在后面掌舵,咱们的准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得大头症,多事之秋反倒愈发沉稳起来,卫齐看在眼里也是欣慰。   卫允之听着素叶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吃着自己的早餐,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奴才为何要为他人操心,搞不懂啊搞不懂。   “殿下,您都不说些什么吗?”   “啊?哦……储君是国家未来的主人,早日立下储君有利于国家安定,好事啊!”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素叶凑过来小声道,“殿下您难道就甘心?”   “放肆!一个小小婢女,也敢妄议国事?立谁为太子是皇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以后再敢胡说,就给我滚出去!”   卫允之勃然大怒,桌子被整个掀起,碗筷吃食洒了一地。素叶跪在地上,膝盖被碎瓷扎破了都不敢动,吓得直哭。待卫允之拂袖离去,邱嬷嬷才过来叫人打扫,拉过素叶问了缘由,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以后别再多嘴了,这些事更是想都不要想,殿下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咱们,做奴才的最重要的是本分,知道了吗?”   “是,素叶知错了。”   “你去歇着吧,伤处好好包扎,别落下疤痕。”   最近卫铭之不太好过。   卫恒之要被立储的消息刚一传出,卫铭之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   虽然从小母妃就受恩宠,他自己也是诸位皇子里较受皇帝重视和喜爱的,但是随着年纪增长,卫恒之一直是卫齐最看中的儿子,那个稀奇古怪、体弱多病的老六不知怎么就入了卫齐的眼,抢走了父皇对他的关注。   现如今,卫恒之要做太子了,他们一直明里和睦暗中较劲,要是哪天父皇让位,卫恒之登了基,那还能有他的命在?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卫铭之本想和卫沐之搭伙,毕竟母妃说过,卫沐之的亲生母亲就是被皇后害死的,他不可能帮着皇后母子而不帮他。   “二哥,你好好考虑,弟弟我要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慢走不送。”   “哼!”   卫铭之碰了壁,心里老大不爽,又是生气又是着急。没想到卫沐之那个懦夫,这么多年认自己的杀母仇人做亲妈,现在连出头替母报仇都不敢。   “哼,没用的东西,一辈子只配给卫恒之提鞋的贱-种!”   卫庆之和卫恒之一母同胞,又是个头大无脑的笨蛋,终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卫铭之想都不想就跳过他。那么,接下来就是老五卫勉之和老六卫允之了。   老五那家伙说起来比卫允之还大了一岁,却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且他的母亲出身卑微,实在是难当大任。反观卫允之,年纪虽小,却心机深沉,又得卫齐宠爱,加上他一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这些都是可以下功夫的地方……   虽然对这个六弟极其不喜,卫铭之还是耐着性子登门了。   “六弟,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呢?”   “哦,是三哥啊,三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上茶!”   “六弟似乎不太高兴啊,难道是有什么不快的事?不妨说给哥哥听听,哥哥给你出主意。”   “唉,下人不安分,早上教训了,有点生气,都是小事。”   “哦,这个啊,宫里人多口杂的,难免有些不守本分的奴才,六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这些做主子的犯不着跟奴才们计较,有失体统,你说是不是?”   “三哥说的对,弟弟受教了。”   “哈哈……话说回来,大哥的事六弟听说了吗?”   “大哥的事?不知道三哥指的是哪一件?”   “呵呵……六弟何必装傻,咱们都是明白人。”卫铭之抿了口茶,半个身子倚在桌上,凑过来低声道,“六弟啊,再不有所动作,黄花菜可都凉了。”   卫允之作不解状。   “三哥,有话不妨敞开了说,你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弟弟愚钝,实在是听不懂啊!”   “你!”卫铭之险些破功,稍稍安定,又笑了,“六弟,大哥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你也看到了,夜叉脾性,阎王手段呐!别的人我不敢说,你,呵呵,怕是跟我一样,多多少少得罪过大哥,这以后的事,咱们得早做打算啊。”   “三哥这是急了?”   卫允之终于笑了。   “哥哥我没有六弟好耐心,年纪轻轻的便练就了这一身定力,哥哥佩服。”卫铭之抬手抱拳,表示服了。   “三哥,不是弟弟不识抬举,实在是三哥你杞人忧天了。”卫允之端起茶杯,悠悠吹开茶叶,又微微抿了一小口,再轻轻放下,“都是自家兄弟,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哪有三哥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大哥从小就是兄弟们的表率,对我们甚是疼爱,连父皇都夸他仁孝友爱,颇具长兄之风。三哥,这些伤感情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咱们兄弟许久不见,聊点家常话就好。”   卫铭之又一次碰了壁。兄弟七个只剩最小的卫行之了。   卫行之年纪虽小,心智却不差,再加上他那个恨不得把“我要当太后”几个字贴在脑门上的母亲,卫铭之觉得这七殿下的住所还是有必要走一趟的。   早就说过,这座城是不存在秘密的。只要有心,没有什么可以真的做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很快,卫铭之的一举一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三殿下先是去找了二殿下,似乎被拒绝了,出门时很生气。从二殿下那儿出来,三殿下直接去了六殿下那儿,出来时脸都黑了……”   小太监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   “然后呢?”   “最后去了七殿下那儿,似乎谈得不错。”   “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是。”   “什么?他去找了沐之?”   “是。”   “结果怎样?”   “殿下莫担心,二殿下拒绝了。”   “我就知道,沐之绝不会背叛我的!”   “二殿下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不会帮着外人。”   “你下去吧,有事再来汇报。”   “是。”   “三殿下先后找了二殿下、六殿下和七殿下,最后似乎和萧妃娘娘达成了共识。”   “唉……朕知道了,下去吧。”   “皇上,您莫要……”   “朕没事,下去吧,随时来跟朕汇报。”   “是,奴才知道了。”   “等等,命人备好晚膳,叫几位皇子来与朕共用。”   “是!”   这个身为一国之君的父亲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似乎没那么热了哎……   话说我是不是太勤奋了,说好的出来浪,结果天天趴在酒店大床上码字,这都什么情况…… 第24章 皇子与珍珠   卫允之的晚饭开得有点早,结果收到传召时已经吃了半饱,没办法,还是放下筷子擦擦嘴,陪老爸和兄弟们吃晚饭去了。   “不必跟来了。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吃完了早点洗洗睡了,最近有事没事的别跟外人有太多交流。”   “是。”   “哎,记得给我留个门啊。”   “殿下您就放心吧!”   半路上遇到了卫铭之,跟卫行之走在一起,亲密无间,好的跟同穿一条裤子似的。好家伙,差了那么大岁数,居然好意思!   “三哥,七弟,你们也是去陪父皇用膳的啊?”   “是你啊,我还以为父皇只叫了我们呢,怎么你也来了?”   “哈哈……我也很好奇啊,父皇好端端的叫我去做什么,吃不了多少饭又不能喝酒,白白给你们扫兴吗不是?”   “你就多吃点菜吧!七弟,咱们走!”   卫允之乐了,跟在后面学着卫铭之的口型,扭着屁股对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说“七弟,我们走”,弄得小太监险些笑岔气。   卫允之到时,几个兄弟都到了,没想到他居然成了最慢的。   “父皇,儿臣来迟了,让父皇和兄弟们久等,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坐吧。来人,开宴吧。”   卫允之以为自己听错了,父子们一块吃饭是常有的事,多做几个菜就是了,什么时候上升到“宴”这么隆重了。   看来今天是有大戏开锣啊。   “这道菜叫双龙戏珠。”卫齐拿筷子指着摆在正中间的一道菜开始讲解起来,“朕也只吃过一次,味道很是奇妙。   朕也曾是皇子,吃着和你们现今一样的山珍海味,觉得什么东西都稀松平常了。后来是你们的皇爷爷,朕的父皇,他让人给朕做了这道菜。   朕记得很清楚,当时,这菜端上来时朕很是震惊。就像你们看到的,做菜的师父手艺精湛,这两条龙雕刻得惟妙惟肖,下一刻就要飞走似的。   最惹眼的还是这颗珍珠,是不是很像真的?实在不敢相信,居然是鱼肉做的,哈哈哈……”   卫齐笑了片刻,忽然表情一敛,侧过头来看向卫沐之,问道:“沐之,你想吃吗?”   卫沐之回视卫齐,笑着摇了摇头。   卫铭之一脸的生无可恋,但是卫齐紧接着就看向了他。   “铭之,你呢?”   卫铭之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整张脸都红了。他看了端坐一旁,面无表情的卫恒之一眼,终于闭着双眼摇了摇头。   “老四,你想吃这珍珠吗?”   “鱼肉做的啊?不吃了,我不喜欢吃鱼,父皇你又不是不知道,谁爱吃谁吃呗。”   卫齐有些无语,又问了卫勉之。   “我也不喜欢吃鱼肉,父皇喜欢的话,您自己吃吧。”   “这道菜一辈子最多吃一次,父皇已经吃过一次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了。”   卫允之看着面前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虽然吃了半饱,现在还是有些饿了。   “允之,珍珠只有一颗,你想吃吗?”   卫允之拿起了筷子。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卫恒之背脊挺直,目不斜视,余光却还是忍不住跟随那双精致的象牙筷子在桌上游走。   终于,筷子落下。   “这些菜各有各的特色,都是御膳房的大师傅做的,味道肯定都不差。珍珠只有一颗,别的菜却有这么多,何必非想着吃它呢?”   卫允之夹了一筷子旁的菜,也不知叫什么,直接送进嘴里。   “恩,果然美味!”   卫齐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看向了卫行之。   卫行之紧张得看向卫铭之,试图从他那儿找到点提示或者勇气,然而,自从卫齐问过卫铭之问题后,他就再没抬起过头。   “行之,再不说,菜都凉了。”   “我……我……父皇……”   卫恒之终于偏过头,看了卫行之一眼。   这一眼卫行之永远不会忘记,这不是他这辈子经历过最可怕的事,却是他那个年纪里无法承受的,不管多少年后想起,不管那时他多大年纪,那种感觉永世难忘。   “我也不喜欢吃鱼。”   卫齐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当年也是如此,大家都不爱吃鱼,最后朕成了吃鱼的那个。”   卫齐伸出筷子,慢慢夹起那颗足以以假乱真的鱼肉珍珠,轻轻放到卫恒之面前。   “谢父皇。”   卫恒之起身谢恩,被卫齐按着肩膀坐回去了。   “恒之,你是大哥,弟弟们却都让着你,知道你喜欢吃鱼,把它留给你,你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呢?”   “弟弟们把唯一的珍珠让给了我,那我就和弟弟们一起用这桌晚膳好了。”   “是啊,就像允之说的,珍珠只有一颗,菜却各有各的滋味,何必纠结。来,都动筷吧!”   “谢父皇!”   晚宴在几位皇子异口同声之中开始了,但有些故事却已经在同时结束了。   宫殿里燃着烛火,有佳肴,有美酒,有父子共饮的欢声笑语,也有埋藏在深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悲哀和心酸。   此时此刻,一切都是多余的,千言万语,都化在酒里,来来来,一口饮下,莫要再纠结。   太子册封那天,卫恒之将卫允之单独叫到一旁,和他说了几句话。   说的什么,卫允之已经记不得了,大抵是回忆了一下童年。   卫允之的“童年”过去才没多久,甚至现在的他还剩个童年的尾巴尖儿。卫恒之的童年却已经远去了,那里面充斥着弟弟们的欢声笑语和悲伤哭泣。   “从小你就与他人不同,但是,你依旧是我疼爱的弟弟。”   “大哥一直待我很好,允之不敢忘,也请大哥记住,你永远是我大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卫恒之走了,留卫允之一人在角落里,等着他走远了好回去,免得人多口杂又传出什么来。   今天分开还是大哥,下次见面就要叫“太子殿下”了。   “六弟啊六弟,我果然小看你了,呵呵……”   “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心虚了?”   “心虚?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什么好心虚的?”   “你这个小人!”   “三哥错了,你该叫我‘恩人’,怎么知恩不图报反倒骂起我来?”   “恩人?我呸!你好啊,好得很,巴结上新太子了,以后可就大道通天了!”   “三哥,珍珠已经叫大哥吃了,旁的菜还有,吃或不吃,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怪弟弟没提醒你,谁吃到那道菜不是咱们自己决定的,什么事儿都还得看父皇的决定,你我说得再多又算得上什么呢?”   “……”   “大局已定,三哥还是想想以后吃什么吧。若是三哥实在不甘心,那六弟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卫允之大摇大摆走了,这回轮到卫铭之一个人在角落里思考人生了。   “说得好听,这一桌子菜真的有我一杯羹吗?”卫铭之两眼一眯,阴狠道,“不争则死,卫恒之,我不信你会那么大度,更不信我卫铭之真得斗不过你!咱们来日方长!”   角落是不会离开的,永远都还是在角落里做着角落,带着说不出的秘密,慢慢隐入夜色。   月亮出来了,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回家啦O(∩_∩)O~~   我在想,是不是该休息几天了…… 第25章 皇子有危险   搭箭,拉弓,瞄准,放箭……   “嘣”一声,箭矢射进了靶子里,未命中红心,却也得了不错的成绩。   “殿下最近进步不小。”   “老师教得好,我也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   “殿下过谦了。来,李茂,你也来试试。”   李茂站在一旁,身姿挺拔,一动不动。   “让你来就来嘛,试试,看看咱俩的差距有没有小点儿。”   “是。”   李茂拉弓射箭,丝毫不见犹豫,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直朝靶心飞去。   “好!”   卫允之一声喝彩,箭术老师也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李茂。   “我果然还是比你差的远啊。”   “殿下……”   “哎,可别说什么‘恕罪’,没有怪你的意思。”   “属下想说的不是那些。”   “哦?那你想说什么?说来听听。”   “殿下习武,为的是强身健体,保护殿下的职责交给我们就好。”   卫允之听了,但笑不语,休息了一会儿,继续练习去了。   马场上,草色青黄不一,漫无边际。   卫允之一身骑装,正趴在一匹黑色母马背上摇摇欲坠。   “殿下,腿夹紧就好,别太用力。拉缰绳,拉住了,控制它的方向,别被它带着走,对,就是这样……”   骑术老师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把“病皇子”摔了个好歹,他有多少脑袋也不够掉的啊!   那群混蛋,这种苦差事就推给他了。早上看到那些人的殷勤劲儿就应该知道今天没好事才对,一个不慎就着了道儿了!   卫允之渐渐掌握了点儿门道,开始小跑起来。李茂骑马跟在后面,骑术老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眼看着那主仆二人跑远了也没想到要跟上去。   “殿下!”   只听李茂一声惊呼,瞬间如雄鹰扑兔般飞身下马,一把将快要落地的卫允之抓过来,两人滚在一起,摔得颇凄惨。   “殿下,你还好吗?”   看到卫允之疼得眉头纠结成一团,李茂慌了,伸着双手却不敢碰他。   “先别动我……有点疼……”   岂止是有点儿疼,疼死了好吗!   “哪儿疼?”   “腿,使不上力了……你先等我缓一会儿,没事儿……”   “我去叫太医过来,殿下您忍着点儿!”   “不用,我自己知道……就是刚才落地的时候被你砸了一下,你身上也太硬了……”   “……属下该死!”   李茂很少像现在这样尴尬,尴尬的恨不得一头扎进马场的土壤里。   “行了,拉我起来吧,现在感觉好多了。”   待卫允之扶着李茂肩膀一瘸一拐走了几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了,众人才远远跑过来。   “殿下,奴才该死!”   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行了,没你们的事儿。哎呀,这学骑马也不容易啊,不摔个几次怎么能学会呢……”   卫允之摆摆手,扶着腰走了。   今天怕是不能再继续了,腿疼,屁股也疼,是得回去找个太医给瞧瞧,可别摔骨折了啥的,那就搞笑了。   “殿下放心,只是皮外伤,有些淤肿,待微臣给您抹点活血化瘀的药酒,再推拿一番就没什么事了。接下来要多休息,行动不可过度。”   老太医老当益壮,那手劲儿,搓得卫允之差不多要掉一层皮。   “殿下,疼的话您就说,微臣可以轻点儿。”   卫允之一听,正要说疼,老头儿话锋一转:“不过嘛,就得使劲点儿揉才有效,殿下这点儿小痛还是忍得住的吧?”   卫允之咬牙切齿道:“当然、一点儿、也不疼……”   伤了腿就不方便练武了,一个不小心的又是伤筋动骨。卫允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说恢复的快,却也怕小小年纪落下病根,于是干脆躲在屋里弹琴画画了。   卫允之学画也有些日子了,私下请的老师据说是当朝第一画师的徒弟,那家教费自然是不会少的。为了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卫允之也算是大出血了。   “殿下画风新奇,实在不像是出自在下……”   “老师有话直说,不妨。”   “殿下的画风过于奇特,想象有余而画工不足,还是要多学多练,打好基础才是啊。”   “多谢老师教导!”   直接说他“浮”不就完了,这么含蓄……   现在画得且不说好坏,至少有些像了,起码画马不会被认成是狗。   卫允之对于自己毫不擅长的绘画一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自然也不会付诸太心血。有些东西,原本就是娱乐,陶冶情操用的,如果自己不喜欢,做的时候只觉得难受,那还谈什么陶冶?   说到陶冶,卫允之对于弹琴一直漫不经心的,却颇有些天赋,现今学了点儿,渐渐地对它有了些兴趣。天分加上兴趣,卫允之的琴艺算是上道儿了,只等着今后时间累积,慢慢朝大家看齐。   “皇上驾到!”   卫允之正自我陶醉着,卫齐来了。   不得不感慨这宫里的消息传递之快,随随便便一点小事,不一会儿,是个人都知道了。卫允之本不想大惊小怪的,奈何他爹是个皇帝……   “父皇,我没事,你看,能动。”   “允之,给你备马的太监死了。”   “死了?我也没怪他们啊,犯不着吧?”   “说是自杀,你信吗?”卫齐摸了摸卫允之的头,“到底是谁,一直对朕的儿子不利……”   卫允之这才反应过来,欲言又止得问了声:“父皇,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害我?所以,我坠马不是因为骑术太差?”   卫齐看着卫允之一脸的期待,实在不好打击他,模棱两可道:“若不是马鞍被动了手脚,你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不会是马鞍下面放了针什么的吧?然后我一坐上去就扎马背上了,马一疼就疯跑,于是我就摔了?”   “没错,允之你居然什么都猜得到!”   “父皇,这明显有问题啊!”卫允之一脸含蓄的鄙视着,“我在马场上呆了两个时辰,之前坐了那么久都没事儿,怎么一跑起来就摔了?明显不是马鞍的问题嘛!”   “你中途没有下过马吗?”   “这个……我下来过好几次,周围跟着伺候的人也不少,这下不好办了……”   “别担心,父皇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卫允之没说话,只是因为想到了李茂一家人的死。   卫齐见卫允之神色不对,以为他是害怕了。   “允之,你不相信父皇吗?”   “当然不是,父皇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只是,恐怕又是诸多牵连……”   李茂手握腰间佩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低着头的同时眉头紧皱,不知在纠结什么。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蛐蛐在草丛里断断续续叫着。   卫允之在屋子里时不时拨动一下琴弦,心乱如麻。   会是谁呢?   皇后吗?   不,应当不是她。   卫恒之已经登上了太子之位,卫允之如今和皇后的两个儿子都还不错,双方又没有太大的利益纠纷,不应该啊。   卫铭之吗?如果真的是他,那也太明显了。   也许是有人趁机栽赃嫁祸,也不排除真的是卫铭之伺机报复。   看看四周,满目玲琅,说不出的贵气逼人,可是,这日子怎么越过越糟心了呢?   卫允之的手从琴上拿开了,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辰。   夜凉如水,却不得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是谁呢? 第26章 皇子的拳头   一夜之间,六皇子坠马的事传遍了整座皇宫。   一大早,卫允之刚醒来不久,卫恒之和卫庆之一起过来了。   “六弟,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大哥,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   卫庆之扑过来,二话不说,拉着卫允之从头到脚一番检查。   “真的没事吗?那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起?是不是很疼?”   卫庆之大惊小怪的担心样儿让卫允之老脸一红。   “太医看过了,只是皮外伤而已,真的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四哥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卫庆之脸色忽的一变,异常生气道:“听说是马鞍下面被动了手脚?到底是谁,你又没得罪过谁!”   说到得罪,卫庆之容量不大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来。   “卫铭之,一定是他!”   说曹操曹操到,卫铭之在卫庆之一声暴喝中跨进门来。   “六弟,你还……啊!老四你干嘛打我!”   卫铭之一个没注意,被卫庆之一拳打了个踉跄,险些撞到门上。   “打的就是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六弟还这么小,你居然连他都不放过?为了你那点私欲,兄弟亲情都不顾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卫庆之打了一拳还不过瘾,冲上去揪着卫铭之的衣领,又要打。   “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少在这儿冤枉好人,松手!”   卫铭之狠狠撇开卫庆之,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满脸通红。   “好了,都别打了,别打扰六弟休息,坐下来再说。”   卫恒之到底是做了太子的人,一举一动仿佛都带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兄弟俩悻悻的放开了彼此。   卫允之坐在床上,自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他不确定卫铭之是否无辜,也不会凭几句话就断定什么,这里的人道行都太深,他已经看不透了。   卫庆之因为打人的事被卫齐罚了,闭门思过,对别人来说无足轻重的惩罚,用来对付卫庆之那个多动症患者刚好。   容妃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打了,结果打人的人只是被关几天,心里老大不舒服。再不舒服也不管用啊,打人的是皇后的儿子,太子的弟弟,连皇帝都不会重罚,更别说她只是个嫔妃。   “铭之,疼吗?”   容妃心疼的看着卫铭之,亲自给受伤的儿子上药。瞧他儿子那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脸吆!   “四皇子下手也太重了,平白无故的就打人,这也太猖狂了!”   “母妃,这件事是我被人阴了。”卫铭之似乎对自己脸上的伤毫不在意,“之前因为选太子的事我跟老六闹得不快,现在他坠马受伤,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在报复。”   “这手段也太低劣了,谁会那么傻?这节骨眼,我们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找不痛快?”   “手段虽然低劣,效果显著啊!多数人只会看表象,有几个会深想的?您也看到了,今天老四上来就打,问都不问一声就断定是我做的手脚……哼!可恶……”   “一定是皇后,自己的儿子都做了太子了她还是不放心,非要对咱们母子俩赶尽杀绝!”   容妃一脸的愤怒和嫉恨,整张脸都扭曲了。   “不一定是她,但我也不知道是谁……”   “不管是谁,接下来的路我们要小心着点儿了。”   “娘娘,四殿下还是不肯吃东西,非要奴才给他开门,这可怎么办啊?皇上说了要殿下闭门思过,这三天才刚过了一天……”   “他又要干嘛,打了人,面了壁,还不消停?”   皇后娘娘正因小儿子打人的事焦头烂额。大儿子刚登上太子之位不久,各种势力蠢蠢欲动,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前功尽弃。多事之秋,小儿子却不知道低调,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殿下说要去看六殿下。”   “又是他?庆之到底怎么回事,是被卫允之下了蛊吗?”   “奴才也不知道啊,两位皇子从小就要好,大概是志趣相投……”   “志趣相投?我看是臭味相投吧!”   正说着,宫女来报,卫允之来了。   卫允之当然是不愿意来的,这么多年了,他跟皇后一直相看两厌,莫名其妙的不对付。可是,卫庆之到底是为了他才打人被罚的,还是得来看看。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六殿下来了,来人,赐座。”   “不必了,我就是来看看四哥的。”   “庆之正在闭门思过,不方便见你。”   “哦?那我只好先回去了。”   “你……”皇后一顿,尴尬到:“隔着门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是,谢娘娘赐教。”   卫允之调皮一笑,扳回一局,感觉不错。   “六殿下,您可得好好劝劝咱们四殿下,他从昨天打您那儿回来一直到现在,一滴水都没喝……”   伺候的太监弯着腰在一旁带路,一路上就听他噼里啪啦的絮叨,卫允之不胜其烦,一一答应了,又有些感动,卫庆之那厮好命,得了个忠仆。   “殿下?”   不小太监隔着门敲了敲,里面跟装了炸弹似的爆了,不知道又砸了多少值钱的物件儿。   “说了不吃!别来烦我!滚啊!”   小太监一脸伤心,求助的看向卫允之。   卫允之安抚的笑了笑,走上去也敲了一下门。   “有完没完啊?都给我滚!”   “四哥,是我。”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的门“扑通”一声,卫庆之整个人趴在门上,开心道:“六弟,你来看我!”   “是啊,听说你不吃饭,饿不饿啊?”   “还行,主要是太生气了,父皇不让我出去,我怎么去看你啊?”卫庆之拍了拍门,“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走过来的吗?还疼吗?”   “哈哈……没事了,都说了好多遍了,小伤。倒是你,不吃不喝怎么行,我让人给你送点过来吧。”   “好!”   卫庆之的目的达到了,爽快的结束了绝食。卫允之看小太监把吃的顺着窗户递进去,又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卫庆之千万别出来,一定忍过这三天。   隔着门也能听到卫庆之狼吞虎咽的声音。   卫允之坐在门口石阶上,看着漫天流云,心里说不出的安慰和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艰苦的条件,硬是码了一章,就说牛不牛╭(╯^╰)╮ 第27章 皇子的迷茫   秋天的夜空是明朗的。   流萤漫天的盛夏早已远去了,星空换了模样,只有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之中,好像永远不会觉得失落悲伤。   夜风徐徐吹来,带动满城的树影摇曳。   “六弟,你冷吗?起风了。”   “不冷,有人给我送了衣服,披着呢。”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真的?那我走啦。”   “恩。你明天还来看我吗?”   “哪能天天来啊?今天走了,明天就不来了。”   “哦,好吧。”   卫允之几乎隔着门窗也能看得到卫庆之失望的表情,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再陪你一会儿好了,明天真的来不了。你也就关三天,明天熬过去就行了,再忍忍吧。”   卫庆之立时满血复活,兄弟俩隔着门靠坐一起,开始谈天说地,消磨时间。   “六弟,我们好久没像这样一起呆着了。”   “是吗?”   “是啊,你小时候可粘我了,现在长大了就不怎么亲近我了。”   “哈?我什么时候粘过人了?”   “你以前整天‘四哥四哥’的叫我,现在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还有那个李茂,总是跟着你,看到他我就烦,跟条狗似的!”   “他什么时候惹过你了?”   “惹我?他敢!”   “那不就得了,跟他生什么气啊?”   “我就是不喜欢他,一个奴才,成天牛气轰轰的,他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牛气轰轰了?李茂只是话少了点儿,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四哥,你不了解他。”   “唉,当我没说。”卫庆之沉默了片刻,敲了敲门。   “又怎么了?”   “允之,我问你,你知道李茂他家的事吗?”   “你问这个干吗?”   “你就说知不知道吧。”   “知道。”   “那你对他还那么放心?”   “四哥此话怎讲?”   卫庆之忽的高深莫测起来,让卫允之觉得有些陌生。   “六弟,李茂自小家破人亡,你觉得他会怪在谁头上?”   卫允之站起来,看着紧闭的房门道:“四哥,别说了。”   卫庆之也站了起来,兄弟俩隔着门不再说话。   鸿雁南归,飞过高远的夜空,留下一串苍茫悠远的叫声。   卫允之眼看着乌云遮蔽了明月,似乎要下雨了。   “四哥,我走了。”   “六弟,听我一句,四哥不会害你。”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卫允之没等卫庆之说完,急匆匆走了,披风掉落在地也没管。   匆忙赶来的小太监本想送送卫允之,结果提着灯笼防着风,一个慢了点儿,另一个早已走到门口不见了。   “哎?今儿个这六殿下怎么走得这样急?”   卫庆之在房里喊了几声,小太监赶忙又过去了。   “殿下,奴才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六殿下呢?”   “走啦。”   “走了?”   “恩,奴才本想送六殿下,结果六殿下走得急,奴才没赶上,这会儿估摸着走了挺远了。殿下,怎么……”   “没事了,下去吧,我要睡了。”   “……是。”   卫允之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巡逻队,众人发现是六皇子,停下来正要行礼,卫允之只是一挥手,人已经走远了。   “哎?今天六皇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平时见到咱们,他都会跟咱们说几句话啊。”   “大概是今天李茂不在吧。”   “奇了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六皇子忙着呢。走走走,去那边看看!”   卫允之回到住处,素叶和常伺候的小太监在门口候着,远远地就迎过来了。   “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晚,您吃过了吗?”   “……吃了,李茂呢?”   “李茂不是去找您了吗?你们没遇到,莫不是走岔了?不该啊,走的都是常去的路……”   “没事了,给我弄点水来,渴了。”   素叶下去了,没一会儿,邱嬷嬷亲自给端了汤来。   “殿下,喝点儿汤吧,晚上好睡。”   “恩。”   卫允之坐在灯光里,整个人有点无精打采。   “殿下要沐浴吗?奴婢让人准备。”   邱嬷嬷给卫允之按了按肩膀、头皮,卫允之端起汤慢慢喝了起来。   “是有点累,我得好好泡泡澡,待会儿别让人进来打扰。”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李茂回来了,大约是走得急,头发有些乱。   素叶上前去问他:“李茂,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殿下回来好一会儿了,你们走岔了?”   “恩。”   李茂朝里间走,素叶赶忙拦住。   “你干嘛去?”   “找殿下。”   “殿下正在沐浴,不让人进去打扰,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殿下,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   “没事。”   李茂拂开素叶的手,还是进去了。   “哎,你!”   素叶看着沐浴间关上的门,耸了耸肩,转身走开,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夏天洗热水澡还得准备冰桶,秋天就比较舒服了。   卫允之觉得很累,身心俱疲的感觉,最近尤其累。泡着热水澡,整个身心放空,疲惫减轻不少,不知不觉就有些困了。   有人进来了,卫允之也没管,大概是小太监看他太久没出去,进来加热水的。   一双手伸进水里,捞起沉底的毛巾,拧干,很轻很轻的在背上擦起来。   “谁?!”   卫允之猛地惊醒,紧紧抓住那只手。   “殿下,是我。”   李茂无一丝反抗,手里的毛巾滴着水,而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谁让你进来的?”   “他们说你在里面,我来给你擦背。”   卫允之松开手,背过身去。   “不用了,我洗好了,你出去吧。”   李茂蹲在地上,单手扶着浴桶的边缘,没有动作。   “出去!”   卫允之一声大吼,李茂的身影在昏暗的浴室里依旧挺拔,像一棵松树慢慢伸展开,缓缓站直。   “是。”   卫允之睡了,旁人却都睡不着了,只因他刚才那一声大吼。   “李茂,我就说让你别进去,你非要进去!咱们殿下脾气多好啊,这都多久没发过火了,你干嘛非要惹殿下不高兴呢?殿下最近看着很累似的,咱们做奴才的就该让殿下省点心,你怎么就不懂呢……”   素叶絮絮叨叨,李茂一言不发。   “我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啊?”   “知道了。”   “哎,你又去哪儿,都这么晚了……”   李茂已经走远了。   “切,神神秘秘的。”   邱嬷嬷走过来,看着李茂离去的背影,幽幽道:“素叶,派人盯着点儿他。”   “盯着谁?”   “还能有谁?李茂!”   “李茂?姑姑,李茂他……”   “别多嘴,快去。”   “是。”   卫允之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从前。   他已经很没有想起过以前的事了,毕竟那些过往已经太过久远,远的像是上辈子。   十二岁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上初中了吗?忙着写作业还是看漫画?或者跟哥们儿几个玩玩具赛车?情窦初开喜欢上班里某个女孩?   不记得了。   怎样都好,但是,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李茂是什么?兄弟吗?朋友吗?   他对李茂来说又是什么?   卫庆之说的他真的一点不信吗?   ……   “啊啊啊!!!烦死了!!!”   卫允之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子铺了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诸位久等了…… 第28章 皇帝的鸡汤   一夜难眠,卫允之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卫允之也没有责怪谁。没吃早饭就赶到靶场,果然还是迟了,老师忍着怒气,依旧在一旁督促卫允之练习。   李茂自从昨晚被卫允之赶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去了哪儿,只剩卫允之一个人在这里苦熬。   “殿下,做什么都要专注,一心二用的话,那还是不做的好。手里拿着武器的人更是如此,一不小心可能就是他人的伤亡。”   卫允之没说话,勉强收了心,却还是不尽人意,迟迟瞄不准靶心,几次下来老师没急他自己先急了,丢下弓箭气冲冲的走了。   “殿下!”   小太监慌了,靶场的老师懵了。   卫允之向来尊师重道,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今天的他已经不是“反常”这两个字可以形容得了的了。   “严师傅,殿下昨夜没睡好,许是有些怒气,您千万别见怪,咱们殿下不是针对谁的!”   严师傅摇摇头,心里还是气愤。   说到底,他不过是人家请来的教习师父,现在主人家不干了,他也乐得自在,有什么好说的。   走吧走吧,刚好休息一天。   素叶刚把卫允之的房间整理好,就看到卫允之大马金刀走了进来,脸上有点红,大概是走得急。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今天不练射箭了?”   卫允之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才开口。   “李茂呢?还没回来?”   “昂,昨晚出去就没回来……”素叶走近几步,惴惴不安道,“殿下,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李茂那家伙惹您不高兴了?”   “吵架?我们有什么好吵的。”   “可是,奴婢很少见您发火,而且,您也不会对李茂发那么大的火。”   “凡事无绝对,以前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天。”   卫允之将喝完的茶杯捏在手里把玩,似是漫不经心,又仿佛话中有话。   “殿下,李茂做错什么了?他有点死心眼儿,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划算。那傻子,说不定到现在还不知道您为什么生气呢!”   “哪有那么简单……”   卫允之放下茶杯走了,留下素叶不明所以,只能干着急。   卫齐放下批过的文书,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窗外。   渐渐迈入深秋的季节,叶子从青翠走向枯黄,生命也从繁茂慢慢趋于消亡。   “陛下,六殿下求见。”   “允之?让他进来。”   卫齐觉得奇怪,这还是第一次,卫允之主动来找他不说,选的还是他正在忙碌的时候。   “父皇……”   “坐吧,怎么突然想到来找父皇了?”   这个时间是卫允之学习的时间,卫齐是知道的。看到儿子眼睛下面的青色,卫齐大概知道孩子是有了烦恼。难得,儿子有了问题来找当爹的求解,卫齐欢迎之至。   “父皇,儿臣有疑惑,无法解答。”   “你这个年纪,有疑问是正常的,说来听听。”   “父皇,先前意图谋害儿臣的凶手抓住了吗?”   卫齐一个闪舌,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个,还在查,有些困难……允之,你也别过分担心,如今朕又给你身边的守卫加了一倍,不会有问题的。”   “父皇,儿臣不在乎凶手是谁,儿臣只是好奇他那样做的动机。”卫允之难得袒露心声,有种如释重负风轻松感觉,索性说了下去。   “允之,你是朕的儿子,是大卫国的皇子,很多事情从你出生的瞬间,甚至是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父皇,儿臣自以为从未做过损害他人之事,难道这样也不能幸免?”   卫齐笑了,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啊。   “允之啊,你知道整个大卫国有多少人吗?你知道宫门外的百姓们每天在做什么吗?你又知道你与普通人家的孩子有多大的差距吗?”卫齐语气十分严肃,神情却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温和,“你自小长在深宫,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自己生活得何等优越,朕从前也和你现在一样,看到的大多是自己的苦痛,却不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   “父皇……”   “允之,没有什么东西是无偿的,即便有,迟早也要付出代价。既然享受了比他人更多的东西,就要有承受更多和失去更多的觉悟。这是身为皇族的觉悟,你也该懂了。”   卫允之满心失落。   卫齐并没有对他的疑惑做出正面解答,可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了答案。   这一切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解释的话,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命”吧。   “谢父皇,儿臣明白了。”   卫允之正要起身离开,卫齐叫住了他。   “允之啊,不必失望。你还小,你的未来还长着,不必为了这些明知无法改变的琐事而受到干扰。记住父皇的话,这世间终归是好的事更多,所有的黑暗和阴郁终究会被美好的事物所代替。”   “可是,光明与黑暗交错纵横,怎样才能辨别呢?”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别人的话不能不听,最后做决定却还是你自己。被蒙蔽的经历会越来越多,但是,随着你渐渐长大,能够欺骗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那么,只要儿臣自己做了决定,即便是错的,也要坚持下去吗?”   “哈哈哈哈……哪有什么对错。对朕来说,错或对并不重要,只要本心是好的,只要是朕愿意去相信的,那就是对的。”   卫允之无话可说,这大概就是属于一个皇帝的任□□。   “允之啊,今天这些话,父皇觉得多说无益。你还小,像你今天问的这些问题,你的哥哥们可是等到至少三年后才会问起。有些事别人说的再多也没用的,得你自己慢慢体会。”   “儿臣明白了。父皇,谢谢您的鸡汤。”   “鸡汤?”   “恩,老大一碗,儿臣都喝了。”   “呵呵……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似乎听进去了,那为父就放心了。”   “您忙吧。”卫允之站起来,推开门走了,“谢谢你啊,爸。”   卫齐低头继续忙活,未曾注意。   卫允之又经过了路过无数次的池塘,落叶在水面上漂浮着,像是满湖的小船,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即使,下一刻可能就会深沉湖底,不见天日,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随着风和水自在漂浮着。   “我难道连一片叶子都不如吗?开什么玩笑!”   李茂远远地看着卫允之,小小少年终于有了烦恼。   卫允之发现时,李茂在他身后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卫允之略微吃惊的模样,李茂正要开口说些“恕罪”之类的话,就被卫允之率先打断了。   “什么都别说,我有自己的决断。”卫允之双手抓住李茂的肩膀,奈何那厮个子高太多,有些吃力,“来,看着我的眼睛。”   李茂本想告诉卫允之,他在巡逻队正式挂号,以后就要当值巡逻了。   饶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做了。   卫允之以为,只有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于是盯着李茂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李茂觉得自己的灭顶之灾就要来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移开视线。   两人对视良久,卫允之松开李茂,心满意足的走了。   “别愣着了,快跟上啊!”   卫允之走远了,剩下李茂一个人站在池塘边。   风大了起来,搅动满池水与叶,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坚定不移的无cp者…… 第29章 皇子的秘密   “注意,用上腰部的力量,不要硬碰硬!用肩膀顶他,对!下盘稳住,稳住……哎哎哎,小心!”   一个不甚,卫允之被摔倒在地。   “殿下,怎么样?没事吧?”   一伙人凑上去,卫允之被摔得有点晕,倒是没觉得多疼。   “不碍事。”   卫允之借着陪练侍卫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动了动脖子,没事儿。   摔跤师父赞许地拍了拍卫允之的肩膀,还好这个小皇子不像他看上去那么虚弱。   陪练见卫允之没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笑着下场休息去了。   “殿下也歇会儿吧,今天练得够久了。”   “恩,好。”   卫允之坐到一旁,跟着伺候的小太监立马奉上茶水,紧接着又站到卫允之身后捏肩捶背。   “哎哎,好了,你这样我还怎么喝茶啊,想呛死我啊!”   “奴才该死,殿下恕罪!”   “好了,起来吧,一边待着去,这儿不用你伺候。”   “……是。”   出了一身汗,卫允之将上衣脱了一半系在腰间,饶是深秋季节也不觉得冷。   “殿下,您这样会着凉的!”   “没事儿,凉快了我就穿回去。唉,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啰嗦!”   小太监憋着嘴退到一边去了。   上午的摔跤结束,卫允之回去吃午饭,又睡了会儿午觉,下午是正常的学习。   不同于现代社会的文理科,这里的文人主要还是学习文学。至于皇子们,除了纲常伦理,又要学习一定的治国之道,而今太子人选已定,于是课业又以忠君爱国为主了。   卫允之对于学什么并不十分关心,更不会像某些人花心思去学一些不该自己学习的东西。   可是,有些东西却由不得他不学了。   卫齐一番话固然有理,却并不能真正解决卫允之心中烦恼。   卫齐是他的父亲,他当然不会害他。   可是,一个皇帝看到的和一个皇子看到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卫齐更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这一生竭力为卫氏一族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世着想,他关心的是拥有最好的继承者,将这大好山河传承下去。   至于他的孩子们,作为一个父亲,他固然希望儿子们兄友弟恭,却又不得不顺应某种类似于野兽们繁衍生息的最原始的法则。   马鞍下被放了钉子的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差不多算是不了了之。   卫齐曾说会给卫允之一个说法,渐渐地也没了声息。卫允之不知道是真的查不出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会傻乎乎的去问,也懒得去问。   就当做是真的无迹可寻好了。   有很多事不必深究,他渐渐懂得了这个道理。   卫齐说,既然身为皇族,就要有作为皇族的自觉,卫允之明白了。   别的皇子学习,他也学习。读书、写字,先生教的他努力去做,先生讲的他努力去记,先生布置的他努力去看,这样做,就算没什么建树,至少不会出错。   别的皇子习武,他也跟着做了。骑马、射箭、摔跤、剑术……   他不仅要强身健体,更要学会自保。   十二岁的卫允之个头在七兄弟里排老六,跟他的年纪一样,但是,十岁的老七卫行之只比他矮一个指节……   卫允之猜,他的生母个子或许不高,而他跟卫齐实在不像,看长相就知道了。   在旁人看来,六皇子实在是个又瘦又小的孩子。   卫允之每每累得快要忍受不住时,总是会想起某日李茂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他只需强身健体,保护他的事交给别人就好。   呵……   说要保护他的人呢?此时正跟着大队兵士一起,穿过悠长的走廊,跨过一个又一个院落,腰间配着最锋利的剑,手里拿着最威武的刀。   可那些,是为了保护谁呢?   或许会有人愿意为他挡刀隔剑,他却不敢冒险了。   这皇宫太大,他已经快要迷失了。不能再有丝毫的放松,天真的日子早该结束了。   “殿下,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   “殿下,您近来越发沉默了……”   “是吗?”   “奴婢不知道殿下为何事忧心,但是,奴婢愿意为殿下分忧,只要殿下不嫌弃,什么事都可以和奴婢说,奴婢绝对守口如瓶!”   “谢谢。不过,我的事还是留给自己比较好。”   “殿下……”   素叶很心疼,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多呢?   生在皇家,又没了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想要害他,怎能不多想。   当“努力活下去”变成了活着的唯一目标,别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   说多了,都是笑话。   卫允之啊,你为什么要生作一个皇子呢?   “我出去走走,不用跟来。”   “殿下,带把伞吧,看这天色,八成又要下雨了。”   素叶还没来得及去拿伞,主子已然不见了。   心事重重的卫允之在人迹罕至的破败院落里穿梭,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角,却是难得的自在。   远远听到争执声,不知为何。带着一半好奇,一半惊讶,卫允之轻手轻脚凑了过去。   透过墙上的花窗,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放开!”   “你听我说!别动,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你难道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早该如此了,我们这样原本就是不对的啊!”   “不!你不要这样说!我不许你这么说!别说气话,阿沐……”   “你……松开,万一被人看到,你我都完了!”   “别生气,你要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别人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我知道。”   “你等我,总有一天……”   卫允之站在檐下,满墙的凌霄只余青黄各半的枝叶,凋零的花瓣早已腐烂,枯枝烂叶混杂着秋天的雨水沾了他满头满脸。   镂空的墙壁后面,少年孱弱的身躯被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亲吻的品咂声若有似无,叫人脸红心跳。   卫允之忘记了呼吸,耳边早已没了风声雨声,只听得到少年低声说着的情话,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颈后忽然传来呼吸声,瞬间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卫允之一惊,猛地回头,口鼻却率先被迅速捂住。   两对视线在十月的蒙蒙细雨里交汇,一个锐利如锋,一个坚硬如铁。 第30章 皇子的婚礼   “殿下,您好了吗?快来不及了……”   素叶受邱嬷嬷叮嘱,站在门外催促。   “好了。”   卫允之推开门,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光洁年轻的皮肤熠熠生辉。   “殿下……这衣服,太适合您了!”   “是吗?透过你的表情,恩,我信了。”卫允之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整了整衣领,新衣服穿着总是不如旧衣服那样舒服,“不过,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   穿过庭前小小院落,最后一片银杏的叶子也掉落了,松柏倒是长青。   邱嬷嬷凑上来,手里端着几样糕点。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先吃些东西垫垫,待会儿免不了拖沓,可不能饿着。”   卫允之低头选了样顺眼的捡来吃了,味道不怎么样,又换了一样。邱嬷嬷将糕点交到素叶手里,转到卫允之身后替他整理头发。   “好了吧?”   “殿下,您又是自己弄的?小冬子呢?”   “他毛手毛脚的,总是拽到我的头发,算了吧。”   “个小混蛋,待会儿再收拾他!殿下,您等会儿,奴婢给您再理理。”   “哎呀,可以了,今天谁会注意到我啊。”   卫允之随便吃了几口,又“咕咚”几下喝了小太监送上来的粥品,擦擦手,走了。   李茂腰间配了剑,个子似乎又长高不少,一个人站在空廓的门前,算得上长身玉立。   “殿下,等等奴才啊!”   “你别跟了,我一个人去。”   李茂回头,卫允之的左脚跨过门槛,接着是右脚。剪裁得当的衣服包裹着皮肤白皙的少年,那样年轻漂亮,就像这初冬的露珠一样新鲜干净。   “殿下。”   李茂单手按剑,低头行礼。   卫允之短暂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吧。”   一路上,凡是亭台楼阁,多少妆点了些红色,越是靠近太子居所越是鲜艳密集,来往穿梭的宫人也逐渐多起来。   卫允之走在前面,因为赶时间,步伐稍快,李茂始终跟在后面,两步距离,不远不近。   一路无话,只是偶尔有宫人路过,退到一旁低头行礼,有认识的、眼熟的卫允之会点点头或者看一眼。   “殿下小心!”   游廊尽头的转角处,卫允之跟两个搬东西的太监撞到了一起,幸亏李茂反应及时,否则卫允之势必要被撞倒在地。   “六殿下恕罪!”   “没事,起来吧。”   卫允之站直了身体,看到端放在面前那盆毫发无伤的大株红珊瑚。   “真漂亮!”   “这是刚从库房搬出来的,皇上赐给咱们太子殿下的,正要搬到婚房里去!”   小太监止不住满心自豪,卫允之了然,很是好脾气的给他们让了路。   太子门前从不冷清,今次更是车水马龙。   达官贵人有之,皇室宗亲有之,更不要说卫恒之私交甚广,学子文人也不少,天下英豪即便不是齐聚,至少都城里的来了大半。   卫允之自出生以来尚未出过宫门,见过的大臣宗亲也是少的可怜,大家都只当他是跟着父母来玩的谁家小公子,不予理会,各自抱团说着话。   李茂不再紧跟卫允之身后,反而走在前方,一手护着他,一手开路。偶尔有来往人群碰撞,也都被李茂隔开了。   穿过喧嚣的人群,卫允之挤到了门内。这里不乏身居高位者,也有几个他认识的人了。   远远看到卫恒之站在人群中央,众星拱月般,红光满面。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面孔,细看却又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那是丞相小儿子,王朔。”   李茂适时上来耳语,卫允之看了他一眼,尚且来不及表示惊讶,就被眼尖的卫庆之扯过去了。   “六弟,你可来了!大哥成婚,你居然还敢睡懒觉!”   “四哥,你松开我啊,喘不过气了!”   “小家伙……”   卫庆之捏了捏卫允之后颈,松开了。   “允之来了啊。”   “大哥,恭喜!这是送你的礼物,百年好合啊。”   卫允之掏出一早准备好的东西递上去,卫恒之接过,交给下人,又笑着说了感谢的话,招呼卫允之到一边玩去了。   宴席大概是要摆在湖边,天气晴朗,即便无甚花可赏,周遭景色也是不错的。   几个皇子被安排在湖边一亭子里暂歇,远离了人声,耳根子清净不少。   卫沐之坐在桌边喝茶,看到卫允之来了,朝他笑了笑。   “二哥,三哥,五哥,七弟。”   兄弟太多,打个招呼都累人。卫沐之、卫勉之、卫行之分别跟卫允之客套了几句,只有卫铭之臭着张脸,捧着茶杯哼了哼。   “呵……”   卫庆之堂而皇之的冷笑一声,拉过卫允之坐到亭子边缘去了。   “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没本事,抢不过人家,酸了呗!别管他!”   “什么意思?三哥他……”   “知道大哥娶的谁吧?”   “王丞相的千金,你表姐。”   “对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私下恋慕我表姐的人可不少呢!”   “嘘,别乱讲了,马上就是咱们大嫂了!”   “我们俩说说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到处乱讲。”   卫允之实在看不出,原来卫铭之有意中人了,居然还是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的人。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啊,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集团,怎么会看上的呢?   这下好了,原本就不对付的太子和三皇子,如今又多了个情敌关系,矛盾根深蒂固,看来是解不开了。   李茂就站在卫铭之身后不远处,卫允之的视线猝不及防的与之对上了,二人都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卫允之转而看向正在低声聊天的卫沐之和卫勉之,兄弟俩说到方才在前厅发生的趣事,正矜持的笑着。   卫允之心里有些不好过。   湖对岸的亭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紧接着又是女人们的笑声,远远看去,一片姹紫嫣红,实在是闪瞎人眼。   卫允之想都不用想,必然是他的阿姨们、姐妹们、大臣家眷以及孩子们……   真是“一片祥和”啊!   “看什么呢?”   “那是谁啊?”   卫庆之顺着卫允之的手看过去,是对面正哭的欢畅的孩子。   “五妹你都不认识啊?!老天,你这哥哥怎么当的?你不记得啦,她刚出生时咱们都去抱过的!”   “大半年没见,长大了不少,变化也太大了。”   “你啊,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些什么,到底什么入得了你的法眼啊?”   卫庆之笑着打趣,弄得卫允之红了脸。细思一番,他的确跟兄弟们关系一般,至于几个姐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是卫齐到了,让几个皇子赶紧去前厅。卫允之看向对岸,果然,女眷们虽然不便露面,还是有了骚动。   “走吧。”   “恩,走吧。” 第31章 皇子与荔枝   跟糖葫芦差不多,由大到小,串成一串。兄弟几个很自然的按照长幼次序走出了花园。   卫沐之率先向坐在主位的卫齐行礼,皇帝陛下正和站在一边的王家小公子说话,没注意到儿子们已经来了。太监大头目适时提醒,卫齐看向依旧保持弯腰姿势的卫沐之。   “都来了啊,快坐下吧,别跑远了。”   卫沐之起身答“是”,另几个皇子正要上前,卫齐摆摆手,于是大家又跟着卫沐之到一旁坐下了。   卫允之看到卫齐和颜悦色、微微低着头,正跟一脸兴奋的王朔聊着什么。   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今日得见天颜,且即将成为当朝太子的小舅子,将来大卫国的国舅爷。恩,仔细想想,的确值得肾上腺素剧增,脸红心跳。   “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卫允之收拾目光,掩饰的喝了口水。卫庆之朝卫齐那边看去,嗤之以鼻。   “那家伙最粘人了,跟个小丫头似的,娘们儿兮兮的,咦!”卫庆之开始说自己表弟的坏话,“你看他,要不是他是个男的,我都怀疑他是要勾引咱们父皇了。你看他笑的那样儿!真是……”   “哎呀,四哥你够了啊,哪有你这样的,越说越离谱了。”   “你自己看,你都不觉得他恶心吗?”   “挺好的啊,长得端正,看上去也很有礼数。”   “端正?允之啊,你瞎还是我瞎啊?明明就跟女的一模一样!”   “哎吆,人家长得精致,你就别羡慕了!来来来,四哥,吃个水果!”   卫允之从面前拿了颗提子,塞进了卫庆之嘴里。   “啊呀!”   “怎么了?酸的?”   卫庆之抿着嘴巴不说话,卫允之自己也吃了一颗。   “挺甜的啊。”   “不……允之喂我吃提子……好甜……”   仿佛看到卫庆之宽面条泪实体化。   卫允之无视弟控的甜蜜幻想,捏了颗提子问道:“这种水果哪儿来的?”   “你说提子吗?”   “恩,这都冬天了,居然还能看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卫庆之得意地笑,“咱们大卫国幅员辽阔,往北边一直到卧龙山,以大天河为界,与北蛮毗邻。至于南边,南极红沙港,那里据说终年高温,一年四季都有新鲜水果吃,提子就是从南边运来的。”   “懂了,东北和南海,一个意思。”   “恩?”   “没事。从南边运来的啊,大手笔。”   “那是,我哥大婚,能不大手笔嘛!”   这还是第一次听卫庆之称卫恒之“我哥”。   卫庆之似乎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水果,不一会儿,精致摆放的果盘就凹了一部分,香蕉橘子之类的普通水果几乎没动,提子所剩无几。   很快便有宫女撤下旧盘,端上新的水果。   “荔枝?!”   “允之你也喜欢?”   “还行吧。”   “很甜的!唉,平时都不怎么吃得到的,没想到今天管够!可惜大哥只能结一次婚,要不然可以多享受几次!”   “……你快闭嘴吧!”   卫允之不知说什么好了。   卫庆之抬头,看到卫铭之、卫勉之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卫沐之笑得云淡风轻,卫行之正在支使太监给剥荔枝。   “大哥呢?”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自然是去迎亲了。”   “唉,好无聊……肚子都饱了……”   “的确有些无聊。”   “允之,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别,你讲的笑话一向不好笑。”   “那你讲。”   “我不会说笑话。”   “唉……父皇又不让咱们走,等到何时是个头啊!”   “快了。”   “这样干坐着,本皇子快急死了!”   卫庆之抓耳挠腮,跟个猴子似的,急不可耐。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行行,快说!”   “恩……这个故事跟荔枝有关。说,很久以前有个皇帝,他有许多妃子,其中一个妃子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最受这个皇帝的宠爱。”   “这很正常,美女谁不爱啊!然后呢?”   “宠妃跟你一样,喜欢吃荔枝,但是都城建在北方,不能常常吃到荔枝。”   “那妃子是南方人吧”   “啊?这我也不清楚哎,都是故事嘛!”   “然后呢?皇帝迁都了?”   “这故事没法说下去了,你的想法太荒唐了!”   “哎哎,我错了,允之你继续!”   “皇帝利用国家传递重要消息的线路给妃子运荔枝。为了让妃子吃上最好的荔枝,除了用冰块保鲜以外,速度还必须快。于是,夜以继日,下面的人在各个驿站之间接力,不知花了多少代价,累死了多少马。”   “怎么听你说的有点……”卫庆之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吃了几颗荔枝就犯了大罪过。   “之后有人作诗讽刺那个皇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两句诗卫允之念得极慢,几乎一字一顿,带着不可名状的感伤。   “这就没了?一点也不好玩嘛。”   “就这些,没了。”   故事说完,卫允之整个人再次鲜活起来,这才发现周围一片安静,且聚集了不少人。同桌的几个兄弟就不说了,甚至连卫齐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过来了。   “父皇!”   卫允之立马起身,很快又被卫齐按回去了。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诗倒是作的不错。”   “儿臣都是从书上看到的。”   “难得啊,允之小小年纪,就知道体恤民生疾苦,朕心甚慰!”   立刻就有群臣附和“陛下之喜,大卫之福”,卫允之简直醉到不能言语。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我大卫国有运河贯通南北,来往船只朝发夕至、一日千里,允之尽管放心好了,今日你吃的荔枝,断没有跑死一匹马。”   卫恒之不知何时回来的,说了几句调侃的话,惹得周遭一片笑声,卫允之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这张臭嘴啊,没事瞎逼逼啥呀,平白无故得罪人……   卫齐亲自剥了颗荔枝喂给允之,又摸了摸他的头,算作奖励。   卫允之坐在太子婚礼现场,硬着头皮接受众人称赞,后背冰凉。   “吉时已到!”   礼官一声高喊,众人落座。   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顶着红盖头,由人牵着,一步一步朝卫恒之走去。她的身后是一直铺到太子宫门前的大红地毯,上面洒满了“朝发夕至、一日千里”的船只从遥远的红沙港带回来的南国花瓣……   卫允之的座位很好,不用转身就可以纵观全场。而他的二哥此时背对新人,正漫不经心的拈着桌上最后一颗荔枝把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这里要点名感谢一下“子非”,一直陪着咱们老六成长。也要感谢低调的小伙伴们的支持,谢谢你们!你们是我前进的动力,加油!!!   不要害羞哦,有什么就说出来嘛,回复评论可是我每天的一大乐趣呢(づ ̄3 ̄)づ╭?~ 第32章 皇子的醉意   卫允之同皇室成员、文武百官一起见证了这场世纪婚礼,饶是曾生长于二十一世纪的他,也不禁为这盛大场面所震撼。   红色的盖头挡住了太子妃的面容,卫允之也不在乎这个大嫂到底是美若天仙还是中人之姿,亦或是丑得令人发指,他只是一直努力盯着卫恒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情愿或是别的情绪。   然而,卫允之失望了。   身为太子,将来主掌天下的人,如今娶得当朝丞相之女为妻——卫恒之这堪称画报一般完美的人生,的确不该出现一丝一毫的变数。   众人眼里只有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今天的新郎官儿。他笑得得体,又隐隐透出一点少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的腼腆,以及面对人生之喜的愉悦。   随着礼官一声声唱和,太子和太子妃在仆从的搀扶下一起完成了大卫国皇室婚礼的繁文缛节,从此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礼成!”   “允之啊,你的脸色不太好哎,是不是不舒服?”   “大概是昨晚睡得着凉了,没事儿。”   卫庆之担心的直拍卫允之的后背,想要缓解他的无力和疲惫。卫沐之吩咐宫女端来了滚烫的热茶,卫允之喝了,似乎好了不少。   “二哥……”   “恩?”   “没事儿……谢谢你。”   “呵呵,不用客气。”   卫沐之微笑着摸了摸卫允之的头,充满了安抚的气息。卫允之忽然觉得,卫沐之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才对。   “嗨,怎么不谢谢我啊?看你这样,我刚才好担心呢!”   “哦……谢谢啊。”   “切,对我就这么敷衍……”   “四哥,谢谢你!行了吧?”   “哈哈……客气什么呀,真是的,不用客气啦!来,吃点心!”   ……   婚礼对于新人来说是昭告天下的场合,也是结为夫妻的象征,但是天底下所有的婚礼对于宾客来说都一样,那就是给份子钱,然后填饱肚子。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卫允之并不觉得今天的婚宴有什么特色,更何况饭前吃了不少水果,刚才又难受了片刻。   整个宴席的场面是很热闹的。   这种热闹自然不同于普通百姓喝酒划拳、吹牛放屁的那种热闹,真正由人群和欢声笑语以及歌舞音乐支撑的热闹,的的确确能让人产生一种“太平盛世”的错觉。   “诸位,来,跟朕一起,共饮此杯!”   卫齐单手举杯,满场宾客像是约定好了似的都站了起来,双手举着杯子,朝坐在高高台阶上的卫齐鞠躬谢恩。   卫庆之他们的杯子里都有酒,卫勉之、卫允之和卫行之因为年纪尚小被剥夺了喝酒的权利,杯子里装的是茶水。但是这并不影响兄弟几个的热情,大家还是开心地笑,端起杯子和众人一起饮下。   卫恒之中途下去换了套衣服,回来时端着酒跪在卫齐面前说了几句煽情的话,卫允之没听,一个字也没有。他和卫庆之一起拿着筷子满桌挑挑拣拣、翻来覆去,反正也没人吃,纯粹打发时间。   整个大卫国最尊贵的两个男人喝干了杯中酒,满场喝彩,接下来又是歌舞升平。   卫恒之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拿着酒壶,一步一步朝皇子们这一桌走来。   “大哥,恭喜啊!”   卫行之率先站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殷勤这种东西放在谁脸上都说不上好看,更不要说一个十岁的孩子。   大概是担心之前得罪了太子的事,卫行之笑得很勉强。   “多谢七弟!坐下说,别站着。”   “好。”   卫恒之把酒壶交给了身后的小太监,十分亲密的将卫行之按坐回凳子上,这下,七皇子总算轻松的笑了。   其余几个皇子也一起说了“恭喜”,卫恒之看着他们,一边把手伸向一旁,立马就有人将酒杯斟满。   “来,大哥敬你们一杯。”   “干杯!”   “干杯!”   卫恒之喝完,从太监手里拿过酒壶,绕到卫沐之旁边,一手撑在桌子上,弯着腰,慢吞吞将卫恒之的杯子斟满,又给自己倒了酒。   “沐之,来,我俩单独喝一杯。”   “太子,你醉了。”   卫沐之笑着回望卫恒之,手上没有动作。   “醉了也没什么,陪我喝一杯吧,啊?”   卫沐之抬着的头轻轻摇了摇,不知道在笑谁。   “沐之,今天我成婚……”   卫恒之脸色正常,说话时语速也没有问题,只是眼神有些涣散了——酒过三巡,咱们年轻的太子殿下也扛不住了。   “来,我们大家一起陪大哥喝吧!祝大哥和大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卫允之夺过卫恒之手里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卫庆之也给自己倒满了。其他人见状,纷纷倒酒。   七兄弟围着桌子站成一圈,举杯。   “啊……我难受啊……”   “别动。”   “我没动……你才别动!晃得我头晕……”   “你喝醉了。”   “我喝醉了?哈哈哈……放屁!”   “……”   “就你们这儿的酒,还不如我……夏天喝的,那个,冰镇啤酒……我醉了?笑话!”   “又在胡言乱语。”   “唔……”   “想吐吗?”   “……”   “殿下?”   “恩……”   “先别睡,就快到了。”   “恩,没睡……”   “你不高兴吗?喝那么多酒。”   “恩,我很生气!”   “因为二殿下?”   “嘘!”原本趴在李茂背上的卫允之忽然警觉的捂住他的嘴。   李茂没再继续说下去,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卫允之的眼睛又慢慢闭上了,他困得厉害。李茂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背上醉酒的皇子殿下,叹了口气,将他朝上面提了提,继续往回走。   太子宫中。   王娴端坐在喜床上,等着她的丈夫来将她的盖头掀开,等到的却是一群宫女太监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太子殿下搬回来。   饶是醉得半死,卫恒之还是在众人帮助下完成了婚礼的最后步骤,王娴也终于和卫恒之走到了洞房花烛这一步。   偌大的宫殿安静下来,新人褪去喜服,并排躺在床上。王娴回想着出嫁时母亲的“教诲”,又在一瞥间再次看到红色烛光下太子的俊朗面孔。   害羞的太子妃慢慢解下最后一片衣裳,柔软的身体附上太子殿下温暖的身躯。像是男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卫恒之连眼睛都没有张开,就翻身将自己的新婚妻子压到了身下。   星河流转,玉兔东升。   热闹了一天的皇宫渐渐安静下来,不知名的角落里远远传来阵阵乐音,时续时断,听不出悲喜。 第33章 皇族的宴会   宿醉的结果就是日上三竿才迟钝的醒来,头痛欲裂不说,常常还伴随着让人无语的断片。   卫允之靠坐在床上,接过邱嬷嬷递来的解酒汤,李茂那家伙居然也在场。   “你怎么在这儿,不用出去巡逻吗?”   李茂摇摇头,邱嬷嬷接过话头:“难能天天巡逻啊,李茂今天轮休。殿下您好好歇着,奴婢跟先生说了,今天的课先放着。”   “也只能这样了。”   卫允之看看窗外,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明显不早了,况且他还是晕得厉害。   邱嬷嬷端着空碗出去了,卫允之孤零零的坐在床上,跟站得笔直的李茂尴尬对视。   “咳咳……昨天你背我回来的?”汤里不知道放了什么,喝完了嗓子干干的,不怎么舒服。   “恩。”   “你出去吧,该忙什么就去,我这儿没什么事。”   “今天我休息。”   “我不打算继续呆在床上了。”换言之,本殿下要换衣服,闲人速速回避。   李茂二话不说,上前掀开了被子,并将卫允之扶下了床。卫允之本想呵斥他“放肆”之类的,站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头重脚轻,没有李茂的支撑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摔个狗吃屎。   卫允之在窗外投进的阳光里张开了双臂。   惨白的冬日阳光照在少年同样称得上惨白的皮肤上,冰冷的空气使得毛孔收缩,表面泛起一颗颗细小的突起,纤细的绒毛几不可见,在光影里安静却不怎么服帖。   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片刻时光而已。   李茂用衣服将卫允之整个裹起,又绕到前方,仔仔细细地将一颗颗扣子系劳。最后,李茂拿起卫允之腰间常戴的玉佩,单膝跪地,慢慢将那块寒玉送到归属地。   卫允之低头,看着半跪在他眼前的李茂。玉佩已经系劳,李茂单手托着它端详了一会儿,放下后慢慢直起了身。   “殿下,快来吃点东西,昨晚胃里都吐空了,伤身!”   邱嬷嬷猛然出现在视线中,卫允之从某种不可言说的氛围里回到现实中,朝她点了点头。   卫允之以为自己最多是起得有些晚,没想到大家都已经吃过午饭了。   面对眼前精致的饭菜,卫允之依旧没什么胃口,刚才喝下的那碗汤似乎还在胃里翻腾。   “殿下,多少吃一口,晚膳和皇上一起用,您肯定又不好好吃饭了。”   “晚膳和父皇一起吃?”   “殿下忘啦?今晚是家宴,皇上为太子妃特地设下的。”   “哦。”   居然忘了这茬。   卫允之甩甩头,不愿意去想那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事。   “你要不要吃一点?反正我也不饿,你陪我吃点儿吧。”   李茂从善如流,素叶给他加了双碗筷。   卫允之全程给李茂夹菜,偶尔自己吃一口,不一会儿竟然也把碗里的饭菜消灭了大半。   昏昏沉沉的头脑不适合做脑力劳动,卫允之带着李茂和小冬子一起出去,漫无目的,随便走走。   “殿下,奴才先给您擦擦干净,这儿瞧着脏。”   小冬子是个很爱笑的小太监,长得颇喜庆,虽然常常狗腿过了头,但胜在机灵,比起李茂的木头脑袋,小冬子聪明不少。   “殿下,手炉,您暖暖,外头可冷了。”   “行了,别忙活了,让我安安静静晒会儿太阳。”   “是,奴才知道了。”   冬天晒太阳是一种享受,卫允之正仰着头尽情感受寒冷空气里的温暖光线,小冬子一声惊呼。   “殿下,您瞧,这哪来的小狗啊,您瞧!”   卫允之睁开眼睛看了,枯萎的草丛里缩着一团毛茸茸的动物,看不出什么品种,小的可怜的狗,看上去似乎还没断奶。   “宫里还有人养狗呢?这么小……”   “大概是谁养了母狗,才生出来的吧。”   小冬子半蹲着身子靠过去,小心翼翼抱起小狗,回到了卫允之身边。   上辈子家里养了只金毛,很聪明,大家都很喜欢它。卫允之接过小狗,将它放在腿上。小狗大概是冻狠了,遇到热源就使劲朝手炉那边钻,弄得卫允之很痒,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冬子年纪也不大,蹲在卫允之腿边摸那只小狗,似乎十分喜欢。   “殿下,要不咱们把它抱回去养吧?”   “你回头去问问有没有人丢了狗,咱们先带回去养着,没人要的话就一直养下去。”   “是!谢殿下!”   小冬子很高兴,满嘴答应了。   “你不来摸摸它吗?毛很软,很舒服的。”   李茂闻言,看了看那只闭着眼睛晒太阳的小狗,嫌弃的摇了摇头,继续看着远方发呆。   晚宴快到了,卫允之本想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可惜昨晚醉得太厉害,邱嬷嬷说什么也不让他单独行动了,一定要李茂跟上去。   “我今晚肯定不碰酒了。”   “这事儿谁说的准呢?让李茂陪您一块儿去吧,回来晚了也好做个伴。”   “……好吧。”   晚宴场面很大,确切的说,这在卫允之自出生以来参加过的所有皇族宴会中也是少有的。   卫齐和皇后坐在主位上,帝后二人都带着笑。虽然皇后平日里也总是带着母仪天下的慈爱笑容,但是,卫允之小人之心的认为今晚皇后娘娘脸上的笑才是真实的。   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一起。卫恒之笑得比较含蓄,王娴则带着初为人妻的娇羞。   其余几个兄弟座位依序各自散开,加上一些受邀前来的贵族成员、王公大臣,今晚宴席的热闹程度不比昨日的婚礼差。   卫允之下方离得最近的座位坐着王家小公子王朔。不得不暗自心惊,皇后母族势力想必已经大到卫允之难以想象的地步了,一个小小侄子居然可以坐在这里。   很快,卫允之就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卫齐在宴席中途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大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驸马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卫庆之口中娘们兮兮的王朔。   卫齐记得大公主今年刚满十四,跟王朔似乎同岁。作为大卫国的第一个公主,虽然不是皇后所出,却也深得卫齐喜爱。卫允之原以为公主的未来应当是找个状元郎之类的,不过,嫁给王朔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表哥娶表妹都没问题,这一对至少没有血缘关系。   卫允之的视线似乎带着重量,王朔被他看得尴尬,但还是带着礼貌笑了笑。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卫允之也回了他一个笑。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 第34章 皇子与乐师   酒过三巡,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大殿内点燃了无数只蜡烛,罩在淡红色的外壳里,映得整个宫殿都是淡淡的红。空气里弥漫着蜡烛燃烧的气味,加上火焰的温度,有种温暖腻人的感觉。   卫允之始终保持着淡漠。   今天的主角是王姓家族,卫齐和丞相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皇后也时不时和太子妃说几句话,从姑侄到婆媳的转化,她们似乎都适应得很好。   “六殿下,朔敬你一杯!”   卫允之看着左下方的王朔,开始有些明白卫庆之对他的厌恶从何而来了——能不能好好说话,有名字就好好说,“朔”什么“朔”,最讨厌一个字了……   一旁的宫女上前来给卫允之倒酒,被李茂单手拦住了。   “给我来杯茶。”卫允之保持着皇子该有的风度,“你知道,我的身体不太适合喝酒。”   “殿下随意,朔先干为敬!”   王朔并不在意,也没有因此觉得自己被怠慢或是不被待见,先干为敬之后还很好脾气的笑了,弄得卫允之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对待一个小孩挺不地道的。   一曲舞罢,穿着轻薄纱衣的舞女们潮水般退去,换下一场开始。   这次是传统乐器演奏,卫允之没去看几个表演者的长相,甚至是男是女都没注意,只因那音乐实在太触动人心。   很温柔,像被羊水包裹着一样的安全自在。   很哀伤,就像无数次经历日落而每一次都一样的无能为力。   最后是平静,日升月落,斗转星移,由星河灿烂中解脱了现实的纷扰。   卫允之从个人世界里醒来,几个演员正要下场。   “慢着。”   满场人看向卫允之,诧异。   “这首曲子叫什么?”   执箫的男子大概是几人的主心骨,他朝卫允之弯腰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回殿下,叫‘光阴’。”   卫允之听了,这名字和他听音乐时的感觉有些微出入,但是总体差得不多。   “很好听。”   “谢殿下美誉!”   “你有兴趣做我的老师吗?”   乐师明显愣住了,反应过来很快回应道:“奴才卑贱,不敢妄称!”   主位上的卫齐笑了:“难得是允之亲口要求的事,你以后就去教他吧。”   “是,奴才遵旨。”   皇后接上话题,笑道:“臣妾听闻六皇子琴艺了得,不知道今次有没有耳福,得闻六皇子高艺。”   卫允之简单直白的拒绝了:“皇后娘娘,实在抱歉,我前日拉弓时伤了手,没法弹琴。”   这是实话,所以卫允之拒绝得很自然,虽然毫无惋惜的意思在里面。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   皇后也没有被驳了面子的恼怒,转过头去继续和太子妃闲聊。卫齐偶尔和妃子们说话,有时和大臣们闲谈,全程没歇过。   晚宴结束时已经接近午夜,卫允之不怎么困,却还是有些疲倦,也没怎么客套,带着李茂回去了。   乐师有卫齐授命,散场后就回去乐府收拾东西,以后跟在卫允之身边,住处也搬到六皇子这儿来了。   李茂对乐器无感,倒是那个乐师,他看着不怎么顺眼。   “殿下很喜欢那种乐器吗?”   “你说箫?我没吹过,但是相比之下,箫应该是我最喜欢的乐器吧,帅气。”   “属下不懂这些,帅气从哪里看出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等我学会了给你吹,保证你心服口服!”   卫允之想象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然后天地间只他一人,执箫,苍茫悠远的曲子在漫天黄沙中飘荡……哇,太帅了!简直不能更武侠!   “那个乐师看着年纪不大。”李茂注意到卫允之走神了,因为他笑得有点傻不拉几的。   “肯定比你我大。”卫允之揉了揉鼻子,外面好冷啊,“说起来,你还不到十四,怎么我老把你当成年男子看呢?”   李茂听了,抿着嘴巴撇过脸,有点害羞,最后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属下个子比较高吧。”   “是啊,不知不觉的你都这么高了,总是趁我不注意偷偷长个子,好歹等等我。”   “殿下别着急,你也会长高的。”   “那是自然!”   两人很久没这样安静的散步聊天了。   卫允之觉得他和李茂是朋友,可是现实却是他们的友谊一直飘忽不定,常常让他产生怀疑。直到此时,在这寒冷的冬夜,因为两人愉快的谈话而心情大好,卫允之忍不住拍了拍大高个儿的肩膀。   “走快点吧,我快冻死了,好冷啊!”   “走!”   作为一个侍卫也好,伴读也好,李茂逾越了。但是作为从小到大的兄弟,卫允之很乐意跟他牵着手在雪地里奔跑,很累,脸上被风刮得有点刺痛,但是身上很热,背后似乎还有汗。   “呼!好爽!”   卫允之双手撑着膝盖,低头大喘气,李茂到底是比他强,站在一边只是呼吸重了点。   “还跑吗?”   “不了,没多远了,咱俩走回去吧,好累……”卫允之直摆手,大口喘息。   李茂笑了。   卫允之有点愣,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李茂露出牙齿的笑容,应该是见过的,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   “原来你有酒窝啊!你的犬齿好尖啊,看着还挺可爱的。李茂,你再笑一下,好可爱啊!”   李茂板着脸,说什么也不肯再笑了。   乐师于度成了卫允之第二个音乐老师。   于度的出身像他自己说的很“卑贱”,父亲是乐坊的琴师,母亲是歌姬。但是,于度很有天分,二十出头就可以来到乐府为皇家演奏。   卫允之早看自己先前的琴师不顺眼了,满嘴放炮,四处散播他的消息,这回彻底辞退,管他是什么第一乐师的徒弟还是师父。   于度猜测,卫允之并不是真的看上他的“才华”,只不过想趁机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是皇族人士惯用的手法。但他不在意,怎样都可以,他只是个小小乐师,只要有口饭吃,有事可做就够了。   “你除了会箫还会什么?”   “琴、筝、埙、笛、琵琶、二胡,奴才都曾学过皮毛。”   “只是皮毛吗?你很谦虚啊。”卫允之笑了,“一样一样来吧,你的‘皮毛’也足够来教我入门了。”   “是。”   自此,卫允之除了正常的文学和武术方面的学习以外,大多时间都花在了乐器上,就连卫齐都认为这个儿子是个音乐爱好者,想着以后可以让卫允之多跟皇室宗亲打打交道,将来主掌皇家祭祀方面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六:等我学会了,给你吹!   李茂:……还是不要了吧。   小六:为什么?你嫌我吹得不好?   李茂:你不懂…… 第35章 皇子的除夕   冬天越来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冷。每天起床成了最大的考验,卫允之开始间歇性起床气发作,谁叫他瞪谁。因为没睡好对周围人不理不睬、射箭脱靶、吹笛子破音、弹琴睡着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终日只想着怎么这么冷,怎么这么困,还没准备好调整作息,年假就到了。   除夕来得很快,近在咫尺,连卫齐这个全国第一忙的人都收笔放假了,卫允之也不好再为难自己。   卫庆之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卫允之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殿下,姑姑刚煮的,南瓜粥,又糯又香,您尝尝。”   素叶又端吃的来了。   卫允之闲了,邱嬷嬷就有事可做了,整天变着法子给卫允之做吃的。   人在闲得发慌的时候总是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人在冬天又懒得厉害,于是就是吃吃吃。   素叶、小冬子、邱嬷嬷、卫允之,几个人凑在一起打牌。卫允之不会,邱嬷嬷现教的。   李茂掀开帘子进来时,四个人正玩得起劲,其余的宫女太监们也闲得没事干,要么围在火炉旁烤火,要么围在旁边观战。   “李茂回来啦,给你留了南瓜粥,还是热的,快去喝几口暖暖。”   李茂拍干净头上的雪,转过身子又去喝粥了。   “这雪怎么还在下啊?都下了一天了,马上就过年了哎!”   “瑞雪兆丰年嘛,多下点雪才好呢!”   “好什么呀,冷死人了。”   “这就冷了?化雪才叫冷呢!”   “哎哎,别废话,该你了!”   “我这不还在看吗,催什么!”   ……   卫允之牌上了手,运气正好,面红耳赤的撸着袖子大杀四方,坐等收钱,皇子气质全无。   李茂吃完东西,也站在他身后看,原本围在卫允之背后的宫女太监们渐渐地都散开了。   “看得懂吗?”   卫允之抓了副好牌,笑着回头向李茂炫耀。李茂也不说话,依旧盯着桌上那一排小方块。   邱嬷嬷这回牌也顺着,素叶回回出牌都叫她碰了,最后却是卫允之点了炮,邱嬷嬷终于又胡了一把,笑得合不拢嘴。   “来,给钱!给钱!”   卫允之赢了好一会儿了,本以为可以继续称霸牌桌,没想到晚节不保,临了输了一把,于是叫嚷着再来一局。   “还来啊?该用晚膳了,都玩了一下午了。”   “晚膳叫他们做去,做好了就先放着,玩完这把再吃!”   众人看着卫允之认真的劲儿,忍不住搁一旁笑他。   这回卫允之学谨慎了,却又谨慎过头有些畏首畏尾,每每轮到他出牌都要犹豫好久。   终于决定了,拿起九筒,正要打出去,李茂抓住卫允之的手,另外抽了张六筒打出去了。   “哎,你别乱打啊!我这牌都成章了!”   李茂没说话,盯着邱嬷嬷看她的反应,深宫老嬷面无表情,心里恨死李茂了——小兔崽子,挡她财路!   接下来好几次,李茂都出手相助,卫允之觉得没意思,索性就听他的了,没曾想最后胡牌了。   “李茂,你什么时候学会打牌的?”素叶表示好奇。   “看别人打过。”   “只是看都能学会?我看你巡逻时净开小差了吧。”小冬子不忿,凭什么大家都这么聪明。   “没有。”   李茂摇摇头,一脸坦然。   “好饿呀,快开饭!”卫允之点了点手里的钱,故意发出“叮当”脆响。   “殿下好厉害,这个月的银子都快输光了……”   “可不是,你说咱们图什么啊?”   “别哭穷了,都给你们,拿去分了吧。”   卫允之把赢的钱又送出去了,大家都凑上来分红,其实每个人分不到多少,场面却热闹的不得了。   “殿下你真好!”   “谢殿下赏!”   “殿下你会有福报的!”   “殿下,回头奴才们再陪您打牌!”   ……   除夕那天卫允之难得起了个早,因为这一天差不多都要跟几个兄弟在一起度过了。   卫齐难得闲下来,穿着也休闲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下来了。   听说去年进宫的妃子里有两个又怀上了,卫允之对自己的皇帝老爹实在是佩服佩服。   “今晚有焰火表演,六弟,去不去看?”   “在哪儿啊?”   “不在宫里,不过离宫门口不远,咱们可以在城楼上看。”   “可以啊,父皇让去的话我没意见。”   “那我现在就去问!”   卫庆之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一刻也闲不住。   风风火火冲到正在沟通夫妻感情的帝后二人中间,卫庆之拉着卫齐问道:“父皇,今晚有焰火表演,我能和六弟去看吗?”   “哦,朕知道这事儿,西大街那边是吧?”   “对对!我们不出去,就在城楼上看。父皇,行吗?”   “只有你和允之两个人?”   “要不,多带几个人?”   卫齐想了想,笑道:“索性没什么事儿,今晚咱们一起去看,朕也可以看看城里的百姓如何过年的。”   “陛下,您的意思是?”皇后皱了眉。   “没事,叫人下去准备吧,朕出去走走,也带几个孩子出去看看。”   “父皇,咱们是要出宫吗?”   “嘘,别走漏风声,不然就出不去了。”卫齐故作紧张,卫庆之配合得捂上嘴,转身一阵风跑了。   “六弟,我给你说个惊天好消息!”   “父皇答应了?”   “不只是答应了!”   “什么意思?别卖关子了,说吧。”   “你过来。”   卫允之凑过去,卫庆之咧着嘴在他耳边小声说:“父皇要带咱们出宫,去宫外看看。”   卫允之惊得眼睛大张着,他活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宫呢!   “怎么,高兴傻啦?”   “四哥,你没骗我吧?”   “父皇亲口说的,金口玉言,怎么会有假!”   “那,我们要不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啊?出宫会不会不安全?”   “你放心好了,这事儿知道的人很少,你别告诉别人,待会儿等天黑了,咱们跟父皇一起出去。”   “微服私访吗?”   “当然不能像平常这样穿,不然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咱们的身份!你放心吧,会有人准备好的,咱们等着就行了。”   “我还没出去过呢……”   “所以父皇才要带上你啊,开不开心?”   “开心,挺期待的,又有点紧张。”   “我知道,头一回出宫时我也是,总是害怕被人认出来,又担心突然冒出个刺客什么的。”   “还有刺客?!!”   “当然有,乱臣贼子历朝历代从来没缺过,谁不想当皇帝啊!”最后一句话卫庆之说得很小声,模样滑稽,给卫允之逗乐了。   “你也想?”   “我才不稀罕,累死了!我将来最好可以当个大将军,手下雄狮百万,纵横沙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就算当了将军也没仗打,你最多在草地里遛遛马。”   “……这并不妨碍我纵横沙场!”   “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皇子与杀手   热闹的大街一眼望不到头,两旁的小摊前挤得全是人,路中间倒是宽敞,除夕夜却也显得逼仄起来。   “冰糖葫芦喂!冰糖葫芦……”   扛着冰糖葫芦的老头吆喝着慢慢走过,屁股后头跟了一长串尾巴。小孩子们一手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开心得不得了。   “六弟,想不想吃?”   “那个?”卫允之指了指冰糖葫芦,“不要,又酸又甜,不好吃。”   “真的啊,你吃过?我还想试试呢。”   “四哥你别逗了,那都是小孩子吃的!”   卫庆之老脸一红,笑笑不说话了。   另一边,卫齐站在一个首饰摊子前面观看。   “客官,都是从山里运出来的,老坑种,您瞅瞅这光泽,润着呢!买几个送夫人戴啊?”   卫齐笑了:“真货?”   “比金子还真!”   “哈哈哈……”   卫齐放下东西,朝下个摊子去了。   “去,不买别摸啊!”   ……   “哎吆!”   “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哪个不长眼的,敢踩我们家少爷?!!”   卫庆之被矮了他一头的某家小厮一把揪住:“说你呢!踩了人还敢跑?”   “你说我?不好意思啊,不是有意的,抱歉抱歉。”   卫庆之敷衍几句,转身就要去追卫允之,又被拽了回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们还没说让你走呢,干了坏事就这态度啊?”   “呵……那你想怎样?”   “给我们家少爷道歉!”   “刚不是道过歉了?”   “没听见,我家少爷原谅你了才能走!”   “有病!”   卫庆之白眼险些翻上天,撇下小个子就走了。   “哎!你回来!”   人潮涌动,卫庆之转眼就走远了,追都追不上。   “算了,他方才说了不是有意的,你也别为难他了。”   “哼,穿得人模狗样的,那么不懂礼貌。”   “走吧,我们去湖边看看。”   “少爷,您小心着点儿。”   主仆二人相携离去,朝着湖边艰难前行。   “庆之,方才去哪儿了,转眼就看不到你了。”   “回父……亲,刚才跟个小流氓吵架去了。”   “什么?”   “死缠烂打的不讲理,小事儿,不值一提。”   “外面人多,别走得太远。”   “知道了。”   卫庆之又凑到卫允之那边,两人拿着面具摊子上的娃娃戴着玩,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天真可爱。   “店家,这两个面具我要了。”   “好唻!”   堂堂大内总管成了移动钱包,跟在父子三人后面专职付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哎哎,烟花!快看!”   随着人群中第一声惊呼,满城的人都抬起头来。   烟花在夜空中尽情开放,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火树银花映得漫天,洒落在护城河里,水天一色,光辉灿烂。   “哎哎哎,别挤!”   “往里面去点儿,外面的人快掉下去了!”   “小心点儿!我都快被你挤下去了……”   ……   “小心!”   卫庆之下意识的一把抓住险些跌落湖中的人,一看,哎吆,熟人啊。   “又是你!”   “昂。”   “这回不是我的错了吧?”   “多谢你!”   “不客气,哈哈……”   又一轮新的烟花在夜空中炸裂,人群里传来潮水般的欢呼,于是“扑通扑通”,湖边的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跌进湖里。   “救命啊!我不会水……救命……”   “快拉我上去,冻死了!”   “快救人,有人落水了!”   ……   热闹的湖边乱作一团,人群终于肯往里面挪动,大家开始紧张救人。   湖边水不深,倒不会出人命,就是这大冷天的,掉水里冷得厉害,八成要伤风。   “小鱼,你没事吧?”   “少爷!可算找着你了!”   “我听到有人落水了,吓死我了。”   “我没事,是他拉了我,不然我也被挤下去了。”   小个子像是跑了气的皮球,厉害不起来了,缩着脖子有点不好意思。   漫天的焰火接近尾声,也迎来了今晚的□□。   卫庆之没注意一旁温文尔雅的少爷,满心满眼都是害羞的小厮。他一定是魔怔了,怎么瞅着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孩这么顺眼呢?   最后一束烟花炸裂,整个世界归于安静,有人唏嘘看得不够过瘾,渐渐地街上又热闹起来了。   卫庆之沉迷于“人面烟花相映红”的美好幻想,清醒过来时周围已经没几个人了。   “怎么就这么走了,也不说一声……小鱼是吧,爷记住你了。”   卫允之站在湖边看了会儿烟花,低头时竟然看到了李茂。李茂明显也看到他了,站在人群里盯着他没动。   卫齐和卫庆之就在不远处,他们并没有发现李茂的存在,卫允之松了口气,不然又是一堆麻烦。卫允之朝李茂做了个“等我”的口型,拨开人群朝他走了过去。   李茂站在巷口,看到卫允之后转身进去了。   卫允之猜测李茂八成是生气了,难得有出宫的机会没带上他,不过,那小子挺有本事,居然偷摸着跑出来了。   “李茂,等等我,这里太黑了,我看不大清楚。”   卫允之兴冲冲跑进去,李茂已经从转角处消失了。没办法,卫允之只好加快脚步追上去。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李茂!”   李茂不见了。   卫允之一个人站在阴森的小巷里,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太大意了。   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什么原因,卫允之觉得有人来了,他猫下腰,一个闪身躲到了角落里。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六少爷?”   恩?六少爷?叫他的吗?   “六少爷,老爷和四少爷都在找您,六少爷……”   老爷,四少爷,应该没错了。卫允之松了口气,看来是卫齐的手下找过来了。   “别喊了,我在这儿。”   卫允之掀开盖在身上的茅草,头发上还沾了不少。   “你过来,帮我摘干净,我看不见。”卫允之边清理边吩咐道。   那人一个疾步几乎是瞬间飞到他面前,手里一把匕首在微弱的光线里闪闪发亮。   “卧-槽!”   说时迟那时快,习武几年,卫允之凭着本能险险逃过一劫。   “你骗我……你是谁?”   “来杀你的人!”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杀我?”   “拿人钱财,□□!”   “财”字起步,“灾”字收手,二人错肩,卫允之的左臂被划了很长一道伤。   “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六皇子居然功夫了得,看来你很会装模作样。”   “少给自己找借口,就这样还敢出来混,呵……”   卫允之嘴上不肯怂,其实半个身子都疼麻了,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他觉得头晕的厉害。   完了,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大内侍卫呢?太监总管呢?影卫呢?皇帝出行不是都带一帮便衣的吗?为什么还不出现?快来个人救救他啊!   “等等!咱们谈谈,你放松点,别太激动。”   “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多废话!”   “那你就听我说几句,反正我又跑不掉。”   “快说!”   “雇你的人给你多少钱?我付你十倍!”   “呵呵呵……收了钱就换不了买主了,六殿下,瞑目吧!”   歹徒爆喝一声,猛地飞身朝卫允之扑了过来。背靠着粗燥的墙壁,苦苦支撑,卫允之看到眼前迅速放大的黑影,慢慢闭上眼。   “看暗器!”   卫允之忽的睁开眼,朝匪徒扔了个东西,那人一时反应不及,大惊,手却不受控制似的下意识抓住了,摊开一看,妈-的,吓得半死,结果只是是块玉佩。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卫允之已经跑进旁边的巷子里了。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快来人!”   卫允之捂着左臂,边跑边喊,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四处闪躲,试图甩掉那人。杀手几步蹿上屋顶,轻而易举锁定目标。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卫允之险些气出血来,不带这么玩的,居然还有轻功?!!   卫允之精疲力尽,左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是对生的渴望逼着他一直往前跑。   “不能停,不能停,跑,快跑!”   身后,巨大的黑影再次笼罩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立了弗莱格就必须兑现,封封就是这么个实在人╭(╯^╰)╮ 第37章 皇子与侠客   杀手完全可以手起刀落结束卫允之的小命,可他偏不,他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等着受伤的皇子流干最后一滴血。   卫允之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抱头鼠窜,为了活命狼狈奔逃。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面对绝对强大于自己的力量,卫允之头一次产生了强烈的不甘。   如果,老天放过他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人再这样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终于到了精疲力尽的时候了,卫允之已经站不稳,只能趴在地上,半睁着眼睛看着死神一步步靠近。   “叮!”   一声脆响,杀手刚刚举起的匕首飞走了,□□了一旁的民居土墙里。   “谁?!!”杀手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半弯着身子四处搜索,“是哪方朋友,还请现身!”   “唉,这年头,小孩子都不放过,也太狠了吧。”巷口出现一抹黑影,离得有些远,卫允之看不真切,只觉得来人十分高大。   “大家都在江湖上混,我吃的就是这口饭,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杀手色厉内荏,连卫允之都听出来了。   “呵,我没什么爱好,除了这口酒,就只剩管闲事了。”   那人已然来到面前,卫允之自打来到这个世上还没见过如此高的人,目测得有一米九。这在现代或许不稀罕,在这里却是十分少见的。只可惜那人裹得太严实,一身的破烂棉衣,脸也被围巾挡住了,不知长什么样。   那人站定,杀手也不动作,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杀手忽然朝那人扔出一块暗器,那人反应极快,单手接住了,杀手却也趁此机会跳上房顶逃走了。那人嗤笑一声,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吆!这玉成色不错,极品呐!”   卫允之迷迷糊糊的竟也被逗乐了,原来杀手现学现用,偷了他的师。本以为玉佩已经没了呢,没想到那杀手尚未将它丢弃,大概是想做个凭证回去复命的吧。   “好小子,居然还笑得出来!”那人蹲在卫允之面前,探手摸了摸卫允之的伤口,放在鼻尖闻了闻,“小孩,你什么身份,杀你居然还淬毒?”   卫允之已经神志不清了,心想着“淬毒”?不会是匕首上淬毒了吧?难怪他那么晕,血还流个不停……   “张嘴。”   那人不知喂他吃了什么,味道很不好,太冲了。   卫允之忽然就想到了济公和尚从身上搓下来的泥丸,这人不会给他吃的就是这个吧?!   “唉,看着瘦,没想到还挺沉。”那人将他拦腰抱起,嘴里还抱怨着,“小子,别睡觉啊!你家住哪儿啊,叔叔好送你回去。”   “我家……”   “不会是不知道自家住哪儿吧?”   “我家在人民大街9588号……”   “啥?”   “恩……”   那人无奈,人都救了,也不能不管啊。   走了没几步,卫允之似乎好受点儿了,眼睛慢慢睁开了,看来那人给他吃的东西很有效。   “你叫什么名字?”卫允之小声问道,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什么?”   “谢谢你救我。”   “哈哈,我当你要叫你爹给我银子呢!看你这穿戴,家里很有钱吧?”   “恩,我爹很有钱。”可不咋地,他爹全国首富,能不有钱吗……   那人抱着卫允之继续往前走,马上就要走出这片错综复杂的民居了。卫允之忽的伸手扯下了那人的围巾,一张带着狭长刀疤的脸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这人吊儿郎当的语气,他的脸长得很端正,甚至还很年轻,却又因为那条从眉间开始,横贯整张脸,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而充满匪气。   “怎么不说话啦,吓到了吧?”   卫允之将围巾归到原位,歉疚道:“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救了我的人长什么样子。”   “哈哈……你这小孩真有意思,胆子倒是大,我将来要是有儿子也要生个你这样的!”   卫允之尴尬的笑了笑。   那人走得很慢,却也渐渐走到街上了。   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喊,卫允之试图去辨别,却听不清。   “你是那个‘六少爷’吗?”   “大概是叫我的吧。”   “站稳了。”那人将卫允之放到地上,却没有立马松开他,“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以后别一个人乱跑,大晚上的。”   “恩。”   那人从怀里掏出玉佩,又摊在手里看了看,眼里似乎流露出一丝失落。   “给你,是你的吧?”   卫允之没接,开口问道:“我叫卫乾,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我叫赵三江。”那人答得干脆。   “赵三江……”卫允之心满意足的笑了,大方道:“大恩无以为报,这块玉佩就送给你吧,希望有缘还能再见。”   赵三江也笑了,揉揉卫允之的头道:“快找你家人去吧,记得请个好点的大夫瞧瞧。”   卫允之朝赵三江挥挥手,转身慢慢往人声来处去了。没走几步,卫允之停下脚步回头看,原本站在巷口的赵三江已经不见了。   “六弟,你没事吧?”   卫庆之率先看到了东倒西歪的卫允之,大喊着朝他跑过来,卫允之脸色苍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本想回他话,却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六弟!”   卫允之的除夕夜在卫庆之一声惊呼中走向终点。   皇帝在除夕夜带着两个皇子出去看烟花表演,结果儿子被杀手刺伤不说还中了毒,虽说毒是常见的毒回来没多久便已排清了,到底影响不好,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说,又要有一群人跟着骚动。   于是,最后对外的说法是除夕夜六皇子跟四皇子玩雪时着了凉,需要卧床静养……   “着凉需静养”的卫允之躺在床上,头倒是不疼了,胳膊却疼得钻心。   “殿下,您还好吗?”   邱嬷嬷看卫允之眉头紧皱、满脸大汗,心疼到无以复加。   “你叫太医进来,快去!”   “是,马上就来,您再忍忍!”   太医来了,卫允之喘息着问道:“有止疼的法子吗?再这样下去,我得活活疼死……”   “殿下,麻痹之药物不可多用,否则易生依赖,于您玉体无益呀。”   “什么有益无益,快拿来!”   “这……奴才得先问过皇上,殿下请稍等。”   “你……”卫允之疼得没力气,想发火都喊不出来,“还不快去!”   用过药的卫允之睡着了,脸色也终于平和下来。邱嬷嬷和一干下人守在床前,一个个耷拉着脸,如丧考批。卫允之要是醒着,八成又要骂他们“我还没死呢”之类的话。   自除夕夜出宫遇险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李茂除了昨夜那一面后再没出现过。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皇宫里更是热闹得不得了,卫齐却头疼的厉害。   卫庆之自午后来到卫允之处后就没挪过窝,今晚似乎是不打算回去了——卫允之半身是血倒在他眼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卫庆之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认识赵三江的吗?《一伙强盗下山来》里小受他哥是也O(∩_∩)O~~ 第38章 皇子的慌言   黑暗幽深的小巷,漫天散落的焰火,纷繁嘈杂的人群,光影交错,冷暖纵横。   卫允之知道这是梦。   他穿着衬衫牛仔,背着最后一次从商场里买来的书包,在这格格不入的世界里穿梭。不觉得暖,也感受不到冷;没人看得到他,也没人触碰得到他。   李茂站在巷口远远望着他,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他们隔着冬天里宽阔的河流对望,河边满是人,只看到他们笑着说话,却听不到只言片语。   卫允之站在河岸边,踟蹰不前。对面的人是李茂吗?他不确定。   他愿意相信的是,李茂不会那样对他。   卫允之再次醒来已经是大年初二的上午,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伤势也基本稳定下来了。眼睛还没睁开时就听到太医小声地在向卫齐回话,彼时他刚刚给卫允之诊脉完毕。   “陛下,殿下醒了。”   邱嬷嬷惊喜道,紧接着就下去了,大约是去准备吃的。   “允之,感觉怎么样?”   卫齐坐到卫允之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还好,就是胳膊还有点疼。”   “唉……这次是朕考虑不周,险些害了你。”卫齐十分自责,却也很好奇卫允之究竟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父皇,李茂在哪儿?我有话问他。”   卫齐于是命人去找李茂过来,这才发现李茂不见了。   卫允之躺在床上不能动,心思却是清明的。   “允之,李茂不在宫里。”卫齐的表情明显愈发隐忍,但他绝不会随随便便做出决定。   “我猜到了。”   “昨夜李茂也出宫了?”   “是。”卫允之直视着卫齐的双眼,神情却十分平和,“我还看到他了。”   卫齐吸了口气,这才问道:“他做了什么?”   这样无异于是在问“李茂是不是凶手”了。   卫允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朝卫齐道:“父皇,我想坐起来。”   一旁的太监听了立刻就要过来扶,被卫齐拦住了。卫齐小心避过卫允之受伤的左臂,几乎是整个将他抱了起来,太监于是将卫允之背后垫了枕头,卫齐这才将他放下。   卫允之的伤口到底还是疼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接着卫齐的话答了:“是李茂救了我。父皇您一定要将他找回来,我要亲口谢他。”   接下来的日子卫允之一直卧床休养,期间众人免不了过来探望,却因卫齐有命并不能与卫允之见面,这样倒是清净,只有知情的卫庆之天天过来陪卫允之说话解闷。   “宫里最近在传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卫允之头都没抬,手里拿着本杂记,漫不经心的翻着,纯粹打发时间。   “说你又病重了,这次还是传染病,所以不能见人。”   “哈,那你还来。”   “我又不是那些无聊的深宫妇人!”   “你怎知这些都是妇人所传?”   “难不成还会有男子说这些无聊的话?”   “难说。”卫允之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唉,你也是倒霉,本想着带你出去玩一玩,结果碰到刺客,险些酿成大祸!”卫庆之直拍大腿,“现在倒好,玩也没玩到,受了伤不说,年都过不好了!”   “外面冷的很,可以正大光明的躺在床上,我倒是十分乐意的。”卫允之放下书,反过来安慰卫庆之,“你们什么时候上学?”   “初八,还有几天。”   “你也别总来我这儿,该玩什么就好好玩儿去吧,等到上学了又没得玩儿了。”   “你当你四哥还是小孩儿?”卫庆之笑了,“对了,李茂那家伙去哪儿了?最近都没见到他。”   “大概是有事正忙着吧……”   “殿下,您还是躺回去吧,别又伤着了!”   素叶压着嗓子,都快哭了,奈何主子不听话。   “我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腿脚,躺了几天我也烦了,就在院子里转转,不走远。”卫允之命人拿布条将他的左手吊在胸前,省力不少,只是看着破不雅观。   “殿下,雪都没化,您可千万当心呐!这要是再摔着,那可就……”   “年纪轻轻的,你怎么这样啰嗦,快回去,别跟着我!真是叫你烦死了……”   素叶被嫌弃了,面红耳赤,嗫嗫喏喏下去了。   卫允之站在雪地里,整个院子都是雪,阳光下反射着银白的光,刺眼却好看。   “殿下,您要去亭子里坐坐吗?姑姑让奴才给您送手炉。”   “先放过去吧,我待会儿去。”   “是。”   卫允之小心着保持平衡,一只胳膊被固定了确实不像平时那么稳定,他得注意点儿。   两只麻雀不知从哪里飞过来,落在院子里的红梅上休息。梅花还未开,零零星星打了几个花骨朵儿,春天还有点远。   卫允之看着周遭的房屋,宫墙高耸,遮蔽了许多风景,实在是可惜了。   小冬子很贴心,亭子里不只有手炉,还有放在火上煎煮的茶水,兼之点心若干,垫子也十分厚实柔软。   亭子地势颇高,可将卫允之这里大部分宫殿收于眼底,算得上一个观景的好地方。   几个小太监在院子里扫雪,时不时停下来对着双手哈气,看着都冷。卫允之眯着眼睛,慢悠悠的想,干嘛扫它们,闲着没事吗?又想,噢,八成是因为他开始出门了。   湖水早已结冰,湖边一小部分被下人们凿开,后又结了更薄的一层。夏天的荷花早已不知去向何处,只留几株干枯的秸秆在湖里孤零零立着,说清高或倔强都可。   卫允之觉得无趣,倚着栏杆闭上了眼睛。   卫允之于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到一阵寒气,外面到底比室内冷太多,于是渐渐转醒。   睁开眼,只看到李茂跪在眼前。   “你回来了。”   李茂抬头看向卫允之,没来得及说什么,卫允之又问道:“这几天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   “殿下……”   “扶我起来,胳膊有些疼。”   “是。”李茂赶忙站起来,小心将卫允之扶起,犹豫着不知说什么。   “先别急着说话,跟我回去再说。”卫允之单手将衣服掩紧,“有哪些人看到你回来?”   李茂想了想,答道:“应该没有。”   “有也没关系。”   邱嬷嬷看到李茂扶着卫允之进屋时还惊讶了一把,想着要好好说说李茂那家伙,两人却进了内间,门也被关上了。   “姑姑,李茂他……”   “别多嘴,想必是殿下要吩咐什么。”邱嬷嬷自己也很好奇,却按捺住了,“都闲着没事干吗?院子里还有好多雪没扫干净,没事的都出去扫雪去!”   话音未落,周围人一哄而散。   “除夕夜你在哪儿?”   “属下本在宫里,醒来时却在城郊。”李茂也很好奇,实在是奇怪。   “你怎么出宫的?”   “属下不知。”   “除夕那晚,你见到我了吗?”   “殿下?”李茂终于疑惑到了极致。   “好,我信你。”   卫允之没再多问,转而开始了多方思考。   “殿下,您的伤?”   “除夕那晚遇到刺客了。”卫允之并没有提起细节,仿佛遇刺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父皇必会传你问话,你就说你是偷偷我们跟着出去的,见我遇袭便现身救我,后尾随刺客出了城,城郊雪大,你在山里迷了路。”   “……”   “细节一概不说,反正你话少,只管沉默就是了。”   “……殿下。”   “听见了吗?”   “是。”   “好了,下去吧,你也该去洗洗干净,脏死了。”   “殿下,你都不问我吗?”李茂有些失落,甚至是生气。   “我没问过吗?”卫允之回视李茂的双眼,“李茂,这次我愿意信你,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是,我知道了。”   “不管事实是什么,希望不要再有这种事发生了。”卫允之难得在人前叹息,“李茂,你应该明白,有些事,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其实很多事都由不得我。”   “是。”   “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o( ̄ヘ ̄o#)阿银活过来了,立马奉上粗长一章 第39章 皇帝的妥协   李茂坐在浴桶里,整个人像是战败的土狗一样垂头丧气。温水漫过他的肩膀,已经隐隐有了男子的宽阔,只是稍显精瘦。   他回想着卫允之说过的那些话,觉得像是被刺伤了,胸口难受得厉害,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他没办法去责怪谁,更不要说是那个人。   李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好好呆在宫里,转眼就醒在郊外的雪地里;更让他震惊的是,卫允之竟然险些被人夺去了性命!   拳头在水下越攥越紧,最后李茂抹了把脸,冷静下来,像是暗自下定了某种决心。   卫允之之前的话果然说得没错,李茂刚擦干身子,传召的人就来了。   换上干净的侍卫服,李茂跟着太监走了,临走时邱嬷嬷之类都站在门口看他们,只是没人上前来问是什么事。   李茂跪下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卫允之叫他说的那几句话。   “陛下,李茂带到了。”   “下去吧,把门带上。”   “是。”   卫齐放下书,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外间,站在李茂面前看了他片刻,只是李茂低着头,二人并没有眼神的交流。   “李茂,说说,除夕夜是怎么一回事。”   卫齐坐下后并没有叫李茂起身,只是靠在椅子上让他回话。   “回皇上,除夕夜奴才私自出宫,跟着殿下出去了。”   “就凭你?”卫齐嗤笑一声,“你可知朕出行带了多少侍卫?”   卫齐明显不相信李茂的说辞,他不信一个小小侍卫出宫会不被发现。李茂没说话,卫齐却似乎非要等他回答,李茂心里也有些不忿,反问道:“那殿下为何会被刺客伤到……”   “放肆!”   卫齐觉得自己受到了讽刺,却又无奈事实摆在那儿,心里再一次把侍卫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允之说是你救了他,为何你没有同他一起回宫?”   “属下追着刺客走远了。”   “走远了?远到今天才回来?”   “出了城,城郊雪大,在山里迷了路。”   卫齐站起来,绕着李茂走了一圈,忽的一脚踹过去,暴怒道:“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李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奴才不敢。”李茂重新跪好,语气波澜不惊,他明白卫齐不会对他怎样,至少不会杀他。   “不敢?句句谎言,满嘴胡说,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奴才的命是主子给的,陛下自然是想要就要。”   “哼,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卫齐坐回椅子上,怒气没来由的消散大半,“允之看重你,处处维护你,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李茂紧张了,他不知道卫齐知道些什么,或许只是试探,他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李茂,朕待你如何?”   “陛下对奴才恩重如山。”   “呵,说得好听,恩重如山……朕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朕只希望你记住自己曾答应过朕的。”   “……奴才知道了。”   “李茂,不要自视过高,也许有一天,你也就无足轻重了,到那时,即便朕不杀你,也多的是人要你的命。”   卫齐难得如此阴狠,这样吓唬一个少年实在有失帝王风范,但他此时只是个愤怒的父亲,试图恐吓儿子的小弟以保证今后儿子的安保工作加强一些。   李茂咀嚼着卫齐的话,“无足轻重”那几个字让他觉得十分刺耳。   李茂是被抬回去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没个把月是好不了了。罪名很简单,私自出宫玩乐。打了板子又罚了银子,加上“六殿下求情”,卫齐于是网开一面——虽然卫允之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更别提什么求情了。   卫齐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又一次向自己的儿子妥协了。   没用的是那些护卫不利的侍卫吗?   卫齐自责着,同时为刺客的猖狂而愤怒,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受伤的儿子失望了。   六皇子殿今年乌云惨淡,刚过年就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现在倒好,主仆二人都见了红,凑到一处做病友也挺合适。   只是李茂要趴着罢了。   “该换药了。”   小冬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一声,磨磨蹭蹭得扒了李茂的裤子,蘸着药膏往李茂屁股上涂,手指尖儿翘的都快上天了。   自始至终李茂一言不发,只是上药时微微皱了眉头,想必痛得忍不了,又或是小冬子手劲大了点儿。   上药结束,小冬子一把将李茂的裤子提回去,手脚干净利落着呢,哪像之前那样慢手慢脚有气无力的。   卫允之那边有素叶照顾着,无微不至,舒适体贴,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殿下,您看什么呢?”   “书。”   “殿下!奴婢当然知道是书啦。”素叶对卫允之的敷衍十分不满。   “那你还问。”   “奴婢想知道是什么书嘛!”主要是书上画了许多图,人们总是图案比较感兴趣。   “自己不会看吗?”   “奴婢不识字的,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识字还问什么。”   “……”   李茂听着卫允之逗弄旁人,没忍住,笑了,牵动臀上的伤口,痛得直咧嘴。   “一个人乐什么呢?”   卫允之看了李茂一眼,拿着书朝他走来,坐在李茂趴着的软塌上,将书凑到他眼前。   “看,见过这个吗?”   “见过,一种暗器,宫里有人用。”   “你会吗?”卫允之听了很高兴,拜师有望。   李茂摇了摇头:“不会。”   “唉,本想让你教我。”   “等我伤好了就去学。”   “你还是慢慢养着吧。”卫允之在李茂屁股上轻轻拍了拍,拿着书坐回了桌边,继续研究手中的暗器图解。   “又有什么消息?”   “六殿下已经没事了,咱们的人看到他出门赏雪。”   “哦?不是中毒了吗?恢复的挺快啊……”   “李茂今天也回来了,刚回来不久就被皇上传去问话,之后打了几板子又放回去了。”   “他们都说的什么?”   “这个奴才不知,皇上当时叫人关了门,只有李茂在场。”   “李茂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耍我吗?”   “殿下息怒,奴才以为是六殿下的缘故。”   “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六殿下对李茂最是信任,他必定认为那晚引他上钩的另有其人。”   “就算是这样,李茂也不能再用了,我本就不信他会真的对卫允之怎么样。”   “殿下,奴才以为,越是这样越是可以消除六殿下的疑心,关键时刻才能做到致命一击啊。毕竟,他们对李茂的了解远不及咱们,就算是李茂也不过您手中的小小棋子而已。”   “罢了,容我再想想,最近不要跟他联系,你先下去吧。”   “是。”   邱嬷嬷准备了各类补汤,不仅卫允之,就连李茂也被喂的看见喝的就想吐,更别提每日还有三擦要吃。   “李茂,你喝吧,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李茂一脸淡定道:“我也喝不下了。”尤其是趴着喝东西格外难受。   卫允之的胳膊长时间吊在胸前,睡觉时一旦放下来往往痛得更厉害,于是这几天他开始尝试着小心活动。   李茂的屁股没别的办法,只能这么养着,时不时擦一擦,上点药。   卫允之问太医有没有那种类似于金疮药、黑玉断续膏的神药给他俩来点儿,结果被太医一脸“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给伤害了。   小说害人不浅呐…… 第40章 皇子的暗器   正月里天气并不好,初三开始一直在飘大雪,接连下了两天一夜,之后也没完全停下来,断断续续的时不时落几片雪花。据说城外已经有房屋被大雪压塌了,城里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过膝的大雪造成交通瘫痪,到处都是拿着木锹铲雪的人。   城里的积雪都已过膝,更不要说城外了,那场景必定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卫齐为雪灾一事十分忧心,更何况现在还在过年。   卫沐之被卫齐派去协助地方官员赈灾,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主要是为了发挥皇族成员的精神领导作用,让老百姓知道皇帝没忘记他们。   卫允之听到的消息还算乐观,虽然有财物上的损失,似乎无人伤亡,只是灾民的衣食住行都急需解决。   除了朝廷发放的赈灾粮食物品,城里的地主富商也象征性的捐了款,积少成多的结果是十分可观的。皇帝带头捐了私房钱,大臣们也不好、更不敢不表示表示。后宫也没闲着,皇帝开了先河,妃子们立马摆出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爱国样儿来,比赛着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朝外捐。据说卫齐甚至还去捐款最多的萧妃那儿多呆了几晚,也不知是真是假。最后凑足了银子,叫卫铭之、卫庆之兄弟俩护送着给灾区送过去了。   七位皇子一下子少了三个。   其实这些事本该太子全权处理,卫齐念在他新婚不久,照顾小夫妻情绪,也是顺便给其他几个儿子一个锻炼的机会。孩子们都大了,是时候放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了。   卫庆之不在的日子卫允之难得清静,但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丝不习惯。   李茂的伤势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到实处,恢复的居然比卫允之还要快些。   “殿下的伤势本就比属下重,加之属下皮糙肉厚,好得快不奇怪。”   “那你预备何时回去当值?”   “等过了节吧。既然陛下给准了假,养好了伤再去不迟。”这意思就是不歇白不歇喽。   卫允之想了想,欲言又止。   “殿下?”   “我出去一趟。”   “殿下伤还未好,要去哪儿?”   “我要去见父皇,有事,你不用跟了,免得父皇看见你又生气。”   “是。”   “陛下,六皇子求见。”   “进来。”卫齐头都没抬,此时忙得正欢。北方的折子占了桌子大半,其中多是关于最近灾区状况的。   “父皇,二哥他们来信了吗?”卫允之顺手将太监正要呈上的浓茶端给了卫齐。   “怎么,想哥哥了?”卫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靠在椅子上休息。卫允之于是走到卫齐身后为其按摩头部穴位。   “父皇,儿臣想去灾区看看。”   “恩?”   “儿臣只是在城郊看看,不打算走远。”   “怎么好好的又想出宫,上次还没被吓怕?”   卫齐半开玩笑,明显不愿答应。   “上次是准备的不够,这回绝不会再出问题了。父皇,儿臣听说城郊雪下得很大,许多房屋都被压塌了,也不知老百姓住在哪儿,外头那样冷……”   “行了,别憋着嘴,都十三了,也不小了。”   “父皇答应了吗?”   “你几个哥哥都出去了,你是看他们都出宫了心痒痒吧?”   “……不全是,儿臣这么多年只出去过一次,结果还遇上了刺客,实在是……我就想再出去一次,看看父皇的子民都是怎么生活的,也顺便看看咱们大卫国的万里江山啊!”   “哈哈哈……想出去玩儿,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父皇,您答应吗?儿臣不会乱跑的,父皇您怎么安排儿臣就怎么行事,行吗?”   卫允之捏着卫齐的肩膀晃了晃,卫齐按住,头疼道:“你的胳膊好了吗?给朕看看!”   “好得差不多了。”   “这样,你再养几天。”卫齐做了万全打算,“如今城外灾民尚未全部安置好,你出去朕实在不放心,万一出什么差池。等过了节,你哥哥们都回来了,到时让他们带你一起去,兄弟们也可以多相处相处。那时天气也暖和些,最近太冷了,乖乖在宫里待着,别乱跑。”   “好吧……”   接下来的日子卫允之和李茂一直在院子里鼓捣“暗器”。李茂从朋友那儿搞来几样暗器,卫允之让人用稻草做了假人当靶子,两个人整日里站在廊下练习掷暗器。   李茂还好,毕竟底子在那儿,卫允之就比较惨了,一只胳膊还伤者,单单一只右臂总觉得处处不得劲儿。   转眼又到了学习乐器演奏的时间,于度按时出现,卫允之却还在跟准头较劲。于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卫允之笑,他觉得这个小皇子实在是有趣,小小年纪,却老成得很,偏偏又有些死心眼。   “嗬!”   卫允之听到于度的声音,回头问道:“怎么了?”   “不小心打偏了。”李茂的回答并不能让在场的人信服,卫允之看着被于度夹在指尖的银镖,有些好奇何时李茂和于度不对付了,却也没多问,只让他小心点儿。   “于师父的武功高强,李茂自愧弗如,不知于师父师承何处?”   于度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李茂。   “你会武功?”倒是卫允之十分惊讶,于度看上去十分文弱,实在不像是会武功的人。他自己也不像。   “在下只会些旁门左道,谈不上武功,更不必说高强。”   “于师父谦虚了,你会这个吗?”卫允之又射出一枚银镖,结果依旧不好,歪歪斜斜插在稻草人肩膀上,欲掉不掉,“暗器。”   于度走过来,拿过一枚银镖,转身的同时猛地出手,速度快到卫允之看都没看清。那枚银镖最后插入了稻草人的咽喉,只余一角在外。   “殿下指的是这个吗?”   卫允之只有鼓掌:“好厉害!于师父,请你教我!”   “在下只是个乐师罢了,殿下学好了乐器便是在下的荣幸,至于这些,权当陪殿下打发时间了。”   “太好了!那你顺便教教李茂吧,他比我厉害!那话怎么说的……根骨奇特,武学奇才!”   于度笑了,哈哈大笑,李茂本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下有些恼羞成怒了。   “好好好,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能做武学奇才的老师,也是在下的福气啊!”   李茂听了也没说什么,手里最后一枚银镖朝稻草人射去,较之之前并无甚大进步。   “殿下,今日咱们还是先学筝吧,至于这个,你跟李侍卫继续练着,十日后咱们开始教学。”   “十日?你是说,先让我们练好了腕力?”   “殿下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呵呵……过奖,那就开始吧。李茂,你继续练着,累了就歇歇,我要去练筝了。”   “是,殿下加油。”   “恩?你居然学会了!”   于度有些好奇,二人最后在说什么,但是没多嘴去问。   作者有话要说:   看暗器!   啊……果然根骨奇特,武学天才……(卒) 第41章 皇子的初恋   你可曾听过丝竹之声,于你而言,它是清冷的还是灵动的呢?怎样都好,总不会难听的。欢喜也好、悲戚也好,指尖拨动的不一定就是心情,你想听什么,便奏出怎样的乐音来好了。   冬天弹古筝实在算不上享受,卫允之回到室内才发现自己冻得厉害,待双手搭上筝弦,未及动作便已麻木了。   于度坐好,慢慢将手放到筝上,先是缓缓一段音乐从指间流出。   似是冬末的郊外,万物复苏的前夜,冰消雪融的最初始。   你可以透过那筝看到冰层破裂,水滴汇集,慢慢沿着冰凌下滑,最后终于落入溪流中。   你可以透过那筝听到杂草醒来的第一声呢喃,穿过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松针,灌木和花草探出头来,森林的深处恢复了绿色。   你可以透过那筝闻到花朵绽放出最肆无忌惮的香味,浓重热烈的、清新淡雅的、索然无味的,都在风里,混合着泥土和雨水的野性,霎时间便吹过了沃野千里。   卫允之看着于度十指翻飞,他从没想过一个男人可以有这样灵活美妙的手指,更何况这是一双会用乐器绘画的手。   “殿下,该你了。”   于度停下来,胸口微微起伏,从表情不难看出此时他是有些激动的,还有对方才那段音乐的满意。   “老师,你……我实在下不去手,天差地别。”   卫允之苦笑,这次是真的被震惊了。于度的演奏,堪称惊艳。   “殿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成天除了练习各种乐器几乎什么也不做的。”   于度说这话时语气有些遗憾。   “人的一辈子有限,能从头到尾做好一件事就够了。”   “殿下的一辈子必定与我不同,但是,现在还是好好练习吧,一蹴而就都是笑谈。”   “唉,我知道。”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无甚章法,听不出弹得是什么,多亏琴筝之声本就动听,否则只怕是另一番光景了。   卫庆之低着头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漫无目的的晃荡,他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回去!   不给喝酒?不让他出门?呵,当自己是谁啊,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这不还是出来了吗?当他是小孩子啊!   这地方实在是穷的厉害,也不知道下面的人都是怎么办事的,次次年会各地官员都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还当老百姓全都可以顿顿喝酒吃肉呢!   卫庆之提起手里的酒壶又对嘴灌了一口,明明眼睛都睁不大动了。   “破地方,没意思……唉,赶紧让爷回家吧……”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好几次卫庆之都被撞得踉跄,害得他酒洒了大半,气得抓住最后那个撞他的人。   “喂,没长眼睛啊?你看你给我撞的!”卫庆之指着自己胸前的酒渍不满道。   “哎呀,你个醉鬼,放开!我赶着去喝粥呢,放手!”   那人力气也大,一下子便挣开了。卫庆之有气没地儿出,有火没处发,歪七扭八的也跟着过去了。   “蹊跷!这时候还有人施粥?呵呵……”   “都别抢,都别抢,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啊!”   乖乖,队伍排的老长了,一共四排,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在棚子里舀粥。排队的人有的带了碗,没碗的就从棚子里拿,喝完了再放回去,秩序倒还可以。   “再来点儿,这还没满呢……”   “后面还有那么多人,你不能只顾你自己一个人啊,明天还有,明儿再来吧。下一个!”   “兄弟,让让,该我了!”   一个小个子站在队伍排头,时不时伸着脖子左右瞅瞅,监工似的,看到秩序井然他还满意地点头,嘚瑟那样儿。   “哎哎,别插队啊!”   “谁插队了?啊?”刚撞了卫庆之的那兄弟来晚了,二话不说就窜到一老大爷前面,十足地痞流氓。   “没……你站这儿吧。”   “哼!”   小个子目睹青壮年欺负老弱,撸了撸袖子上前教训。   “你,别排队了,这粥没你的份。”   “什么?凭什么啊?”   “就凭你插队!”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插队啦?”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仗着个子高欺负人是吧,有能耐自己找吃的去,喝什么粥啊?”   “你他-妈再说一遍!”   小个子到底与那人差距悬殊,强装硬气道:“没那闲工夫同你废话!”   “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你给我放手,干什么,想闹事啊?!”   小个子怕了,因为他被人抓着衣服提起来了……   “放开他!!!”   一声爆喝,那混混吓得不轻,手也松开了。小个子脚刚着地就跑开了,一看,这人有点眼熟啊。   卫庆之就是认出了这颐指气使的小个子是谁才上去管闲事的。   “你谁啊?”   混混觉得丢了面子,指着卫庆之一脸不爽。卫庆之个子高,看穿着非富即贵,混混不大敢惹他,只想占点嘴上便宜,找回场子就好。   “老-子-是-你-大-爷!”   卫庆之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食指便在混混肩上戳一下,一句话讲完,混混已被他戳得退后好几步。不得不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咱们的四皇子殿下才来几天呐,耳濡目染的,这就“老子”“大爷”了……   “你大-爷!!!”   混混忍不下去了,一拳挥过来,卫庆之喝多了,躲闪不及,当场□□翻在地。   小个子惊叫一声,冲上来扯着混混就要打,那架势,跟条疯狗有的一拼,全不见初时的色厉内荏。   “你找死!”   混混那身高体重哪是小个子能匹敌的,甩小鸡似的就把他扔出去了。   “你才找死!”   卫庆之刚爬起来就看到小个子被摔地上了,半天没起得来,当时就气疯了,冲上去按着混混一通揍。   原本一件小事就这样闹开了,瘟疫一样传染,很快大家都莫名其妙的轰动了。队伍没了,粥棚子都被掀了个干净,粥洒了一地,有人趴在地上舔,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啥也没落着的人临走前把地上的碗扫荡一空,那几个家丁推搡中被伤得不轻,好不容易逃到人群外,说什么也不敢再去阻拦疯了的灾民。   “黑狗,你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叫人打的!”   “谁打的?”   “就这畜生,给我打死他!”   一个混混倒下了,一伙混混冲上来。卫庆之酒酣胸胆,轻蔑一笑,自以为盖世无敌,撸撸袖子又要上去打,这时候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拽着他就跑。   卫庆之原本是拒绝的,临阵脱逃算什么?一看,是小个子啊,那就跑吧。   “别跑!站住!”   一伙混混追着卫庆之满街跑,一直追到街尾也不见停。   呵呵,不跑是傻子,等着被你们打死吗?   “哎吆哎吆,我不行了……呼呼……累死了……”   小个子整个人摊在地上,靠着墙角直喘气。卫庆之也累得不轻,坐到小个子身旁开始休息。   “哎,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我……出来散心的,你呢?”   “施粥啊,我家老爷大善人!”   小个子十分自豪,比着大拇指,卫庆之笑着把他的大拇指攥手心里了。   “哎,你拉我手指头干嘛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   “干嘛?”   “救你一命,连名字都问不得啊?”   “切,这就‘一命’了啊?”小个子嗤之以鼻,“我叫运至,那你呢?”   “你说你叫什么?”   “运至,时来运转,懂不?”   “哦……我叫卫庆,你叫我庆哥就行了。”   “得了吧,看你那样,指不定咱俩谁大呢!”   “你多大?我十八了。”   “虚岁吧?”   “……恩,你呢?”   “我也十八,咱俩同岁,别指望我叫你哥了。”   “看着不像啊……你几月份的?”   “六月的。”   “你那还是得叫我哥,我正月生的,哈哈哈哈……快,叫庆哥!”   “不叫,什么庆哥啊,跟情哥似的,难听!”   冬天的小风不急不躁的刮着,哎呀呀,春天不远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一度的虐狗节又到了,万幸我不是一个人,因为我有你们呀(づ ̄3 ̄)づ╭?~   别误会,我说的是高数线代概率论。。。。。。   呵呵呵呵呵呵呵   觉得还行的话,记得留言评论加收藏啊亲们(づ ̄3 ̄)づ╭?~ 第42章 皇子何时归   这边卫允之整日读书练功紧锣密鼓,那厢卫庆之成天跟在运至后面走大街串小巷,玩得不亦乐乎。几天相处下来,卫庆之越发觉得这个小个子可爱得很,实在是太和他的胃口了。   从小到大,除了卫允之,从来没有谁像运至这样叫他心生欢喜,也只有他们才敢对他露脸色,卫庆之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朋友,这样的友谊才是平等的、真实的。   “今天不施粥了?”   “朝廷的粮款拨下来了,灾民住的地方也解决了,咱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吆,看不出来啊,你还会说成语呢!”   “少看不起人啊,小爷我也是读过书的人,不说学富五车,识得字还是不少的!”   “是是,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小弟多多包涵。”   “去,谁是你小弟,莫往自己脸上贴金。”运至走在前面,朝身后的卫庆之招招手,“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儿哪有什么好地方,少唬我!”   “爱来不来,有本事别跟啊。”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出了城,运至闷头走路,也不管卫庆之身子娇贵,早在后面鬼哭狼嚎了。   “喂!你等等我啊!喂,走慢点儿会死啊?”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亏你长这一身肉,慢死了……”   “这是要去哪儿啊?你看看这儿,鸡不拉屎鸟不下蛋的,中午去哪儿吃饭啊,我这都饿得不行了!”   “饿了你就走快点,慢了没得吃!”   “搞半天你是要带我去吃饭啊?早说嘛,走走走,你怎么不早说啊?”   卫庆之一下子来了劲,脚下生风,居然反超到运至前面,时不时还停下来等他,最后干脆拉着他往前走。   “看到了吗?就那儿。”运至指着不远处炊烟缭绕的村落,脸上满是笑。   “这村子还行嘛,房子好像没什么问题。”   “恩,走吧,去我家。”   “你家?!!”   “对啊。”   “你不是……”   卫允之想说,运至只是个小厮,应当是卖身了的。   “我爷爷以前是老爷的师爷,我跟着少爷一起读书,没卖身的。”   “哦……”   “怎么了?看你这样还挺失望,怎么,原本觉得自己高我一等,现在不平衡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贸然上门,也没准备礼品……”   “得了吧,看得起你才带你去我家玩的,扯什么啊!快走,不然赶不上开饭了!”   运至姓刘,这村子就叫刘家村,没什么特色,普通的亲族聚居地,左邻右舍都沾亲带故的,一路上就听运至这个“二叔”那个“三婶”的叫,卫庆之就跟着笑,算作招呼。   运至的爷爷只有他爹一个儿子,不过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姐姐已然嫁人,哥哥们也都成过亲了。一大家子感情好,至今没提过分家,还住在一起,这就造成了刘家大宅子如今的格局。   门口两条大黄狗,长得十分相像,运至解释说是一窝生的。大黄狗看到陌生人很警惕,但是因为运至在场,它们没有朝卫庆之吼。   “这狗真挺吓人的哈……”   “你怕狗啊?”   “没啊,我弟弟还养狗了呢!”   卫允之要是知道了得笑话死,他养的狗才那么丁点儿大。   “奶奶,我回来了!”   刘家人果然已经在吃饭了,老太太放下碗筷,十分惊喜。   “哎吆,小孙子怎么回来啦?这是?”   “这是我朋友,我带他来家里玩。”   卫庆之礼貌问好,又做了自我介绍,一副知书识礼的衣冠禽兽样儿,刘家人对他还挺满意,赶忙招呼着坐下吃饭。   “卫兄弟哪人啊?”   “东城人士。”   “哦,天子脚下,大过年的怎么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走亲访友,路过,四处看看罢了。”   运至的大哥见状也不再问了,大家只管吃饭。   “爷爷呢?”   “床上躺着呢。”   “啊?爷爷病又犯了?”   “可不是嘛,请了大夫瞧,也瞧不出个新鲜来,还是吃以前的药。”   大家似乎习以为常了,运至很不舒服,爷爷很疼他,祖孙俩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吃过饭,运至去看他爷爷,卫庆之也去了。   刘老爷子年纪大了,头发花白,眼神也不行了,兼之肺不好,靠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响。卫允之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卫允之,小时候六弟身体不好,时不时病一回,最严重的那次小舌都给割了。   运至坐在床头跟爷爷说话,听他絮絮叨叨,要听话、要勤快、要诚实……   卫庆之还没见过运至这样安静乖巧的样子,虽知道他心性不差,却没料到他是个如此孝顺的好孩子,这下心里更是喜欢了。   “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似的……”   “您确实没见过,他叫卫庆,是我才认识的朋友,今天带他回来玩的。”   “哦,卫庆,国姓啊?”   “……啊,恩。”   卫庆之支支吾吾也不知说什么,还好刘老爷子没怎么在意,问过就算了。   运至本想吃过饭就回去的,这下决定还是在家住一晚。卫庆之下午离开了,临走前跟运至说明天会帮忙找个相熟的大夫给他爷爷再看看,运至将他送到大路上,两人便分别了。   第二天一早刘家来人了,却只是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大夫,不见卫庆之。   “卫公子已经启程回城了,只因走得匆忙,来不及当面道别,他让我代为抱歉。”   这年轻大夫是随行的太医之一,被卫庆之留下来专门给刘老爷子看病来的。   昨晚回去,卫庆之才发现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了。原来,天放晴了,赈灾事宜也已经进入后续,几个皇子是时候回宫了。   “可是,我答应了……”   “别找借口了,咱们还得回去过节呢!”   卫庆之闭嘴了,没办法,时间过得太快,马上就是上元节了。   卫庆之找到王太医,把自己匆忙写的信交给他,又说了刘家村的刘师爷家,千叮咛万嘱咐,这才一万个不放心的走了。唉,相识一场,最后连一声“后会有期”都没法当面说,不知道运至会不会怪他。   运至当然不高兴,他看着卫庆之留给他的信件和玉佩,狠狠道:“谁要跟你结拜啊!”   话是这么说,玉佩还是好好戴在身上了。   无论如何,刘家人对卫庆之是无限感激的,宫里的大夫毕竟不是乡下的赤脚大夫能比的,方子里的药虽说贵了点儿,能救人才是主要的,更何况这些都有卫庆之事先打点好了,连出诊费都不用给。   “王大夫,谢谢您啊!慢走,慢走……”   “别客气,在下该走了,别送了,不用送……”   刘家老奶奶拉着运至的手道:“你那个朋友看着穿的不甚正经,花里胡哨的,人倒是真不错,可惜这就回家了,不然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再见面喽……”   刘运至看着王太医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也在问,是啊,卫庆啊卫庆,何时才能再见呢? 第43章 皇子惊呆了   午后,外面太阳很好,但是冬天的太阳白惨惨的,你也知道,晒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卫允之索性回屋小憩。元宵还没到,年的尾巴还剩那么一点儿,卫允之最近过的有些紧张,也该学学旁人轻松点。   屋里暖和,大家都很闲似的,在外面凑到一起聊天讲笑话。卫允之倚在榻上,鞋子都没脱,拿着本杂书搁那儿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有人拿走了卫允之手里的书,脱了他的鞋子,又将他的腿摆正,最后在他肚子上搭了条薄毯。   卫允之是被憋醒的,是谁捏着他的鼻子?!!   “四哥?”卫允之醒来还有些迷糊,看到卫庆之倒是真的开心,毕竟兄弟俩多日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刚从母后那边过来。看,给你带的!”   卫庆之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木雕,是个小人。   “像不像你?我一看到它就觉得跟你一模一样,喜欢不?”   “这是工艺品啊……真不错。”卫允之接过来细细把玩,看着很漂亮,手感也很好,十分光滑。   “我就知道,你打小就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   卫允之穿上鞋,把小木雕放到了书房的桌上,就在笔洗旁。一排倒挂的毛笔下面站着一个憨态可掬的胖胖小书生,可爱不说,还挺搭配的。   “你最近忙什么呢?平时不见你睡这么久啊,我来了你都没醒。”   “我啊,过年还能忙什么,闲着无聊,练练暗器。”   “哦,练练暗器挺好的……什么?!!暗器?!!”卫庆之差点咬了舌头,“你练那东西做什么?”   “自然是防身用的。”   听到卫允之这样回答,卫庆之莫名的忧伤了。摸了摸可爱弟弟的头,卫庆之悲痛道:“唉,允之也长大了,知道咱们身为皇子的苦楚了……别怕,四哥会护着你的!”   “得了吧,我还是自己练练功夫比较好,关键时刻至少可以多撑一会儿。”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卫庆之鸠占鹊巢,一把躺倒在卫允之的软塌上,“允之,我这次出宫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跟你长得有点像,个头也差不多,名字都有些相似,就是脾气有点咋咋呼呼的……”   “咋咋呼呼?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认真的,他叫刘运至,时来运转的意思。他跟同岁,但是个子很小,人也瘦。对了,除夕那晚我们就见过,他差点掉护城河里,我还拉了他一把。”   卫允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除夕夜”吸引过去了,后面的没怎么听,但他又总觉得自己是想太多,难不成除夕夜整个街上的人都跟刺客有关吗?   “他还请我去他家吃饭了,可惜就这么走了,也没能道个别……”   “天涯何处不相逢,他家就在那儿,只要你有心,大不了以后有机会再去找他嘛。”   到处都是灯笼,年,就在上元节的晚宴里走向了尾声。   卫齐很高兴,这次雪灾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危害,反而几个皇子的表现可圈可点,甚至民间已有歌谣来赞颂皇家仁慈,与民同甘共苦。   “沐之。”   “儿臣在。”   “你可有心仪之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卫齐的话题转得太快,一时间让人招架不住。   卫允之顺着卫沐之的目光看去,果然,太子殿下也是一脸懵逼,更有趣的是,太子妃正盯着这毫不知情的兄弟俩。卫允之心里很是震惊,难道知道内情的人又多了一个?女人的第六感什么的真是可怕呀。   “怎么了?”   “父皇,儿臣……”   “呕……”   一声不合时宜的干呕声打断了皇帝和二皇子的对话,太子妃抱歉的说着恕罪,拿着手帕在胸口小心揉着。皇后是第一个反映过来的,忙叫人去请太医来。   “太子妃入宫不久,太子要多关心她,别委屈了她。”   皇后这话说的卫允之牙根都酸倒了一排。   “母后,太子对儿臣很好,是儿臣……”   太子妃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低下头不说话了。   逼死强迫症啊!   果然,皇后立马就问了:“怎么了?”   太子妃不说,自然有人替她说,一旁的贴身小丫鬟、首席大宫女笑着回话:“回皇后娘娘,咱们太子妃有喜了!”   “什么?!!”   卫恒之震惊到无以复加,竟然拍案而起,众人只当他是兴奋过了头,也没责怪他。   “恒之先坐下,别激动。”   卫恒之坐下了,却依旧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卫允之也很怀疑,这两人结婚前后也才两个月,这就怀上了?就算怀上了,这么快就害喜了?这么小的孩子太医也能诊断出来吗?该不会是一开始就有问题吧,所以卫恒之才会那么……   卫允之有些八卦的看了看卫恒之,果断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样一张脸绝对不是带过绿帽子的模样,大概真的是被将为人父的喜悦冲昏了大脑吧。   太医来了,又一次诊断,确定了,怀上了。   卫齐龙颜大悦,哈哈大笑。咱们四十出头的卫国皇帝很快就要做爷爷了。   “真是双喜临门呐!”   “陛下此话怎讲?”   “皇后你有所不知,定北侯府上有个宝贝女儿,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正是最好的年纪,与沐之性情相投。朕年会晚宴后跟定北侯商量了,这两个孩子十分合适,他家的女儿嫁给咱们做儿媳正好啊。”   定北侯……老侯爷尚在人世,手握兵权,开国大臣,曾跟先帝南征北战,兄弟相称。   皇后脸上的笑僵住了,却无从反驳。卫允之看在眼里,皇后面色惨白让他心生讽刺,反观受到双重刺激的兄弟俩,他的心思又不禁复杂起来。   “沐之,你怎么说?”   卫沐之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满面春光的太子妃,低声道:“谢父皇。”   平治二十三年,二皇子卫沐之封沐王,封地红沙港。   卫允之觉得解脱了,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似的,终于不用担心有些见不得人的隐私会被发现,终于不用再去保守他人违背天理伦常的秘密。   卫沐之就要成婚了,一旦他结了婚,立马就要带着王妃前往红沙港,今后山高水远,有些事渐渐的也就烟消云散了,太好了,太好了……   明明是最好的结局,却好像与完美并没有什么关系。   卫允之不知道当事人是什么想法,毕竟在世人眼中,卫沐之得封亲王,封地又是极其富庶的红沙港,实在是羡慕不来的好运。然而,咱们的沐王脸上实在找不出与意气风发、红光满面有一丝联系的表情,他还是礼貌的笑着,不亲近也不倨傲。   只希望待到大婚之后,有了王位娇妻,卫沐之可以开心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沐之好命哦,有荔枝吃(づ ̄3 ̄)づ╭❤~ 第44章 多事之秋   太子卫恒之和二皇子卫沐之同岁,因二皇子母妃死得早,便由皇后抚养长大,二皇子跟太子之间十分亲近,甚至超过了同胞兄弟卫庆之,这是不争的事实。   去年冬天太子卫恒之大婚,今年上元佳节又诊出太子妃有孕,当晚平治皇帝卫齐加封二皇子卫沐之为沐王,并将南地红沙港赐予他作为封地,同时定下了定北侯府的亲事。太子和二皇子年纪相当,如今一个将为人父,一个将为人夫,也算是一碗水端平,了了卫齐一桩心事。   太子妃有孕,□□可算扬眉吐气了,原先还在观望的丞相一派也算吃了定心丸,开始逐渐进入□□部。另一方面,今年春天,一向低调的二皇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屋檐的冰凌一点一点在融化,屋顶的雪水顺着瓦片的沟壑汇集到一起,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地上的雪化了大半,人迹罕至的院落里只有两排脚印延伸到廊下。   墙头的凌霄花只余灰黑的枯枝,零星的雪堆积着,摇摇欲坠,时不时“啪嗒”一声掉下一团来,落到地上免不了融化的命运。   檐下,两双靴子站在一起,离的很近。   “你就这样答应了,你有想过我吗?”卫恒之低声怒道,狠狠抬起低头沉默的卫沐之的下巴,“你看着我!”   “不然呢,你希望我怎么做?”   卫沐之倔强的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不甘,瞬间便熄灭了对方的怒火,再多的狠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剩心疼和愧疚。   “我说过我会处理好的,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你根本不相信我……”   “相信你?你说的处理好就是指让你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到我面前显摆吗?”卫沐之挖苦讽刺,叫太子殿下无处可躲。   “阿沐!”   “够了……大哥……让我走吧,这样对谁都好。”   一声“大哥”让卫恒之心酸不已,他知道他们是兄弟,可他没有办法,就这样了,改不掉了。   “不!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卫沐之被卫恒之紧紧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迟早会下地狱……”   “我不怕,你也不要怕,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如果真的要下地狱,我们也要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卫恒之的大手动情的抚摸着令他目眩神迷的脸庞,双唇慢慢靠近,最后紧紧贴到一起。   背德的恋情是见不得光的,卫沐之被卫恒之拥在怀里,透过他的肩膀看着这周遭的污秽与破败,只觉得自己就跟这地上被踩过的雪一样肮脏!   卫齐已经在大张旗鼓的为二皇子的封王仪式做准备了。首先选择黄道吉日,封王过后再向定北侯府提亲,待卫沐之成婚,沐王夫妇便要相携前往红沙港,今后没有皇帝圣旨,卫沐之不得擅自回到皇城。   算算日子,最晚今年年前便可以完婚,卫齐想着,让卫沐之陪他过完下一个新年再走。   还有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发生。   “娘娘,奴婢去看过了,二皇子不在殿内。”   “哦?看来最近沐之很忙啊。”   “娘娘,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吗?”   “你个小丫头能做什么,去把太子给本宫叫来,本宫有话跟他说。”   “是,奴婢这就去。”   如心刚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了行走如风的太子。自被立为太子以来,卫恒之已经很久没有像最近这样“咋咋呼呼”的了。   “母后,儿臣有话要说!”   “先坐下再说,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皇后见儿子心情不佳,笑着安慰。   “母后,我不会让二弟去红沙港的。”   没有商量的余地,卫恒之完全只是向一国之母道出自己的决定罢了,然而,正和她意。皇后不露声色,故作惊讶道:“怎么了?这可是皇上的意思啊,沐之一旦封王,势必要离开东城的,你纵是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啊。”   “那就想办法不叫他离开。”   皇后原以为大儿子会说“那就别让他封王”之类的话,结果……果然啊,年轻人,还是感情用事的多。   “太子不是一向和沐之交好吗,这是怎么了,你把母后弄糊涂了。”   皇后笑了,端起茶杯来细细品着,只觉得今天的茶水格外香醇可口,余味无穷。   “母后,这里只有你我,就不必说那些场面话了。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沐之,您也不会希望定北侯麾下那十万大军都做了陪嫁给他吧?我想,外公也不会答应的。”   “呵呵……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卫沐之不是你最疼爱的弟弟吗?”   卫恒之冷了眼,他想,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到最后总会变得不那么秘密了,但他还是笑了:“母后,这些不重要,只要您和儿臣的目的一致就够了,二者并不冲突。”   “太子能这样想当然好,咱们母子二人是该齐心一些,毕竟,外人虎视眈眈,咱们得小心着才能笑到最后。太子,你说呢?”   “母后说的是。”   卫铭之在屋子里发脾气,花瓶桌椅一通砸。他恨卫齐有眼无珠,看不到他的聪明才智——先是卫恒之当了太子,又是卫沐之要封王,他呢?他呢?!!   “凭什么?我做的不够好吗?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们两个?父皇,您为什么看不到儿臣的好呢?您明明最疼儿臣的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   “噼里啪啦”又是一通乱砸,容妃得到宫女消息,急匆匆赶来,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   “母妃,怎么连你也……”   “你疯了吗?不想活了吗?大白天的在这里发疯,你怎么不到你父皇面前去撒野,在这里疯给谁看?!”   “哈哈哈……父皇?父皇肯见我吗?您知道他有多久没召见过我了吗?”卫铭之失魂落魄的瘫在地上,忽的又激动起来,“父皇!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曾经最受皇帝喜爱的三皇子如今坐在地上哭得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容妃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变成现在这样,心里也很难过,她只能将儿子的眼泪擦干,将他搂进怀里。   “铭之,别怕,未来的路还长着呢,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别怕,母妃会护着你,会帮着你,谁也别想欺负你……”   “母妃……”   卫允之拾起一枚银镖,转身看向树下的草人,耳边是小冬子滔滔不绝的八卦,手上不停,眼睛紧盯着草人左胸一点,出手!哎呀,歪了,倒是入草三分,有进步,有进步。   “殿下,您说这三殿下也太小肚鸡肠了吧?二殿下跟太子殿下一般年纪,太子都要当爹了,二殿下也该成婚了,封王是理所当然的。三殿下比二殿下年纪小,总不能抢在哥哥前面啊,这就不高兴了,听说上午砸了一屋子东西,听着奴才都心疼!”   “砸的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心疼个什么劲?”   “那也心疼啊,不要了给我多好,干嘛砸了……”   “哈哈……”   卫允之笑了笑,不再理会小太监的吐槽,专心练习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你们会下地狱的……   咩哈哈哈哈哈…… 第45章 皇子的病容   从前默默无闻的二皇子现今成了东城里头号红人,每天削尖脑袋想凑到他面前巴结的人不知有多少,然而,卫沐之从前就是温和沉默的性子,即便马上就要成为平治年间第一位王爷,他也没见得有什么变化,照例该做什么做什么。   皇后那帮人此时正想着如何在卫沐之的封王路上使绊子,奈何二皇子殿下的过去真的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就连王丞相也忍不住惊叹——卫沐之,要么真的是谦谦君子,要么……那就可怕了。   卫允之知道最近去卫沐之那儿送礼的人多的像是暴雨前的蚂蚁,可是,兄弟一场,大家都表示了,他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让下人打开库房,备好礼物,提着就上门了。   皇子们虽然各有住所,但都离得不甚远,卫允之走在前面,小冬子提着东西跟在后面,主仆俩就这么步行着去了。卫沐之喜爱花木,故而门前便是假山庭园,重重叠叠,诸多景观,不像卫允之,门前就是一片湖,一览无遗。   卫允之看到有人垂头丧气,提着东西离开了,心下了然,必定是送礼失败。不晓得今天他这份礼送不送的出去啊。   “六殿下!您怎么来了?这……二殿下他病了,没法见客啊!”   这浮夸的演技,唬得了谁?然而,大家都懂,没必要戳穿的事情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哦?!二哥病了?怎么会这样?病的严重吗?看过太医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   卫允之三流影帝附体,痛心疾首,仿佛他的亲哥哥就快不久于人世了一般。   “那……六殿下稍等,奴才进去帮您问问?”   “恩,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卫允之被恭敬地请到了卫沐之身边,原来他并不在卧室,而是在后院的一间小木屋里休息。   院子里种了不少竹子,即便是冬末院子里也是一丛丛一簇簇的绿色,跟卫沐之清雅的形象很贴合。   卫允之首先注意到的是靠在墙边的七层木架,上面放满了书籍,他无法想象真的将这些书都看完是怎样一种体验。卫沐之躺在摇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子,看到卫允之进来了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弟弟冲着堆满整面墙的藏书目瞪口呆。   “有喜欢的书可以拿去看。”   卫沐之嗓子沙哑,看神情也恹恹的,似乎真的病了。   “二哥你还好吗?”   “只是冬春交界,受了点风寒,不碍事。随便坐,要喝点热水吗?”   “不了,方才在外面喝过了。”卫允之没有坐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只觉得真是个好地方,他从前就与卫沐之不怎么亲近,更不知道他有这样一个书房。   “二哥,我带了点新茶过来,以前我常常嗓子不舒服,一直喝觉得很好,你也可以试试。”   “茶叶吗?每年都有,我这里不缺。”   “不是贡茶,是太医给我开的方子,调养用的,花茶。我记得二哥平时会抽时间侍弄花草,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那就多谢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作为谢礼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书,二哥送给你。”   “好啊,谢谢二哥。”   “二殿下受了风寒,昨日起便闭门谢客,但是上午六殿下去了,午后才出来。”   “允之?”   “六殿下带了一些花茶送给二殿下,二殿下回送了六殿下几本书,讲的是关于音律的。”   “允之喜欢琢磨乐器,倒是不错。”   “近日太子殿下似乎跟大臣们来往密切。”   “太子妃有了身孕,老二即将封王,这时候沉得住气的不多啊。”   “那您?”   “我?咱们什么都不必做,还不到我出手的时候。”   “是,奴才明白了。”   太子宫中。   王娴侧躺在贵妃榻上,面前跪了个小宫女,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正低着眉眼给太子妃捶腿。   腹中胎儿不过月余,王娴却好像已经与他有了感应似的,双手总是忍不住放在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抚摸,试图感受那里面正在孕育的小小生命。   “娘娘,太子来了。”   王娴喜上眉梢,正要起身,卫恒之已经来到跟前。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十分有眼色的退到一旁,太子扶着太子妃瘦削的双肩,阻止了她的动作。   “殿下今日不忙吗?”   “再忙也不能不来看你们啊,今天怎么样,吃东西了吗?”   太子妃笑着点点头,小宫女却插嘴道:“娘娘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   “那怎么行,你现在是两个人,一定要多吃点东西。来人,快去备膳!”   “殿下,不用麻烦了,太医说了,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乖,我陪你一起,好好吃饭,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   “恩。”   王娴低着头,脸红了。即使二人已是夫妻,即使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面前这人的孩子,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的丈夫是大卫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他有最英俊的外貌,最尊贵的身份,最纯粹的血统,最迷人的笑容。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王娴感激老天让她作为丞相的女儿来到这世上,可以嫁给自己的太子表哥,成为无数少女艳羡的对象,她觉得很幸福。   人生如此,别无所求。   卫恒之的大手抚上王娴的小腹,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但是看着王娴一脸娇羞的模样,他还是笑了。   “他真乖。”   “殿下……”王娴的声音转了个弯,“胎儿还小,现在还不会动的。”   “是吗?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临近傍晚,天莫名其妙的阴了下来。卫允之闲来无事,一个人在外面瞎转悠,走着走着又来到了曾经的破败院落。经过前几天的日照,院子里的雪已经化了七八成,只有一些背光的角落仍有少量积雪。   卫允之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破败至此却无人修葺?从前是谁住在这里?   透过那扇花窗,卫允之仿佛又看到了令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一幕,今生怕是怎么也忘不掉了。   卫允之自以为思想开放,从前的女性朋友里不乏腐女之流,对于同性相恋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兄弟血亲,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且不说这个世界对于两个男人的恋情会否包容,单是那两人的身份,一旦曝光,便是死无葬身之地,那背后将会引起的腥风血雨,不是卫允之可以想象的。   这个秘密,他会永远藏在心里。   回想起白天目睹了卫沐之苍白的面色,卫允之心有不忍。他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更不懂两个男人为什么会互相吸引,更何况还是亲兄弟。可是,一路走来,从太子成婚到太子妃有孕,卫沐之表现的太过镇定。这种镇定不但没有让卫允之感受到卫沐之的坚强隐忍,反而愈发同情他的压抑和无奈。   十三岁的卫允之站在太子和二殿下曾经互诉衷肠的院子里,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阴郁的天空和阴冷的风。   已近不惑的灵魂似乎停止了生长,蜷缩在孩童的躯体里,拒绝这世界的肮脏与不完美。   一片六角的雪花摇摇晃晃落在卫允之头上,接下来,风越来越猛,雪越来越大,这个冬天还没有完结。 第46章 皇子的奇遇   上元节过后李茂便开始回去继续侍卫的巡逻值班生涯,是以卫允之并不能常常看到他。三天一轮班,昼夜交替,李茂往往值完夜班回来倒头就睡,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耷拉着眼睛跟在卫允之后面苦熬了。至于值白班,卫允之也忙,两人大概只有晚饭过后的一段闲散时间可能打个照面,就连这都要建立在“凑巧”的基础上。   总而言之,卫允之觉得李茂离他越来越远了。   或许是他太敏感,但是李茂从前的的确确会想方设法抽出时间在他身边瞎转悠,现在却总要隔很久才能见一面,即使见了面也不过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尴尬又冷淡,卫允之对此觉得无语又无奈。   除夕夜的事,卫允之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且不说李茂是不是凶手有待商榷,但是卫允之的确是被他那张脸骗走的总没错吧。卫允之知道问不出结果也就不再追问,最后选择继续相信自己的兄弟,但是李茂却好像觉得自己无辜到不行,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觉得卫允之有点扫把星特质,所以要离得远一点吗?   不必多说了,光是想想就气到快吐血,卫允之忽的将手里的书砸到桌上,吓得一旁的小冬子真的跳了一下。   “殿下?”   “这个时间李茂在哪儿?”   “李茂?他不是值班去了?”   “我问你他在哪儿,具体位置!”   卫允之的语气有点冲,小冬子心道不妙,赶紧跪下:“奴才记得,今天大概是在五殿下、七殿下那附近,还有咱们这儿也在侍卫队巡逻的范围内。”   “知道了,起来吧。”   “殿下?您这是要?”   “看书看烦了,出去走走,别跟着。”   “……是。”   今天天气不错,萧妃后头跟着几个宫女,一伙人正在院子里四处晃悠,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反正是闲着无聊。逛累了,坐到湖心亭内休息,还有七皇子卫行之站在跟前吟诗作对,真正的母慈子孝。   卫行之被他母亲夸赞一番,高兴的不行,当场就要把刚作好的诗写下来。两个小宫女一左一右将墨痕半干的绢布晾在风里,也方便萧妃母子欣赏。   “好了,干的差不多了,收起来吧。”   闻言,站在左边的宫女松开了手,好让另一人将绢布卷起来收好,不料两人想到了一处,右侧的宫女随即也松了手,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七皇子的大作随着风、打着旋儿落入湖中。   “奴婢该死!殿下恕罪啊!”   两个宫女当场吓白了脸,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卫行之本有些生气,眼珠子一转,一丝恶劣的情绪涌上来。   “起来,我又没怪你们。”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她们实在不懂,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残酷无情的七皇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宅心仁厚了。   “你们下去把它捡回来不就好了,我用的墨都是防水的,晾干了也就没事了。赶紧的呀,别愣着了,再不下去就沉底了。”   两个小宫女刚刚放下的心仿佛随着那绢布慢慢沉向了湖底。   稍大些的宫女率先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好姐妹,转身翻过栏杆,一头扎进了湖里。   正月还没过完,湖边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未化完的积雪,湖水之冰冷,可想而知。   小宫女睁着双眼慢慢下沉,她看到因为自己的闯入而在湖面漾起的巨大水花以及向远处延伸的圈圈波纹,还有平日里看似干净的湖水里漂浮着的杂质,它们在阳光下无处躲藏。   那绢布就在她身边,一伸手便能抓住。黑色墨汁在水中晕开,有点好看,又有点恶心。她想,七殿下果然是骗人的,她就知道,还说是防水的呢……   今天的阳光真好,可惜湖水太过冰冷。   时间似乎渐渐停止了,身体也越来越麻木,她甚至没有挣扎。她不会游水,也不会憋气,生命便这样随着气泡一起从她的口鼻之中流逝了。   好冷啊,好安静,水下的世界原来就是这样。或许人们口中的死亡便是这样吧,似乎也不是太可怕。   小宫女带着一丝迷茫、一丝不甘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在最后一刻,一个天神一般的人出现在她眼前。他逆光而来,像是水里的神灵,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他有力的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托起,意识明明已经脱离了躯体,她却真实的感受到了过去许多年不曾感受过的东西。   他的身体,好暖啊。   卫允之站在湖边,目睹了这一切。   李茂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他居然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对李茂足够了解,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其余几个侍卫挤在湖中的廊上,伸着脖子想拉李茂上来,可惜栏杆太高,冬天的水位比平日又矮了不少,怎么伸手也够不着,李茂只好单手夹着那宫女开始奋力朝湖边游。   “李茂,坚持住啊!”   “快了,再加把劲儿!”   “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们下来帮你?”   ……   “不用了,水里冷得厉害,你们别下来了,我还行。你们去岸边等我,顺便弄几件干衣服来。”   闻言,兄弟几个开始七手八脚脱衣服。都是城里氏族家的孩子,十五六岁,最是热血。自打进了宫,平日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今天可算过了把瘾。   萧妃那边看这些皇家侍卫们光天化日的就要脱衣服,一边叫着“成和体统”,一边拿衣袖遮脸,几个小宫女也红着脸遮眼睛,又忍不住偷偷瞄那些大呼小叫的贵族子弟们。   卫允之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湖心亭。   “六哥?你怎么来了?”   “趁着天气好,出来走走,没想到萧妃娘娘和七弟也在。”   “六殿下坐吧。”   萧妃很有风度的叫卫允之入座,丝毫不见方才的窘迫,卫允之以同样的风度道谢并坐下了,两人谁也没看岸边忙得不可开交的人群一眼。可惜卫行之到底年纪小,卫允之不过瞅了他一眼他便顶不住压力了。   “六哥,都是那宫女,笨手笨脚的,他把我刚写好的诗弄水里了。”   萧妃眼睛笑得弯了起来:“那孩子也真是,明明不会水还非要下去捡,皇儿都叫她别动了,拦都拦不住。”   卫允之这才看了远处不知是死是活的宫女一眼,忽的神色有些不悦,却还是笑着搭了一句:“到底是个忠心的奴才,最好能救回来。”   “是啊。”   另一边,李茂将小宫女抱在怀里,扯过兄弟们的外衣就往她身上一裹。那宫女气息全无,李茂只得使劲拍她的后背,结果也是无济于事。   卫允之听到那边嚷着“不行了”“没气了”,皱皱眉,站起来走了过去。   卫行之正想着死了干净,就看到他的六哥过去了,于是母子两人也便起身跟着过去看看。   “把她放平,让开点儿。”   卫允之在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氛围中开始了心脏按压,可是,没有效果。   “你,过来,我给她按压的同时你朝她嘴里渡气!”   “什么?”   “听不懂人话?往她嘴里吹气,懂了吗?”   被点到的小侍卫当然听懂了,却迟迟不肯动作——开玩笑,让他给一个宫女渡气,然后呢?救活了之后娶回家?   一时间侍卫们鸦雀无声。   “我来吧。”   李茂抹了把顺着头发淌下来的水,低头吻住了小宫女苍白的嘴唇。   卫允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吻”这个字眼,明明只是普通的人工呼吸,还是他自己提出的。   短暂的失神,卫允之开始和李茂配合起来。   “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捏住鼻子,猛吸一口气全部吹进去……再来一遍……试试她有没有呼吸了……”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李茂惊喜道:“她活过来了!”   卫允之松开手,起身时腿有点麻。   李茂在萧妃示意下抱着那宫女离开了,几个小侍卫朝卫允之比了好几个大拇指,跟着浩浩荡荡走了。卫允之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李茂再度失神,一个小侍卫忽然脱离队伍返回到他们跟前。   “七殿下,这是李茂让我交给您的。”   卫行之接过,是已经看不出内容的绢布。黑色的墨汁浸染得到处都是,仿佛黑色的血。   卫允之看着那绢布笑了笑,轻声道:“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   老夫的心莫名的有些疼/(ㄒoㄒ)/~~ 第47章 皇子的府邸   本来只是件小事,但是涉及到两位皇子、一位嫔妃,还差点出了人命,卫齐都被惊动了,于是,萧妃、七皇子卫行之、李茂、落水小宫女、卫允之,一个不落的全聚齐了。   萧妃母子从头到尾一口咬定是诗作不小心被风吹到湖里,小宫女忠心过头,跳下水去捞,结果才差点被淹死。   “你会水?”   “回皇上,奴婢不会。”   “那你为何要跳下去,不怕死吗?”   “可是,总得有人去捡上来……”   卫齐没再问,偏过头看了萧妃一眼,萧妃立马缩了缩脖子,不敢动作了。   卫允之不晓得卫齐是太过仁慈还是出于其他考虑,总之,最后那个小宫女成了他的仆人……   “允之,你是怎么想到那法子的?”   “父皇指的是?”   “按压胸口,渡气。”   “父皇,儿臣都是在书上看来的,当时只想着救人要紧,也就没顾得上其他,父皇恕罪。”   “哎,朕又没怪你,只是觉得这法子新奇罢了。好了,都回去吧,今后要多加注意。”   “是。”   七皇子和萧妃并没有被训斥后者责罚,但是卫齐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毕竟,如今他们的奴才成了卫允之的。卫允之头疼不已,卫齐这是逼着他跟老七不对付啊。虽然,两人原本关系就不好。这样无异于雪上加霜,卫允之也管不了许多了,那宫女留在那里只怕会更难过,谁叫他倒霉碰上了呢?   邱嬷嬷对这个无辜的小宫女无缘无故的不喜欢,大概隐隐也感受到卫允之对她的不耐烦,于是,那个叫梅兰的宫女自打进了六殿下的宫殿便再没有在他眼前出现过——她被安排到厨房帮忙了,那里卫允之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   李茂一举成名,忽然从寡言少语的小侍卫变成了拯救美人的大英雄,况且,人工呼吸,唇齿相触,这些在这里都是十分限制级的。   梅兰似乎很自然的就成了李茂的未婚妻,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就连李茂也默认了。早在他开口说出“我来吧”,他就该知道今天的事会成为一种可能。   李茂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亲了人家姑娘就要负起责任,更何况,他们俩似乎真的很合适。   梅兰,一个小宫女,才十三岁;李茂,小侍卫,腊月生的,算起来还未满十四。两个人都是无父无母的悲苦身世,李茂因此又对她多了一丝怜惜。至于梅兰,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救命恩人,那仿佛天神一样的存在,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李茂的生活似乎变得鲜活起来了。   他的衣服开始变得更加干净整洁,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两颊甚至多了点肉,不知道是不是厨房的小情人偷偷给他加了餐。感情的滋润是十分神奇的,尽管这情感就像水一样,淡的几乎抓不住,可它真实的存在着。   所有人都知道,梅兰和李茂是一对儿了。   整个春天,卫允之大部分时间是和于度一起度过的。   拿着暗器一个劲儿扎稻草人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于度开始教卫允之一些技巧。卫允之渐渐地否定了自己关于于度是什么民间高手的猜测,因为几番试探,于度甚至会被卫允之轻松制服。卫允之将这些归于于度乐器弹得多了,手上有巧劲儿,故而暗器使得好,至于拳脚功夫,他就不是卫允之的对手了。   卫允之第二次出宫是去参加卫沐之王府建成的乔迁宴。   虽然卫沐之很快就要离开东城南下,但是接下来成婚必须要有府邸,而且,今后年节时他还是会被召回来陪卫齐的,于是沐王府应运而生。   第一次出宫的阴影还没完全消除,卫允之的神经全程都不由自主的紧绷着,即使身边明的暗的护卫一大帮。卫庆之也很贴心的陪在他身边,看卫允之情绪紧张,卫庆之还说着笑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太监喊着“太子驾到”的那一刻,卫允之的注意力终于成功被转移了。卫允之知道不可能,但是,如果有意思可能,他是真的希望,在卫沐之离开之前,这两人不要再见面了。   兄弟们都迎过去,卫沐之作为主人自然不得不去招待贵客。卫恒之的随从奉上礼物,卫沐之道谢后便有人将其拿下去,兄弟们渐次落座,七嘴八舌、天南地北开始瞎聊起来。卫允之一反常态的话多了起来,但凡看到卫恒之想要找机会跟卫沐之搭话他便冲上去接起话头,这直接导致卫恒之黑了脸,卫允之仗着自己“年纪小不懂事”,继续行破坏之事。   一直到吃过午饭,卫恒之居然没找到跟卫沐之独处的机会,卫允之突然间变的无处不在,加上卫庆之那个弟控加大嘴巴,什么打算都泡汤了!   卫恒之终于离开了,卫允之这才功成身退,优哉游哉开始欣赏起自家二哥的新居。   看过皇宫再去看王府,不得不说,妙处还是有的,大有的大庄严,小有小的精致。卫沐之的沐王府基本上就像是二皇子殿的一种放大,整体跟皇家建筑的威武霸气自然离不开,但是设计还是处处可见与卫沐之气质相当的精致典雅。   卫允之仿佛走迷宫般在卫沐之的院子里穿梭,卫庆之跟在后面,往日里他绝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今天也忍不住评价几句,大概第一次参加乔迁宴,还是有所不同的。   “唉,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搬出来住就好了!”   “恩?你想出来住?”   “是啊,出宫了多自由啊!谁愿意成天被关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啊?”   “可是,宫里面安全,外面太危险了。”   卫庆之笑了,摸了摸卫允之的头,装作很强大的样子说:“你啊,年纪还小,等你长到像你四哥我这样高大的时候就明白了。等你有了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能力,皇宫的城墙对你来说就不再是金钟罩铁布衫了,那不过是一圈枷锁,一层束缚。”   “四哥……”   “怎么,被我震撼了吗?”   “不,只是觉得……你牙齿上的菜叶子好显眼。”   “什么?在哪儿?还有吗?”   “没了。”   “早点怎么不说?!四哥的脸都丢尽了!”   “要不是你刚才笑得那样猖狂,我又怎么会看见?”   “哦,那我就放心了,没人看见。”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吧。”卫允之率先掉头往外走。   不管庇护还是牢笼,天黑了终归还是要回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长春很凉快啊,可惜课设太忙,不然每天窝宿舍里码字多好。 第48章 皇子的病   卫庆之本想将卫允之送到门口,卫允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又不是女生,再说了,他们是兄弟,怎么搞的跟情侣约完会回家似的?于是两人在湖边分了手,卫允之带着小冬子往回走。   不知从何时开始,小冬子成了卫允之的固定跟班,不论去哪儿,大事小事,似乎总有他跟着。   卫允之不觉得跟班是什么必不可少的存在,大多数时候他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跟在后面让他觉得略微不自在,可是,有时候又会觉得,跟班真的很重要——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卫允之遇到的人、认识的人、熟悉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有跟班的,还不止一个。   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你想,皇子皇妃们在园子里遇见了,身后空荡荡的,然后各自端着架子矜持的的交谈,连个观众都没有,好尴尬。   又或者,相遇的结果变成,你单枪匹马,别人身后一大帮子人,这样还没开口,气场上就输了,不成不成。   “殿下……奴才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吗?”   小冬子拿袖子擦了擦脸,有点不好意思。   卫允之拍了拍小冬子的肩膀:“小冬子,有前途,好好干,本殿下看好你哦!”   小冬子受宠若惊,立马拍胸脯表忠心:“殿下放心,奴才这条命都是您的,您叫奴才往东,奴才绝不往西!您叫奴才朝南,奴才绝不往北!”   “走,打道回府!”   卫允之忽然间邪物上身似的,小孩子心性发作,一只手手臂伸直,旗帜般直指皇子殿。两人年纪都不大,嘻嘻哈哈的就小跑着回去了。   看到李茂的背影,卫允之惊觉他们俩又有好长时间没看到了。李茂似乎在跟谁说话,对方个子不高,身量也不大,被他挡了个严实。卫允之没多想,心情很好的现在,他很自然的上前要去拍拍李茂的肩膀,然后邀他一起用晚膳什么的,适度缓和一些两人莫名疏远的关系。   小冬子反应过来李茂交谈的对象是谁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卫允之了,于是尴尬的一瞬间就这样来了。   李茂在和梅兰说话,他被拍了肩膀回过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干净,直到发现卫允之后才完全变回平日里严肃的样子。   “殿下。”   梅兰见李茂并没有跪下行礼,也没有下跪,只是跟着叫了卫允之一声。卫允之立马就放弃了多说的打算,但是梅兰开始跟他道谢。   “听李茂说,是殿下您想的法子,要不是您奴婢早就不在世上了,谢殿下救命之恩。”   “救你的是李茂,跟我无关。”   卫允之摆摆手,转身走了。   梅兰本以为李茂和六殿下感情很好的传闻是真的,现在看来是过于夸大了,一个皇子和自己的奴才之间怎么会有“感情好”一说呢?   李茂感应到似的和梅兰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他们,于是二人又慢慢聊了起来,很快就忘记了这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卫允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照理说,他一个活了三四十年的大叔级别的灵魂不至于因为身体长到了十三四岁就患上青春期综合征,即便是上辈子,他也没有所谓的叛逆期。但是,现在的他越来越觉得厌烦。没有特定的对象,就是常常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感到厌烦,不想写字、不想看书、不想吃饭、不想睡觉,连发呆都不愿意,好像连“什么都不做”这件事都变成了让人身心俱疲的事。   他怀疑自己是病了。   不知道是真的因为病了而心情不好还是自我暗示后才生的病,总之,卫允之又病倒了。距离上次生大病已经很久了,这次卫允之病的不轻,连续几天迷迷糊糊的,好几次烧到人事不省,六皇子殿又变成了太医院的临时根据地,卫允之早些年实在是病得让人眼花缭乱,每一次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退潮,没有预兆的来又没有预兆的康复,这一次太医们并没有十分担心,但是该做的还是一点不能落下。   卫齐并没有十分忙碌,于是,卫允之病后他又常常来卫允之这里看望,即使他和太医们一样觉得卫允之从小到大经历过打小病无数,也算是个中老手了,这次也一样可以有惊无险的度过。   春末夏初,卫允之反反复复的病了半个多月,终于在这天下午彻底清醒过来。   卫允之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病了这么久,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药香,闻着清甜,喝起来却苦得直掉泪。素叶在熬药,邱嬷嬷在外面支使着小宫女晒东西,李茂……李茂似乎从他生病起就没出现过,小冬子倒是常常守在他身边。   卫允之觉得有些渴,想喊人却发不出声音,于是鞋都没穿就下了床。他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然后就一瞥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女人或许每天都会照镜子,描眉化妆,卫允之却不会,他像所有的大老爷们儿一样,只要在下人替他梳好头发之后象征性的整理一下就好,所以卫允之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吓了一跳。半个多月,他瘦了好多,原本有些肉的两颊都凹陷进去了,整张脸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病态,两只眼睛周围都是蜡黄的,像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后命不久矣的书生。   “好丑……”   卫允之扶着门慢慢走出去,院子里有不少人,邱嬷嬷发现他醒来了还自己爬了起来,惊喜万分,看到他光着的双脚又大呼小叫着让太监背他回去。   “不用了,去把我的鞋拿出来,我想晒晒太阳。”   小冬子立马上来搀他,另有人进去给卫允之拿鞋过来。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就是石头凳子有点凉,卫允之看着别人额头都是细密的汗,觉得自己果然体质不够好。   “殿下,吃点东西吧,您现在不能吃油腻的,喝点粥先垫垫。”   熬得很香的白粥,只加了一点盐,闻起来很好,卫允之尝了一口,吃着也不错。大约还剩三分之一时,卫允之放下了碗。   “小冬子,进去拿个东西出来。”   “殿下要什么?”   “空的东西,桶或者盆什么的,花瓶也行。”   “殿下您要做什么呀?”   卫允之额头出汗了,他慢慢趴到了石桌上:“我想吐,快去。”   小冬子一听,赶紧喊着让人拿东西。   东西还没拿回来,卫允之“哇”一口将半碗粥吐了个干净,这还不算完,断断续续的还在吐,本以为吐到只剩酸水了就没事了,可是卫允之看到了别的颜色。   他吐血了。   卫允之虚弱的不行,看着面前的秽物不觉得有多恶心,看着自己吐出的血好像也不是很害怕,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也许他从未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健健康康活下去。   “来人啊,殿下吐血了!快去请太医!”   “快去禀告陛下!”   “殿下,您漱漱口。”   “殿下,奴才背您回去吧。”   “殿下,您还好吗?殿下,您醒醒啊!”   ……   好吵啊,好累啊,卫允之想。   作者有话要说:   ,--^----------,--------,-----,-------^--,   | ||||||||| `--------' | |   `+---------------------------^----------| 。。。。。。。 李茂   `\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XXXXXX /`| /   / XXXXXX / `\ /   / XXXXXX /\______(   / XXXXXX /   / XXXXXX /   (________(   `------' 第49章 皇子的尴尬   卫允之在喉咙干渴的不适中醒来,彼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要自己撑着坐起来却做不到,全身都软绵绵的,蓄不起太多力气。卫允之侧过头想喊人,就看到了李茂的脸。   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   李茂个子很高,卫允之想着自己躺在床上,即使自己的床有点高,但怎么也不可能直接看到李茂的脸啊。   “跪着干什么,起来吧,我没事的。”   卫允之有点感动,李茂那个傻大个儿,难道在他昏睡过后一直都跪在床前吗?卫允之从前是个无神主义者,虽然经历了匪夷所思的穿越事件,他还是不怎么相信神佛一类的东西。   原来李茂信神吗?   卫允之扯着嘴角笑了,虽然还病着,但是醒来后心情很好,他跟李茂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些在他生病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患难见真情,没错。   不过,李茂也该叫人进来了吧,再不济也该叫个太医进来给他看看。然而,李茂还是跪在地上没动。   卫允之看不到李茂的眼睛,因为对方的头微微低着,直到他抬起头来,卫允之才看到李茂乌黑的眼圈,还有满是不甘和隐忍的眼神。   “起来吧,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李茂抿了抿嘴巴,看着卫允之的眼睛说:“求殿下救救梅兰,饶她一命,奴才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卫允之没说话,他慢慢将头转回去,盯着帐顶开始发呆。刚才歪着脖子弄得他很难受,酸痛无力,很想有人给他揉一揉,但是现在他不想说话。   过了很久,或许也不是太久,李茂忍不住再次开口。   “殿下……”   “扶我起来。”   李茂将卫允之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上。已经是夏天了,卫允之的屋子挺凉快,他裹着被子,一点也不觉得热。   “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说说。”   “梅兰被抓起来了,她是被冤枉的,请您救救她。”   卫允之心下了然,必然不是小事,可惜李茂不愿意说,难不成和他自己有关?不说就不说吧,卫允之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帮到谁,既然李茂觉得求他有用,那他也不能让人失望。   “你去把桌上的纸笔拿来,我给你写个条子,私章在抽屉里,也一并拿过来。”   李茂行走如风,很快便回来了。卫允之拿起笔,李茂捧着砚台递过来,卫允之轻轻蘸了几下,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大意是宫女无辜,且是他的奴才,待他病好了亲自处理。   李茂接过毛笔,又将印章递上,卫允之左手托着纸,右手拿着印章,端端正正盖了下去。   “谢殿下!”   卫允之见李茂一刻也等不及的模样,便笑着挥挥手,准他离开。李茂强忍着将东西摆回原处,这才大步跑了出去。   看着未关上的木门被带动着来来回回的扇动,卫允之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卫允之靠坐在床上,觉得很疲惫。   李茂前脚出去,太医后脚便进来了,邱嬷嬷他们一个不落的也都跟着挤了进来,看着满屋子人七嘴八舌、嘘寒问暖,卫允之难得有这么一次觉得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被关心的感觉很好。   “殿下已然无碍,接下来静养便可。”太医将方子交给素叶,“早晚煎服,七日后便可停用。”   素叶拿着银子去送太医,卫允之遣散众人,只留下邱嬷嬷和小冬子问话。   “殿下的粥里发现有慢性毒,之前生病也是因为您每日吃的粥品里添了少量□□,积少成多,这才病倒了。”   “现在是谁在负责我的膳食?”   “还是冯嬷嬷,只是梅兰来了之后,由她负责您每日粥品。”   卫允之想,难怪啊,李茂居然还来求他,呵……   “梅兰被抓起来了,多久了?”   “昨晚就被带走了,听说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这回这小贱人怕是回不来了。”   “她一个小宫女,怎么可能有胆子做这种事,不知道又是哪路神仙看我不顺眼了。”卫允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调调,无所谓的笑,“也不是头一遭了,好在我福大命大,死不掉。”   卫庆之来看卫允之,得知卫允之醒了,在门口就开始喊:“六弟,你终于醒来了!急死我了,怎么这么倒霉?果然别人的奴才不能随便收……”   这家伙太不会说话,卫允之也不跟他计较,但还是问了问细节。   “你也不想想,谋害皇子是什么罪名,那小宫女有十条命也不够砍的!亏得她是个孤儿,不然少说得灭了她三族!”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她现在怎么样了?”   “关起来了,肯定得问出幕后指使啊,少不了要用刑。”   “用刑啊……”   “哎呀,你别操心旁人了,好好养你的病!人家都给你下药了,你还操心个什么劲儿,病糊涂啦?”   “不是,她跟我没关系,但是有人跟她关系好。”   “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跟你就更没关系了,别问了。”   “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恩,说点别的吧。父皇呢,我都没看见他。”   “父皇每天都来看你,你睡着了不知道。待会儿父皇忙完了就该来了,知道你醒了,他肯定很高兴。这次你被人设计,父皇都快气死了,发了老大的火,哎呀,那架势,想想就吓人!”   ……   李茂没能进去见梅兰一面,更别说救她了。卫齐下了死命令,除了他自己,谁也见不到梅兰,卫允之的条子并不好使。   一想到梅兰在里面受苦被折磨,李茂心如刀绞,他哪儿都没去,一直等在外面。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牢的门打开了。李茂没能见到梅兰,他甚至连她的尸体都没见到。十三岁的花朵,就这样凋零了,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们说梅兰招认了,是她下的毒,因为七皇子的嫉妒,因为萧妃的指使。   李茂不信。   萧妃母子痛哭流涕,抱着卫齐的腿说他们是被陷害的,彻查的结果却是种种苗头都指向他们,甚至连梅兰落水事件都成了设计好的,只为了将她送到卫允之身边。最后萧妃被打入冷宫,卫行之因为年纪小,只是禁足,从此皇后名下又多了个皇子。   卫允之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听着小冬子在一旁给他作八卦报告。早晨的阳光还不算强烈,空气也很好,不冷不热,很舒服。   李茂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梅兰咬舌自尽才过去四五个时辰,卫允之吐血昏迷也不过是两天前的事,距离他们俩仿佛心无芥蒂的拉着手在雪地里奔跑不过数月,而卫允之第一次看到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呆小孩却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漠然了,那匹过时的木马被放置高阁,儿时的快乐和悲伤无人再问,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李茂啊。。。 第50章 皇子的眼泪   李茂人高马大,大步走过来,挡住了卫允之的太阳,卫允之躺着,低了他不知多少,虽然面色平静却也不输气势,两人对视着没有开口,一时间暗潮汹涌。   “小冬子,你先下去,我跟李茂说几句话。”   “殿下……”   “去吧,顺便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是。”   卫允之躺在椅子上没动,李茂似乎忍耐着极大的怒气,但是没有发作——廊下有几个太监和侍卫正盯着他们——卫允之不愿意丢脸,掀开毯子站了起来。   “我们进去说吧。”   李茂跟在后面进来了,顺手关上了门。   “这里只有你我,想说什么就说吧。”卫允之转身盯着李茂,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要发什么疯。   “你这个虚伪的骗子!无耻小人!”   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李茂会骂他,卫允之高估了自己对他的了解。   “昨天还跪在地上求我,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去做,今天就站在这里骂我了?”   卫允之也不是软柿子,他有点生气了。   “梅兰死了……”   “我知道啊,咬舌自尽的是吗?”卫允之走到一旁,随手摸了摸装在小花盆里的玉石,冰冰凉的,漂亮又舒服,“听说咬舌自尽的人死了也是没有舌头的鬼,下辈子只能做哑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卫允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激怒李茂的话,这样幼稚且于现状没有一丝好处的事不应该是他做出来的,但他控制不住。   “咚咚咚”三声,很规律的敲门声。   “殿下,药好了,奴才试过了,没问题,您现在就喝吗?还是……”   “先放着吧,待会儿再喝。”   卫允之本想让小冬子进来,但他想李茂即便再生气也不至于会对他怎么样吧,于是让他等在门口。   李茂刚才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如今怒火上像是被泼了盆水,只有浓烟滚滚,呛得谁都不好过。   “所以,你现在是来找我干什么的?难道你的小相好死了要我负责吗?”   “你以为自己很无辜吗?”   李茂的表情称得上狰狞,卫允之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只是悄无声息的向着那座玉石盆景靠近了一点。   卫允之震惊道:“难道不是吗?你是要我对着一个下毒害我的人感恩戴德吗?李茂,到底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啊?”   “我说过,梅兰是无辜的!她是被屈打成招的!”李茂忽的大吼,惊得门外的小冬子一跳,但他还是守在外面没进来,几个侍卫也没进来。   “证据呢?就凭你一面之词?”卫允之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她是你的女朋友没错,可她是我的谁啊,凭什么要我相信她啊?”   李茂没空去想“女朋友”是什么,他因愤怒和伤心涨得满脸通红。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你懂什么啊……”   卫允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茂蹲在地上,捂着头,他哭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卫允之妥协了。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我记得你们俩认识也没多久……节哀顺变吧,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给你写的条子没用吗?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保证……你喜欢谁告诉我,我将她赐给你行吗……别哭了,李茂。”   卫允之也蹲下去,抬着手轻轻的抚摸李茂的后背,看着他因为抽咽而起伏的后背,卫允之的心也难受起来。那个小宫女,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大概也不是特别好看,为什么李茂这么喜欢她呢?卫允之不懂,也不是很喜欢这件事,但是人毕竟死了,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件事我还是觉得我没错,我是受害者啊。或许她是被牵连了,我也没想到她会死,你知道的,这些天我都昏迷着,外面的事我也不知道……李茂,我拿你当兄弟,你知道吧?这次就算我欠你一次好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补偿你的。”   “别说了。”   “什么?”   李茂的声音太小,卫允之没听见。   “你答应我了?”卫允之误会了,语气又高兴起来,“你别太伤心,反正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喜欢的人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   故作幽默的卫允之被李茂掐住了脖子。   李茂的头慢慢靠近卫允之的侧脸,嘴唇张合着,在他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叫你闭嘴。”   病了这么久,卫允之在健硕的李茂面前像个女人一样软弱无力,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努力用双手去拨开李茂的铁掌,但是毫无作用。空气一点点被剥离,卫允之快要窒息了,更可怕的是,李茂的力气大得吓人,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拧断了。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呢?”李茂像是换了一个人,面无表情的说着平静的话,手上却在做着疯狂的事。   人在紧张混乱的情况下大脑会加速运转吗?卫允之只觉得自己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第一个便是李茂是真的要杀了他。   李茂不想活了吗?杀了他有什么好处呢?他能够活着逃出皇宫吗?   卫允之用来束发的玉簪是中空的,里面有于度给他的暗器,但是淬了毒,不到万不得已,卫允之不会用。   他不想李茂死。   双手在背后摸索着,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痉挛,小案被拖动的距离不过半寸,实在太重了,卫允之最后摸到了那座玉石盆栽。   李茂……   “嘭”!!!   门终于被推开,卫允之迷迷糊糊的看到有人冲了进来,脖子被松开,空气又一次进入胸腔,太好了。   仿佛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卫允之像是被人在脖子上涂满了辣椒面一样难受,嗓子也痛得厉害。   “父皇……”   一开口,典型的公鸭嗓。   “醒了?感觉怎么样?”卫齐放下手里的书,将它递给了太监。   卫允之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了,但他说不出那句话,因为这次他有事了。   “父皇!”卫允之坐起来,一头扎进卫齐怀里,像是伤心欲绝般抱着他的肩膀痛哭起来。   卫齐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儿子,接二连三被人谋杀,这次居然是自己最信任、最亲密的朋友。   “没事了,父皇在这儿,没人敢来害你了,别怕。”卫齐心疼自己的儿子,转而对罪魁祸首恨之入骨,“朕不会放过他的。”   卫允之没说话,一直哭着,他太累了。   灯火通明的夜晚,卫齐陪着自己的孩子坐到深夜,直到卫允之哭累了,躺下睡着。那一夜,卫允之睡得很不安稳,总是陷入各种各样离奇又恐怖的梦魇,卫齐一次次将他叫醒,又一次次等他睡着,彻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   李茂,别怪老夫心狠手辣,老夫也不知怎的,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唉,都是命啊:) 第51章 皇子的心脏   连续几天,卫允之躺在床上,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直到第三天下午,他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小冬子,替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殿下,天都快黑了,这时候您有什么事就让奴才去做吧,啊?”   卫允之摇摇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小冬子见自己劝说无果,遂蹲下去给卫允之穿鞋。   梳头的时候,卫允之看了看镜子,不出所料,跟鬼似的,苍白的脸瘦得脱了形,卫允之在心里狠狠地嘲笑自己,只觉得不值,傻的可以。   有些事,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卫允之坐在桌旁,不急不缓喝了碗药粥,淑过口又含了枚蜜饯,这才将素叶叫过来。   “殿下?”   “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还是希望可以做到最好。”   “是,殿下吩咐就好。”   卫允之走在前面,小冬子提着灯笼走在侧边微微落后,树影下的草丛里居然已经有了点点流萤,果然夏天已经来了很久了,卫允之险些错过了这些。   “殿下,奴才跟您一起进去吧?”   “不用了,在这里等我,不会太久的。”   “是。”   有人拿出钥匙,开了门,卫允之跟着那人走进黑暗之中。   李茂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手段颇粗鲁,这才悠悠转醒。   昏过去了还好,一醒来,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在痛。视线也是模糊的,李茂知道自己的脸一定肿的厉害,眼睛都被血痂糊住了,然而,不用看也知道周围的景象——无非是阴暗潮湿的地面和墙壁,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这几天他也算是尝了个遍。   眼前是一双干净的靴子,一双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靴子,它太干净了,仅仅只是站在这里都已经是一种罪过。   李茂慢慢抬起头,歪着嘴角笑了。   “你怎么会来?我还没死呢。”   卫允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阻止自己冲上去。   冲上去只是一种冲动,他不知道如果真的冲上去了接下来要干什么。松开李茂?替他擦洗干净?让太医来给他医治?或者,狠狠揍他一顿?又或者,给他个痛快……   这些,这一切,他通通做不到。   李茂的脸太陌生了,卫允之不太清楚是因为李茂被打得太惨,脸肿的太厉害还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很熟悉那张脸,只是觉得李茂不该是这样的,至于该是什么样子,卫允之也不知道。   站在李茂面前的卫允之忽然觉得,曾经他笃定的很多事情现在都变得不确定起来了。   李茂的上身□□着,上面布满了鞭痕、烫伤以及很多卫允之无法分辨的伤痕,不知道是用什么造成的,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肌肤,原本这具躯体干净又结实,背着他走过皇宫里大大小小、或长或短许多条路。   李茂低着头被绑在柱子上,脸上满是不屑和阴郁,直到现在,他还是心存愤恨。卫允之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点熟悉的影子,最后还是失败了。   “还没看够?你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李茂朝一旁吐了口血水,“我就在想,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进了这里才知道,呵……”   一旁的狱卒听了,冷汗瞬间浸湿了衣服,想也不想,“唰”一鞭子抽下来。   “住手!”卫允之一脚踹过去,可惜有些力不从心,险些摔了,“谁让你打他了?滚出去!”   “殿下,这家伙满嘴胡话,奴才替您教训他!”   “耳朵聋了吗,我叫你滚!”   “是是,殿下息怒,奴才这就滚!”   终于只剩他们俩了,但是周围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卫允之不愿意去管那些,他的时间不多了。   “你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李茂的左耳上方有很大一处伤口,头皮甚至都翻起来一些,可以说是血肉模糊,看得人心惊胆战。   “打的。”   “是我吗?”   李茂有点搞不懂卫允之的意图,但还是回答他了:“不是,进来之后打的。”   卫允之点了点头,放心了。   “你问这个干嘛?你来这儿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不是,我只是不记得那天有没有砸你,顺便问一下。”   李茂回想一下,是了,那天下午,卫允之砸碎了一块玉石,玉屑溅得满地都是,他当时还在想,幸好砸的不是他,不然早就死了。   “那你怎么不砸我?照着头砸,多少条命都是你的了。”   卫允之看了李茂一眼,声音冷了下去:“那时候,你还是李茂。”   李茂又笑了,最近他笑得比以前许多年加起来都要多,可是卫允之厌恶这样的笑,满是讽刺和不屑,那不是李茂腼腆、温和的笑。   “你那天是认真的是吗?”卫允之挑开一点衣领,乌黑的指印可见下手的人当时抱着怎样的决心。   “没错,我恨不得吃了你!”   李茂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血海深仇,一字一顿,惊得卫允之后背冰凉。   “为什么……”   这世上再没有比“为什么”更可悲的问题了,明明自己都明白,但就是不肯信,总要得到一个结果,否则绝不肯善罢甘休。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李茂两眼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将卫允之烧个灰飞烟灭。   “你害死我祖母,让她老人家不得善终!你害死我爹娘,让我从小就成了孤儿,无依无靠!你害死我全家还不够,让我在你脚下苟延残喘,还以为自己是菩萨、是圣人!你还害死了梅兰,她那么善良的姑娘,被人严刑拷打,最后忍无可忍,活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你还问我为什么?卫允之,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卫允之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是要一个答案,求一个了结而已,怎么会这样?真相总是不完美的,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卫允之已经有了觉悟,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太残忍了,太可耻了,太脏了……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卫允之腿脚虚浮,两只手撑在绑着李茂的木桩上,这使得他们前所未有的靠近。卫允之的鼻腔里充斥着鲜血的腥臭、汗液的酸臭、烂肉的腐臭,但他不在乎了,这些跟真相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没错,我连做梦都想杀了你!”李茂的脸始终在笑着,仿佛快活到了极致,看到卫允之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觉得通体舒畅,“你以为这些年你为什么会经历那么多倒霉事啊,老天爷没那么多闲工夫的,都是我干的。我就是想看你死,没别的,哈哈哈哈……”   卫允之又凑近了一些,两只眼睛离得太近,几乎到了看不清楚的地步:“李茂,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把我当过兄弟吗?”   “兄弟?你是猪吗?谁把你当兄弟啊,蠢货!”   “……我知道了。”   卫允之的身体僵硬了,他一寸一寸的凑近李茂的肩膀,最终在他耳边停下,用那天李茂掐着他的脖子时同样的低声,却是最冷静、最温柔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重若千斤,却又轻的连个尾音也抓不住。   “无论如何,这么多年,谢谢你。”   卫允之松开了手,退出几步远,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狼狈不堪却又不肯服输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52章 皇子的仁慈   卫允之回去时卫庆之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了,看到他进来,卫庆之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上的表情是难以掩盖的愤怒和激动。   “允之,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去看李茂了?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卫庆之根本不给卫允之开口的机会,拽着他的袖子就开始叨叨,“我的好弟弟啊,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看看你都被那个畜-生害成什么样儿了?那样的白眼狼你还惦记他干什么呀,趁早杀了了事,省得他将来又来祸害你!”   “四哥,别说了。”   “……你怎么了啊?”   卫允之有气无力的样子让卫庆之有点抓不住的感觉。   “允之,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让太医再来看看?”   “不用了,大概是病刚好,走了一会儿有点累,没事。”   “哦,那你坐一会儿,歇歇。”卫庆之没再大呼小叫,扶着卫允之坐下了。   卫允之坐下后也不说话,眼睛不知道盯着哪儿,呆呆的,他虽然平时话就不多,但是很少这样,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卫庆之看着他瘦脱了形的两颊,实在没法不担心。   “允之,我问你个事儿啊,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什么?”   “恩,其实我也是听来的,我是不信啦,但是还是想问问你。”   “你问吧。”   “好吧,说好了别生气啊!”   “你说,我听着。”   “那个……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恩?”卫允之抬起头来看着卫庆之,脸上满是疑惑,“这话怎么说?”   “这几天宫里面有些不好听的传言,是关于你和李茂的,说是你喜欢男人,所以才……”   “所以才什么?”卫允之笑了笑,“因为我喜欢男人,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因为我喜欢男人,所以害死了他喜欢的女人?还是说,因为我喜欢男人,所以到现在还死性不改,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管不顾,死不悔改?”   “六弟,你别激动,都是传言,信不得!你也别当真,犯不着,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呵,难怪刚才他一脸自信,是笃定了我不敢杀他吗?”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卫允之没说话,似乎又回到了方才神游天外,任何人都介入不了的状态,就在这时——“皇上驾到”。   卫齐到场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允之,你该做出决定了”,对此卫允之并不觉得奇怪,他去了天牢的事,现在宫里大半的人怕是都知道了。   “父皇,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杀了干净!那家伙实在是猪狗不如!先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那儿,允之是他的主子,又对他那么好,他居然胆敢对允之不利,狗-奴才,真是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卫庆之“噼里啪啦”吼了一堆,卫齐并不放在心上,依然直直盯着卫允之,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定要他做出决定来。   “父皇……”   卫允之面露难色,其实他在去之前已经做好决定了,可是现在,他又有一些疑惑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允之,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跟你有关,所以朕把决定权交给你。你若要李茂死,朕二话不说便杀了他,你若不想他死,父皇也绝不会要他的命。”   “我不知道……”卫允之放空了目光,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我不是很确定我们的关系了……可是,如果他死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高兴的。(长长的一次呼吸)我只是有点不甘心,所以等到今天才去看他,而我自己也需要时间梳理。本来,这几天躺在床上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以为他在里面吃点苦头就算了,他会后悔,然后我放他出来,等他道了歉,之后我们还是朋友……不过,行不通了,以前好像差不多也是这样,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卫允之深深地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我以为自己是个不错的人,起码对朋友是真的好,李茂却说我自以为是……也许他是对的,我这个人,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朋友,是我一厢情愿了。”   卫齐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情绪低落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便没有再逼着他做什么狗-屁决定了,李茂先关着,等卫允之平静下来再说,希望在那之前那家伙不会死。   “父皇,放他走吧。”   卫齐刚准备离开,沉默的卫允之开口了,而且语气平静,表情淡定,并没有冲动的痕迹。   “你决定好了,不会后悔?”   “可是,杀了他又能怎样呢?我不会好过一点,况且,终归是一条人命。只是付出的真心被践踏了而已,他不在乎又能怎样,过去的这些年,至少我并没有一丝敷衍在里面。就当是……其实,李茂说的话虽然偏激了些,但是他的不幸的确与我有脱不开的联系,我不想承认也不行的。放他走吧,就当是给我积点阴德好了。”卫允之低垂着眉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是罕见的平静与决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从此后,他在墙里,他在墙外,他再也束缚不了他,他也再不能伤到他,谁也不干涉谁,谁也不牵扯谁,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茂,从此天高地阔,你自由了。   过去的这么多年,就当是我瞎了眼,从今天起,就当你是死了好了。   说是情分也好,说是仁慈也罢,你走吧。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李茂知道自己是痛得过了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他还是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有人解开了他手上的绳索,脱光了他身上破烂的布条,拿着浸湿的毛巾给他擦洗。   这是要杀他了?   李茂并不怕死,但是他还是觉得活着好。   谁不想活着呢?   还没有好好看过宫外的世界,他才十五岁,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很不甘心呐!可惜了,但愿下辈子不要再投身在这里,让他远离皇宫,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吧。   身上的伤口上被撒了药粉,很痛,痛得李茂半晕着也忍不住呻-吟出声,干净的衣物重新将他包裹住,居然有一种久违的归属感。然后是长久的轻微晃动,更晕了,这大概是要将他运往刑场吧……   李茂试图睁开眼睛,但是什么都看不见,有人用东西遮住了他的眼睛?天黑了吗?应当不是,行刑一般在午后,但是李茂感觉不到热,这种天气午时是很热的。   不管那些了,毕竟都要死了。   李茂慢慢的失去了意识,最后一刻想到的却是除夕那晚的卫允之。   李茂站在巷口,远远看着漫天焰火下的卫允之,各色烟花在空中绽放,映得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黄。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李茂却猜得到卫允之那时是什么样子,他太了解他了。   卫允之其实挺爱笑的,他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茂,再见了( ^_^ )/~~ 第53章 皇子的自由   李茂中途醒过来许多次,然而要么时间短暂,要么依旧神志不清,直到后来全身上下又痒又痛,实在睡不下去了,他才算是真的完全醒来,此时距离他离开皇宫已经快两天了。   没有死这件事自然让李茂欣喜若狂,他低估了卫允之对朋友的宽容,或许只是不够了解他。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好的,只要活着,将来总有无数种可能,再没有什么比活着这件事本身更好的了。   李茂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但是他大概猜测得到,即使不在东城里了,离得也不会太远,毕竟时间过去还没多久,而且他并也没有被带动过多时间。   屋子里有点黑,采光不够好,左右看看,只是普通民居罢了,倒还算干净,但是对于李茂来说已经足够好了,毕竟从小所见所闻的那些所谓钟鸣鼎食、玉宇琼楼不过是他人的尊荣,自己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第一次跟这些天照顾自己的老伯在清醒的情况下见面,李茂除了道谢就是打听一下自己如今的境况,但是老伯笑着敷衍了,只让李茂安心养伤。   “你这一身伤,看着吓人,其实养起来不难,身体损耗倒是不小,血流的有些多,最近这些日子,你就好好躺着吧,等你好了,想知道什么自然都能知道。”   “恩,老伯说得对,多谢您了。”   “呵呵,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给的银子够多,我也不好昧着良心。小伙子,你也算是个有福之人啊……”   老伯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走了,李茂躺在床上,想着过去的这些年,又想起现下的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   康伯在蔡氏茶庄做工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虽然地属外城,但是这一带商贾云集,故而繁华不输皇城脚下,从早到晚都是来往的人群,更不要说大小车辆,各种货物,总之是说不尽的繁华与热闹。   两天前的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来,东方只泛着一点点红光,康伯像平时一样起来,拿着扫把开始打扫院子,东家把他叫过去,说是最近有别的事要交给他做,于是,他跟着七拐八绕到了茶庄名下一处房子,见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   李茂其实还可以算是个孩子,但是他个子高,脸上也没有多少属于少年人的稚气,再加上有伤,康伯以为他得有十七八了。   “这几天你就留在这儿照顾他,尽量不要出去,有什么需要的我会派人给你们送过来,他有什么要求你也可以告诉我。总之,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让人发现他的存在,知道吗?”   东家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至少是康伯半年的薪水,于是康伯点了点头。   康伯喂李茂吃了饭又喝了药,之后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端着碗筷出去了,李茂半靠着床头,试着动一动,似乎已经好很多了。   李茂知道,现在在找他的人一定不少,想要他这条命的人也不会少。不知道是谁将他送到这里来的,卫允之?卫齐?不管是谁,暂时他是安全的,等伤养好了,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康伯是个很有眼色的老头,不该他问的一个字不问,不该他说的也不会透露一个字,李茂虽然有许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却也觉得这样很好,对谁都好。   李茂看看窗外,天已经快黑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谈资,李茂的事儿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过去了,对外的说法是李茂受不了刑法,死在了天牢里,信或不信,这件事儿算是过去了,目前最热的话题是关于四皇子卫庆之的。   为什么卫庆之会上皇宫话题榜呢?哦,因为这家伙出宫不成改爬墙,大晚上的被巡逻队当成刺客,一箭射伤了屁股。   从小到大,与卫庆之有关的事似乎都是无厘头的。   因为读书用功被老师夸奖的皇子大有人在,除了卫庆之;因为聪明又听话讨卫齐开心的也不少,除了卫庆之;因为行为处事成熟稳重而被王公大臣赞美推崇的皇子也有,卫庆之排行老四,却连卫勉之都不如。但是,一提到调皮捣蛋、闹事闯祸,卫庆之认了第二,谁也当不了第一。   将一国之君气得大发雷霆,亲手打儿子这种事时有发生,至于什么口头教训、禁足的小事就不必说了。卫庆之的成长史差不多等于一部混世魔王修炼手册,罄竹难书。   身为皇子却在半夜爬宫墙,还被当成刺客射伤了屁股,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丢脸至极的,于是大家听了无一不是“哈哈哈”,可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卫允之拖着游魂似的躯体上门看望,别说见面了,连从前禁足时隔着门喊话都没做到,卫庆之像是被……关起来了。   宫外的世界新奇有趣,卫庆之在外面野了一段时间,食髓知味,如今皇宫在他看来就是个鸟笼子,成天想飞,这些,不久前卫庆之对卫允之说过。但是宫墙外的世界也是危险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从你身边经过的人会不会就是你的人生终结者。   卫齐不愿意放卫庆之出宫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不让别人见他呢?   时间回到三天前,那天,卫允之大部分时间躺在自己的摇椅上,因为病还没好,卫齐没让他出席卫沐之的封王大典。没错,现在的卫沐之不再是二皇子了,若是见到了得叫他“沐王”。据小道消息,皇后对于自家小儿子的婚事已经有了打算,毕竟也快十八了,于是和皇帝陛下提了提,卫齐便又和未来亲家提了提,双方都觉得不错,可惜当事人卫庆之不干了。   “那什么,我不是说你女儿不好啊,虽然我也没见过她,但是看你也知道她应该不会差……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没法娶你女儿了,你再给她找个夫婿吧,我不合适。”   卫庆之语气诚恳,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一番话还是让大将军丢尽了脸,误以为说他女儿是个母老虎的谣言已经从边关传到了东城,然后四皇子殿下便借口推脱婚事。其实卫庆之是真冤枉啊,他从小长在皇宫里,成天想的不是玩就是玩不然就还是玩,哪管千里之外的戍边大将军之女是人是狗啊?   大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带着一肚子火气千里迢迢的又赶回了边城,临走前卫齐各种说好话、各种安抚,这才觉得大胡子将军应该不会撂挑子不干。   另一边。   “庆之,你跟母后说说,你喜欢的是哪家小姐,母后给你把把关。”   “……你不认识的。”   “哦?不是大家闺秀,那就是小家碧玉了。”   “哎呀,您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了,母后这么做还不是为你好。你有喜欢的人,留在身边不是不行,但是,正妻还是要听你父皇和我的。”   卫庆之咬了咬牙,嘟囔道:“那如果我喜欢的不是女人呢?”   “什么?”   “那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的呢?”   “……”   卫庆之无意中开启了皇后的逼婚模式,从此暗无天日,于是,夜黑风高…… 第54章 皇子的艳福   卫庆之的屁股伤得并不重,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但是,皇后以养病为由将他关在屋子里,就是不让他出来。不止不让他出门,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他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对策都不行。   一想到自己正因为爱情抵抗全世界,被父母关在家里出不了门,卫庆之就觉得被自己感动到不行。   可惜啊,卫庆之有没有想过被迫强行当事人了的刘运至的心思呢?我不是很确定刘运至还记不记得这个喝醉酒之后帮他打了一架的富家公子哥儿了。大概是记得的吧,毕竟人家去过家里做客,还请了大夫给他爷爷治病……   皇后不敢跟卫齐说明这件事,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的小儿子是个好男风的异类。   (思及此,老夫不禁为皇后捏了把汗,不知是否基因有问题,不只是小儿子,她的大儿子可是入门多年了呢!)   进宫之前跟本家姐妹们斗,进宫后跟卫齐的妃子们斗,终于熬到生了儿子,做了皇后,现在大儿子又做了太子,眼看着她自己也快人老珠黄了。皇后这一生可谓是百战百胜,封她一个“斗战神佛”的名号都不为过,可不能临了了翻船,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秘密隐藏好,最好能把卫庆之得毛病给改了,彻底治好!   卫庆之每天白天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累得不行,晚上便睡得有点死。半夜醒来不为别的,他有点……不舒服。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就是太舒服了,卫庆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春梦。   “你谁啊?!!滚开!!!来人啊,有刺客!!!”   刺客?四殿下啊,您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刺客?人家来要你命还一丝-不挂?艳福不浅哦~   “殿下,奴婢是来侍-寝的。”   “女刺客”的脸微微红着,跪在松软的床上温声细语。   卫庆之听了,愣了片刻,他赶忙检查检查自己,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手忙脚乱套上衣服就要去开门。   “是谁把门锁上了?来人,开门啊!!!”   卫庆之气得直踢门,那边,“女刺客”连个床单都不披,赤-身-裸-体的就来了个背后抱。   “殿下,人家好冷啊……”   “你……你放开!我跟你说,本殿下脾气不好,惹毛了我,女的也打!”   “哼~”一声轻笑,销魂蚀骨,“那,殿下打我吧。”   “……”   卫庆之当机片刻,他……他这是,被调戏了?!!   一把甩开背后那人,管他是男是女,卫庆之拍着门板放声大喊,简直声嘶力竭。   “放我出去!!!来人啊!!!救命啊!!!父皇!!!允之!!!大哥!!!救救我啊……”   卫允之几天不见卫庆之,有些担心。不管是真的因为受了箭伤还是别的原因,这样关着门不让人见怎么看都很蹊跷,卫允之决定找个拦不住的角色去。   当然不是卫齐。   皇后不会害自己的儿子,毕竟虎毒不食子,卫允之跟卫庆之关系好,自然也会为他着想,既然皇后有意瞒着卫齐,那卫允之也不介意帮忙,如此,只好去找卫恒之了。   “允之,坐。”   “谢大哥。”   “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感觉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太医说还得养一段时间,谢大哥挂念。”   “唉,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来,有事吗?”   “的确是有事,我是为四哥来的。”   “庆之?说起来,的确好久没见他了,我最近也没怎么出门,怎么,庆之又闯祸了?”   “大哥,四哥被箭射伤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说是小伤,没什么大事儿。”   “是啊,小伤,但是四哥至今还在‘养伤’,大家想去看看他,结果连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见面了。”   卫恒之没搭话,表情有一丝震惊。   “大哥抽空去看看四哥吧,到时也跟我说一声,只要四哥没事我就放心了。”   卫允之喝了口茶,故作淡定,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恩,你再坐一会儿,我这儿有些药材,你走的时候带回去。”   “好,那就谢谢大哥了。”   卫恒之到底心疼自己的亲弟弟,当晚便去了皇后那儿“用晚膳”。   “怎么想到要来陪我这个老人家吃饭,这个时候你该陪着太子妃啊,她还好吗?”   “挺好的,能吃能睡。”   “害喜好点了吗?”   “大概是那股劲儿已经过去了,现在吃东西也不会有反应了。改天我让她来看您。”   “不用了,让她好好歇着,别到处走动,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卫恒之夹了一筷子菜给皇后,看似漫不经心道:“庆之呢,好几天没见他了,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该把他叫来的。”   “哦,他啊,还在床上躺着呢。”   “不是说只是小伤吗?怎么还没好?”卫恒之放下筷子,“我得去看看他。”   “坐下,吃完饭再去也不迟,急什么。”   “母后,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先吃饭吧,待会儿再跟你说。”   卫恒之听了皇后一席话,之后她在说什么他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   卫庆之有心上人了?还是个男的?   卫恒之在心里冷笑,也不知是在笑谁。   “恒之,你说,这时候,母后怎能放他出去?让你父皇知道了,那庆之就完了!”   “可是,这么关着他也不是办法,父皇迟早会知道的。”   “唉,我就想着,他年纪还小,或许只是一时冲动,等我把他这病治好了就放他出去。到时候再给他找个好姑娘,问题也就解决了。”   “母后,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皇后回视着太子殿下的灼灼目光,冷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怎么知道四弟他只是年少无知呢?您又怎么敢断定,他的‘病’一定能被您治好呢?”   “不然呢?你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本宫生了个喜欢男人的怪物?你卫恒之的亲弟弟是个断-袖?”   卫恒之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其实,这把火早就在烧了,从来没有熄灭过,只是今天又被添了一层油,火势更旺,马上就要烧穿了似的。   “我去看看他。”   皇后没再说什么,卫恒之一个人朝卫庆之处去了。   “如心,你说,太子他是不是有点奇怪?”   “殿下只是心疼四殿下,娘娘别担心。”   “但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庆之艳福不浅啊——殿下,你来打我呀~~~ 第55章 皇子寻情记   卫恒之刚出门便冷下了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害得平日里总跟着他的太监都没敢多说话。卫庆之的住处离皇后这儿很近,卫恒之三两步便过去了,正赶上卫庆之在屋子里大吼大叫。   “开门!你们这是要反了吗?放我出去!好,不开门是吧,等老-子出去了要你们狗命!”   “殿下,奴才们也没有办法啊,皇后娘娘说了,谁敢给您开门,立刻打死!殿下,您就当是心疼心疼奴才们,奴才们给您磕头了!”   于是,卫恒之到场时看到的便是被踹得一阵阵晃动的木门和门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太子殿下……”   “这是干什么呢?搞成这样,成何体统,都下去!”   “是,奴才告退!”   潮水退去般,门外只剩下卫恒之和他的贴身太监。   “大哥?大哥,快放我出去!”卫庆之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大喜过望。   “殿下,这门锁上了,奴才去找钥匙来!”   “不用了。庆之,躲远点。”   卫庆之听了,意识到卫恒之这是要从外面直接把门踹开,赶紧躲开了。   卫恒之单手撩开衣服下摆,微微退后一步,一抬脚,“轰隆”一声,门应声开了,却也坏了。   “大哥……”   卫庆之踹了这么多天都纹丝不动的门就这样报废在自家大哥脚下,他内心的震惊已经难以言表。   “没用的东西。”   卫恒之掸了掸衣服,撇下目瞪口呆的卫庆之和被他踹过多次仍旧健在的太监走进了屋里。可怜的小太监啊,他隐隐觉得自己受了内伤般,五脏六腑都在痛,好像从前被太子殿下踹过的地方全部旧伤复发。   “大哥,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   重获自由的卫庆之开始狂拍卫恒之马屁,端茶送水、捏肩捶背这种事做的得心应手。没办法,自由只是一时的,卫庆之不会傻到以为皇后会就此放任他不管,接下来的斗争只会更加激烈和残酷,他必须找个坚实的靠山!   “好了,你这是在给我捏肩啊还是要拧断我的骨头啊?滚一边去!笨手笨脚的……”   “嘿嘿……大哥,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看我啊?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快被逼疯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没想到最后来救我的还是你!果然啊,骨肉兄弟……”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你这种白痴一样的弟弟,我实在是……不提也罢。是允之拜托我过来看看你,我原本还不知道你被母后关起来了。”   “六弟……呜呜……我就知道,允之不会不来看我,果然是被拦下了。”   卫恒之看了宽面条泪卫庆之一眼,淡淡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恩?接下来?”   “你这些天呆在这里面不会什么都没考虑吧?”   “啊?我当然考虑了呀!我就在想办法逃出去啊……”   “…………”   “大哥,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真是头猪!现在门开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出去见他!我要带他离开,过幸福快乐似神仙的日子!”   卫恒之看着卫庆之一脸理所当然的幸福模样,讽刺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口。曾几何时,他是不是也像他的傻弟弟一样呢?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以为只要有了爱情,这世上的一切就都是美好的,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即使有,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对抗一切。而现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那个人叫什么?多大年纪?住在哪儿?家里是做什么的?”   “你干嘛啊?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怎么,连你亲哥哥都不相信?”   “哼,我知道我不够聪明,但我也不傻,别说我不相信你,我只是留了个心眼儿,万一你跟母后联合起来骗我呢?说不定你们就是想借机从我口中套出话,然后……”   “然后怎么样?斩草除根?”   “你们会吗?”   “大概吧。”   “……大哥,我想出宫,你能帮帮我吗?我想去见他。”   卫庆之低垂着眼睛,居然隐隐有些泪光。   卫恒之捏了捏卫庆之的脸,起身走了。   “大哥,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还愣着做什么,跟我去太子宫养病。”   “……哈哈哈,遵命!”   卫恒之跟皇后保证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皇后也不好一直关着卫庆之,于是答应让卫庆之跟着他去了太子宫。   “坐下,要不就滚出去。”   卫恒之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卫庆之抓耳挠腮,走来走去,吵得他头疼。   “大哥,你说我明天是不是该打扮打扮,换身合适的衣服,再带点礼物什么的?”   卫恒之闻言放下笔,笑着反问:“你看上的到底是人家少爷还是小姐啊?”   “哎呀!你不懂……我……唉!我也……呼……”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别青着眼睛过去就行了。对了,庆之啊,你确定人家真的跟你情投意合?”   卫恒之对自家弟弟的靠谱程度很是怀疑,可千万别这边一厢情愿忙活了半天要死要活的,结果人家那头还一无所知呢。   “那是自然!我们俩于除夕夜相识在漫天焰火下,他明眸皓齿,我飒爽英姿,真可谓天造地设。街上人多,他差点被挤下河,我拦腰将他救起,当时我便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对我的爱慕。后来我们有缘再见,他被几个混混欺负,我二话不说上去又英雄救美了一把,他终于对我死心塌地,当天便带我回家见了父母兄弟!可惜走得匆忙,我便留下信件道明心意,定情信物也一道留下了。”   “哦?听你这么一说,似乎还有点意思。那信里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要跟他结为兄弟,永永远远在一起!”   “……”   刘家村距离东城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卫庆之一大早便收拾好出发,打算在晚饭前赶到。   乡村野地里,远远走来一人一马。那马儿是匹高头大马,那人儿也是人高马大,一人一马“哒儿哒儿”渐渐走近,又渐渐远了。   还是一样的青瓦白墙,还是一样的两条看门狗,刘家老宅却有些冷清寂寥。卫庆之看着带着丧气的对联,马都来不及栓便冲进了门。   “运至,我来找你了!”   刘家人正在吃晚饭,看到卫庆之这个不速之客实在是惊讶了一把。好在刘家也算是书本网,没有立刻抄家伙将卫庆之打出去,而是涵养十分良好的问明来意。   “你们不认识我了?我是卫庆之啊!”卫庆之忘记了自己原先用的名字叫“卫庆”,恰好刘家人也没记住,听了相似的名字却也想起了他是谁。   “哦,你是运至的朋友,过年时来家里吃过饭的!快请坐,快请坐,还没吃晚饭吧,刚好一起吃,我叫媳妇儿再多做几个菜!”   卫庆之捧着被塞到手里的大饭碗,又推辞不过被夹了许多菜,吃了几口才问起刘运至。   “唉,上个月他爷爷过世了,运至本就心情不好,又赶上大少爷成亲,他说不想留在这儿了,非要去参军,找他二舅,我们拦都拦不住。”   “参军?!就他那小身板?”   虽然现在卫国无战事,但是军营向来管理严格,操练辛苦,卫庆之想想就心疼到不行。   “他二舅在军营里当了个小头头,我们就写信让他将允之安排到厨房去,想必能轻松些。”   卫庆之这才放心一些,又想到方才刘家老爹提到的“大少爷”。   “哦,大少爷是县官老爷家的少爷,运至给他当了好几年伴读,两个人关系好。运至不该他成亲不跟他说一声,你说这孩子,这不是胡搅蛮缠瞎胡闹吗?”   卫庆之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却苦于刘运至远在千里之外,没法当面说清。   “难为你大老远跑来看他,今晚就在家里歇下吧,回头我把写信的地址给你,你跟运至书信往来也是可以的。”   “地址给我也好,方便我直接过去找人!”   “什么?你要去找他?”   “没错!”   卫庆之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鼓鼓的银票,开始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寻夫……寻妻什么的好有爱?(°?‵?′??) 第56章 皇子西行记   烈日炎炎,一人一马歇在荒郊野地一棵树下,卫庆之从马背上拿下水和干粮开始吃,七月末的太阳在头顶上耀武扬威,多亏了这棵卫庆之叫不出名字的大树长在路旁。知了有点聒噪,山风倒是带走了不少热气,虽然汗流浃背,却又有种别样的爽快。   “刘运至!刘小鱼!乖乖等着哥来找你啊!”   卫庆之吃饱喝足,站起身来对着重重叠叠的山川放声大喊,低头吃草的马儿被他唬得直盯着他看,确定主人只是在发人来疯后,马儿又淡定的低下了头——从前还没吃过这么原汁原味的野生草呢。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两伙人不期而遇。   “先别动手,问清楚再说。”其中一伙人中为首那人阻止了手下的动作。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是为了那边那人来的。”小头头朝树下正自我感觉良好的卫庆之抬了抬下巴。   “我们也是为了他而来。”   “哦?”小头头握住了手中剑,“我们是为了护卫而来,负责清理掉威胁到他的人。”   对面那人笑了:“那你可以放下手中剑了,我们的目的不冲突,都是为了保护他来的。”   “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父亲。”   “哦,我们是他母亲派来的,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嘛,哈哈。”   正说着,又一伙人过来了,霎时间又剑拨弩张起来。   “哎哎,别激动别激动,我们是他大哥派来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   “唉,也不知道庆之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自打四皇子出宫后便有些茶饭不思,好在卫恒之先斩后奏放走了卫庆之,不然……卫齐知道后没有预料中的震怒,反倒说卫庆之去军营里历练历练是好事。自然,卫恒之的说法是卫庆之得知在民间结识的好友参了军,于是萌生了大丈夫志在四方,好男儿参军报国的想法。   卫齐虽贵为一国之君,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每天要处理的事太多,纵是想做个好父亲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孩子大了也不能总是拴在身边,既然儿子有了自己的志向,做父亲的也乐得看到他上进,只要保证人身安全就好。   卫庆之出宫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在帝后二人的敲打下更没有不怕死的敢多嘴了,加上当太子的哥哥,卫庆之这个二愣子背靠三座大山,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边,皇后娘娘时不时为了小儿子忧伤一把,那边,卫庆之已经平安进了城。   牵着马走在大街上,看到周围的忙于生计的贩夫走卒、芸芸众生,卫庆之这才有种身在江湖的真实感。说是江湖,话本里那种身负刀剑、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真的不多见,至少,卫庆之到现在连带着武器的江湖人士都还没见过多少。情有可原啊,毕竟,可以过着安定幸福的生活,谁又会吃饱了撑的非要去那当居无定所、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豪客呢?   卫庆之有些失望,摸了摸自己特地花大价钱从上个城镇买来撑门脸的长剑,抬脚走进了一家酒楼。   午时已近,该用午膳了。   “客官,您一位吗?”   “恩。”   “这边请这边请,您请坐!”小二热情的将卫庆之带到一楼的窗户旁坐下,“您要点些什么?小店有各地菜式,都是请的当地大厨,绝对地道!”   “哦,都有哪些菜啊?”   “那可就多了,不知道您好哪口,酸辣甜咸都有。”   “恩,那就说几个偏咸辣的菜给我听听。”   “盐水鸭,辣子鸡丁,水煮鱼……”   一溜儿的全是荤菜,正合了卫庆之的意,他随便点了两个,又加了道炒青菜。   “客官,您米饭来多少?”   “先来一碗,不够再叫你。”   “好咧!辣子鸡丁、水煮鱼一个,炒青菜一盘,米饭四两!”   小二吆喝着走了,卫庆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走了这一路,真是又饿又渴。   别看现在卫庆之这么熟练地给自己点菜,刚踏上西行之路的第一天他就因为“吃霸王餐”差点被人打,生在皇宫的卫庆之虽然知道宫墙外面的世界生活起来有些麻烦,但是吃完饭还要给钱实在不属于他的习惯范畴啊,吃完饭就拍屁股走人的习惯好容易才改过来。   “哥们儿,介意我坐这儿吗?”   卫庆之吃得正欢,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大高个儿打断了他,卫庆之头都没抬,只是很随意地摇了摇,午饭时人多,拼桌子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遭了。   “客官,您想吃些什么,本店有……”   “来四个馒头。”   那人没等小二说完便打断了他,之后无视了小二隐隐的鄙视和不快,淡定的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又倒了一碗,慢慢喝了起来。   卫庆之终于在一顿狼吞虎咽后吃了个半饱,这才直起身放慢了速度,开始好好享受美食。看到自己这边两荤一素,再看看对面四个白馒头,桌子又小,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卫庆之有意请对面那人一起用膳,也没考虑人家会不会觉得他这样有些不妥。   “你要不要尝尝,他家的菜还不错。”   灰布衣裳拿着啃了大半的馒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卫庆之又说:“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菜分量挺足,一起吃?”   灰布衣裳没再看他,从筷笼子里抽出一双筷子,夹了根青菜放到嘴里,嚼吧嚼吧吃了。   “怎么样?”   “恩,挺好。”   “你再尝尝这个,这鱼又辣又好吃。”   卫庆之是不谙世事,那人是不拘小节,两人倒是处得相当和谐。卫庆之话有点多,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那人话少,但是卫庆之说话时总是认真听着,每每停顿他还会“恩”一声以示在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这样吃完了午饭。   “兄弟,我还要继续赶路,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二人在酒楼门口分别,卫庆之牵着马又踏上了旅程。   出城后,卫庆之上了马,远远看到前面路上走着个大高个儿,似乎有点眼熟,于是夹了夹马腹,跟了过去。   “哎,是你?!!”   卫庆之一声惊呼,那人回过头来,果然是那灰布衣裳。   卫庆之骑在马上低头看着那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东西。卫庆之不知道是什么,那东西外面缠了挺厚一层布,看上去,比他的剑还要长。   “是我。”   “你也要往西边去?”   “恩。”   “我要去边城,你呢?”   “我也是。”   “哎呀,那可太巧了!咱俩可以结伴而行,太好了!”卫庆之跳下马,又有些苦恼,“可是,你没有马,我这马骑两个大男人人怕是有些勉强。”   “我走过去。”   “走过去?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灰布衣裳没再搭腔,背着包袱转过身继续赶路,卫庆之牵着马也跟上去,他想问问灰布衣裳有没有考虑过花钱买匹马,不过他觉得悬,这人多半没钱,看他穿衣打扮,再想想他中午吃的四个白面大馒头,卫庆之有些灰心。   刘运至还在边城“等着他”,卫庆之不愿意在路上荒废太多时间,可他又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碰上的同路人。   “要不,我给你买匹马吧?”   灰布衣裳回头看了卫庆之一眼,皱皱眉头:“我没钱还你。”   “不用了,相逢即是缘分,我们俩投缘,给兄弟买匹马算什么,再说了,这样我们也能早点到。”   灰布衣裳也没说要不要,继续闷头赶路,卫庆之觉得他是不好意思了,也不再多说,免得伤了人家自尊。他决定了,再陪他走一段,到了下个镇子,他一定要找找有没有地方买得到马。 第57章 皇子的心思   卫允之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榻上下棋,时不时对着窗外的湖水发个呆,这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没有对弈的人,自己和自己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殿下,太阳快落山了,奴才瞧着外头温度正合适,您要不要出去走走,总这么在屋里待着也不是事儿啊。”   自从李茂被处死,卫允之便越来越沉默,先前还有卫庆之时不时来找他出去散散心,现在连卫庆之也不来了,卫允之彻底成了个死宅。小冬子作为六皇子手下头号太监、卫允之屁股后面第一跟班,他必须担起自己的责任,以捍卫主子的身心健康为己任!   “好啊。”   卫允之也觉得坐了太久了,腿有点麻。卫恒之派人通知过他,卫庆之现在大概已经离边城不远了。   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的都离开了,隐隐之中,卫允之感觉到头顶上似乎笼罩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最后大家仿佛都逃不过远走高飞的宿命,没有人能永远留在这深宫里。   没有了卫庆之的皇宫似乎少了点什么,没有了那个总搞得周围鸡飞狗跳的卫庆之,不止是卫允之一个人不习惯。   从前卫庆之在的时候,大家对于他多半是明里惧怕并巴结,暗地里鄙视加嫌弃。没办法,整个皇宫里比他身份更高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偏偏那家伙的脾气太与众不同,心眼儿大到能穿针,做事又不按套路出牌,大家都是场面人,跟他实在对不上。大概也只有卫允之,跟他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缘分,看对眼儿了,关系最好。   经过李茂的事,卫允之也算是有所觉悟,一段关系的维系不是一方的努力就够的,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其实感情这种东西最是讲究公平,即便初始的心思都不是为了得到回报而去付出,但是谁又能保证永远都能甘心去做那个单方面付出的大傻子呢?   跟李茂的那段关系里,卫允之是那个大傻子,最后,友情的天平终于在极度的不平衡下崩裂了,过往种种都成了负担,两个人几乎反目成仇。   跟卫庆之的这段关系里,卫庆之比较傻,但是卫允之扪心自问,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回报了。他不希望卫庆之这样的好人变成第二个自己,他更不希望自己最后的朋友被他弄丢。   人生在世,友情、亲情、爱情,卫允之有时候想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其实挺失败的。   拿上昨晚写好的信,卫允之带着小冬子去了东宫。   卫庆之一直是卫允之和太子一派之间的维系,卫允之和他们从不亲近,甚至还曾有过嫌隙,但是现在,卫庆之的离去使得卫允之和卫恒之这对不怎么亲近的兄弟忽的走得近了。   “来的正是时候,今天得了两条鲥鱼,你不会是听到了消息特地过来吃鱼的吧?”   卫恒之心情不错,卫允之不知缘由,但是他不介意在别人开心时说些悦耳的话。   “老远就闻见了,今晚至少多用半碗饭!”   “哈哈哈,快坐吧,来人,上菜!”   卫允之跟卫恒之私下里坐在一起吃饭已经不是头一遭了,见他喝酒倒是头一回,毕竟卫允之不喝酒,没人陪他。   “怎么,你也想尝尝?”卫恒之见卫允之盯着他看,便调笑了一把。   “不用了,大哥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恩,连你都看出来了?”   卫允之腹诽,只要不瞎,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嘴上却说:“大哥贵为太子,平时大多威严,不怎么见你这样开心的模样。”   卫恒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吃菜,并没有回答卫允之原因,卫允之也不会去问,两人期间又谈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时不时哈哈大笑,可谓宾主尽欢。   “大哥,我这里有封信,还要麻烦你交给四哥。”   “好,那家伙有你记挂着他也是他的福气,也不知道他到没到,可别这信到了,他人还在半路上晃悠。”   “四哥出门也有些时日了,不至于吧?”   “难说,庆之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八成是边玩边走,现在指不定在哪儿玩呢!”   “……”   冤枉啊,卫庆之这回真的是被冤枉了,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赶路了!   “唉,咱俩认识都这么多天了,我连你叫什么都还不知道,这也太……”卫庆之牵着马走在后面,灰布衣裳背着包袱走在前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哎,你怎么不走了?”   “歇一会儿。”   灰布衣裳放下包袱和那裹着布条的不明物体,掏出馒头开始吃。卫庆之松开缰绳,从马背上拿了吃食后也坐了下来。   “你那馒头好吃吗?”卫庆之闲得无聊没话找话,“看你两口一个,吃得那么香,我拿肉饼跟你换一个吧?”   灰布衣裳拿了个没动过的馒头,十分爽快的递过来,同时拿走了卫庆之手里的大肉饼,张开大嘴开始吃。卫庆之张嘴咬了一口馒头,嚼吧嚼吧,好像有点甜,再咬一口,还是那味道,没啥好吃的。   “也不怎么样嘛,你天天吃这个,不腻吗?”   “没钱,馒头便宜。”   没错,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答案,每每遇到这样的回答,卫庆之都像是吞了石头一样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没关系,我有钱啊”这种话饶是神经大条的卫庆之也说不出口,不然的话,马早就买了,他俩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到边城。   卫庆之不是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先走,奈何啊,一步错步步错,要先走当初就走了,就是因为一时没好意思丢下兄弟,之后又怎么干得出来?算了算了,慢慢来吧,迟早会到的。   小鱼,耐心等着哦……   “也不知道离下个镇子还有多远,今晚不会又要睡野地里吧?”卫庆之实在是被蚊子咬怕了。   两人吃饱喝足又开始赶路,趁着天还亮着,能走多远走多远吧,不过,看着前面那重峦叠嶂,别说今晚,怕是明晚都还得睡野地里啊!   卫庆之走累了,爬上马背慢悠悠的跟在麻布衣裳后面,也不知道那人的两脚是什么东西做的,从早到晚,就没看他的速度变过,都不会痛吗?   大概又走出去七八里地,天黑了。   “不走啦?”   “恩。”   灰布衣裳找了棵树,几脚把树下的杂草踩踩平,包袱垫在屁股下面,那东西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卫庆之已经习惯了那家伙的随性,他先找了块顺眼的茅草地,然后把厚厚的茅草弄倒,又挥着长剑从旁边砍过来不少,做了个舒服的茅草垫子。马背上有他买来的大块布巾,叠几叠可以当毯子盖。   “啊哈哈,睡觉了!”   灰布衣裳抬眼看了看卫庆之,余光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松林,复又不着痕迹的闭上了。 第58章 皇子与长虫   卫庆之是被冻醒的,冰凉的雨砸在脸上,再加上山间半夜里的温度实在不高,这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幸好雨才刚开始下。   马没拴,很乖巧的卧在不远处休息,灰布衣裳还是入睡前的样子,也不知他醒没醒。卫庆之几下将身上的大布巾子揉成一团,塞进了马背上的口袋里,又将懒洋洋的马儿拉到树下,此时雨已经不小了。   “噼啪”一声响紧跟着几乎照亮整个天地的闪电而来,惊得马儿一个激灵,雨越下越大了。   树虽大,到底不像真的房屋一样可以遮风避雨,树冠看着茂盛,却总是有漏雨的地方,只有树根下最是干燥。卫庆之一步一步躲着雨,最后挪到了灰布衣裳旁边。不确定那人醒没醒,卫庆之也不好开口打扰,只能挨着他坐下,这鬼天气,好像有点冷。   卫庆之没坐一会儿又困了,眼皮耷拉着,很快又睡过去。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倒是难得的凉爽,太阳也没迟到,卫庆之本还担心下雨会耽误赶路,这下好了。   “你说咱们是不是该买两把伞?之前没遇到下雨天,我也就没想到这些。”   “你买吧。”   咦?新鲜啊,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我不要,没钱。”   卫庆之还没新鲜三步路,果然,又是没钱。   钱钱钱!这人本来话就不多,还特么三句话不离钱,钱有那么好吗?老-子有钱,给你你要吗?!!   当天晚上,两人又是在山上过的夜。卫庆之学乖了,大半夜起来躲雨什么的实在太操-蛋了,他也学着灰布衣裳那样,找了棵树,割了一堆茅草在树下铺了张床,美美的躺下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不错,背靠大树好躲雨也很有道理啊!   半夜里睡得正舒服,卫庆之翻了个身,手在不经意间触到了什么凉凉的、带着细小疙瘩的东西,有点恶心,正疑惑着,手指一阵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只是这痛并非转瞬即逝,反而随着时间推移隐隐有加重的迹象。卫庆之被迫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灰布衣裳正蹲在旁边。   “刚才是你?你掐我干嘛,怪疼的……”   灰布衣裳举起手,拇指和食指间拈着一条绿油油的长虫,尾巴还在扭动,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这是什么?”   “竹叶青。”   “有毒的?”   “恩。”   “……我,会死吗?”   “不一定。”   卫庆之灰黑着脸,像是蛇毒攻心一般,看着迅速肿起来的右手食指,感觉前途一片灰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还是大半夜,怎么办啊?总不能等死吧?   “你能帮帮我吗?我不大懂……恩,关于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解救的方法,至少等我撑到镇子里找大夫。”   灰布衣裳看着卫庆之难得的焦急,心里有些好笑,只见他站起身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刀,干脆利落的给小绿蛇开膛破肚。   “吞了这个。”   “哦,我知道了,这是蛇胆对不对,我听我弟弟说过!”卫庆之变脸似的又活跃起来,那语气好似博学多才的是他自己一样,“这东西好腥啊,直接吃吗?”   卫庆之知道自己没了性命之忧就不怎么担心了,况且那蛇看上去那么小,不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吧,不然灰布衣裳也不会那么淡定。   “这样吃有效。”   “那好吧,救命要紧!”   卫庆之捏着鼻子接过蛇胆,一咬牙一跺脚,再一张嘴一吞咽,大功告成。   “呸呸呸!太难吃了!呕……”   灰布衣裳也不睡了,找了根小棍子把蛇串起来,生了火开始烤。   “烤蛇肉吃啊?”   卫庆之坐在一旁对着自己肿成香肠的食指吹个不停,还一直没话找话,主要是太疼了,他得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灰布衣裳嫌他烦,一把拽过卫庆之的手,手起刀落,一个小小十字口开在了卫庆之的手指上,暗色的血开始往外冒。   “你干嘛?!!疼死我了!你这是大逆不道,本……”卫庆之疼得大叫,灰布衣裳莫名其妙的看了卫庆之一眼,又惊得他赶忙改口:“本公子不跟你计较!”   “毒血流了也好。”卫庆之嘀嘀咕咕的对着手指继续吹吹吹,“哎,兄弟,不对啊,这血怎么还流个不停了?”   蛇毒妨碍凝血的事卫庆之是不可能想到的,他以为是灰布衣裳切到他的某些经脉了,比如任督二脉┑( ̄Д  ̄)┍   灰布衣裳大半夜被弄醒已经很不爽了,这下更是几乎把眉头皱成了一朵菊花,粗暴地把烤好的蛇肉塞给卫庆之拿着,然后开始翻自己的包袱。   “省着点用!”   “这什么?”卫庆之拿过灰布衣裳翻出来的小瓷瓶,拔掉红布塞子,闻闻,没味道。   “药粉,撒上去。”   灰布衣裳拿回自己的蛇肉开始吃,卫庆之乖乖给自己上药:“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跟我你还藏着掖着啊?”   灰布衣裳差点被蛇肉呛到,这家伙真是不识好歹!   “哎,你干嘛,我还没撒均匀呢?这么小气……”   林子里,几伙人急得抓耳挠腮。   第一伙人,小弟某某与老大。   “老大,怎么办,那人被蛇咬了,竹叶青!”小弟压着嗓子,极力描述战况。   “我不瞎……”老大目不斜视,继续盯着远处的卫庆之。   “怎么办啊?不会死吧?”小弟看着老大,很担心,很害怕。   “谁还没被蛇咬过,死不了!”老大继续盯着卫庆之,一脸淡定。   “大哥,被蛇咬过的人不多……不是所有人都像咱们这样的……”小弟泪目,老大不怎么靠谱。   “……那谁不是给他上药了吗?还吃了蛇胆,没事的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小弟十分怀疑,其实老大盯着的是那边灰布衣裳手里的烤蛇肉吧……   “看到他被咬,我比自己被咬了都着急好吗?!!”小弟真的要崩溃了!   第二伙人的老大看到这边有点热闹,凑过来向第一伙人的老大搭讪。   “哎哎,那谁谁,你说咱们要不要想办法给他弄点治蛇毒的药?”   “什么意思?”终于收回了视线,就是有点戒备的感觉,不够善意,对主动搭讪的人这样不怎么礼貌啊。   “他这样,怕是不保险啊,万一因为一条蛇坏了事,咱们兄弟今后可就不好混了。”   “兄弟,被他发现了咱们一样混不下去。你们不了解情况,别惹事!”一脸鄙视的默默收回视线,感觉浪费了感情,对待这种笨蛋根本无需防备,因为压根就不在一个战斗级别。   第二伙人的老大很生气,不远处的第三伙人老大也过来了,看戏。   “拽什么拽,万一出事了有你们哭的!”第二伙人的老大明显感受到了那种眼神里暗含的鄙夷,好生气!   “哎呀,你不了解情况。”三号老大安慰的拍了拍二号老大。   “你怎么也这么说?啥意思啊?”二号老大不解。   “知道那是谁吗?”三号老大抬下巴指了指灰布衣裳。   “小灰?”   “恩,就他。”   “不是咱们雇主朋友吗?”   “唉……活该啊……”三号老大深觉不在同一世界无法交流,为了不近猪者蠢,他得离远点。   “哎,别走啊,说清楚啊!最讨厌故弄玄虚说话说一半了!”   二号老大濒临奔溃,逼死强迫症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场课设结束了,下周开始第二场,我再也不把任务都摞到最后了,这几天画图画到想吐…… 第59章 皇子的新宠   卫允之原以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无非就是在皇宫里混吃等死,成年后封王出宫,继续混吃等死,风平浪静的日子却在卫齐的一次心血来潮后出现了一丝涟漪。   卫允之已经快十四了,渐渐地开始有人给他张罗着侍寝的事,卫允之对此很头疼。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对这种事情不排斥,可是,作为一个生理上不过十三岁半的男孩子,要他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十几岁小女孩for one night,实在是过不去那道坎啊,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觉得是一种伤害。实在是太奇怪了!从心理上讲,他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叔,对十几岁的小丫头怎么下得去手?他又不是变-态-萝-莉-控!   如此经历了几次,邱嬷嬷有点担心卫允之了,她不得不去想几个月前宫里的传言,那是有关死去的李茂和他们的六皇子殿下的。邱嬷嬷前思后想无果,脑洞越开越大,最后忍不住禀告了皇帝陛下,于是,这晚,一个白白嫩嫩、油光水滑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卫允之的被窝里。   卫允之站在床前气极反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合着这是把他当断-袖了。   卫允之掀帘子的手还没放下,床上的小男孩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了,没办法,先哄哄吧,看这年纪,给四十多的卫乾做儿子正合适啊。   “别哭了,哭什么啊,我又没对你怎么样。”   “殿下……饶命……奴才……奴才……”   “你先缓一会儿,别激动,衣服穿上,怪冷的。”   “谢殿下……”   也不知是谁干的,屋里的蜡烛至少撤走了一半,现在居然还点的红烛,这是要干嘛啊?!   卫允之出去唤人来将屋子重新弄亮堂,回来时那孩子衣服也穿好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低着头,下巴几乎贴着胸口。   “你这样低着头脖子不酸吗?起来吧,地上凉,对膝盖不好。”   小男孩抬起头看了卫允之一眼,手撑着地,乖乖爬了起来。   只一眼,卫允之便愣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李修。”   “李修……你跟李茂什么关系?”   “奴才……奴才……不知道……”   “真的吗?希望你没骗我。”   小男孩“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奴才……”   “你们是本家?”   “……是”   “这样啊,原以为李家只有李茂了,原来还有本家啊。”   李修听得出卫允之语气中的不悦,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也隐约知道一些家族往事,这次被人带进宫就是因为本家几个堂兄弟里面他和堂哥李茂长得最相近。   “殿下息怒,奴才……”   “没怪你,别张口闭口‘奴才奴才’的,谁教你这样说的?”   “奴才……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认识。”   “算了,起来吧,时候不早了,睡觉吧,我也困了。”   李修一听这话,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无异于要他的命啊!   卫允之一看李修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头疼道:“盖棉被纯睡觉,或者你想直接被送回家?”   李修也不傻,被送进宫之后就没想过还能回去,即使现在六殿下好心把他送回去了,家人也不会相信他真的完好无缺。一想到这里,李修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哭,乖乖跟着卫允之爬上了床。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身量差不多,并排躺在卫允之的大床上,也不会挤。卫允之知道李修肯定睡不着,他也睡不着。   “以后你就留在这儿吧,我刚好缺个伴读,你识字吧?”   “读过书,可是先生嫌我笨。”   “呵呵,没事儿,又不要你考状元,以后跟着我吧。”卫允之顿了顿,觉得还是说清楚好,“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我既然留你下来,你就要适当的替我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殿下?”   “我也嫌烦,不希望时不时有陌生人出现在我床上,懂了吗?”   李修想了想,卫允之留下他是要做挡箭牌啊。   “是,奴才知道了。”   “……你还没取字吧?”   “还没有。”   “叫明己怎么样?”   “明己……谢殿下赐字!”   “以后别再自称奴才了,听着像小太监,你也不想被割了小鸡-鸡对吧?”   卫允之自以为说了个不错的笑话,结果搞得气氛更尴尬了。   第二天一早,久无新闻的皇宫沸腾了,昨晚六殿下没把侍寝的人赶出来,重点是侍寝的还是个小男孩!   卫齐听着大太监详细到每个标点符号的汇报,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儿子身体没问题,忧的是儿子心理有问题。果然,李茂对儿子打击太大,已经把咱们聪明帅气的六皇子殿下掰-弯了吗?消息长着翅膀飞出宫墙,一时间东城里那些仰慕卫允之并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伤透了心。   李修觉得很尴尬,虽说清者自清,可是六殿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在人前他得尽量表现的像是“六皇子新宠”才行,否则卫允之也就失去留下他的理由了,那样的话他的结果只怕会比现在更惨。   一边被六皇子身边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们明着打量,暗里议论,一边还要努力保持镇定,站在卫允之身边给他翻书研磨,这样的日子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李修只能怪自己命不好,非得长得跟死去的堂哥相像。   每天最尴尬的事莫过于“侍-寝”,明明只是和自己的主子躺在一张床上而已,第二天早上却总要像是被人用眼神扒光了一样难堪,李修能做的只能是尽量装作不知道,大概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吧。   卫允之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自己不厚道,但是他作为主子,总不能事事都想着别人满意自己委屈,那这皇子还有什么做下去的意思啊?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李茂,卫允之其实不怎么会想到他了,可能是潜意识里已经排斥那些不好的过去,李茂带给他的打击确实有点大,他只能努力不去责怪他,也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了。   李修跟李茂除了血缘上带来的一点相似外,其实也没什么相像的了,性格完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呆萌软糯的商家小公子,一个是沉默寡言的深宫小侍卫,完全不同的身世,完全不同的成长经历,完全不同的命运。   看着被下人盯得满脸通红的李修,卫允之莫名的有点解气——明明都姓李,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 第60章 皇子的忠仆   李茂伤好了之后并没有像之前打算的那样离开东城,反而留在蔡氏茶庄做了伙计,康伯对此不太能理解,东家之前明明暗示过这年轻人身份有点复杂,最好是把他伺候好了就赶紧送走,现在却又答应留下他来,不怕惹麻烦吗?况且,这小伙子脑袋似乎不太好使,不记事儿呀,能做好茶庄里的活吗?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李茂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本来已经拜托康伯给他收拾着行李,说是再留几天便要南下了,结果隔天早上起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这是在哪儿”,你说,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康伯就问李茂:“你还记得你叫啥吗?”   李茂留了个心眼儿,反问道:“我之前告诉过你吗?”   “那倒没有,小伙子啊,你不会不记得自己叫啥了吧?”   李茂当然记得自己叫什么,可他不是应该呆在皇宫里,陪在卫允之身边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东城外围的一个小茶行里,身上还带着尚未痊愈的伤痕?在他遗失的这段记忆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谁把他送到这里来的?,卫允之知道吗?还是说,其实这些事情就是他做的?   不能再想了,李茂不相信卫允之会无缘无故便弃他于不顾,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伤一养好,李茂便步行来到了皇城脚下,结果可想而知,宫墙高耸,出来了再想进去又谈何容易。之后的几天,李茂都在皇宫外转悠,试图找到认识的人问问情况,最好能带他进去,结果居然还真的等到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但是绝对认识他,从前在宫里一起巡过夜,后来分到别处就没联系了。   那人被李茂拦住了,一开始没认出李茂,还很有教养的问“兄台有何指教”,待他认出眼前的人便是之前因谋害六皇子被关入天牢,最后死在大刑之下的李茂时,那兄弟惊觉自己发现了某个不得了的秘密,于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逃开了,李茂追了几步,没撵上,最后做了罢。   终于等到卫沐之封王那天,李茂趁着人多混进了沐王府,并且顺利见到了卫沐之,最后从卫沐之口中得知了真相。原来,之前他莫名其妙发了疯,要把卫允之掐死,卫齐决意处死他,是卫允之想办法把他送出了宫,对外却说他已经死在天牢里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卫沐之也是一半听来的传闻一半猜测的。   “你现在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允之说过,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我想,这其中的事或许只有你们俩知道,如今你的那段记忆缺失,知道真相的便只有允之一人了,他既然不愿见你,你又能怎么办呢?”   话说到这份上,李茂也不好请卫沐之帮他了,多事之秋,卫沐之想的只是如何保全自己,平平安安等到大婚后南下前往红沙港,他必然不愿趟这趟浑水。   “你现在住哪儿?如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来找本王。”   “多谢王爷,告辞了。”   卫允之抱病,根本没能出席卫沐之的封王大典,李茂对此只觉得手脚冰凉,他很了解卫允之,以他那种最不会得罪人的性格,这种明显会被人诟病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出的,看来他是真的病得很重。   之后,李茂一路上兜兜转转绕路回到了蔡氏茶庄,留在那里做了个不起眼的小伙计,每天都只在后面库房里搬东西,能见到的只有康伯和另一个伙计。李茂一边做着不算轻松的工作,一边时刻准备着找机会见卫允之一面,有些问题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他要见到卫允之,他不相信自己会对卫允之动手!他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他宁愿杀了自己也万万不会伤他哪怕一根头发!   又过了几天,还是一筹莫展,李茂本是冷静的性子,可一旦遇上卫允之的事便再也冷静不下来了,他不能请卫沐之帮忙,却可以向他打听卫允之的近况,结果就得知了卫允之吐了好多次血又昏迷许多天的事,这下,李茂简直要疯了。   从没觉得那高耸的宫墙如此可恶,李茂恨不得自己可以背生双翼,带着他飞过宫墙,一举飞到卫允之身边,哪怕要他以命相抵又有何妨?!   无法可想的李茂终于忍不住铤而走险,当晚便趁着夜黑风高穿上了一身黑衣,没错,他打算冒险硬闯,凭他从前在侍卫队的经验,或许有一线希望可以活着走到卫允之跟前。   原本李茂准备的就不够充分,可他等不及了,他害怕,他怕再不去便见不到了。虽然这样想很不好,可是卫允之从小身体就不好,听卫沐之的意思,这次怕是就在鬼门关外徘徊,万一……李茂有考虑过巡逻队路线和时间的改动,但他没料到改动的程度会那么大。差点被发现的时候李茂只能猫在树上一动不动,结果却见一对卫兵拿着刀剑朝他跑过来了。   “有刺客!抓刺客!”   李茂心想糟了,还没来得及跑,只见从旁边树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背着个巨大的包袱不说,落地时还摔了个狗吃屎。李茂对这个贪心且大胆的小贼很是佩服,果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功夫都没练到家就敢进宫来偷东西!   那窃贼揉了揉屁股,一骨碌爬起来,背着包袱几步窜上了墙,试图从屋顶一路攀上去,结果只听一阵破风之声,那窃贼大吼着从墙上掉了下来,他被射中了。   很快,受伤的窃贼被冲上来的侍卫们团团围住,一时间火光冲天,刀剑齐鸣。   “放肆!!!是谁放的箭,你们这些狗奴才,睁大你们的狗眼瞧清楚了,是本殿下!!!”   窃贼一手捂着屁股上的箭伤,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黑巾,大伙一看,妈呀,出事儿了,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四殿下卫庆之吗?!!   之后一伙人又扶人的扶人,报信的报信,找太医的找太医,大半夜的,皇宫里彻底热闹起来,灯火通明,李茂的夜行计划也就行不通了。没办法了,只能先回去,好歹有惊无险,也算是个收获,至少知道了大体情况,下次若还是想不到办法要趁天黑进宫,李茂可以重新指定路线,万不能像这次这样莽撞。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数月,李茂终于回来啦!   哦,我心爱的大狗?(°?‵?′??) 第61章 皇子的忠仆2   蔡氏茶庄不大,生意倒是不错,东家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常年在外奔走谈生意,忙得很,李茂至今还没见到他的面,有些事想要当面问他也没办法,只能等。至于康伯,他怕是真的一无所知。   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夏天的尾巴却还是不怎么好过,李茂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赤着上身,枕着胳膊想事情,耳边是另一个伙计高高低低、时断时续的呼噜声。   卫沐之说的话他再三咀嚼,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可是,卫沐之没有理由用那么蹩脚的谎话来忽悠他,越是这样,反而越让李茂觉得事情的真实性很大。问题就是,他为什么好好的会发疯?他为什么好好的要把卫允之掐死?那之前没有一点先兆吗?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吗?   李茂心脏一抖,他想到了一件事,那件事过去不算久,就在去年除夕夜,卫允之在宫外遇见了刺客,当时卫允之回来问过他去了哪里,而他稀里糊涂醒在城外,对此一无所知。难道说,那时他就已经伤过卫允之?那卫允之为什么不说呢?不,卫允之说了,他问了他除夕夜的去向,他回答了,然后他说他相信他。   李茂捂住脸,痛苦的蜷缩起来——他这是怎么了?   康伯越来越觉得这个叫“阿才”的新伙计奇怪了,之前养伤时明明是个挺健谈的年轻人,结果好好地啥也不记得了,联系到他头上的伤,康伯只能认为他是命苦,伤到脑袋了。不记事儿之后,“阿才”的性子也变了,成天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不说,整张脸都严肃起来,好在是搁后面搬东西,这要是放到前台招待客人,蔡氏茶庄怕是撑不过半年就得关门大吉!   正暗自想着呢,“阿才”就过来了。   “康伯,我想请半天假。”   “请假?你这是想干什么去呀?”   “恩,想去看大夫。”   “你哪儿又不舒服了?”康伯顿时有些紧张,“我就说嘛,你这伤都没好透,你还非要干搬东西的活!”   “不是,头有点疼,我去找大夫看看。”   “哦,头疼啊……哎呀,这八成是你之前伤到脑袋了,赶紧去,这事儿可大可小啊!”   “哪儿不舒服啊?”大夫坐在矮桌里侧,正低头写着什么,说话时头都没抬一下。   “你先给我看看哪儿不对。”   大夫这才抬头看了李茂一眼:“坐下吧。”   李茂坐下,伸出手,大夫放下笔开始给他把脉,过了片刻道:“你之前生过大病吧,这身子还得继续养。”   “还有呢?”   “别的都正常,你底子好,没问题,不用担心。”   大夫也看出来了,眼前的小伙子是个练家子,先前也不是生病而是受了重伤,只不过伤不及筋骨内脏,只是流了不少血,体虚罢了。   “我给你开几服……”   “大夫,你能治不记事的毛病吗?”   “不记事儿?记性不好啊?”   “不止。”   “你先说说什么个情况?”   “一夜醒来,先前一段时间的事一概不记得了,之前也有过一次,但是时间很短,这一次足有一个多月……或许更多,我自己也不清楚。”   “这可就奇怪了……你伤到脑袋了吧?”   “先前那次并没有受伤,这次的伤也是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弄出来的。”   大夫捋了捋胡子,心说,这像是撞邪了呀,但他也不好直说,罢了罢了,先给开几服提神醒脑的药吧。   李茂提着几服药回了茶庄,康伯立马凑上来。   “阿才,大夫怎么说啊?没什么事儿吧?”   李茂摇摇头,拿着药回了屋里。看着大夫开的药发了会儿呆,李茂还是拿着它去了后面厨房,借了个小砂锅开始熬药。   “阿才啊,你哪儿不舒服啊?”厨娘有个跟李茂年纪差不多的儿子,是以对他这样的小伙子很是善意。   “恩,有点头疼。”   “头疼?怎么个疼法?”   这可把李茂难住了,他头不疼,只是这么说而已。   “也不是很疼,就是不怎么记事儿。”李茂蹲在地上对着砂锅扇扇子,声音很小,“好像有时候还会干出一些自己控制不住的事儿……”   “哎呀!该不会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厨娘很信鬼神那些东西,跟李茂噼里啪啦开始一一解说,什么水鬼、恶鬼、吊死鬼,狐仙、蛇仙、黄大仙,一个个神乎其神又邪门的不行,搞得李茂哭笑不得。   “孙大娘,饭好了没啊?”   “好了!马上好!”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夜晚,李茂回想着孙大娘跟他说的那些,忍不住在黑暗中露出了笑,他不信这些鬼神之说,黄大仙?哈……然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能人异士并不罕见,尤其是在皇宫那样藏龙卧虎的地方。李茂一个小小侍卫自然没有下手的意义,但是,如果真的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很明显,这是在透过他对付卫允之。联系卫允之从小到大那大大小小多次被人谋害的光辉事迹,李茂几乎都要百分百肯定自己的猜想了。   既然孙大娘知道那么多,明天再去问问她好了,不管怎样,还是要找个靠谱懂行的人去看看,或许他身上真的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呢……   “阿才我跟你说啊,就城外五里坡那个何大仙,那可是何仙姑下凡,道法高深!我家大儿子小时候在野地里叫脏东西碰着了,就是她给叫的魂;还有我老邻居家的老母猪难产,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们家人去找了何大仙,一服香灰水喝下去就没事儿了!”   孙大娘一听李茂有兴趣,赶紧给何大仙说好话打广告,李茂便决定得空了让孙大娘带他去看看,只希望这个下凡的何仙姑不要是个只知招摇撞骗却无半点真本事的神婆就好。   “阿才,我跟你说啊,何大仙有个规矩,她给人看病呢得看仙缘,你去的时候得客气着点儿,别耷拉着脸,啊。”   “恩,我知道了。”   城外的一个小村子,大约百十来户人家,村口有棵很大的柳树,树下有个房子,其实就是个破烂的小木棚,外头挂满了红色的布条,孙大娘说那都是被治好的人来还愿挂上去的。   李茂听从孙大娘的建议,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表情,觉得自己足够亲切温柔了才敲门。一双颤巍巍的枯手从里面伸出来,慢慢推开了木门。   嚯!何仙姑就长这样?这仙姑也太老了,下凡时好歹先变得年轻点!   李茂心里有些失望,但是来都来了,还是看看吧。   “何大仙,这是我家侄子,想请您帮忙看看。”   那何大仙也不知是真瞎还是假瞎,反正两眼浑浊不堪,瞎与不瞎差别不大。   “手伸出来,我看看。”   李茂很配合的伸出右手,何大仙又颤巍巍的将李茂的手抓住送到眼前,细细的看起来。没想到这老神婆年纪一大把,手劲却不小,抓的李茂竟有些痛。   何大仙放下李茂的手,只说了句:“娘胎里带的苦,天煞孤星。”话音刚落就要关门,李茂一把抵住:“这些都不重要,我是来请你给我看病的。”   “看不了,另请高明吧。”   李茂一愣神,门从里面关上了。孙大娘也愣了:“哎,何大仙,这是怎么个说法呀?何大仙?都是街坊乡亲的,您好歹说清楚点儿啊!”   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伙子,你身上的东西,我道行不够,除不掉,你可以去北边卧龙山上试试。”   李茂听到“卧龙山”这三个字简直想笑,谁不知道卧龙山上有妖怪的传说,让他去那儿找人看,这是要干嘛?不必多说,李茂转身就走,孙大娘也不好再说什么,跟上去了。   “阿才啊,别灰心,实在不行你就上北边去找卧龙山上的老神仙给你看。”   李茂只是摇头,心里一点也不相信那神婆何大仙说的,装神弄鬼罢了,不值一提。还是回去想办法,早日见到卫允之是正经。 第62章 皇子的忠仆3   回到茶庄的李茂跟往常一样,一边做着分内的工作,一边想方设法打听来自宫里的消息,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终于,第一场秋雨过后,他的机会来了。   卫允之在秋雨过后的清晨醒来,屋子里光线昏暗,今天不是大晴天。小冬子跪在床前给他穿靴子,李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手里拿着梳子准备给他束发。自从发现李修精巧的手法后,小冬子那破烂手艺便被卫允之嫌弃了。   “殿下,现在就用膳吗?”   “随便吃一点儿吧,不怎么饿。”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早膳就摆在外间,熬得又烂又香的瘦肉粥,味道稍咸,搭配着几样小菜,倒是挺开胃。   “吃过早饭了吗?”   卫允之一勺一勺喝着粥,偶尔吃一点菜,李修负手站在一边,卫允之不怎么喜欢别人给他布菜。   “回殿下,还没有。”   “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是。”   卫允之亲自给李修盛了粥,李修连连说着“殿下,我自己来就好”,明知道只是在人前做戏,李修还是觉得脸上很烫,果不其然,小冬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今天估计会回来得很晚,别等我了,自己先睡。”   “是。”   卫允之拾起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巾擦了擦嘴,随意丢到桌上,轻声道:“多吃点,我走了。”   “我送殿下出门……”   “不用了,吃你的,走了。”   李修还未起身便又被卫允之按回去,小冬子屁颠屁颠的跟了出去。   在宫门口遇到三皇子卫铭之的车驾,卫允之掀开帘子跟他打了招呼,兄弟俩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宫,朝着坐落在东大街的沐王府去了。   马车在距离沐王府还有半里路的地方便堵住走不动了,卫铭之的车夫在前面嚷嚷着“让一让,三皇子的车驾”,众人听了皇子的名号,倒是让了路,可惜还是行得不甚通畅,卫允之倒不着急,借着卫铭之的势,跟着一点点往里挤。终于挤到了沐王府正门口,卫允之被小冬子扶着下了马车,率先进去了,小冬子提着礼物赶忙跟紧自家主子。   沐王府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红色的囍,今天是沐王卫沐之跟定北侯家郡主的结婚大典,整个大卫国有权有势的人,不论本人亲自来贺抑或让亲朋代为恭喜,都要表示一番。卫允之一路上遇到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无数,无一例外都在跟他打招呼,卫允之一一点头,只朝着卫沐之书房那边走,倒也没人敢拦他,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卫允之隐隐有些担心,只希望卫恒之还没到场。   “六弟,你来得好早。”   卫沐之一如既往躺在他的摇椅上,膝盖上盖着眼熟的薄毯,身上的服侍倒是换成了寻常秋衣,手里拿着本杂书正翻着,完全看不出一点要做新郎官的自觉。   “二哥,恭喜!”   “谢谢,随便坐,要看书自己拿。”   卫允之自顾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早上的粥有些咸。   “二哥,怎么不换上喜服,我还想着第一个看呢!”   “就等你来啊,待会儿换,不急。”   卫沐之不说话,卫允之也不知说什么好,现在说什么都有些奇怪,他其实很好奇,卫沐之心里是不是还对卫恒之念念不忘,但是那样的问题提出来毫无意义,万一是他心里笃定却又不想听到的答案,又该怎么办呢?谁也没有办法。   “二哥,希望你幸福。”   卫沐之听到这话,盯着书的眼睛里漾起了笑意:“借你吉言。”语罢,卫沐之掀开薄毯站了起来,“也该出去接待宾客了,你自便。”   “好。”   卫允之在卫沐之的书房里呆了一会儿,估摸着外面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卫恒之大概也到了,便将手里的书放回原处,出了书房去往前厅。   卫沐之的婚礼热闹非凡,丝毫不逊色于一国太子卫恒之的结婚大典,一样的高朋满座,一样的觥筹交错,一样的盛世繁华。卫允之跟几位皇子坐在一起,看着卫沐之带着得体的笑容和凑上去攀谈的人们说话,看着他仿佛高兴又仿佛和往常的漫不经心别无二致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他们其实都一样,生来便被冠以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姓氏,体内流淌着据说最为纯正的血液,他们优雅矜持,他们俊美非凡,他们都有着一样的名字,叫做“卫国皇子”。   最后,礼官高唱着“吉时已到”,卫恒之依旧没有到场,卫允之难免失望与同情,却又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一切,从今天起算是结束了吗?彻底的结束了,他不用再把那些沉重的秘密背负在身上,忘了就好。   卫沐之已经换上了大红喜服,站在喜堂中央,在层层叠叠人群的包围之中,面带微笑,看着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子穿着大红喜服、顶着大红盖头,在喜婆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向他迈近。他平静的面容下是汹涌的暗潮,仿佛结着千尺寒冰的海面,永远也无法宣泄。   像是被夺走了灵魂的木偶,一声一个动作,最后,牵上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婚房。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的故事,到此为止。   不,还没有!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跪在地上对在场的主子们道:“太子妃……”   卫沐之停下的脚步僵住了,最后,眸中的希冀像是暮色四合前的最后一缕光线般熄灭了。   卫恒之当爹了,大卫国有了新一代的继承人,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啊,实在是双喜临门……   卫沐之进了婚房,外面的宾客也不想着闹洞房了,最新消息占据了几乎所有人的大脑,卫恒之虽不在场却俨然成了今天的主角。   “大哥真是好命啊,六弟,你说是不?”   “三哥别急,过不了几年,你也是要做爹的。”   “呵……你呢,你今年也快十四了吧。”   卫允之只是笑笑,没回答,附近的人怕是都听见了,一时间周遭有些安静,片刻后又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卫允之只当背后的目光都是崇拜,一律无视。无非是在谈论新近卫允之收了个“男宠”的事,据说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几乎是捧在手心里的疼爱。   捧在手心里……卫允之简直想要爬到桌子上去大笑三声,不过,这不正是他要的吗?在座的不乏先前想做他老丈人的达官显贵,家里的女儿待字闺中,听闻六皇子深得皇帝宠爱,上面还没有婆婆要侍奉,嫁过去必定是十足的利落。可惜啊可惜,好男人都断了袖,年纪轻轻的六皇子也没能逃过去。   看到众人眼中或惋惜或厌恶的神情,卫允之放心了,伸了个懒腰,卫允之站起身来,打算去后院走走,坐了太久了,腿都麻了。   “你们聊,我失陪一会儿。”   兄弟们只当卫允之要去更衣,摆摆手便放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来个沐王府后花园幽会如何? 第63章 皇子的初吻   与前厅的喧闹相比,后院简直安静的不像话,原本卫沐之就喜好亲近,在后面伺候的仆从并不多,现在卫沐之人正在新房之中,大家想必都围在那里了吧。卫允之慢悠悠的沿着回廊往前走,漫无目的的闲逛,沐王府很大,他只来过几次,还没有逛完。   走着走着,卫允之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院子。院子四周是覆盖在走廊上的屋檐,黑瓦一层一层,鱼鳞一样排列着,中央是一片荷花池,已经过了荷花盛开的季节,只有迟来的几朵零零散散的落在荷塘四处,晚风吹着,摇曳生姿,说不完的风流多情。卫允之坐在围栏上,一手扶着柱子,尽情享受这里的静谧,白色的荷花要比粉色的更叫人喜爱,尤其是在这样将暮未暮的天光下,呼出的气息似乎都随着眼前的景象变得曼妙起来。   卫允之的手顺着柱子一点点往下滑,最后整个人靠坐在围栏上,一手搭着栏杆,看着满塘的荷叶在晚风中翻滚,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由一角掀起那翠绿的裙边,再由另一角压下,生生不息。   美的东西总是让人着迷,美景,美人,道理都是一样的。   卫允之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任凭初秋的风荷迷醉他的双眼和心神,直到轻微的脚步声近到不能更近,他才恍然觉醒。只是普通奴才的衣服,想必是看他许久不归席,找来了。卫允之正要起身,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张熟悉到每一寸肌肤的脸。   “来人!来人!”   “嘘,别喊,别喊……”   “来人啊!”   “别喊,别这样,我只是……”   卫允之满脸惊恐,张皇失措,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大声呼救,李茂拉着他不让他跑,一边叠声说着“不要叫”,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一直纠缠到墙边,李茂将卫允之两只手都抓在手里,却无法制止他叫人过来,最后,也不知是无法可想还是事出有因,总之,他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来。   “你放肆!”   岂止是放肆,简直是狗胆包天,大逆不道哦。   两个人的脸都滴血似的红,卫允之一巴掌扇在李茂脸上,这才挣脱了钳制,见他拔腿要走,李茂又拉住了他。   “松手!”   “对不起,你听我说。”   “松手!”   卫允之从没有这样生气过,不止是生气,简直气疯了!   “对不起,对不起……”   卫允之不愿听李茂说哪怕一个字,却又苦于纠缠不休,只能撇着头不看他,李茂一直在道歉,态度简直要卑微到尘埃里,跟那天扬言要人命的家伙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够了,别再说了。”   “对不起。”   “我说够了!你听不到吗?!!”   卫允之愤怒的大吼,李茂几乎被他惊呆了,却又不小心看到眼前人强忍到奔溃的伤心,他伸出手想去擦,被狠狠推开了。   “别碰我!滚!滚的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我说过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还回来干什么?滚啊!”   “对不起……”   “滚啊。”   卫允之整个人窝在墙角,头抵着膝盖,肩膀剧烈的颤抖,浑身上下都是刺,李茂蹲在他面前,伸着手却不敢碰他,急得想死,痛得想死。   “你听我说。”   “滚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滚。”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像是疯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滚开。”   “你相信我,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吗?我绝对不会再伤你的,你信我,再信我一次……”   卫允之慢慢的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泪水,眼睛肿胀着,带着滔天恨意盯着李茂:“滚。”   李茂终于支撑不住,他什么都不怕,哪怕是要他去死,他最怕的事情无非就是此时此刻不是梦。   老天,这不是真的……   “你放开我!混蛋!狗奴才!滚开!来人啊!”   李茂伸着双臂将卫允之紧紧箍在怀里,他也哭了。   “我没骗你……你信我啊……”   “放开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瞎了眼!”   “不不,别这样说,别这样,我不是那样的人,那不是我,不是我……你别这样讲!”   “哈哈哈……李茂,你太让我恶心了,当初是谁恨不得吃了我的?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想要怎样?我不会再给你羞辱我的机会了!我恨不得杀了你!!!滚开!放开我!”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我没骗你,都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不想那样的,我怎么会那样对你?我就算去死也舍不得伤你,你不知道吗?你不相信我了?”   “信你?我没给过你机会吗?别说了!”卫允之不再挣扎,不再叫喊,甚至平静下来,“这次又是为什么?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装失忆吗?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还想把我当傻瓜耍?李茂,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不是……”   “李茂,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我养过的一条狗,我被自己养了十几年的狗咬了一口,没杀你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别再试图激怒我。”   “……”   都是假的,只是梦而已。   心心念念的人是假的,颤抖的嘴唇也是假的,都只是梦。可是,太真实了,那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不敢觊觎的红唇,那么柔软,触碰的瞬间那样短暂,却又像是永远不会醒来那样漫长。还有那些透明悲伤的眼泪,星光一样,牵扯着他所有的目光和心意,都是假的吗?   “别太自以为是……你只是我养过的一条狗……天大的仁慈……”   狗?   狗啊?   狗就狗吧……   十几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   狗就狗吧,你只是在说气话,我不信。   李茂蹲在卫允之痛哭过的墙角,满脑子都是纠缠不清的念头,千丝万缕,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整片天都暗下来,有人拿着火折子一路点着灯笼过来,李茂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黑暗,一片一片紧紧连接着,在你看不见的黑暗里,说不定就有那么一双眼睛,一直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啊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64章 皇子的迁怒   卫允之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这样生气过,整个人都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身为皇族的教养迫使卫允之一路强忍着跟熟悉的人告别,等到马车的帘子放下,羞恼便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小冬子坐在前面驾车,隐隐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却不知道怒从何处起,只能闭着嘴巴装哑巴。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卫允之跳下车,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往回走,小冬子跟在怒火滔天的卫允之后面,几乎是小跑着在追。   路过无数个高高悬挂在廊下的红灯笼,卫允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小冬子实在跟不上,在后面扯着嗓子喊“殿下,等等奴才啊”,卫允之跑进一扇角门,小冬子便被彻底丢下了。   李修正在灯下看书,百无聊赖的等着卫允之回来,正闲得无聊,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李修又惊又喜,忙放下书起身去迎,结果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卫允之碰了个正着。   “殿下,您回来了。”李修见卫允之面色不善,只是怯怯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不料还是被迁怒了。   “滚开!”   卫允之想都没想便大声呵斥,李修不知道卫允之为什么生气,虽然明白与自己无关,但是这样被人斥责还是让他羞恼不已,少年的薄面皮通红一片。   “殿下息怒,明己知错了。”   卫允之本已坐在桌边,正低着头喘息,李修说这话时正在给他倒茶,昏暗的灯光下,卫允之微微一瞥,便看到了那张神似的面孔,刚刚萌生的一点自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愤怒和仇视。   “啊!”   茶壶、茶杯一起碎了个干净,温热的茶水流了一地。李修瘫坐在地上,捂着自己被踢中的小腿,一言不发,眼泪却怎么也留不住。   想到自己本也算殷实的家境,虽然自己不够聪明,常常被教书先生教训,被父亲惩罚,但是上有祖母和母亲疼爱,下有同辈的兄弟姐妹们陪着玩耍,他也是爹生娘养的小少爷,好人家的公子哥儿,凭什么要他来这里受气……   从前他没想过那么多。以后的日子无非是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继承家业,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大起大落。只不过是一晚就都变了,他被送进宫里,伺候跟自己一样年纪的男孩子。明明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明明都是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什么要他承受别人的白眼和鄙夷,凭什么啊?   “你哭什么?”   卫允之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像是喝醉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声音有些沙哑,很轻,衬得整个屋子更加安静。李修没说话,却也不敢再哭出声,只好一手捂着嘴,一抖一抖的抽咽。   “这样就受不住了?”卫允之的声音虚无缥缈,做梦一样,像是在跟李修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我怎么办?”   李修拿衣袖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盯着卫允之,只看到他瘦削的肩背像最单薄的山一般,岿然不动。   “去找太医看看,叫人进来收拾干净。”   “是。”   李修还没爬起来,门便被推开了,外面聚了一大群人,素叶跟着邱嬷嬷走进来,一个将李修拉起来顺便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个走到卫允之身边抚他的后背。   “殿下要沐浴吗,热水泡一会儿会舒服些。”   卫允之不想说话,小幅度的摇摇头,邱嬷嬷沉默片刻,又道:“殿下,去床上睡吧,夜里凉。”   卫允之依然趴在桌上,瓮声瓮气的回答道:“都出去吧,我待会儿自己会去睡,让我一个人歇一会儿。”   素叶和邱嬷嬷交换了下眼神,无奈的离开了,走时想要拉上李修,他却摇着头拒绝了,三个人像是演默剧一样,一切都发生的很快。邱嬷嬷也不放心让卫允之一个人呆在屋里,遂放任李修留在原地不管,带着素叶走出去,关上了门。   卫允之不知道自己在桌上趴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似乎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被吓到了。见到李茂的那一刻,除了害怕没别的,被人咬牙切齿掐着脖子的感觉,他自问没有再经历一次的强大心理,他更奇怪,那样一个小院子,为什么叫不来人……至于后来,被李茂莫名其妙的亲了一口,他整个人都懵了,一想到李茂把他当成女人一样来侮辱,所有的害怕都变成了愤怒——一国皇子几时受过这样的对待!   原本像是一只愤怒的火鸡,四处奔跑吼叫,待到怒火燃尽,卫允之只觉得身心俱疲,此时此刻,再没有比睡一觉更让他期待的事情了。   “恩?你怎么在这儿?”   卫允之明明记得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一抬头却看到李修站在温暖柔和的烛光里,微微低着头,带着一点失落,一点茫然,还有一点不知所措,说不尽得无辜,道不尽的可怜,也不知站了多久。   李修像是被惊醒似的,试探的看了卫允之一眼,小心回话:“奴才,没地方去……”   偌大的皇子殿,怎么会没地方去?是啊,房屋众多,睡哪儿不是睡,只是,过了今夜,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李修屏息等待着六皇子殿下的发落,就怕他一个不高兴便叫他滚出去。一旦滚出这间屋子,以后的日子,他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十三岁,别人都还在忙着读书和玩耍,李修却要在举目无亲的皇宫里为保全自己的性命小心打算,他深深地心疼自己,万分委屈,可是,关心他的人都不在这儿。   哦,错了,自他进宫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关心他的人了。   “你洗过澡了吗?”   卫允之忽的发话,打断了李修丰富的内心纠葛,只是这问题太过跳跃,李修反应不及,一时间忘了回答。   “这么晚了,就不叫他们了,你会烧洗澡水吗?我打算先泡一会儿再睡,你也洗洗吧。”   卫允之知道自己迁怒人家实在是太掉价,看到人家小男孩伤心掉眼泪他更加过意不去,可是放不下面子道歉,只好随便找点话来说,至少气氛没那么尴尬。   李修看到卫允之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模样,高兴地几乎又要哭了,这是不是代表,他还没有“失宠”?   “我这就去烧水!”   “一起去吧,我反正闲着没事儿做。”   两人提着灯笼轻手轻脚来到厨房,碰到守夜的太监正在打瞌睡,小太监睡着睡着居然梦见了从来不进厨房的六皇子,笑得直流口水。   “公公,醒醒,劳烦给开个门。”   李修推了推小太监,这下可不得了了。   “殿下息怒!奴才该死!殿下饶命啊!奴才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断奶的孩儿……”   “你还有孩儿?”卫允之从没发现自己手下有这么逗的人。   “奴才……”   “行了,开门吧,我们进厨房有事儿。”   小太监给开了门,卫允之让他在门口继续守着,小太监便想,殿下大概是要跟明己公子来厨房转转,找些别样的情趣。于是,小太监红着脸,带着舍生忘死的精神,死死把守着门,哪怕是一只耗子他也不会放进去!   “这什么?”   “火石,您看,这样一擦……”   李修拿着两块火石擦了几下,火星迸起,引燃了柴草,冒起了一小股烟来。   “咳咳……咳……艾玛,好呛人!”   “殿下,您去旁边坐一会儿,我来烧。”   “你烧你的,我看着。”   李修拿着火钳夹着柴草往灶膛里送,卫允之问他:“你怎么会这些的?”   “看家里厨子们做过,平时也玩过。”   “哦,你们也玩家家酒是吧。”   “差不多吧。”李修跟卫允之离得很近,他闻着卫允之身上淡淡的熏香,觉得很舒服,忍不住又靠近一些。   “哎呀,忘了舀水!”   李修一声惊呼,卫允之哈哈大笑着掀开锅盖,烧水用的大锅里空空如也,幸好发现的早,不然这锅怕是都要被他俩烧穿!   “这个……明己,咱俩洗澡要烧多少水啊?”   李修也不知道,但是比起一无所知的卫允之,他大约还要强上一些。   “殿下,我来吧。”   “好,那我去下面给你添柴禾。”   “殿下,厨房脏,您别……”   “没关系,挺好玩的。”   卫允之把衣摆提起来塞进腰带里,兴致勃勃的坐在灶下,准备大展拳脚。   “哎?这火钳不怎么好用啊……”   李修将水舀好,盖上锅盖,卫允之还在摆弄火钳,灶膛里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   “唉,还是你来吧,等我的话,咱俩怕是太阳出来了也洗不上热水澡!”   卫允之叹息着让了位置,李修当仁不让,拿起火钳开始补救。微弱的火光渐渐又明亮起来,李修看着自己第一次进厨房的成果,因自己没在卫允之面前丢脸而暗自高兴着。一个时辰前还在伤心落泪,情绪低落得只想得到人生阴暗面的小小少年,此时此刻,满脸都是自信的笑容。   脸被人刮了一下,李修回望卫允之,用眼神示意,卫允之便竖起手指给他看,黑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到脸上的,八成是飞起来的柴草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殿下,水开了。”   卫允之小心的揭开锅盖,果然,满锅的水“咕嘟咕嘟”翻滚着,蒸腾的热气熏了他一脸。   “哎呀,第一次烧水,都舍不得用它了……”卫允之半真半假开着玩笑,转身出去叫守门的太监进来帮忙提水。   “一起洗吗?”   “不不……殿下您先洗,我出去等……”   “别急着走,给我擦完背再说。”   “哦,好……是。”   李修红着脸,蹲在浴桶旁拿着毛巾给卫允之擦着后背,又暗暗想着都一起睡过那么久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卫允之闭着眼睛泡在水里,静静地享受着被热气环绕的舒适感,每个毛孔都放松下来,慢慢张开,之前的不快,一点一点顺着气流输出体外。   洗完澡,李修又服侍卫允之穿上内衫,给他擦了头发,这才把自己也泡进热水里。氤氲的水汽带走了一天的疲惫,李修把毛巾用热水浸湿,盖在自己肿胀的双眼上,枕着浴桶边缘,渐渐失去了意识。   敷在眼睛上的毛巾被拿开的瞬间李修便惊醒了,卫允之散着半干的头发站在一边,居高临下的笑着看他:“我还在想能不能抱得动你。”   “我睡着了……”   “起来吧,水都凉了。”   话是这么说,卫允之却不出去,李修不好直说,只能继续泡在还带着一点余温的水里,憋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快起来吧。”卫允之玩够了,撩着头发出去了,留下李修在浴室里拿着干毛巾恨恨的擦着身体。   “来,我也给你擦擦。”   卫允之笨手笨脚的,扯断李修好几根头发,最后李修忍不住痛呼出声,卫允之才放弃献殷勤:“还是你自己擦吧。”说着,卫允之想到什么似的,下床走到墙边的小柜子旁蹲下,打开一个抽屉翻了翻,挠挠头,又打开了另一个。   “殿下,您在找什么?”   “没什么,你忙你的。”卫允之头都没回,继续在那边翻箱倒柜,李修带着疑惑的眼神,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盯着卫允之,莫名其妙。   “找到了!原来在这儿啊!”   卫允之拿着一个绘着青花的小瓷瓶爬回床上,李修好奇的凑过来看:“这是什么呀?”   “药。”卫允之把李修受伤的小腿从被子里掏出来,卷起他的裤子查看。   “殿下……”   “别动,我看看。”卫允之盯着李修青紫的小腿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认真道:“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火,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没……没关系的,我……嗨……真的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我就是皮肤比较白,随随便便碰一下就很严重似的,其实根本没什么……”   李修也不知怎么了,噼里啪啦,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卫允之拔开塞子,用手指挖了一点药膏抹在李修腿上,小心的按揉起来。带着一点黄色的透明药膏味道有些刺鼻,但是谁都没提,任凭药膏一点点融化,覆盖在青紫的皮肤上。   “疼不疼?”   “有一点,还好。”   “疼就说,我轻点。”   “恩,不疼。”   外面已经微微有些亮光,两个人的头发才彻底晾干。卫允之和李修都困得不行,放下帘子,拉高被子,依偎在一起睡过去了。   远处的城中百姓家里,已经有公鸡“喔喔喔”打着鸣,天就快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二合一版,明天歇一天行不/(ㄒoㄒ)/~~ 第65章 皇子的甜枣   李修一夜无梦,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身边的人不知去了哪儿。李修暗道不好,怎么睡过头了,匆匆忙忙穿好衣裳,没一会儿,便有宫女端着热水进来了。   “公子您醒啦,殿下上早课去了,吩咐奴婢给您留了话,要您好好吃早饭,今天上午只管休息,不必去书房陪他了。”   “殿下几时起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跟平时起身的时辰差不多啊,殿下肯定是怕吵醒了您,特意放慢了手脚。”小宫女边说边笑,语气里很是羡慕李修,能够得到殿下如厮“宠爱”,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李修听着却不是滋味儿,脸不免又有些红,他本不是爱脸红的人,实在是宫里的人太……唉,不说也罢。   虽说这里的人似乎把李修当半个主子,称他一声“明己公子”,李修却明白大家其实都一样,在这宫里都是皇家的奴才,他这样的尤其不尴不尬,说得好听了叫蓝颜知己,往难听了说,指不定怎么编排他。现在被一个小宫女打趣,李修脸上红着,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跟卫允之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就算他早已说服了自己的内心,那人怕也是不愿碰他的。这世上美人何其多,他想要什么样的得不到,自己这样的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   哎呀哎呀,一不小心又多想了,果然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再加上多愁善感的性子,李修都有点烦他自己了。   其实,卫允之对他还是很好的,一想到昨晚两人一起去厨房烧热水,又想到卫允之给自己擦头发、上药,李修又觉得心满意足起来。试问有哪个皇子会这样对待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侍,除了卫允之,怕是再也找不到了,他虽不幸,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边李修被卫允之打一棍子又给了个大甜枣,捂着满头包还吃着枣子不亦乐乎,那边堂哥李茂搬着货物,心不在焉,行尸走肉,脱手数次后被年长些的伙计请到一边喝茶歇息去了。   “阿才啊,你这是丢了魂啦?昨天干嘛去了,回来了就奇奇怪怪的……”   李茂一手搭在粗糙的木桌上,一手揉着眼睛,他这一夜压根就没合过眼,现在困得不行,也累得不行,满脑子都是卫允之的鼻子、眼睛、嘴巴在那儿绕来绕去,那小嘴巴还一张一张的说着什么,然后他就忍不住一口堵上……老天爷啊,这可怎么是好?!   昨晚回来时明明还伤心的不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也都是卫允之不信自己的解释怎么办,后来也不知怎的,想着想着,满脑袋就只剩卫允之张张合合的嘴巴了。   李茂有一个秘密,埋在心里许多年了,没人能分享,他也不愿意告诉别人,一个人偷偷惦记着,高兴也是自己一个人,难受也是自己一个人,反正都是他一个人的,不能跟别人透露哪怕一丝一毫。年轻的男性身体也曾在睡梦中被完美的爱情浪潮淹没,第一次,被吓到惊慌失措,后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带着一点自厌的情绪,却又忍不住去想,去渴望,久而久之,根深蒂固。   想着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李茂摸了摸自己扇过了无痕的脸,又摸了摸亲过了无痕的嘴,忍不住笑了,好像是自己赚到了……   “唉,疯了!疯了!”   伙计看着坐在一边傻笑的李茂,深觉东家的远方侄子脑袋有问题,可怜哦。   临近午时,卫允之送走老师,从书房出来了,李修也没闲着,跟素叶一起从库房里挑了一套类似的茶具,把昨晚摔碎的那套给换了下来。卫允之到的时候,李修正提笔写着什么,素叶在一旁指指点点,那画面甚是和谐。   “殿下,太子妃生了小殿下,咱们得送些什么过去呀?”   “你问我?这些交给奶娘不就好了。”   “您看看,这些行吗?”   单子都拟好了,还来问什么?只是这字,有些眼熟,卫允之脑袋转了转,经过昨晚的事,邱嬷嬷似乎对李修很是看好啊。女人心,海底针,不想也罢,倒是李修这字,实在是丑得别具一格。怪不得有人说,好看的字大多给人一样的视觉享受,而丑的字却各有各的丑……   “明己你过来,你看看你这字,真该练了!书房里各家字帖都有,今天起,你每天不用干别的了,我读书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抄字帖,先把字练好。”   “啊?殿下,这……”   “怎么了,不愿意?”   “不是。”   “那就行了,吃饭吧,我也饿了。”   李修看着卫允之,有苦难言,怎么都到这儿了还要被管,卫允之又不是他爹,为什么都喜欢干一样的事啊?!   卫允之走在前面志得意满,李明己跟在后面垂头丧气,素叶看着这对活宝,总算放下心来。   “怎么就吃这么点儿?菜不合胃口?”   “不是,我起得晚了,才吃过早饭……”   “哦~你睡到什么时候醒的啊?”   “巳时……”   “真能睡啊,虽说今早睡得比平时晚,可我也是卯时就起了的。”卫允之吃着菜还不忘打趣人家,经过昨晚,他似乎对李修亲近了不少,“待会儿你还午睡吗?”   “不睡了不睡了,睡不着。”李修忙不迭的摆手。   “那行,我躺一会儿,你陪着我。”卫允之不再说话,自顾自吃饭。   “好。”   卫允之舒舒服服躺在榻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绒毯,身上盖着薄薄的绒被,从一旁随意抽了本书,准确无误甩到李修怀里。   “念给我听。”   “从哪里念起?”   “随便,想念哪里念哪里。”   卫允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李修打开书翻了翻,一看是自己背过的书,当下便缓缓念了起来。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始雨水,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发声,始电,蛰虫咸动……桐始华,田鼠化为鴽,虹始见,萍始生……”   不知何时,卫允之已经睡着了,不过才这么一会儿,看来他是真的很累。卫允之每天寅时起,早读过后吃早饭,上午一般都是跟着老师后面看书背书,午饭过后的休息时间据说还是卫允之自己给自己定的,别的皇子根本没有午睡时间,下午要么继续看书背书要么学习吟诗作画音乐舞蹈,晚饭过后要学习武术和骑射,每天都很忙。只是卫允之身体不好,每学一段时间便要停下来休息一番,是以忙的时候忙得要死,闲的时候闲得发慌。李修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卫允之身为皇子,音乐可以作为个人爱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学舞蹈……   卫允之言出必行,此后李修从专职研磨翻书的伴读成了坐在小桌子旁苦练字帖的伴读,将来说不定还要升级成看书背书的伴读……一想到这些,李修就觉得心好累,身为“男宠”已经很是费神了,还得兼伴读的职,实在是到了哪儿都逃不开读书写字的命运啊。   “殿下,今年秋狩的骑装该准备了,您看这几样您还喜欢吗?不行的话再让人改。”素叶拿着样子来给卫允之选。   “就照着去年那套宝蓝色的往大了再做一套。”卫允之压根就没看,倒是想起了李修,“你会骑马吗?”   “不会,怎么了?”   “从今天起,晚饭过后跟我一起去马场,我教你骑马。”   “可是,殿下,我……”   “紧张什么,秋狩不过是个形式,我每年只是骑着马进林子里转转就出来,你要是马都不会骑,我就算想带你去玩也不行啊。”   原来是要带他去狩猎场上玩,这下总算有了些吸引力,李修勉强点了点头。 第66章 皇子的教导   李修原以为卫允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心里还隐隐对骑马有些畏惧,待两人吃过晚饭,卫允之拉着他“日行一秀”出门散步去了,李修便又放下心来,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吓他的嘛,走着走着忽又觉得不太对劲。   “殿下?”   “怎么了?”   两人的手还牵着,大家却早已见怪不怪,指指点点着议论的人少了,李修自己也差不多习惯了,至于卫允之,他从头到尾压根没有红过脸,都是他弄出来唬人的把戏而已。   “殿下,这似乎跟我们平日里常走的不是一条路。”   “恩,这是去马场的路。别急,还有挺长一段,我带着你慢慢走,刚吃完饭就骑马也不好。”   “啊!”   “又怎么了?”   “我原以为还得等几天的……”   “太高兴了吗?”   卫允之对着李修和煦一笑,李修便不好再说什么,也回了他一笑,姑且当自己是高兴过了头吧。   小冬子提前过去早已将一切准备好,卫允之二人到时,他把一匹温顺的母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殿下,照您的吩咐,整个马场最温顺的马,绝对不会有危险的。”小冬子牵着缰绳,拍了拍马背,那马儿很给面子的甩了甩尾巴。   “恩,你先回去吧。”   “奴才等您一起回去。”   “不用了,你还没吃晚饭吧,回去吧。”卫允之接过缰绳,朝小冬子摆了摆手。   “是,谢殿下!”   小冬子似是已经习惯了主子的和善,李修却越看卫允之越觉得他养眼,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长得那么好看,出身那样高贵,脾气还那么好,字写得也好看,懂的又那么多……忽然醒悟过来时,李修忍不住惊得一身冷汗,他这是怎么了?   “明己,明己?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了,过来呀。”   “哦,好。”   李修呼了几口气,慢吞吞挪了过去,眼前“整个马场最温顺的马”看着也挺可怕,他个子实在不高,人又瘦小,站在健壮的马旁边越发显得娇小,就连卫允之看了也忍不住笑。   “别怕它,来,先爬上去,踩这个。”卫允之扯着缰绳不让那马儿挪步,一边托着李修让他上马,“怎么样?”   “我……”   “怎么了?害怕吗?”   “不行,不行,我头晕,好高……殿下……”   李修几乎是趴在马背上,撅着屁股,一动不敢动,抓着马鞍的手都发白了,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你觉得很高?头晕的厉害吗?”   “恩!我……殿下,我害怕……”   “别怕别怕,男子汉大丈夫,骑个马怕什么,没事的,我当初学骑马还被摔下来过呢,没事的!”   李修一听,更是怕得不行,卫允之见他被自己逗得差不多都要哭了,这才笑着去拉他苍白的手:“来,拿着它,腰直起来,你这样像个小□□似的怎么骑马?”   “殿下,我不成的,我不会……”   李修不敢松手,更不敢让缰绳离开卫允之的手。□□就□□吧,美或丑也都那样了,反正他在卫允之眼里从来都是丢人现眼的时候多。   卫允之也有些没法子了,握着缰绳原地转了转,最后一个翻身上了马。   “殿下!”   李修一声惊呼,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卫允之就在他身后!   “腰直起来,你这样撅着屁股我都快被你挤下去了。”   卫允之本心是好的,也没想那么多,说话时还拍了拍李修的小翘臀,李修脸红得像是喝了三斤老酒,啃啃哧哧坐了起来,也不喊着怕高了,腰杆子挺得笔直。   “放松点,不用紧张,没事的。”卫允之双手环过李修,把缰绳交到他手中,两人一起握着,“来,试着控制它,走起来。”   卫允之夹了夹马腹,温顺的小母马果然慢悠悠踱起步子,李修屏气凝神,紧张得几乎昏过去。   马背上的世界是新奇的,宫里的马场虽不似宫外野地辽阔,却也十分巨大。李修直起身后才发现这秋天的草地是多么与众不同,一眼望过去,不复春夏的青翠,却有着枯黄前的最后生机,起伏不定,青黄不一,满目皆是自由粗犷的描画。李修只觉得此时此刻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只因他身后靠着卫允之。   “坐直一些,把我当垫背了?”   李修没说话,稍稍直了直身体。   “来,你试试。”   卫允之松开手,全部交给李修控制,李修便笨手笨脚的遛起了马,虽说走的路线十分曲折,倒是没有翻下马的危险,偶有别扭过分的地方,卫允之会出手稍微指导一番,其余时间只是动动嘴皮子。   “不错,你看,没那么难吧?”   “那是因为有殿下在。”   “我知道。”卫允之再次握住缰绳,不知有意无意,顺便将李修的手也握住了,“带你跑一会儿?”   “好。”   卫允之夹紧马腹,挥鞭子拍了拍马儿的屁股,那马儿不情愿的小跑起来,看来这温顺多半是因为懒,卫允之便又抽了一下,马儿也跑得快了一些,考虑到李修是第一次骑马,卫允之便保持在这个速度没再加速了。   “怎么样?”   风吹在脸上,略有些凉,但很舒服,李修窝在卫允之怀里,脑袋晕乎乎的,心里有个声音带着颤抖和诱惑,极低、极轻、极缓道:“李修,你完了。”   “怎么不说话,还在怕吗?”   “不怕了,很舒服。”   “是吧,一旦学会了骑马,你也会爱上这种感觉。”   “恩,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但是跑起来挺好的。”   卫允之的胸口起伏着,李修的后背感觉得到他在笑。   “这是驾驭的快感。”   李修闻言,十分艰难的回头去看卫允之,那张精致的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肆意和自信,他想着,真正的卫允之或许并不像他认识的那样温润无害吧,可是,他依旧渴望看到他的全部。   回到皇子殿,李修便笑不出来了,腰和腿都痛得要死,尤其是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   “疼得厉害吗?待会儿洗澡注意点儿,要是破皮了就别碰水,擦擦就好,我去给你找点药。”   “殿下,热水和药膏都已经准备好了。”素叶适时出声,卫允之便笑着夸她。   “走,洗澡去。”   “您先洗。”   “你先洗吧,我扶你进去。”   李修简直要以为自己在做梦,殊不知卫允之忽然对他好的过分,不过是因为之前发火迁怒他,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殿下,我自己可以的,您去忙吧。”   卫允之知道李修是不好意思,他也没有看小男孩洗澡的癖好,便关上门出去了:“洗好了叫我,我再拉你出来。”   “好,谢殿下!”   李修开始慢吞吞脱衣服,身上痛得厉害。   “洗好了裤子先别穿,上了药再穿。”   李修刚脱了衣服,门忽然又被推开,卫允之站在门口吩咐了几句话,惊得李修险些一头栽进浴桶里。 第67章 皇子的嫌弃   李修一觉睡到申时初,醒来时自然见不到卫允之的影子,昨日晚饭后那几个时辰的操练致使李修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现在别说上马,下床都困难。   平常伺候李修的小宫女端着热水进来,那小丫头皱着眉头,十分严肃的嘟囔着:“殿下也太不小心了,都不知道体恤咱们公子一些,就算感情再怎么甜蜜亲近,也不是这么个亲近法呀,奴婢看公子您这样子怕是都下不来床了!”   李修一个怔愣,后腰“咯吱”一下,貌似岔了气。   “公子,您怎么了?”   “我,腰疼的厉害……”   “唉,公子您该跟殿下提一提,不能总是什么都听殿下的,这样您身子吃不消的!”   “……别说了……算我求你行吗?”   李修满头黑线,扶着腰从床沿上坐起来,小宫女搀着他梳洗打理,之后又扶着他坐到小桌旁开始用早饭。   “殿下一早就走了,留话让您吃过饭去书房找他。”   “恩,知道了。”   “公子,您要是实在不舒服,奴婢去跟殿下回个话,殿下不会怪您的!”   “不必了,就是过去……练字……而已,只是坐着,不会太难受。”   “唉,奴婢就知道,您一刻也离不开咱们殿下!”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唉……”   卫允之自小读书,满打满算也有十年了,前后换了几批老师,无论文学、武术、音律、书画,自小到大,由易到难,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早已过了摇头晃脑背书的年纪。现在的老师只是每日来点个卯,之后便拿着本书坐到太师椅上,看着书,喝着茶,小冬子时不时还会端上来几样果品点心给二人尝尝,偶尔卫允之有疑惑的地方,师生两个再讨论一番,观点一致倒也罢了,遇到两人观点有分歧的地方,尝尝说得唾沫横飞,口水四溅,甚至于有时候师徒俩都摩拳擦掌,对于武学上的切磋也是跃跃欲试。   李修慢吞吞敲了敲门,门开着,卫允之抬眼便看到了门口的李修,朝他招了招手,李修又慢吞吞的挪到了他的专属座位上,摊开抄了一半的字帖继续抄,自始至终,卫允之的老师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仿佛李修跟一只无意中闯入书房里的苍蝇没什么区别。   李修看了看砚台,小冬子已经帮他研好了磨,于是提笔蘸了几下,慢慢的写了起来,每一笔都很慢,但是很用心。卫允之瞥了李修一眼,对着他挺直的肩背和无意识咬着的下唇笑了笑,视线又回到了书页上。   一上午过得很快,卫允之送走了老师,又回到书房,李修依旧艰难的、慢吞吞的在纸上描画,眼神专注,目不斜视,卫允之放慢脚步走过去,站在李修身后看他写的字。依然很丑,但是丑得比以往别致一些,看得出有些风骨了。   “喂,不饿吗?”   李修“啊”一声,纸上戳了个大墨团子,笔也脱了手。   “哈哈哈,你这么害怕干嘛,我只是提醒你该吃午饭了!”   “哎呀……我耳朵怕痒,你吓我一跳……”   “也太不禁吓了,走,吃饭了,下午再写。”   “哦,好吧。”   李修坐了近两个时辰,腿有点麻,再加上昨天骑马留下的后遗症,根本站不起来,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卫允之把他拽起来的。   “走。”   “殿下,你别等我了,你先走吧。”   “那你预备着爬回去啊?”   “……”   “还是说你想要我背你?”   “不不不,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李修看着卫允之满脸揶揄的笑,明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却还是满心甜蜜,一方面对自己这样自作多情很是厌弃,一方面又忍不住因卫允之一点小小的举动而暗暗高兴着,实在是无法可想。   晚饭过后。   “今天还要骑马吗?”   “你觉得呢?”   “可是我身上很痛……”   “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不能丢,否则又要从头开始,忍着点儿。”   “恩。”   “今天可以慢一点儿,少练一会儿,怎么样?”   “没关系,我可以!”   卫允之看着李修信誓旦旦的样子,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怀欣慰感。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修搞上马,人也累,马也累,李修又像只蛤-蟆一样撅着屁股趴在马背上,死活不敢直起身。   “昨天不是都不怕了吗?怎么今天又……”   卫允之站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一旁跟着的几个太监因得了卫允之的命令一直没过来帮手,话都放出去了,卫允之便一个人将李修弄上了马,现在看着马背上的大蛤-蟆,头皮都在疼。   “昨天是因为你在我后面,现在就我一个人……”   “总不能以后去哪儿都让我坐你后面吧?你得学着自己骑马,都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胆小?”   卫允之口气有些重,似是不耐烦了,李修趴在马背上,有点害怕惹卫允之不高兴,战战兢兢坐了起来,结果他刚一坐起来马就走了几步,一个没坐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卫允之简直生不起来气了,他平生最受不了两类人,其一是废话多的人,其二便是笨手笨脚之人。   李修坐在草地上,屁股下面冰冰凉,卫允之摔下马鞭走了,几个太监忙跟上去,留下李修一个人看着正低头啃草皮的“马场第一温顺”的马儿发呆。   坐了好一会儿,草地上的湿气通过秋季并不厚重的衣料传至皮肤表面,李修撑着地面站起来,捡回了马鞭,走到温顺的母马旁边,摸着它的鬃毛打商量:“你别动行吗?”母马没搭理他,李修权当人家答应了,抓住马鞍,踩着脚踏开始往上爬。   母马回过头看了看在它背上穷折腾的家伙,低下头继续啃草皮,完全没有挪动的欲望。   没有别人的帮忙,李修最后也爬上去了,只是依旧是撅着屁股的怂样儿,要他坐起来还得再做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行。扮蛤-蟆扮了得有一炷香的功夫,李修咬牙切齿的坐直了身体,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大概真的像卫允之说得那样“没用”,可是,真的很高,头很晕,他控制不住。   强压下又趴回去的强烈欲望,李修努力去回忆昨天卫允之跟他讲过的那些关于控马的知识,结果由于过度紧张,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夹了夹马腹,于是,马场第一温顺的马儿抬脚了。   “哎呀!你别走,我还没准备好,停下来!”   李修死死地拽着缰绳,勒得马儿简直要翻白眼,结果也只不过是让它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罢了,马蹄还是不紧不慢的朝前迈。   “吁!”   好,马儿停下来了。   李修握着缰绳顺带着抓住马鞍,举起拿鞭子的手,用衣袖擦了擦汗,可算停下来了。跌跌撞撞的掌握了一点点技巧,李修似乎对自己有了点信心,也没心思去想什么高不高的问题了,鼓起勇气又一次让马儿动了起来。   “别拐弯,走直路!对对,就这样,直着走……哎呀,你的头怎么这么重,往这边拐,往右……”   就这样,一人一马在草地上互相折磨着,天渐渐黑了。   李修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回了六皇子殿,整个人累得像条死狗似的,只听得见喘气,不见进气儿。   “明-己-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殿下等着你吃饭呢,等了很久了。”素叶有点小埋怨,这主子等奴才吃饭是什么道理啊?   “啊?!殿下还没吃饭吗?”   “殿下就在房内,你自己去看吧。”   素叶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去安排下人们上菜了。   李修又扶着墙壁挪到了房内,卫允之躺在万年不变的榻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李修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叫他,卫允之的眼睛便睁开了。   “回来了。”   “恩……他们说要吃饭了。”李修指了指外面。   卫允之没说话,又躺了一会儿,掀开毯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眉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门口,拉上李修出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小小的心疼……   P.S.昨天一天都在看《一起同过窗》,嘿嘿嘿…… 第68章 皇子与狩猎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风平浪静之中度过的,卫允之没再因为骑马的事情说过李修什么,李修也表现得差强人意,就这样,秋狩到了。   因为年龄和身体状况的影响,之前几次参加秋狩,卫允之都只是骑在马上到林子里转一转,身后跟着一大帮太监和侍卫,那时候李茂还没有离开他,所以,每年秋狩,他的猎物都会由李茂猎来,偶尔遇上些兔子野鸡什么的,卫允之也会试一试,并不是每次都能得手,但也算是参与进去了。   今年的秋狩,跟在卫允之身边的人由李茂变成了李修,他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病弱皇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不那么游手好闲的病弱皇子。卫允之并不在意秋狩能否打到多少猎物,卫庆之不在,第一名只会在卫恒之与卫铭之之间产生,至于卫沐之,这么多年来,他的废柴程度和卫允之势均力敌,从来都是拿着侍卫猎来的猎物交差了事。   秋狩的猎场设在北境,有专人打理,几乎每年秋冬之际都会举行狩猎活动,届时会有人提前赶往猎场查看是否有大型猛兽从外围进入猎场,有则驱赶甚至猎杀,另外还要保证没有外人闯入,刺客潜伏,安保工作十分重要。若是猎物数目不够,或者分布过于集中,猎场的负责人还要投放事先圈养的预备猎物,并将它们驱散开来。一切准备妥当,卫齐带领着皇室子弟随后出发,大约会在路上歇两晚,最后一天下午到达观龙山,休整一晚,第二天开始狩猎。   卫允之骑在马背上,时间长了也会腰酸背痛,那时候他就会钻进随行的马车里,跟李修一起闲聊,晚上两个人也是睡在一起。李修从未出过东城,自小到大,他都是呆在东城里,最后进了宫,连出宫都成了难事,这次跟着卫允之一起去北境猎场,他的心里有着难以言表的激动和期盼。   然而,一路舟车劳顿,再大的期待也渐渐被无聊和不适磨灭了。一开始,李修还会跟着卫允之一起骑马,后来因为骑马和坐车的舒适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李修不再骑马。无聊之初,卫允之会跟李修说一些猎场的事,但他又不愿说得太多,以免到了地方李修一点新鲜感都没了,两人更多时候只是看着沿途的风景三言两语的说话,最后干脆一起窝在马车里不出来了,只等着到了地方再下车。   马车停下时卫允之和李修都睡着了,外面隐隐有些骚动,卫允之被吵醒,掀开帘子一看,到了。小冬子正忙着指使人给卫允之搬东西,预备等打点好了再叫醒他进行宫休息。卫允之看了看李修,见他似乎没有醒来的意思,便独自下了车。   卫齐正和卫恒之往山坡上走,卫允之无意中跟卫齐对视了一眼,于是很无奈的过去了。   “睡醒了?”卫齐笑着把卫允之的手握在手里,拉着他往上走。   “恩……父皇,大哥。”   卫允之睡了太久,腿脚还有些虚浮,眼睛也不大睁得开,只是懒懒的打了个招呼,也没人敢说他无礼,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卫恒之伸手在他眼角那块儿指了指,卫允之揉了揉,一小坨眼-屎……跟在后面的太监很有眼力见儿的递上来帕子,卫允之在上面擦了擦,稍微清醒了一点。   父子三人登上一块高地,卫允之四下环顾一番,这里跟以往没有任何差别,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草地,蜿蜒穿过的宽阔河流,以及草地尽头,天山交界处那些层次不齐、绵延起伏的万顷林海。即使隔着大半天的脚程,卫允之似乎都可以闻到河对岸林子里飘来的松香和层层叠叠的树叶腐烂味儿,他知道那里面最年轻的树也比他的腰粗,最低矮的树也比十个他还要高。   “看,那边有鹿群在喝水。”   卫齐远远指过去,卫允之和卫恒之都没发现,实在太远了,鹿群像是移动的棋子儿一般大小,大约七八头,不算多,为首的是头母鹿,头上没有角。   “明天打算猎多少东西啊?”   “那得看赢的人有什么赏赐,不然没干劲儿。”   “呵呵,你想要什么?”   “那得看父皇给什么了。”   卫齐被卫允之逗笑了,大家心知肚明,赢的人绝不会是他。   回去的时候李修已经醒了,正在马车附近走动,活动身体。   “醒啦。”   “殿下,你去哪儿了?”   “喏。”卫允之回头指了指刚才去过的高地,“想不想去看看,我们可以骑马上去,顺便带你跑跑马。”   “好啊。”   两匹马驮着两个半大小子上了坡,李修站在方才卫允之站过的地方对着远方微微张着嘴,明明有很多想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很漂亮,很壮观?”   “恩,太美了,要是能永远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哈哈哈,算了吧,也就是这几天,这里冬天冷的要死,人又少,无聊也无聊死了。”   “怎么会无聊,单是这里的草地和河流就可以看一辈子了,还有那边的树林,里面都是猎物吗?”   “那不叫‘树林’,好歹也是‘森林’了。打猎就在那里面,明早起来你会看到草地上到处都是人。”   卫允之一想到闹哄哄的狩猎场面就有点烦,所有人都活像一群吃饱了撑得没干的狼一样“嗷嗷”直叫。李修看着远处的河,有点心动。   “殿下,我们还骑马吗?在这里躺一会儿也行。”   “骑吧,上马。”   “到河边看看行吗?”   “可以啊,我跟你说,河里还有鱼呢,都是野生的,不过不好抓,但是这里的人可能比较擅长,今晚说不定能在饭桌上见到它们。”   卫允之挥着马鞭从坡上冲了下去,转眼便跑出了一里地,李修还不太熟练,不敢跑得太快,中规中矩的让马儿小跑着,只偶尔挥一挥鞭子。卫允之放慢速度,最后两人一起,马儿小跑着去了河边。   李修听了卫允之的话,蹲在河边往河里瞅,草地平坦,河水流速很慢,但是李修并没有看到鱼。   “找到了吗?”   卫允之捡了处顺眼点儿的地方躺下了,李修继续搜寻,看得眼都花了,最后作罢,来到卫允之身边坐下了。   “没看到,可能是在别的地方。”   卫允之笑笑没说话,动了动身子,把头枕到了李修大腿上。   “这样舒服多了。”   李修心跳停了停,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然后又看并排吃草的两匹马,看缓慢流动的河水,看远处的“森林”边缘金黄色的不知名的树,最后在身边发现了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上面有一朵不知名的花还开着,嫩黄色的,娇小可爱。 第69章 皇子与狩猎2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得很早,打着哈欠洗漱,早晨的关龙山猎场比东城不知冷多少,呵气成雾,许多人冻得脸红红的,极个别的一直在擤鼻涕。   卫齐倒是很精神,狩猎开始之前说了许多激励性质的话。秋狩冬猎,在这里不只是皇家才有的活动,民间也有许多人趁着秋季丰收后、大雪封山前上山打猎,单纯为了钱也好,为了娱乐也好,狩猎是男人们钟爱的活动。   大卫国建国不到百年,卫齐只是第二代皇帝。老皇帝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北境以卧龙山为界,境外便是苦寒之地,一年中大半时间冰封千里,文化闭塞,且多是蛮夷部落,在大卫建国之前便被打得远走北地,短时间内再成不了气候。卫国东南皆临海,只有西北与他国接壤,北方早已平定,西方虽有几个小国,但都已成了卫国属国,岁岁来朝。再往西,便不清楚了。   兵强马壮,沃野千里,卫国既无战事,是以男人们闲得无聊,卫齐只得每年带着他们来关龙山打打猎,跑跑马,免得闲得太过,心思变重变歪。   卫齐手持铜锤,在铜锣上重重敲下,秋狩便开始了。   卫恒之背着弓箭率先冲出了人群,一马当先,身后是数十名贵族子弟骑着马追赶,卫行之也在其中,左右又有侍卫太监骑马跟随,几十条猎犬在前面撵着卫恒之的马没命的跑,“嗷嗷”直叫唤。卫铭之和卫勉之并肩,带着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也冲了出去,剩下卫沐之周围一群文雅人,不紧不慢遛着马,时不时对着远处的山林指指点点。   “殿下,我们不跟上去吗?”   “不急,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打猎的,游玩第一,打猎第二。”   李修听了卫允之的话就笑了,原本还担心跟不上去,如今心也放回去了。   年轻人都冲出去了,卫恒之此刻早已化作草原上的一个移动的黑点,且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驾!”   低沉的呵声传来,卫允之回头,只见四十多岁的卫齐穿着骑装追上来了。   “父皇,您终于出手了。”   “允之,还这么优哉游哉可不行啊,今天第一名有奖励,最后一名也是有惩罚的!”   “啊,父皇觉得我会是最后一名吗?”   “再这样下去就说不定了,父皇先行一步了,驾!”   卫国皇帝又是一马当先,身后跟着老长的尾巴,之前呼啸而过的那些氏族子弟们,他们的老爹差不多都在这里面了,之前“嗷嗷”叫唤着的猎狗们,它们的亲戚们也在里面“嗷嗷”着撒欢。   卫允之看着前方壮观的景象,头皮隐隐作痛。   “你,还有你,跟在明己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他,这几天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俩负责了。”   “是!”   卫允之点了两个人给李修,随后挥着马鞭也冲了出去,身后同样跟了一群“嗷嗷”的猎犬,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意跑起来的理由,总有一种被狗撵着跑的错觉。   几群人先后进了林子,各自分开,渐渐向深处迈进搜寻猎物。卫允之进入林子后便放慢了速度,猎狗在前面边闻边走,卫允之在后面牵着缰绳随处打量。森林深处的地面大多空旷干净,但是林子边缘还是有许多杂树和灌木生长。之前有人骑马被砍过的木桩绊倒过,后来便不花人力清理周边了,现在侍卫们在前面开路,卫允之骑着马走他们分开的路,很少会被树枝碰到。   “殿下,您累不?要不要停下歇会儿?”   这才走了多会儿啊?真把他当病秧子啦?卫允之翻了个白眼,那小太监便笑了笑不说话了。小冬子留在行宫里打点内务,没了他跟着卫允之还真是不习惯。   就这样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猎狗忽然一齐对着一个方向叫了起来,卫允之回头一看,并没发现有什么猎物,派了一个侍卫过去查探,说是看到李修他们赶上来了,卫允之索性停下来等他。   “你跑得挺快呀。”   “还行吧,林子里的路好难走,走不快。”   马靠近了,卫允之看到李修脸上有一条红痕。   “脸被树枝抽了?”卫允之伸着手摸了摸,“带药了吗?抹一点。”   小太监立马上前,可算有他用武之地了。   接下来卫允之便带着李修一起在林子里走,渐渐地光线越来越暗,树木越来越高大,地面越来越干净,他们已经很深入了。   “这狗怎么训的,动不动就叫,瞎叫唤什么呀?”   卫允之被这群狗吵得很烦,训狗师告罪,狠狠抽了其中的一条狗,接下来才安稳一些。卫允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狗吵得太烦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毕竟狗不会随随便便就叫,可是真的去看又什么都没有,难道有鬼吗?开什么玩笑!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刚安静没一会儿,狗又叫了起来,这次不只是叫,一群狗全都冲出去了。   “殿下,那边有只野猪,看上去有一百多斤!”   卫允之兴趣缺缺,原以为又是兔子野鸡之流,总算遇到个像样点儿的了。   棕灰色的野猪,看着不算太大,卫允之不知道那侍卫怎么看出它有一百多斤来的。猎狗甩着舌头追着野猪跑,慢慢的将它围了起来,野猪张皇失措,东躲西藏,奈何目标太大,被猎狗撵的无处遁形,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允之一伙人越来越近。   卫允之从背上抽出一支箭,搭弓,闭上右眼,瞄准,箭头跟着四下逃窜的野猪点点移动,放箭。   “射中了!射中了!殿下真是百发百中!”   李修还没来得说什么,那太监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欢呼个不停,卫允之也就没心思跟李修什么了,又补上一箭,那野猪生命力很顽强,颈部连中两箭不死,反倒发了狂,冲着卫允之他们过来了。   “殿下,它还没死!”   李修看着野猪糊满了血的脖子和发足狂奔的样子有点害怕,卫允之倒是丝毫不担心,因为猎狗们平时也会喂生肉的,野猪的血已经让它们激动了。不料十几条狗冲上去,却被野猪一一撞翻,任它们阻拦撕咬,野猪认准了罪魁祸首卫允之,非要往他跟前凑,被咬的血肉模糊也不停下来。   “唉,那我就给它个痛快吧。”   卫允之抽出身旁一侍卫腰间的刀,“驾”一声朝着野猪冲了过去。   “殿下当心呐!”   手起刀落,野猪脑袋与身体……没有分家,但是喉咙被割开了,血喷了一路,随后轰然倒地,不动了。   卫允之猛拉缰绳,马停下来,他回过头来笑了笑,李修只觉得后背都凉了,太吓人了。   “明己,看,我今天的第一只猎物。” 第70章 皇子与狩猎3   刚开始便猎到一只野猪,算是开门红,卫允之的心情不错,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李修刚才吓得不轻,卫允之便一边打趣他一边安慰他。   接下来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断断续续猎了两只野鸡,又猎了三只兔子,其中一只是只白兔,卫允之没用箭射,猎狗把它按住之后,卫允之把兔子送给了李修,让他带回去玩。   眼看着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卫允之下了马,跟众人围在一起吃干粮喝水,等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打猎,不然这样的结果八成是要垫底的,他虽然不想要什么奖赏,却也不想要被惩罚,卫允之要的就是走在中间,做那个最不突兀的人。   “都休息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出发,下午得抓紧点。”卫允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再一次爬上马。   “是!”   于是,一行人带着一群狗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猎狗围了一只獾,那家伙将一身毛都立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极了生气的小狗,猎狗们都有点晕乎,这么小的东西,是什么给了它这样的自信,任何一条猎狗似乎都可以轻而易举打倒它。   卫允之抽出箭,刚刚瞄准,一阵破风之声,众人惊愕,李修的马臀中了一箭,马儿吃痛,风一般冲了出去。   “啊!!!殿下救我!!!它停不下来了……啊啊啊啊……”   李修一路惨叫着被马带着越跑越远,被卫允之点过名的那两个侍卫已经追了过去,卫允之却发现放完箭便逃离的那个人,有着一张令他感到十分熟悉的背影。本该去追李修的,可是,等到反应过来时,卫允之的马早已追着那人跑出几里地了,后面跟着一队侍卫,还有一群猎狗。   卫允之勒住缰绳,回身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别跟过来。”   “殿下,万万不可啊,您怎么可以一个人去追刺客,太危险了。”   “这是命令,别废话,等着!”   卫允之再一次纵马,猎狗们倒是没有束缚,全都跟过去了,最后,卫允之在一条山涧岸旁找到了“刺客”,大约是山涧太深,水流太急,那人才没过去,抑或是,他是在等他。   那人转身,喊道:“殿下。”   卫允之回到与李修走散的林地,可是,那里静谧非常,没有一丝人气。   “殿下,他们许是回来找过咱们,找不到就先回去了,要不,咱们回营地看看?”   现在的卫允之也没心情打猎了,遂带着一群人马摆驾回营,后面跟着一群“嗷嗷”叫的猎狗。   “什么?李修还没回来?!”   卫允之问过小冬子之后,这才慌了神,李修没回来。又叫人去找那两个侍卫,他们也没回来。卫允之隐隐觉得不对,怎么会这么巧?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天黑之前务必要把人找到,谁先找到明己,本殿下重重有赏!”   “是!”   这次参与进来的侍卫队不止先前那十几名近卫,卫允之留在营地里的普通侍卫连带着几个会骑马的太监都跟来了,一伙人带着一群狗又一次扎进了森林里。   众人进了森林便分散开来,彼此保持着可以相互通信的距离,慢慢向森林更深处迈进。   “嗷呜呜……嗷呜呜呜……”   那是一阵随着山风从关龙山北麓传来的狼嚎。   “殿下,您听见了吗?”一名太监问道,声音有些怯怯。   卫允之眉头皱的死紧,问:“猎场里有狼?似乎还是群狼……”   侍卫长答道:“秋狩前会清山,按道理说狼群会被赶到外围,大雪还没下,它们不至于找不到吃的要到山下来,应当没问题。”   卫允之点了点头,带着众人继续找。   就这样一路喊着李修的名字一路寻找,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上了半山腰,可是依旧不见李修的踪迹。卫允之紧握马鞭,狠狠地抽向一旁的参天大树。   “殿下,天快黑了,要不……”   “闭嘴!继续找!”卫允之朝那个多嘴的太监一声怒吼,“派个人回营地去,父皇他们应当已经回去了,跟父皇说明前因后果,多带点人过来一起找,火把一定要多带。”   “是!”侍卫长接了命令,从卫队里点了两个人让他们回了营地。   “你们,跟着我继续找。”   “是!”   李修坐在侍卫甲身后瑟瑟发抖,就在刚才,他眼看着自己心爱的母马被一群狼分食了。   尖利的牙齿刺穿皮肤,马儿发出悲怆的嘶鸣,血流了一地。马儿的鼻翼和咽喉被狼群咬住,不一会儿便断了气,之后就是骨肉分离的撕扯,伴随着头狼低沉的吼声,最后,狼群一涌而上,马儿被啃食的只剩附着着鲜红碎肉的骨头,它的眼球还在,眼睛睁的大大的,早已失去光彩,纤长的睫毛再也不会随着眼睛的眨动而扑扇了。   “明己公子,你还好吗?”   “没事了……多谢你们来救我……”   “公子别怕,没事了。狼群大概是被马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它们一般不会伤人,方才您躲在树上,很安全。”   “恩。”   “这里树太高,辨不清方向,我们只能往山下走,出了林子再找回营地吧,公子累了可以睡一会儿。”   李修没答话,默默地坐在侍卫甲身后,森林里的天已经黑了。   卫允之等到了卫齐派来的增援,有了火把照明,搜寻的工作变得轻松不少,这在天黑后也更加安全,毕竟野兽怕火。就这样一路从山下找到山上,从山南找到山北。   “喂,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光?”   “不会是鬼火吧?”   “瞎说什么!八成是来找咱们的。”   侍卫甲将背后的李修唤醒:“明己公子,殿下来找你了,你看,那边有火光。”   李修迷迷糊糊看过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草丛间飞动的萤火虫。   “嗨~~~我~~们~~在~~这~~里~~”   两个侍卫一边骑马朝火光那边走,一边拉长脖子喊,不一会儿,那边有回应了,火光冲着他们迅速汇集过来。   卫允之看到侍卫甲身后的李修,除了形容有些狼狈,似乎没受伤,这下总算安心了。   卫允之跳下来,亲自将李修接下马,拉着他上下查看,这才抱歉道:“你一定吓坏了,回头我再给你挑一匹更好的马,别伤心。”   李修经过这一路的张皇和颠簸,现已平静下来,他笑了笑,对卫允之说:“谢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已经70章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啊,祝大家中秋快乐!   喜欢吃的孩子们啊,要克制,每逢佳节胖三斤,要克制啊。。。 第71章 皇子与狩猎4   下午一个小插曲使得卫允之错过了行赏论功的晚宴,他带着身心俱疲的李修回了山下营地,两个人各有心事,打从回到营地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卫允之躺在温暖的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李修今天被吓得很惨,又是骑马又是爬树,累得半死,上-床后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寂静的北方的夜晚,没有蛙鸣鸟叫,只有从不知名的远方呼啸而来的风,带动观龙山上层层叠叠的林木,时大时小,时远时近,“呜呜”叫着,就像有人在低声哭泣。   高大到仿佛直插天际的古木,树根纠结盘旋,没走几步就会突出地面,然后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扎回地底。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粗糙的鱼鳞一样,从树根开始往上,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顾及的树梢。针一般的叶子密密麻麻却又极其规律的分布在树枝的末端,伞一样撑开,遮天蔽日。   李修牵着马,走在铺满松针的森林里,每一棵树都高大的叫他吃惊,他小心的迈着步子,否则,很轻易的就会被隐藏在又厚又软的松针下的树根绊倒。   温顺的母马紧紧跟在李修身后,直到他看见一棵高大的松树下长了几朵鲜艳的蘑菇。李修想,鲜艳的蘑菇一般都有毒,这些他是知道的,就算这里是北方也一样,他最好不要去碰。   这时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只兔子,全身雪白,毛茸茸的很可爱,李修觉得那兔子跟卫允之送给他的兔子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跑出来了。兔子迈着小短腿,一蹦一跳朝蘑菇靠近,李修又想,这兔子真傻,蘑菇有毒看不出来吗,好歹是野兔子啊!没办法,毕竟是卫允之送的,李修拉着缰绳想要走过去阻止,母马却犯了犟,死活不动步子。李修松开了缰绳,几步跑到了兔子旁边,眼看着就要逮住它了,脚下一绊,摔倒在松针上。   兔子不见了,李修有些失望,卫允之送的,就这样跑了。一抬头,树干后露出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两只眼睛正凶狠的盯着他,那是一只狼……   李修从睡梦中醒来,房里的蜡烛与他睡前无甚差别,身旁的卫允之依旧睁着眼睛在沉思,想来,方才那真实到几乎身临其境的梦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罢了。   被窝里很暖和,李修将胳膊抽出来,摸了摸额头和脖子,薄薄的一层汗,有点热。   “还没睡吗?”   “刚才睡着了,又醒了。”   “哦。”   卫允之随意地问了句话,又不说话了,李修倒是有很多话想问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似乎没有资格向卫允之提问,他也隐隐知道,即使他问了,卫允之也不会回答他的。他想知道今天下午放箭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射他的马,还是说其实那人想射的是他?卫允之为什么义无返顾的就冲出去了,为什么没有来追他,他一点都不担心他吗?想想还有些后怕,那些狼,如果今天是他被狼群攻击了呢?想这些没有意义,然而,在李修的心里,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几天,卫允之没有再带李修进森林里打猎。   每天一大早,卫允之跟着兴致高昂的男人们骑着马冲进森林,傍晚时分再带着沾满鲜血的猎物回来,大到野猪山羊,小到野鸡兔子,一个个堆叠在一起,按照数量和体重分胜负。夜幕降临,篝火燃起,白天的猎物便被扒皮抽筋,烤全羊的香味飘荡在月光下的观龙山上,伴随着醉酒后男人们的笑闹声,久久不绝。   李修在屋子里吃的晚饭,他还分到了一只兔腿,不过他吃不惯烤得半熟的肉,转而给了眼馋的小冬子。卫允之一般会熬到宴会结束,李修闲着无聊,骑着卫允之补送给他的马,去营地外不远处骑马吹风。   这几天李修认识了几个同龄的男孩子,他们是猎场看守的孩子,从出生便生活在观龙山猎场里,跟着父辈一起上山打猎,下河抓鱼,他们还大方的把抓鱼绝技传给了李修。   月光下的草地黑乎乎的,面前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李修穿着厚实温暖的衣服,脖子缩在领子里,脑子里有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呼之欲出,却又虚无缥缈,抓不住。他有些烦躁,有些头疼,一会儿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家,一会儿想到相见不如不见的血亲,一会儿想到卫允之平日里对他的温和友善,一会儿又想到卫允之丢下他时的义无反顾……李修就着月光看着自己被冻得红通通的手指,心里不止一次觉得委屈和不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总在最后一刻憋回去。李修知道自己在男孩子里面算是没用的,可他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意将他丢弃,李修对着天上的月亮和远处漆黑的山岚小声说:“我不想再被人丢下了。”   卫允之带着一身酒肉味儿回了房,小冬子早就备好了洗澡水,卫允之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爬上床时李修正坐在床上看书,很认真的样子。   “在看什么?”卫允之凑过去看了看,“月令?哈,你喜欢看这个?”   “啊,不是,就是随便看看,马上就睡觉了。”   “困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李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合上书乖乖躺下了。蜡烛被一个个吹熄,只留了微弱的两只,以备不时之需。打点好一切,宫女带上门出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很好笑?”   卫允之盯着帐顶,忽的开始低低笑了起来,语气满是自嘲和不屑。   “什么东西好笑?”李修望着卫允之,满头雾水。   “你,我,我们现在。”   卫允之侧过头来和李修说话,眼神很是认真,李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个时辰前在河边憋回去的眼泪又出现在眼眶里。   “你要哭了吗?别伤心,我只是随口说说,也别害怕,我不会不管你。”   李修抓着卫允之的胳膊,抖着嗓子说:“殿下,不要再这样逗我了……”   卫允之继续盯着帐顶,声音平静:“人啊,做什么都得三思而后行,一步行差踏错,之后就不好办了。唉,睡觉吧。”   李修怎么睡得着,他忍不住猜,卫允之说的行差踏错是什么,是他吗?   可不就是,卫允之只是不想太早结婚生子,找了李修做挡箭牌,想着躲一时是一时,以后又该怎么办呢?到了该结婚生子的时候再随便找个女的结婚?那时候还有人愿意嫁他?作为皇子,找个愿意嫁他的女人自然不难,可是,这辈子还能摆脱断袖的名号吗?一想到今天在宴会上公然讽刺他的几个贵族子弟,卫允之气得牙齿都疼!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来点小虐小渣的:) 第72章 皇子的春天   秋狩结束第三天,李修跟着卫允之一起又一次回到了东城,长长的队伍一点一点迈进城门,道路两边是围观的人群和做买卖的商家。进入皇宫的那一刹那,李修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看外面,很热闹,很繁华,一如既往。   卫允之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列,他已经不再需要马车,除了晚上休息,其余时间都在马上。   回到皇子殿,卫允之被奶妈拉过去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个遍,然后才被心满意足的邱嬷嬷一把推进了浴室。   “殿下这趟出去似是长了些肉,我瞧着殿下的脸像是圆润了一点。”   “本来还担心殿下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原来是我们多心了,看来小冬子伺候得不错!”   “呵呵……对了,明己公子哪儿去了?”   “不知道,方才还和殿下在一起呢……”   素叶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李修,也就作罢了。   依旧是水汽氤氲的浴室,卫允之舒服的坐在浴桶里,四肢尽情舒展,光洁的皮肤表面是一层薄薄的水膜,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汇聚成透亮的水滴,顺着额头、两颊、下巴一路向下,划过修长的脖颈,最后顺着胸口落入水中。每一个毛孔都在这平静暧昧的空气中扩张开来,闭合的双眼点缀着又黑又长的睫毛,少年的脸已经有了成熟的影子,唯有脸上残余的一丝婴儿肥向世人表明他还是个半大孩子。   一双手忽的落在肩上,不轻不重的揉捏,带着从外面沾染的凉意,又渐渐被温暖的水汽治愈,使得卫允之舒服的叹息,懒懒的不愿意睁开眼。   “脖子后面也捏一捏,那里有些酸。”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按摩的手转移到颈后,开始新一轮的亲近与讨好。   “什么时候学会的?真舒服……”   卫允之依旧闭着眼,倒是脸上带了笑,就是这一点驱散了李修这几天的不安,那双手便有些不安分的滑向别处,卫允之觉得舒服,倒也没说什么,任他捣乱。   脸渐渐红了,呼吸也粗重起来,只是这时候,说什么也停不下来了,卫允之昂着脖子,眼睛微微睁开些许,没有焦点,大脑也放空了,只知道很舒服,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卫允之长呼了一口气,从浴桶里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蹲在一旁红着脸的李修。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是谁教你做这些的?”   李修心虚的低垂着眼睛,却不小心看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回想到方才握在手中的触感,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一声爆开了,他扶着浴桶猛地站起来,顾不得卫允之的询问,逃也似的离开了。   疯了,方才一定是疯魔了!   李修心乱如麻,在百花开尽的院子里横冲直撞,明明满眼都是萧瑟,明明怕得不行,羞得不行,可是心里却又忍不住偷偷雀跃着,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卫允之的一举一动而笑逐颜开,又为什么会因为他的只言片语而伤心失落。   秋冬时节的天黑得越来越早,李修在外面待了又待,终于到了不得不回的地步,拖着疲软的双腿,一步步挪回了皇子殿,卫允之已然吃饱喝足,坐在院子里消食等睡觉了。   “殿下。”   “还知道回来啊?你跑什么?”   “我……只是出去走走。”   “去吃饭吧,待会儿再说。”   “是。”   一口一口扒完碗里的饭,李修又磨磨蹭蹭洗了个澡,最后慢吞吞爬上了床,等着他的是似笑非笑的卫允之。   “白天不是还勇敢无畏得很,怎么现在又这样放不开了?被占便宜的是你吗?”   卫允之伸出一根手指在李修滚烫的脸上戳了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颇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   “殿下恕罪,我……”   头低的不能再低,脸红的不能再红,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心里却一遍遍重复着不后悔,不后悔……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既然养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人人都有需要的,与其被那些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爬上来的人骚扰,我倒是更愿意是你。”手指转移到下巴,使了点力气,轻易便将害羞的脸抬起,“只是,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男人。”   卫允之不是没想过李修,只是之前的他又呆又傻,一点也提不起卫允之继续下去的兴致,今天倒是让卫允之开了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不就是李修这样的人吗!   “……是,明己知道。”   “就这样吧,睡觉,明天开始又要早起了,你跟我一起上课,别想躲懒!”   “是。”   卫允之很开心,他为将来的生活将会变得更丰富且更简单而单纯的开心,反观李修,花费几乎整夜的时间咀嚼着那句“不喜欢男人”,刚刚有了起色的心情不禁又回归到满心失落。   小冬子敢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在主子“寻欢作乐”的时候闯进去的。其实没那么夸张,卫允之不过是逗了逗李修,恰巧让送点心进来的小冬子撞见了而已。新世界的大门刚刚打开,新鲜劲儿还没过,现在只要看到李修就会想笑,卫允之越来越觉得他好玩,呆萌的外表下原来藏着一颗躁动不安分的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给无聊的宫廷生活带来欢乐呢?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春天倒是还有挺长一段时间才会到来,卫允之却发春了似的,少年的身体开始发育,自从那次李修壮着胆子在浴室给他弄了一次之后,卫允之时不时就要李修帮他。大多数是在晚上,夜深人静,黑灯瞎火,动起手来不会太害羞,可是有时候就在大白天,不知道碰到哪儿了,就像不慎触到了卫允之身上的“淫-荡开关”,一言不合就抬头,李修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磨出茧子了!   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看着那张几近完美的脸庞,被自己心爱的双眼注视着,李修怎么忍心说不呢?   十三岁的冬天,卫允之在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淫-乱生活中度过,灵魂不够成熟,好歹也算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只是,身为一个男人,面对着自己年轻敏感的躯体,卫允之表示头疼,不是他心术不正,实在是控制不住啊,他也不想的……   罢了罢了,解释不清。   “明己,睡了吗?”   “……还,还没……”   “我就知道你没睡,我也睡不着。”   “……”   “来,我们互帮互助。”   “殿下,不用了!”   “别客气,你帮了我这么久,礼尚往来,应该的。”   “……”   卫允之做了个梦,梦里卫齐身边的大总管拿着圣旨在院子里宣读,李修率领皇子殿众人跪在地上听宣,每个人都穿着丧服,面色沉痛。   “六皇子纵-欲过度,精-尽人亡,年十三,卒。”   一转眼,他已经“死了”许多天,李修住在皇子殿里,很快恢复过来,拉着小冬子说:“可算清净了。”   卫允之在梦里气得不行,简直喘不过气来,醒来后才发现,李修的脑袋就枕在他胸口上,难怪。忽的发觉李修的腿好死不死就放在自己两腿间,卫允之痛苦的感觉到他的好兄弟已经抬头了,老天,这样下去真的会“精-尽人亡”吧?   “明己?明己?醒醒……”   李修翻了个身,继续睡,没有醒来的意思,卫允之无法,决定自力更生,心里期盼着这样一言不合就激动的年少时光早点过去,他这好不容易坚实一些的身板真的承受不来啊! 第73章 皇子的在乎   久不在宫里露面的卫沐之出现了,原因是他的王妃有了身孕,卫沐之进宫来向卫齐求了个恩典,待王妃顺利生产后再出发南下,卫齐当然不会拒绝,毕竟是皇家血脉,怀孕初期的孕妇尤其要悉心照料。于是,卫沐之带着卫齐的恩典回到沐王府,再次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事到如今,卫允之再也不用为两个哥哥操心,一个已经当了爹,一个快当爹,怎么看都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可言,卫允之把心放回肚子里,专注于自己的小日子,只等成年后出宫自立门户,从此远离宫廷。   说到卫允之,不得不提他在最近一段时间猛增的饭量和不知不觉间蹿高的个头,时候到了,终于到了发育的黄金时间,只可惜李茂已经不在身边,也不能跟他一比高下。   想到李茂,卫允之已经不需要习惯性的皱眉头,然后恶狠狠地把念头抛到九霄云外了,所有的误会差不多都有了解释,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卫允之是知道“精神分裂”和“双重人格”这些东西的。   之前在狩猎场射出那一箭的人正是李茂,他本不是故意,只不过是想引人注意,不料害得李修受了点罪,但是不排除他有想要整一整卫允之身边新人的意思。两人在猎场的森林里谈了很久,李茂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把自己的“健忘症”跟卫允之从头到尾说了个遍,卫允之原本就对李茂的事有所怀疑,心力交瘁了那么久之后,相信也好,妥协也好,他选择了再一次信任和原谅。   “殿下,谢谢你还肯信我。”   “不只是信你,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总不能这么多年真的都被你骗了。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我反而更能接受,起码证明我没那么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殿下说的是。”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一本正经。对了,现在你住哪儿,在做什么?”   “我在一家茶行当伙计。”   “挺好的,自食其力,自由自在。”   最后,卫允之选择遵从现状,李茂已然出了宫,没必要再把他弄回身边,且不说那样做会带来多少麻烦,单在卫允之看来,现在的李茂看上去比以前有血有肉的多了,宫外的空气果然都比较自由、比较养人嘛。   “你好好工作,争取早日挣到钱娶个媳妇儿,有机会我会出去看你的。”   “……好。”   经过这一年,卫允之早已知晓李茂对他的心思,可是,他毫不犹豫的无视了,李茂也很默契的什么都不说,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或许正是因为在乎才不愿意纠缠不清吧。   从宫里到宫外,从东城到猎场,李茂始终扮演着那个追随者的角色,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他已经习惯了。卫允之也习惯了被追逐,即便不是自己本意,但是,他已经不能再心安理得的享受被追逐的感觉了,李茂只能是自己的朋友,是时候让他忘掉过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是啊,一向独善其身的卫允之也有自己在乎的人,只是,他没有想过,在放李茂自由的同时,他牺牲了一个叫李修的人,可悲的是,同样姓李,那个人甚至对他存了一样的心思,可是,卫允之根本考虑到他,在他和李茂这段关系完美落幕的时候,那些微不足道小事通通可以忽略。   卫允之带着愉悦的心情开始长身体,微不足道的李修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被忽略掉了。   李茂搬起一捆封好的粗茶,毫不费力的放到仓库里,一个转身继续搬,不快也不慢,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力气源源不断,仿佛不会累一样。   来到蔡氏茶庄已经快一年了,李茂的话多了点,干活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绝不投机取巧,几个伙计都看实诚的阿才很顺眼,李茂也有了人们普遍意义上的“朋友”。偶尔大家会一起凑钱买酒喝,跟从前在侍卫队里相似,只是这些人都不是皇亲国戚,用不着顾忌身份,反而更加自在。   午夜梦回,李茂还是会很难受,只是,毕竟是个男孩子,他甚至已经可以被称作男人,这些儿女情长不提也罢,之所以千里迢迢追到北边,也不过是想找机会跟卫允之解释清楚罢了。   自他明白自己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主子存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龌龊心思起,李茂从没妄想过有一天可以真的如愿以偿,现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卫允之绝不会有所回应,在沐王府那个傍晚,那个根本不能称作吻得吻,大概是这辈子李茂能得到的极限了吧。   但是,够了,李茂觉得他已经满足了。   在经过这么多的误会和伤害之后,卫允之还愿意相信他、原谅他,还愿意答应出宫来看他,真的够了。   李茂躺在床上,想到过去的这些年,一向坚强的大男孩也忍不住红了眼,他翻了个身,伸手揉了揉,盖好被子睡了。   位于东城中心的皇宫里,卫允之从梦中惊醒,两条腿都在抽筋,痛得不行,李修几乎同时也醒了过来,十分熟练的帮卫允之压腿、按摩,看来是见惯了。身体长得太快,骨骼发育需要大量的钙,即便卫允之吃的比以往多很多,却还是跟不上,半夜抽筋这种事他都不想吐槽了。   终于缓过去那一阵儿,卫允之跟没事人一样躺下继续睡,李修很乖顺的窝在他怀里,东城的冬天虽然冷,两个男孩子挤在一起睡还是很暖和的。   小冬子听到动静了,但是没进去,他知道那些不用喊人的小问题李修就可以解决,最主要的原因是,某一次也是听到房里有较大动静,慌慌张张闯进去之后却看到卫允之正哄着李修帮他做一些言语无法描述之事,作为一个小太监,小冬子表示又羡慕又不好意思。   唉,年轻真好啊,随随便便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和冲动。   年轻的卫允之睡得很熟,李修也睡得很熟,一条腿压在卫允之身上,无意识的蹭了蹭,熟睡的皇子尚在梦中便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正忙着吃喝玩乐的小伙伴们,注意了,每逢佳节胖三斤,不变的真理啊!!!   唉,老夫就是这么扫兴。。。 第74章 皇子的家书   对于卫允之来说久无音讯的卫庆之破天荒的寄回了一封信,大意是军营里条件多么多么差,训练多么多么累,他有多么多么后悔出宫,最重要的是小鱼根本不在边城大营。   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卫庆之为了寻找刘运至,在军营里什么苦都吃过,为了打听消息,恬着脸皮跟人套近乎,好处倒也不是一点没有,卫庆之本来性格就比较大大捏捏的,在军营这种地方,全是大老爷们儿,他其实挺混得开。   一开始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人,进来之后才发现军营跟自己以往想象的差距太大。找不到刘运至,自己一时半会又离不开,没办法,卫庆之给卫允之写了封信,让他帮忙想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弄出去。   卫庆之不是没想过找他大哥,可是,当初也是他大哥帮忙把他弄出宫的,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去军队里干一番大事业,不靠身份不拼爹,等他当上大将军了再回宫,那感觉,想想确实很帅气!   现在这情况,别说大将军了,卫庆之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下雨的鬼地方,半个月洗一次澡居然还得靠抢,吃饭也跟猪抢食似的,还踏马哒全是猪食……   卫允之拿着厚厚一沓纸失笑,大卫国库充盈,军队补给向来充足,断不会让戍边将士缺衣少食,不排除有些人克扣军饷,但是,卫允之敢断定,这绝对是卫庆之从小好日子过习惯了,所以才满嘴抱怨。   笑归笑,信都收到了,也不能假装不知道啊。卫允之想了想,卫庆之心心念念的那个小男孩没去参军,这就奇了怪了,八成是卫恒之下了个套给他弟弟钻的,既是如此,卫允之决定把信交给卫恒之,看他打算怎么处理,至于卫庆之,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有哪些人看过那封信的,哈哈哈哈……   千里关山之外,卫庆之三天两头跑去问有没有他的信,结果家书没等到,他却被从最清闲的厨房调到巡夜队伍里,简直晴天霹雳!   卫恒之坐在书房处理公文,手下问他这样会不会太过分,卫恒之就笑了。   “孤自己的弟弟,孤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属下知错了,太子殿下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四殿下好,四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卫恒之撇了撇嘴,其实他只是嫌卫庆之太喜欢惹是生非,奈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不给他擦屁股又不行,索性送走,眼不见为净。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爱捣蛋的弟弟有多远滚多远好了。当然,这种话,自己想想也就算了,他怎么会承认呢?哦呵呵……   思及此,卫恒之露出亲切而又温和的笑容,手下看了,心道,太子殿下果然宅心仁厚啊!   卫允之坐在书桌前,窗户外面的雪“簌簌”下落,天气已经快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这样的季节,无论做什么都不是很顺利,双手只要一接触空气,很快就会变得冰冷迟钝,虽然室内燃着炭火,却还是觉得冷,因为,窗户开着。   懒洋洋的气氛遍及大雪降落之处,家家户户都开始了烤火闲聊的生活,原本充斥着几乎每条街道的商贩一夜间蒸发般消失不见,空旷的大街上只有很少几条足迹,已经被大雪掩盖大半。   若是从郊外的山上看过去,整个东城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冰雪世界,无论皇宫里的高大楼宇还是大街小巷的低矮房屋,全部盖上厚厚一层雪,为一年里最冷的日子做准备。   李修左手缩在袖子里,右手冻得红通通的,却还是吃力的执笔练字,鼻子也是红红的,时不时吸一下,很专注,很可爱。窗户本该关上,只是卫允之不太喜欢晕乎乎的气氛,冷空气会让人觉得清醒,于是,书房的窗户成了风口。卫允之扭头看了看,小冬子笼着袖子正倚着墙边的大花瓶打瞌睡,也不知道站着怎么睡着的,这样不会倒吗?卫允之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了。   这边,李修只觉得光线似乎暗了一些,没有在意,翻过一页,继续照着写,然后,右手蓦地被握住了,温暖的包裹着,笔“啪嗒”掉在桌上,写得不甚赏心悦目的字上晕开一大团黑色。   “啊,我的字……”   “写得怎么样了,我看看,还是很丑嘛,哈哈。”   “……我知道。”   李修一直被卫允之说字丑,心里多少有些自卑,虽然练了很久,却收效甚微。   “你别看了。”   李修想抽出右手,却被握得更紧,没办法,只能用空闲的左手将毛笔挂好,然后随手将写好的字抓成一团,眼不见为净。   一系列动作下来,只换得卫允之嘲笑三声“哈哈哈”。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即使是大晴天,太阳也只不过像是敷衍似的走个过场,且不提那惨白的让人感觉不到温暖的光线,明明刚吃过午饭不久,地平线上就只剩余辉了。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卫允之擦干身子飞快的跑上床,即便如此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修早将卫允之躺的那一半焐热,见他过来,很自觉地挪到里面去。进到暖和的被窝,卫允之这才舒展开四肢,只是手脚冰凉,不自觉地就想往暖和的地方靠,最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整个抱住。   原本一步步退让的李修终于退无可退,缩在床里一角慢慢取暖,结果却被一把扯过去,小心脏一抖,脸蹭的红了,比什么取暖措施都来得见效。   “明己,你身上好暖和。”   “恩。”   李修红着脸缩在卫允之怀里,瓮声瓮气的不好意思抬头,任由卫允之手脚缠上来,尽量抿着嘴巴不发出奇怪的声音,直到渐渐暖和起来的卫允之越来越不正经起来。   “……殿下?”   李修感觉到一只不规矩的手掀开他的衣服抚上了他的后背,上下游走,弄得他实在忍不住想出声。卫允之没有回应,继续不紧不慢的在李修背上摸索着,漫无目的,很享受的样子,搭配着静谧的冬夜,气氛很是暧昧。   惴惴不安的心情驱使下,李修试探着抬起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卫允之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睛都闪烁着,渐渐吸引,渐渐靠近,最后纠缠到一起,密不可分。   心脏跳动着像是快要飞出胸腔,李修认命一般闭上双眼,微微张开的嘴唇被挑开,之后是完完全全的侵略,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您的假期余额不足一天。。。 第75章 李茂的生辰   满院子的雪,中间扫出了大块空地,这么冷的天,太阳倒是不错,但还是冷得很。卫允之满头大汗,最后一招收势,一丝不苟的打完了整套拳,这才接过小冬子递过去的巾帕,一边擦汗一边往屋里走,经过廊下的李修身边时,孩子气的戳了戳他的胳膊,带着李修一起进去了。   搁在平时,至少要瞪一眼作为反驳,今天李修一个字都说不出,连眉毛上挑一下都做不到,满心满眼全都是院子里打拳的那个人,心脏跟着一招一式跳动,时起时落,每一刻都是泥足深陷。   “殿下,要沐浴吗?热水奴才已经给您备好了。”   小冬子照顾卫允之多年,每时每刻都能第一时间猜出主子最需要的是什么,李修十分自然地跟着卫允之走进浴室,帮着宽衣,然后蹲在卫允之身后给他按摩擦背,这些事大家都习惯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   “明己,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啊?”李修很意外,“已经过去了。”   “哦,可惜了……是什么时候?下次记得提醒我,想要什么就说,我送给你。”   “谢殿下。”   说不开心当然是骗人的,李修对着卫允之冒着热气的后脑勺忍不住笑了,无声无息,双眼中都是流动的光彩。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很久,足够一夜好梦,直到第二天一早李修醒来,发现卫允之不见了,原以为他像以往一样去晨读了,书房却没找到人,就连无处不在的小冬子都不见了。   “殿下去哪儿了?”   小太监斟酌着,最后小声答道:“殿下许是出宫散心去了。”   天气虽说不错,没搬完的货上面还是盖了厚厚一层茅草编的草垫子,外头湿气有点重,温度又低,大早上起来茅草垫子冻得死硬,一个伙计揭得费力,李茂上去帮忙一起掀开,大家开始一大包一大包朝仓库里抗。就这么忙了一早上,到了太阳出来的时候,一个个的都累得满头大汗,活到底是干完了,也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   几个大男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呼哧呼哧”吃早饭,桌上放了好几个大粗瓷盆,一个堆满了白面馒头,一个盛着热腾腾的粥,一个小点儿的装了半盆咸菜,另外还有几个海碗,装着别的菜,多是泡菜咸菜一类的,就着馒头和粥一起吃,特别下饭。   吃饭的时间永远是热闹的,李茂年纪最小,从前话也少,现在也能跟伙计们一起开玩笑了,正说到年纪到了该娶媳妇儿的档口,康伯过来了。   “康伯早啊,吃了吗?”   “吃过了。”   康伯不甚在意伙计们的招呼,直直走到李修身边。   “阿才啊,吃好了吗?吃好了跟我出来一趟。”   李茂几口喝干碗里的粥,夹了一筷子泡豇豆塞进还剩大半的馒头里,一边起身一边往嘴里送,康伯没等他,已然走到门口,李茂又咬了一口,加快脚步跟上去了,身后传来伙计们的嘀咕,“什么事儿这么急”,李茂没回头。   卫允之坐在主位上,椅子上垫了东西,温暖舒适,他正捧着茶杯捂手,康伯推开门进来,朝东家点了点头,然后又出去了。   “人叫来了。”   东家弯着身子朝卫允之说了声,卫允之便放下茶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朝前面走了几步。   “来了?快带他进来啊!”   李茂透过门窗听见了屋里模糊的声音,太熟悉了,一时间情难自禁,险些把还没来得及咽下的一点馒头喷出来。从外面走进去不过短短几步路,李茂努力吞咽,又用舌头把嘴里残留的食物残渣清理一番,最后迈着沉沉的步子跨进门槛。   东家很有眼力见的跟着小冬子一起退场,走时还给关了门。   “殿……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又忘了?”   “……是我生辰。”   卫允之看着李茂笑,李茂抬手揉了揉鼻头,也笑了。   街上的雪还没化,李茂十四了。   距离上次在观龙山猎场见面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冰释前嫌过后的初会,说不出是什么气氛,有释怀后的轻松,也有莫名其妙的尴尬。   李茂第一次没请假就出门,他带着卫允之在热闹的大街上走,速度很慢,遇到卫允之觉得好玩的或者感兴趣的摊子两人就停下来看看,有顺眼的就买下。李茂庆幸自己身上带了点钱,街上的小玩意儿不算太贵,他还买得起。   走着走着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李茂都不知道一上午的时间可以过得这样快。   卫允之肚子也饿了,正巧看到一家酒楼,忍不住眉开眼笑,朝着大门直走过去。李茂掏出瘪掉的钱袋看了看,皱着眉头上去拉住了卫允之的手。   “怎么了?”卫允之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家店的菜很贵,我带的钱不够。”   说着这话,李茂有点不好意思,像是生了自己的闷气,脸都黑了。卫允之顿了顿,想到自己一毛钱都没有,一上午买的东西全是花的李茂的钱,他们现在穷得连饭馆都去不起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什么?别笑了,这没什么好笑的!我带你去吃臊子面,味道很好,还很便宜。”   “哈哈哈……好……哈哈……”   李茂管不住卫允之张狂的笑声,只能拉着他走,手握得很紧,步子迈得很快,走着走着,脸也不黑了,闷气也没了,步子也就慢下来了。卫允之以为李茂的自尊心受了重击,还想着找些无关紧要的话说来缓和下气氛,转移注意力。   “那地方在哪儿,远不远啊?”   “到了。”   李茂停在一个小木棚前面,掀开棉布帘子让卫允之先钻进去。这棚子就搭在屋外,外头树了根杆儿,上面栓了块布,歪歪扭扭写了个“面”字,耷拉着,任谁也认不出来。   “阿才来啦。哎呀,这谁家孩子,长得这么白净,跟年画儿似的!”   “我弟弟。”听到有人夸卫允之,李茂终于露出了笑脸,“老板娘,要两碗臊子面。”   “好,马上就好,你们先坐着。”   卫允之转着脑袋四处乱瞄,棚子里一共四张桌子,另外三张都坐了人,看来生意不错。老板娘长得白胖,一看就很讨喜,灶旁一言不发、只知道闷头做面的那个大汉不知是不是老板。   面很快端上来,李茂找老板娘要了热水,把筷子烫了,然后才给卫允之。卫允之很清楚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切”,李茂看了那边一眼,不为所动,从自己碗里夹了羊肉给卫允之,两个人开始吃午饭。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的幽会即视感。。。 第76章 皇子的礼物   两个男孩子,卫允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李茂从来就能吃,两碗面根本不够。果不其然,后来又叫了两碗,吃了个干干净净,卫允之热得头上都出汗了,忍不住想脱衣服,却被李茂拦住了,最后只是解开了最上面的两个盘扣。   “你下午要回去干活吗?”   卫允之有点吃撑了,揉着肚子慢慢走,小冬子早就被他赶回去了,东西只能让李茂提着,大包小包的还挺多。   “不回去,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陪你玩。”   李茂提着东西,跟着卫允之的速度迈着步子,走得很慢。   “你老板不会扣你工钱吧?”   卫允之转过头,忽然问到这一点——李茂现在是人家伙计了,随随便便翘班怎么行!   “啊……”李茂做出十分苦恼的样子,“扣就扣吧,没办法,我今天不想回去搬东西了。”说着,还把满手的东西抬起来,表示自己很喜欢做苦力。   中午明明吃了很多,逛着逛着又忍不住买吃的,卫允之很少有这种机会能在街上闲逛。   冬天的街道上人很多,年节越近越是热闹,各种小吃满街都是,卫允之看见什么都想尝尝,好吃的就多吃点,不好吃的就塞给李茂吃,一条街走下去,肚子都快鼓起来了。   时辰其实不晚,但是天已经隐隐有些黑了,李茂提着沉沉的玩意儿和小吃送卫允之往回走,俨然疼爱弟弟的大哥。安全问题其实不用担心,自从卫允之第一次出宫遇刺后,卫齐便格外上心,派给他的几个侍卫个个都是好手,单是李茂从人群里发现的那两个就比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更不要说他发现不了的。可是,李茂就是想送卫允之回去,把自己买来的东西都带上,哪怕他回去之后就丢到一边。   “好了,就到这儿吧,再往里你也进不去了。”   “好。”李茂在宫门外停下了脚步,“你进去吧。”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接过李茂两手的东西站到了卫允之身后,李茂打量了一眼,不是他认识的。   “跟你老板打过招呼了,不会扣工钱的!”卫允之笑眯眯的说了声,转身走进了宫门里。   李茂站在原地,脸上、眼里始终都带着笑意,看着卫允之的背影一步步走远,最后消失在高墙里,这才开始往回走。   “哎吆,阿才回来啦!今天一天到哪儿快活去了?瞧你这满面红光的,康伯叫你出去干嘛呀?”   住一块的伙计们挺八卦,李茂平日里难得这样喜形于色,他们以为八成是康伯给他找了什么挣钱的差使。   “就出去玩了一天。”   “啥?不是,现今这日子店里这么忙,你还敢给自己放大假?怎么个意思啊,这都行?!”   “今天我生辰。”   一片鸦雀无声。   “你怎么不早说啊……不然兄弟们还能给你买点东西啥的,你看这……要啥啥没有的……”   “没事,明天请你们出去喝酒。”   李茂笑了笑,准备出去打水回来洗洗睡了。   正泡着脚,蔡掌柜身边一个小厮来了:“阿才,这是掌柜的叫我拿给你的。”   伙计们都凑上来吵着要看,掌柜的送来的,应该是个稀罕的物件儿,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柜的这么看得起阿才这个“远房侄子”了。李茂也不忸怩,打开来看了,只一眼就受不住了,险些踢翻洗脚盆。   “这什么东西?不会是玉打的吧?”   “看着不像……这是……这是象牙吧?妈呀!这家伙得多少钱啊!阿才,你小子够可以啊!”   “掌柜的也太舍得了……”   李茂像是傻了,拿着那东西盯着看,眼睛都不带眨的,洗脚水都凉透了也不见他把脚拿出来。伙计们只当他是高兴昏了头,嘴上说着羡慕的话,其实心里有些过不去,但又没什么办法,谁叫人家和蔡掌柜是亲戚呢?   油纸里包着的是个白净精致的玩意儿,象牙做的,对现在的李茂来说确实没什么用处。   那东西叫“千机”。   卫允之一路上都在哼着莫名的调子,看上去心情很好,回去时正赶上饭点儿,李修坐在桌边等着,满桌子菜冒着热气,就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方才那人将东西交到小冬子手里,一个闪身不见了。知道卫允之回来了,小冬子赶紧带着几个人上来伺候,屋子里的人这才多起来。   “殿下,您饿了吧,正赶上用晚膳,奴才先给您盛碗汤暖暖身子?”   “不用了,你们下去忙自己的事吧。”卫允之一点也不饿,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那……奴才把这些东西拿到您房里?”   “恩。”   李修听了小冬子的话将视线转向了那些东西,笑着问道:“殿下今天出去散心了?这些东西是买给我的吗?”   卫允之顿了顿,指着那堆东西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吃的、玩的,喜欢就拿去。”   李修点了点头,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卫允之径自去了书房,两个小太监赶忙跟过去。已经玩了一天,晚饭终归是吃不下了,卫允之想着,不如趁天还没黑透补会儿功课。   小冬子把东西一一放好,出去时就看到李修站在门口,正好整以暇看着他,似是就等他出来。   “明己公子,麻烦您给让个道儿,我还得去书房伺候咱们殿下呢。”说着,小冬子在心里默念“千万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脸上仍是笑得讨喜。   “不急,就问公公几句话而已。”   “公子您想问什么?我不过是个奴才,主子的事儿哪轮得到我插嘴,您说是不?”   李修沉默了片刻,了然的点头,脸上带着一抹失落的笑,侧过身让小冬子走了。   小冬子知道现在没他什么事了,不紧不慢往书房走,心里其实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那个明己公子挺可怜的,这皇子殿里谁不知道他喜欢六殿下,可是,殿下对他好是好,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玩物。   唉,作孽啊……   都是奴才,哪有闲工夫可怜别人,小冬子重新堆上满脸的笑,推开了书房的门。   “殿下,天色暗了些,奴才再给您点几盏灯,您看?”   “恩。”   卫允之翻过一页书,眉头都没抬一下,在场的人甚至都不敢确定他有没有听清小冬子的话。可是,谁又在乎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李茂腊月生日,刚满14周岁。   卫允之二月生日,13周岁。   李修六月生日,13周岁。   其他人年纪可由第二章 推出。 第77章 皇子十四岁   李茂的生日一到,离过年也就不远了。   天越来越冷,卫允之渐渐地又回到以往寒冬腊月里的半冬眠状态,早晨起床脾气变大,轻易不能招惹。   李修不动声色,依旧小心翼翼的守在卫允之身边,跟着他的时间越久,李修所作所为越是合人心意,饶是卫允之偶尔有些任意妄为,我行我素的皇子脾性,他也很少会看李修不顺眼,整个皇子殿里,除去邱嬷嬷以外,李修俨然成了卫允之最亲近的人。别的不说,白天读书陪着卫允之的人里有他,晚上睡觉陪着卫允之的就只有他,每天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陪着,关系想不亲近都难。   以小冬子为首的太监们最是会捧高踩低,之前秋狩刚回来那一阵子,卫允之对李修不是很上心,连带着奴才们对李修也不怎么热切,现在卫允之跟李修愈发亲密起来,他们又开始“明己公子”长,“明己公子”短的跟在身边转悠,找着机会献殷勤。   素叶向来对李修不是很亲近,从前对他不算十分疏远,现在也不怎么热络,始终保持着该有的礼数,在她看来,所有人都是跟在卫允之身边伺候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最后一位——六皇子殿的老妖婆——邱嬷嬷。作为卫允之的乳母,她在这里的地位显然无人可以撼动,只不过,邱嬷嬷算是一个生性淡薄的人,除了卫允之日常生活,她关心的似乎只有自己宫外的家人了。这几年邱嬷嬷年纪大了,儿女们想接她出宫,卫允之也答应了,邱嬷嬷不舍得离开卫允之,于是继续留在他身边,逢年过节会出宫去与家人相聚。   如果还要找出一位与众不同的“人物”来,那大概要数卫允之的狗了吧。说是卫允之的狗,其实一直是邱嬷嬷在养,那条狮子狗身量长不大,倒是很活泼可爱,皇子殿里宫女太监们都很喜欢它,其中数小冬子为最。   冬天其实比春天更容易让人犯懒,卫允之从来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一到深冬便不那么像平日里那么一心只专注于学业了,闲暇时间里大多窝在温暖的室内,跟一帮奴才们闲聊玩乐来消磨时光,李修始终呆在卫允之身边,不远不近,叫人既不会嫌他烦,又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就这么边学边玩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卫允之迎来了十四岁的新年。   刚刚失去李茂那段的日子,卫庆之的存在给了卫允之很大的慰藉,现今李卫二人冰释前嫌,卫允之身边又有了李修,李茂的空缺勉强算是被填补了。只是,卫庆之向来是与众不同的,作为卫允之最亲近的兄弟,他的离开无人可以代替。   没有卫庆之的皇宫明显变得不太一样了。好的方面当然有很多,单是帝后二人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被抚平了不少,上赶着告御状的人少了大半。但是,相对而来的,欢声笑语也少了很多。   卫庆之总是最让人头疼的那个,可他恰恰也是带给大家欢乐和惊喜最多的人。   卫庆之出宫半年不见人影,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同时也方便他“靠自己的实力当上大将军”,实现人生梦想。   平治二十四年就这样到来了。   刚刚变作十四岁的卫允之坐在席上,眼前的轻歌曼舞昭示着一如既往的盛世繁华。他拾起面前的杯盏,抿了一口,一点点辛辣,带着一丝香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搭配着周遭的热闹景象,确实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场景,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终于又长大了一岁,距离自己向往的强大与独立似乎更近了一些,只是,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本该十五岁的李茂了。   李修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带着一丝疑惑回望过去,卫允之挑了挑眼角算是笑了,又将视线转回无趣的歌舞之中。   今天的李修无疑是开心的,他从没想过,宫廷的宴会竟会有他一席之地,即便只是设在卫允之身后的侧席,那也是无上的尊荣,是对他的承认与肯定。   卫齐的主位高高在上,足够他俯视全场,有意无意的,他注意到了卫允之的百无聊赖,再看他身边的李修,滚烫的视线一心一意的追随着他的儿子。卫齐忍不住皱了皱眉,却也无计可施,很快便又在皇后的提醒下投入另一场谈笑之中。   像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样,拥有七个儿子的卫齐,在小儿子卫行之出世便再没有儿子出生了,但凡有嫔妃怀孕,生下的也都是女孩儿,现今已经有了八个女儿,完全颠覆了早年下一代阳盛阴衰的局面,而且许多人都相信这还不算完。   卫齐很注重家人的和睦。   作为一国皇帝,在先帝传位给他之前,卫齐便眼看着自己的血缘兄弟一个个众叛亲离,虽不是他亲手所为,但是先帝也是为了他才对自己其余的儿子们痛下狠手。现如今卫齐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从前的兄弟们被迫远走他乡,现还在世的不过一两人,且几十年不曾见面。卫齐不想自己的儿孙们重蹈覆辙,为了一个位置最后争得头破血流,是以每逢年节便会将所有人聚到一起,造成如今这平和的假象。   真假并不重要,卫齐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景象是真实的,他能做的便是让所有人甘心情愿去维持这个假象。如果有一天,大家已经按捺不住要撕破脸了,那就没什么血脉亲情可言了。好在,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大家都乐意配合。   卫庆之来到边城大营已经半年了,他几乎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办法去寻找刘运至的所在,最后,他失望了。   从刚开始的一筹莫展到恍然大悟,从顿悟被欺骗算计的勃然大怒到随遇而安的无可奈何,再从久而久之的习以为常到萌生出索性奋力一搏的豪情壮志,卫庆之渐渐从这半年的军旅生活中成长起来,伴随着周围将士们的或歌或泣,卫庆之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   没有衣着光鲜的高官显贵,所有人都是铁甲寒衣,铮铮傲骨;没有舞女歌姬的柔肠百转,顾盼生姿,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随时准备着披甲上阵,为国捐躯的义无反顾;也没有父母长辈的唠叨,没有兄弟朋友的陪伴,在这里,不管你与谁亲谁疏,每个人都是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不问来路,也不要问去处,关键时刻,他们就是你的倚靠。   卫庆之难得吃上一顿自觉良好的饭菜,毕竟过年了,军营里也加餐,又或者他渐渐习惯了军营里的饭食,再不会称它们为“猪食”了,他甚至还从以前的炊事兄弟处偷偷分到了一口酒。   吃饱喝足,卫庆之揉着肚子跟一伙人天南地北的乱侃,军营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卫庆之参军前从没出过远门,最多也就是去北境打个猎,南方他一点也不了解,跟这些人聊天倒是可以长许多见识。   有人唱起了家乡的民谣,卫庆之一个字都听不懂,倒觉得曲调不错,别有一番味道。也不知怎的,那个小兵唱着唱着就有些哽咽,接着扑到一边嚎啕大哭。刚开始还有人上去安慰,打趣着说他没出息,后来仿佛受了感染,沉默的人越来越多,落泪的人越来越多,一帮大男孩小伙子堆在一起哭了个酣畅淋漓。   这要搁在平时,早有人出来管教了,只不过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不要说这是千家万户都团圆在一起的新年,哭就哭吧,随他们去了。   卫庆之倒是没哭,他就像是被笼子关怕了的小鸟,难得有机会逃出来,天高地阔,飞都来不及,怎么会想回家呢?只是今天,神经大条的卫庆之忽然想起远在深宫里的皇后娘娘来,自出宫起,他只给六弟卫允之写过一封信,说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孝啊!   “唉,晚上回去我也写封家书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图书馆里码字别有一番意味呀……   还在等什么,快出来夸我! 第78章 皇子醉酒后   大街小巷里的商铺大多关了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时不时就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炸裂声,远远近近,长长短短。贫穷、富贵,怎样都好,时候到了总得停下来,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是时候和家人坐到一起好好聊一聊天了。   康伯老来无子,往年都是留在店里看铺子,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多了个“阿才”陪他而已。店里的伙计们大都家离得不远,除夕前就赶回去了,过完年才会回来上工,李茂无亲无故,更无处可去,只好留在蔡氏茶庄,帮着看看铺子。   厨娘也回家了,走之前倒是给二人烧了顿热食,只是最后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蔡掌柜的走南闯北累了一年,现在也窝在家里休息,只剩李茂和康伯在店面那边,走之前掌柜的倒是给了不少银子,去酒楼买几天饭菜足够了。   “阿才啊,中午咱爷俩儿吃啥啊?”   “康伯您想吃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到底过年了,吃点好的吧。”   “那我去买只烧鸡,再打点酒。”   “行!”   康伯不好别的,就好几口酒。   李茂很容易就找到了买吃食的地方,就是等得有点久。过年时还是有不少酒楼开门的,毕竟大家什么时候都得吃饭,尤其过年时吃得更厉害,许多有钱人家直接从酒楼定菜,方便。卖烧鸡的铺子忙得不行,烧鸡甚至还涨了价,酒几乎卖断货,李茂要是再晚点就得等明天来了。   康伯做菜不行,煮了米饭,蒸了几个事先备好的肉菜,李茂回去后两人差不多就可以开饭了。   “阿才啊,把门口那挂爆竹点了,灶膛里留了火种。”   李茂拿火钳夹着火种点了爆竹,一阵炸裂响动后烟雾弥漫了好一段时间才消散。康伯把菜摆好,两人对坐,李茂给倒了酒,爷俩儿就这样沉默的吃了起来。   康伯刚一端起杯子,李茂便站起来,双手握着杯子想敬他一杯,这半年多来,康伯一直很照顾他。   “坐下,不用站起来。”康伯抬手做了下压的动作,李茂坐回了凳子上。   “阿才啊,你过年不小了吧?”   “十五了。”   “才十五啊?”康伯有些惊讶,“十五其实也不小了,有心仪的对象吗?”   李茂沉默地喝干杯中酒,康伯见状就笑了,拿过酒壶又给李茂倒满了,老神在在道:“你平日里话少,但是老头子我呢,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康伯也是闲着无聊,加上对李茂还算喜欢,忍不住多说几句:“喜欢就去说,你这小伙子我看着不错,做事情认真。”   李茂摇了摇头。   “怎么?不好意思啊?”   “不是。”   “那是怎么了?是那姑娘已经知道了?还是她家人不同意?”   李茂不会告诉别人任何关于他喜欢的人的事情,更不会说他喜欢的人是一个他可望不可即的男人,只能含糊道:“他知道,是我自己配不上他。”   “莫非你喜欢的姑娘家里是做官的?大财主?”   康伯不知道礼貌的来历,但是东城这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势的人,他便猜测李茂喜欢的人家里也是非富即贵,二人门不当户不对,说不定当初就是因为这些李茂才被打得那么惨,躲在茶行里做伙计不敢回家。   几个眨眼的功夫,康伯已经脑补出一段富家小姐和贫家小子的凄美爱情故事,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唉,别灰心,你还年轻,好好干!”   李茂冲康伯笑了笑,两个人碰了一杯。   过年是一年里卫允之最忙的时候,不为别的,忙着赴宴。皇帝的宴,皇后的宴,太子的宴,太子妃的宴,沐王的宴……正式的、简单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宴席,你来我往,烦不胜烦,偏偏还不能不去,否则都是麻烦。李修闲得无聊,跟着素叶他们一起打牌。小冬子跟着卫允之赴宴去了,邱嬷嬷被家人接回去了,素叶和李修四缺二,找了两个会玩牌的宫女太监,准备培养培养新人,以备不时之需。   邱嬷嬷走了,四喜这段时间都蔫蔫的,李修倒是很喜欢它,打牌时都抱在腿上睡着。四喜就是挂在卫允之名下的那条狮子狗,长得颇喜庆,卫允之便给他取了道菜名。   素叶也是闲的,给四喜做了小衣服穿着,红红火火的,很有过年的味道,脚上的四只小鞋子也是红色的,衬得它一身雪白的毛发更晃眼了。   卫允之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喝得半醉,小冬子几乎是把他半抱着扶进门来的。现在卫允之也不能再以年纪小为借口来挡酒了,兄弟们都喝,他身体再不好也不能滴酒不沾。大家都不是瞎子,今年下半年卫允之个头往上蹿了不少,脸上也长了点肉,不再一味地病弱,看上去已经隐隐有些男子汉的味道了。   素叶放下手中的牌,带着下人们开始忙碌,准备热水和帕子给卫允之擦洗,李修抱着四喜在一旁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瞧着。   “你去……热水呢?”卫允之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任人折腾,脸红红的,一身酒气,还不忘划拉着手指使人,“我要洗澡!”   素叶跟小冬子合力给卫允之擦了脸,本想帮他洗过脚就睡了,没曾想这位小爷突然要洗澡。   “那,洗还是不洗?”小冬子为难了,“别着凉了……”   素叶也担心这个,但是卫允之一直在那儿折腾,动个不停,嘴里嘟囔着要洗澡,就是不肯睡觉。   李修把四喜交给旁人,主动上前道:“泡泡澡更好睡,我来。”   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把卫允之扒光了,扶进浴桶里,小冬子带上门出去了,李修拿着毛巾开始一如既往的擦背活动。   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李修抬头,发现卫允之正回头盯着他看,姿势很扭曲,李修笑着叹息,把他的脸小心转回去,不一会儿,卫允之又转回来了,眼神都是飘忽的,可见醉得不轻。   “这样脖子不酸吗?”   卫允之想了想,艰难的在浴桶里辗转,改成面对着李修。   “你是谁?”   “呵呵,你说我是谁?”李修低着头给卫允之擦胳膊,“这就醉得不认识了吗?”   另一只手从热水中抬起来,捏住了李修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卫允之喝醉酒后力气有点大,李修知他不是故意,但是下巴有点疼,而且这样钳制的动作让他觉得很难堪。   卫允之凑得很近,两个人几乎气息交融。水顺着李修的下巴一路往下,划过修长的脖颈,消失在包裹着衣服的胸口。   卫允之的视线愈发迷离起来。   “你……”卫允之的声音几不可闻,“不太像你了……”   “那我像谁?”   李修动作很轻,一不小心两人就会亲上,太近了。   “不知道。”   卫允之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李修吃痛,忍不住握住那只用力的手,试图解脱,却没能把它拿开。   “我就是我啊,谁也不像。”   卫允之没再回答,张嘴含住了眼前的两片嘴唇,他觉得自己今晚有点不对劲,好像没吃饱一样。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了,错字什么的明天来改啊 第79章 皇子的初次   生物钟没有受到宿醉影响,卫允之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在心里吐槽昨天劝他酒的那几个混-蛋,自出生以来,他一共也没喝醉过几次,昨晚那次算是严重的,睡了一觉头还是疼得厉害。   像往常一样半昏半睡着坐起来,想要等稍微清醒了再掀开被子,卫允之无意中瞥了一眼熟睡的李修,他还没醒。卫允之正打算下床,忽然发现被子下面的自己似乎没穿裤子,低头看看,上衣也只是凌乱的套在身上,大半的扣子都没系。心里忽的“咯噔”一下,一些模糊不堪的残损记忆慢慢清晰起来,卫允之难以置信的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挑起被子一角。   随着被子掀起的过程,布满李修全身那密密麻麻的痕迹一点一点刺进了卫允之眼里,吓得他猛地将被子扔回李修身上,也就是这一下,李修醒了。   “殿下,你要起了吗?”   李修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换了个姿势想要继续睡,结果翻身的过程中扯到了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顿时痛得面色扭曲,他怔愣了片刻,紧接着脸也跟着红了。   通过李修的反应卫允之已经可以确定,不是做梦。   小冬子明显感觉到了,今天卫允之心情不太好,大概是昨晚喝醉酒,现在有些难受。卫允之宿醉后整个人萎靡不振还可以接受,李修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又是为哪般?两个人吵架了?昨晚也没听见吵架的声音啊,倒是李修叫得声音不小,可是,大伙不早该习惯了吗……   哎呀,小冬子哪里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六殿下至今才将李修完完全全拆吃入腹啊!   “殿下,奴才叫人去知会过了,说您今天不舒服,不去丞相府赴宴了。”   “恩,下去吧。”   卫允之对此不甚在意,他跟朝中大臣一向没什么来往,从来只是跟几个兄弟亲近,也不怕王家人会不高兴。   相对无言,两人就这么干巴巴坐着也有一会儿了,卫允之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李修见状小心的抬起头来看他。   “你现在……疼吗?”   李修摇了摇头,看到卫允之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又点了点头,最后说了声“还好”。   “凳子坐着舒服吗?坐垫儿够软够厚吗?”卫允之还没等李修说话呢,回过头就冲外面扯着嗓子喊:“小冬子,拿几个新垫子出来,越厚越好!快点儿!”   小冬子莫名其妙的从柜子里翻出两个新垫子来,交给卫允之之后又被赶出去了。   卫允之看李修强忍着痛苦努力挪动的样子,本想扶他站起来,最后干脆把垫子扔一边去了,省得折腾人。忙活一番,结果还是老样子,卫允之盯着放在一边的两个坐垫儿,一言不发,头疼。   李修看过卫允之这一系列的反应,原本“扑通扑通”的心跳便也就慢慢平息下来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李修笑着说:“殿下,我没事,您不用困扰。”   说着,头更低了。   明明早已经熟悉对方的卫允之当然知道,李修八成是伤心了,可他顺着台阶就那么走下去了,李修说他自己没事,卫允之就笑着配合,刚吃过午饭就收拾收拾躲进了书房。   整个下午几乎什么都没做。   卫允之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差不多接受了他跟李修之间有些复杂的关系,但是,接受了是一回事,真的走到最后一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卫允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说不上后悔,但就是按捺不住的烦躁,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李修,虽然不管怎么说,李修都是受害者。   其实完全可以做个决定,简简单单,一了百了,偏偏卫允之又狠不下心来,原本就是因为他,李修才会进宫,他是他的责任,他做不到不去管他。可是,卫允之心里是有些后悔的,李茂离开时他让愤怒和伤心冲昏了头,只想着破罐子破摔,生活已经不能更糟糕,来什么都照收不误,现在好不容易重拾想要认真过下去的信念,麻烦却也接踵而至。   “优柔寡断,害人害己。”   卫允之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两肘撑在桌上,捂着脑袋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李修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天,下人们穿梭忙碌着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上桌,卫允之还没回来。   “明己公子,殿下派人过来说让您先用,不需等他了。”   “好,我知道了。”   李修一个人坐在桌边,静静的看着满桌菜发呆,过了一会儿,忽的像是灵魂回归一般,李修呼出长长一口气,拿过空碗给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喝了起来。   某处一直有些黏腻的痛,李修找小冬子要来药膏,走进了水汽氤氲的浴室。那些东西,皇子殿一直都有准备,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衣物一点一点被剥落,李修无视周身的欢-爱印记,只是平静的将自己埋入温热到有些烫人的水中。热水瞬间漫过头顶,尚未浸湿的头□□在水面,随着时间推移,也一点点沉下去。   任凭温暖的液体包裹着,李修睁开了眼睛。   水里很暗,只有发丝在眼前缓慢的起伏,鼻子、耳朵都被水堵住,压抑和恐惧齐齐袭来,大脑像是被放空了,思考变得困难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时间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被大山压住后的沉重,却带着莫名的安全和轻松。   李修吐出几个气泡,在窒息前回到了空气中。   李修擦着半干的头发往里走,门没关,缩头乌龟回来了。   “你洗过澡了啊,上药了吗?我可以帮忙。”   想通了的卫允之恢复到自我状态,也敢于直面自己犯下的过错了。   “已经上过药了。”李修走到卫允之面前,“殿下,您吃饭了吗?已经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   “是啊,不早了,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好。”   李修将擦头发的帕子放到一边,坐在床上等头发干。卫允之看到恢复正常的李修,笑着进了浴室。 第80章 皇子踏青去   卫允之在泡澡的时候一直在想该怎么跟李修说,言辞一定不能太激烈,免得伤了人家孩子的心,但是也不能继续拖泥带水下去,有些念头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再想要拔除就难了。   为了彼此都好,卫允之决定摊开来说。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卫允之雄赳赳气昂昂冲进卧室,好吧,李修已经睡着了。   也有可能是在装睡,但是卫允之没办法强迫他醒来,听自己的“满怀善意”的决定。   算了,就先这样吧,来日方长。   心烦意乱的卫允之睡得很不好,一早就去了书房,没叫李修一起,他便难得多睡了一会儿。自这天起,李修便没再去过书房,练了很久的字帖摆在桌上落了灰,却没人敢碰。   正月过完的时候,卫允之和李修的关系终于尴尬到了极致,整个皇子殿都笼罩在一触即发的恐怖气氛里,明明没有人展现出一点点不耐烦,大家却都小心翼翼起来,就连四喜都不怎么敢围着人打转了。   卫允之每每想要和李修来个促膝长谈,却总是一次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了,要么是狠不下心,要么是李修突然出了一些小状况。李修不是傻子,他知道卫允之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永远也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早在进宫时李修就知道了,卫允之亲口说过,他不喜欢男人。李修想,卫允之自己大概都忘记了,可他却记得很牢,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已经明摆着的事,李修不需要再听人跟他重复一遍,单是自己夜深人静时忍不住一遍遍咀嚼着那带着苦涩的话就够了,他渐渐明白了,喜欢上自己难以企及的东西本来就是自己的过错,自不量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再委屈也没办法,卫允之对他再不好他都做不到像女人那样的责怪和怨怼,他已经活得很难看,很不体面,更何况,卫允之对他已经很好了。   一个主子对待一个奴才,或者一个玩物,你觉得怎样才是好呢?从一开始就不公平,贪心不足只会越来越难过。   李修的笑脸又多了起来,卫允之没有继续纠结于那件事,因为二月的一个夜晚,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又纠缠到了一起。没有酒精,两个人都是清醒的,卫允之遵从着本能将李修压制在身下,亲吻抚摸,一点点吃干抹净。   书房里专属于李修的那张桌子又被擦干净了,书本整理后摆放得十分整齐,笔洗里换了最干净的水,砚台里研出了最好的墨。   卫允之依旧早起,每天上午带着李修一起去书房读书写字,音律武术之类,只要是李修想学的都可以跟着一起。   卫允之甚至从邱嬷嬷那里要来了四喜,从此后,那条喜庆的狮子狗只属于李修。   皇宫里没有秘密,原本就有断袖之癖的六皇子丝毫不知收敛,对身边唯一的“男宠”疼爱有加,最近更是变本加厉,到哪儿都带着,丢人现眼!   卫齐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是事实上卫允之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别人要说他也没办法,儿子喜欢男人也不是他这个当爹的可以管得了的,只要过几年乖乖娶妻生子就好,至于别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春天终于到来时,漫长的冬天还剩个尾巴,郊外倒是已经有些□□了。   卫允之受丞相之子王朔的邀请出宫踏青,同行的还有一些世家公子,书生文人,倒是挺热闹。想到李修秋狩后一直闷在宫里,卫允之便带他一起过去了。   说起卫允之,东城里的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皇子身份,而是他曾经的神童之名和如今的断袖之癖。   文人们很奇怪,一方面最是讲究礼仪道德,一方面又仿佛十分推崇和追求人性自由,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信仰。卫允之自诩低调,却也知道,既已生在皇家,便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低调。   “张兄快看,是六皇子到了!”   “哎呀,那便是六皇子吗?果然是丰神俊秀!丰神俊秀啊!”   “今日有幸得见六皇子真颜,实在是三生有幸!”   ……   卫允之远远看到河对岸一伙人指着他叽叽喳喳、评头论足,心里有些不快,但是来都来了,也不好再故作清高,由人带着朝那伙子闲的没事做的文人雅士就去了。   王朔是丞相之子,文采不错,长得也好,性格卫允之不了解,但是想来也不会差,是以在这些人里混得十分吃香。今天卫允之主要是带李修出门散心的,只不过既然打了王朔这个幌子,好歹来走个过场。   “朔拜见殿下!”   卫允之强忍着恶心笑了笑,对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年轻人挥手,行礼什么的就不用了,免得说他摆架子。只是,这王朔怎么老喜欢自称“朔”呢?听着真的很不舒服。   “这位是?”   有人指着李修问,大概是想要多结交结交,毕竟是跟着卫允之一起来的,怠慢了就不好了。   “在下是六皇子的伴读。”   “啊,原来是六皇子的伴读!在下某某,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敢,在下李修。”   “李修”两个字刚一出口,满场鸦雀无声。   李修,不就是传闻中六皇子宠爱有加的男宠吗?!怎么带到踏青诗会上来了?这也太……好歹收敛些!   气氛变得太快,李修站在人群里,春天的河风吹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作何反应。   “你们称他明己就好。”卫允之不知何时走到李修身边,“修身齐家而后才能治国平天下,私以为修身最是难得,自知之明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话一说完,卫允之笑了,拉着李修一起去亭子里坐下喝茶吃点心,准备吃饱喝足就走,一点也没有刚才的严肃。   李修接过卫允之递过来的一块酥糖,感动道:“殿下,谢谢你。”   “不客气。”   卫允之挑挑拣拣吃了不少东西,碰到喜欢的就给李修也喂几口,俨然是明摆着秀恩爱来的,全然不顾周围的白眼和惊诧。   “诸位,多谢招待。还有些琐事要去办,就先告辞了,咱们改日再聚。”   卫允之蹭吃蹭喝结束,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糕点残渣,带着李修潇洒离去。   “六皇子慢走!”   “殿下,改日再聚!”   “殿下慢走!”   ……   李修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右手,有些不可思议的晕眩。 第81章 皇子的来访   卫允之带着李修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李修只是太久没出宫,并不是自小没出过宫,所以对外面卖的那些东西很熟悉,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稀奇的。虽然如此,卫允之还是时不时问一声“好玩吗”、“喜欢吗”,一旦李修表示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小冬子立刻就上去付钱,打包好了也不用李修拿,带个跟班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经过一家卖糕点的店铺,卫允之看到排队的四五个人,觉得这家店看上去还不错,于是支使小冬子等在一边,拉着李修也站到了队伍后面。   “殿下喜欢吃桃酥吗?”   李修记得卫允之不爱吃甜食,倒是他自己偏好鲜甜口味,心里隐隐有些甜蜜的期待,最近一段时间卫允之对他好的过分了。   “还好,偶尔吃一点也不错。”   队伍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卫允之他们俩。   “老板,要两份桃酥。”   “好,客官请稍等。”   一份桃酥就是整整一斤,李修吃了一惊,这么多怎么吃的完?   老板用油纸把称好的桃酥仔细包起来,小冬子进去付了钱,卫允之把其中一份给了李修。   “你跟小冬子一起先回去,我回来得会比较晚,晚膳不用等我。”   “殿下,您要去哪儿?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不太方便,你先回去吧。”   “好,我知道了。”   小冬子站在李修身后,两人站在糕点店门口目送卫允之离开,他的背影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但也渐渐高大起来了。小冬子最会察言观色,他明显感觉得到李修的失落,只能尽量缩着脑袋装傻,李修倒也没来为难他,卫允之消失在人流里,他也转身往皇宫那边走了。   事实上,李修问完那句话就后悔了,他明明知道卫允之只是通知他一声而已,做好的决定并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能够给出一句“不太方便”的解释,已经足够李修说服自己了。可是人啊,从来就是这么个贪心的东西,有一就有二,得到一点,就想着要更多,一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要么想方设法去争取,要么只能死命的克制自己,压抑那份想要疯狂占有的心思。   所谓阳春三月,万物显现出肃杀冬季后截然不同的蓬勃生机,东城地理偏北,还不到南方那样温暖的地步,大多人出行依旧穿着稍薄一些的冬衣。   卫允之晃晃悠悠来到蔡氏茶庄,走了一段路程,身上暖和起来,正是舒服的时候。   康伯年纪大了,资历也老,平日里只是坐在柜台里招呼来往的客商,卫允之还没进门,康伯就认出他来了,难为那一对尚且还未浑浊的老眼。   “小兄弟来啦,找阿才的吧?”   “是啊,老伯好久不见了,身体可还硬朗?”   “好着呢,能吃能睡!阿才就在后面,你从院子那头过去,他们在码头那边搬东西。”   道过谢,卫允之提着系好的油纸包慢慢往茶庄里走,沿路遇到几个忙碌的伙计,大家都不认识,但也都笑着招呼了。院子里依旧堆着大包小包的货物,最近天气晴朗,倒是没见到盖东西用的草垫子。   卫允之很不喜欢那种沾了水就会散发出腐烂气味的东西,哪儿有了它都会显得十分脏乱。   从院子后门出去,外面是护城河在城郊的一个分支,河面上挤着大大小小几十艘船,大小不一,但都一样没有顶棚,明显只是为了运货用的,一个个吃水都很深,让人忍不住担心它们会不会沉下去。   河边的柳树还是光秃秃的,地上倒是有了绿色,也只是嫩黄,离得近了反倒看不清,更远处是起伏连绵的山,山上有许多四季常青的树。   卫允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都是一样的忙碌,扛着麻袋或是大包裹往来穿梭,嗓门大得像是打雷,谈笑着也跟吵架一样厉害,虽然人群里的确不乏正在吵架甚至是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的人。   卫允之觉得自己跟这里有那么点格格不入,周围的人也觉得他挺奇怪,穿着干净带点华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还整齐地用簪子束好,不管怎么看都跟码头不相称,只有手里某糕点铺的油纸包还算接地气。但是没人会看他第二眼,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而已,他们都是靠力气吃饭的穷苦老百姓,没那么多时间看热闹。   除去那么点无法融入其中的不自在,卫允之倒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周围都是穿着单衣的大汉,偶尔还有光着膀子的河工撑着筏子从前面缓缓行过,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干劲十足,这在皇宫里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卫允之觉得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怎么也想不到,生作皇子十几年,他居然会在一个运货的码头重拾生存的热情。   来往的人很多,到处都堆着卸下的东西,大家穿着也都差不多,卫允之眼睛都瞪直了也没找到李茂在哪儿,正犹豫着要不要扯着嗓子喊几声“阿才”,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李茂!”   卫允之回过头,惊喜的笑了。   李茂也穿着单衣,早已被汗水浸湿大半,但是扣子还是系得好好的。他的头发编了辫子盘在头上,这是跟别的伙计们学的,干起活来方便。   卫允之看着满头大汗的李茂,一时间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欣慰,但是李茂的眼神清澈,面色坦荡,他该为他高兴才是。   “你来看我?”   人多,两人被挤到一起,离的很近,李茂低着头跟卫允之说话,他又长高了。旁边有人扛着东西过来,尖角差点刮到卫允之的头,李茂猛地把他拽过来,卫允之整个人跌到他胸前,一阵浓重的汗味扑鼻而来。   卫允之被李茂一路护着往回走,好不容易回到茶庄后面的院子里,剩下的两个伙计跟李茂问起卫允之,李茂便说“这是我弟弟”。   李茂直接坐在院子里的箱子上,卫允之站在一旁看他喘着粗气用衣摆扇风,脸黑红黑红的。   “你怎么不把衣服脱了?湿衣服穿着不好吧?”   卫允之是好意,李茂听了反倒踟蹰起来,然后又平静的笑着说:“身上有疤,被人看到不好。”   卫允之不知说什么好,他早已忘了加诸在李茂身上的那些刑罚。李茂见卫允之神色低落下去,指着他手里的油纸包问:“手里拿的什么?带给我的吗?”   “恩,在街上买的桃酥,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嘛。”   “桃酥啊,好久没吃过了,来,我先尝一块。”   李茂兴冲冲的把纸包打开,十分期待的样子,卫允之果然又高兴起来,跟他说这是自己排队买来的。   “唉,都挤碎了……”   “没事儿,只碎了一点,你看,这不都还是好的嘛!”   李茂拿起碎了的小块放进嘴里,点着头说“好吃”,卫允之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你买了这么多,我送一点给康伯吧。你在这儿坐一会儿,等我换件干净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   李茂包了几块桃酥去找康伯,顺便请半天假,卫允之坐在院子里无聊,站起来走动。   院子那边有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卫允之不知道墙那边是哪儿,也不知那两人是干什么的,他好奇的是怎么会有这么不隔音的墙,正好笑呢,听到“阿才”两个字,这才认真起来。   “阿才说是他弟弟。”   “弟弟?嗬!你知道什么呀,我看那男孩儿八成是阿才在外面的相好!穿得花里胡哨的,脸皮还那么白净,隔三差五来找阿才,哪回阿才出去不是带一把钱啊!”   “阿才他……你怎么知道的啊?”   “哎吆,厨房孙大娘好几回要给他说亲,都让他给推了,你倒是说,他一个大小伙子,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想娶媳妇儿?这不明摆着的嘛!”   “孙大娘给阿才说过亲?是不是给你女儿也说过?”   “我……我家丫头好着呢,怎么也不会说给阿才那样的!哎呀,我还要去择菜,先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同学学打麻将,玩了一晚上,新手赢了不少把O(∩_∩)O~~   先写这么多,明天补上。   啊哈哈哈哈哈……   补上来了! 第82章 皇子的郁结   李茂动作快,趁着空子还打了点水擦了擦身子,他也知道自己一身臭汗难闻的很,刚才在河边,卫允之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被他熏得脸色都变了,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也就是一会儿工夫,出去的时候卫允之好好地坐在院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看上去乖的不得了,李茂就喜欢看他安安静静的样子。   “走吧。”   “这么快!”   “还行吧,怕你等急了。”李茂等卫允之站起来,他这才发现,分开的这几个月,卫允之似乎也长高了。   李茂平时既没有时间也不喜欢四处闲逛,每次卫允之来找他玩,他也只能带着他逛逛街,买点吃的玩的,时间富裕的话再带他走一走,散散步。卫允之倒没说过这样无聊,李茂虽然有点担心自己会让卫允之感到无趣,可他也没办法,从前他就不会哄他开心,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他们俩走在一起的这点时间里尽量让他高兴。   搬东西赚来的那点工钱差不多都让李茂存起来了,他吃住都在茶行里,平时花不了什么钱,就想着每次卫允之来找他玩的时候能多带他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   卫允之过了十几年的皇子生活,金钱在他的认知里早已失去了意义,出宫这么多次,花的钱倒是不少,可他一分钱也没带在身上,要么是随从给,要么是李茂给。刚刚在院子里无意中听见的话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不得不承认,李茂的钱赚来不容易,他本想着隔一段时间就出宫来看看他,结果却变成害他,每次吃饭买东西花的钱,不知道李茂要存多久。这些都还是其次,卫允之始终耿耿于怀的是李茂本身。   “这个好玩,你想不想试试?”   李茂在一个套圈的摊子前面停下来,周围围了不少人,但大多是看热闹的,真正花钱来玩的没几个。   卫允之还在想刚才的事,李茂已经把钱给了老板,几个竹篾编的简陋小圆圈递过来,李茂把它们都放到了卫允之手里。   “你试试,喜欢哪个就套哪个。”   卫允之注意到围在旁边的人年纪都不大,像他们俩这样的算大的了,小孩子才喜欢玩套圈这样的游戏。果然,李茂拿到竹圈后,几个小孩子眼红的盯着,直到竹圈转移到卫允之手里。   毕竟练了几年的功夫,比起射击、暗器之类,这样的游戏更是幼稚到不行,卫允之随手一丢就套到一个泥塑的小和尚,矮矮胖胖的,娇憨可爱。李茂完全无视了功夫加成的事实,跟着周围的孩子们一起鼓掌,还有个小孩子激动的叫着“我也想要那个”,放在以前,卫允之或许也就直接送出去了,现在却有些舍不得起来,说到底都是李茂的血汗钱,他自己也的确很喜欢这个小和尚,觉得很讨喜。   接下来四个圈子也是例无虚发,卫允之并不觉得这件事多么值得高兴,但是看到李茂很开心的样子,他也跟着笑了笑,最后还是选了之前的小和尚给了那个最小的孩子。剩下的几个小孩多少有点眼红,眼巴巴的朝卫允之要,卫允之也没想到这些小孩会这样直接,居然开口朝他要,一时间尴尬的不行,完全不知道怎么招架,却又心疼这些小玩意儿,正犹豫着给不给呢,幸好李茂生的高大,脸又晒得黑,他故意压着嗓子一声吼,几个小孩就不敢再缠着卫允之,被李茂赶麻雀一样都跑散了。   卫允之拿着剩下四个小东西站在街上,看着欺负小孩的李茂,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不知道,小孩子都难缠得很,千万别可怜他们,不然非要吵得你哭出来!”   李茂往卫允之身边走,话说的似乎很有经验,说不定早就吃过亏。卫允之只知道李茂出宫一年了,他不知道的却是这一年里李茂是怎么一点一点适应宫外生活的,说不定他也曾因一时好心被一群小孩子围着要东西,脸红得快滴血却没人教他怎么办,只能把自己好不容易买来的东西都分出去。   “怎么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小罗汉?摊子上还有,再套一个吧。”   李茂低下头又准备掏钱,卫允之想着,原来那不是小和尚,是小罗汉啊,手上却阻止了李茂的动作:“不用了,我有好多了,拿不下。”   老板看卫允之生得好,很喜欢他,笑着把一个一模一样的泥塑小罗汉送给他了。   快到晚饭时间,李茂带卫允之来了上次没去成的那家酒楼,今天他带够了钱,卫允之点什么菜都可以,不怕吃不起,卫允之却在门口停住了。   “怎么了?”   李茂不知道卫允之怎么了,一开始还好好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点不大高兴似的。   “我们去吃面吧,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我想去那儿。”   “你喜欢吃臊子面啊?”李茂信以为真,很高兴卫允之能看上宫外面的东西,“走,我带你去!”   冬天过去了,面铺子外头的棚子还在,挡风的东西撤下去了,看上去宽敞不少。老板娘跟李茂很熟就不提了,她居然还认出卫允之来了。   “阿才又带弟弟来吃面啊?”   “恩,老板娘多放点肉臊子,一人两碗。”   “好,你们先坐一会儿,马上就来!”   卫允之把五个小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有小罗汉,小猪,小童子,小狗,还有个小马,都是泥烧出来的,外面拿颜料绘了彩,巴掌大小,很可爱。   “你最喜欢哪个?”   李茂看着卫允之在那儿摆弄,他也没事干。   “这个,还有这个。”   卫允之指了指小罗汉和小狗。   “我喜欢这个。”李茂指着那个胖乎乎的小童子,“他跟你小时候很像。”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恩。”李茂把那个小童子握在手里,细细抚摸把玩,“记得。”   “那这个送给你,我要这两个好了。”   “猪和马呢?”   “我也要,你要这一个就行了。”   “好,都是你套来的,你说了算。”   这样无聊的对话,老板娘听得一清二楚,她以为李茂和卫允之真的是兄弟,还是感情很好的那种,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吃过饭,天色不早了,李茂想买点小吃食让卫允之带回去,让他拦住了。饶是李茂不拘小节,他也看出来了,卫允之不是心情不好,他只是在给自己省钱。一时间,李茂难受的不得了。   “李茂……把钱存起来吧,你还要成亲的。”   卫允之也很难过,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一想到今天那两个人讲过的话,他的胸口就有一股气横冲直撞,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李茂即使出了宫也过得不好,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走,我送你回去。”   李茂没说什么,一直把卫允之送到宫门入口。卫允之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劝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才啊,给媳妇花钱的感觉很爽吧? 第83章 皇子的运势   卫允之高高兴兴出了门,归来时却是心事重重。   李修因为中途被支走是有些不乐意的,虽然自己给自己做了一番解释与劝说,到底还是不怎么开心,然而,等他看到卫允之心不在焉的走回来之后,原本的那一点不快便瞬间烟消云散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怎么了?为什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担心归担心,李修再不会多嘴去问,只是神色颇紧张的盯着卫允之,试图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猜出点什么东西来,卫允之也不是死人,被盯得久了难免会察觉,只是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在街上套圈赢得的几个泥娃娃被卫允之一字摆在桌上,卫允之被下人们簇拥着伺候的时候,李修的注意力便被它们吸引过去了。到底还是个孩子,李修在家时也很喜欢这些东西,痛痛快快的跟小孩子们一起玩泥巴也曾是他所向往的,只是他在家毕竟算是个少爷,父母绝不会放他出去和街上的小流氓们一起撒-尿和泥巴玩。   手忍不住伸出去,挑出那个胖乎乎的小猪仔握住,凑到眼前来仔仔细细的瞧,真是越看越喜欢。   “你喜欢这个?”   卫允之洗过脸,擦手的间隙看到李修正盯着一个小肥猪笑得挺开心,于是连带着他自己的苦恼也仿佛消散一些了。   此时此刻,卫允之很愿意看到他身边的人真心实意的笑,而不是一个个都屏住呼吸、心惊胆战的一边伺候一边又害怕惹他不高兴。   “我以前也买过这个。”李修坐在凳子上,拿着小猪继续把玩,忽然回过头来问道:“殿下是买给我的吗?”   面对这样坦诚并且期待的目光,卫允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这只是玩游戏得来的”这样的话来。   “挺可爱的,喜欢就送给你了。”   “谢殿下!”   听到卫允之这么说,李修便自动默认那是卫允之带给他的小礼物,于是,脸上的笑更深了。   有时候实话不一定就好听,只要大家开心,真话假话又有什么妨碍?   卫允之能来看望,李茂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分别时卫允之说的那些话再一次叫李茂耿耿于怀。   有些问题早已埋在心里,李茂不说,他以为卫允之也会装作没有发生过,想必卫允之也为之苦恼过,原来他竟然那样关心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主动开口劝他成亲的地步了吗?   李茂一边因为卫允之的关心而有些病态的高兴,被自己倾慕的人所重视让他通体舒畅,说不出的满足,但随之而来,更多的却是无奈。   早在几年前,李茂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可言说的路,那条路蜿蜒曲折,人迹罕至,大概已经可以断定是一条不归路了,只是因为是自己选的,难易与否,李茂都不在乎了,只想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下去,他不想在结局到来之前就去猜测自己最终的归宿如何,他只想在这条路上远远看着卫允之,尽量长久的陪着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也在一点点长大,过不了几年,卫允之就会娶妻生子。李茂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但是,起码现在他并不想和另一个人结成夫妻,因为心里有人了,他不愿意勉强自己,也不想去祸害别人。   “就这样吧。”   李茂在心里想着。   每天做做工,挣点钱,十天半月的陪卫允之在周围走一走,这样不好吗?   李茂觉得挺好的,至于其他,他管不了太多,想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   回到宫里的卫允之又开始了读书练武的生活,碰上精神好的时候可以忙到半夜,偶尔觉得疲惫,可能会给自己放个假,一如既往的没有定数。李修一直跟着卫允之,他还是坚持每天练一个时辰的字,此外又加了读书一项,至于其他,实在是没什么天分,也没什么兴趣,卫允之便不逼着他了。   春天正式暖和起来的时候,院子里的花圃被下人们翻起来,准备种点颜色鲜艳的花卉。卫允之对这些一向无感,随他们自己侍弄,李修闲来无事便跟着凑热闹,他看书里面写的那些精致的南方庭院,觉得很是向往,宫里的建筑总是霸气有余而精巧不足,他在皇子殿住了这么久,总觉得没什么归属感,便想趁这个机会做一些小改动,周围有了自己亲手布置的东西,感觉定会有所不同的吧。   李修只是想的美好,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又倍感束手无策,去找卫允之求助,对方只是看着他笑,好不容易开了口,也只是准备看他笑话似的:“我还等着看你把外面布置成人间天堂,你倒好,这还没开始就给我弄砸了。”   之后李修又说了些撒娇求饶的话,卫允之都只是笑着,并不答应帮他什么,李修只得自己回去想办法,就这么瞎忙活几天,弄得皇子殿颇有些鸡飞狗跳的,邱嬷嬷把李修找过去了。   “明己公子,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六皇子乳母,皇子殿的老妖婆,李修虽然平时跟她没什么交集,却一直有些莫名的惧怕。   “您说,明己洗耳恭听。”   “言重了,老奴只是看公子忙碌了这几天,有些地方稍有些偏颇,便忍不住想多句嘴,这人啊,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公子您可千万担待着些。”   “不敢不敢,您是殿下身边的老人了,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做错了什么您只管说我就好!”李修为人其实很耿直,听到邱嬷嬷这么说,惊得直摆手。   邱嬷嬷满意地眯起眼睛,心道,虽然笨了点儿,到底态度不错,她可就等着这句话呢!   “既然公子这样明事理,那老奴就直说了。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各宫布局也都是老早请过大师瞧好了的,风水之说不可不信。公子或是瞧着咱们这里不够排场,却也不能说动就动,万一坏了风水,失了运势,那对咱们殿下可不是小事啊……”   邱嬷嬷话说完,李修呆若木鸡,他只是想稍作一点小小的改动,并没有想要破坏什么风水运势啊!虽然有些不舒服,李修还是认了错,道了歉,万一真的害得卫允之不好,那可就不妙了。   李修蔫蔫的回去,准备找人再把刚运来水边的大石头搬走,还是照以前那样安置吧,可别再出岔子了。   卫允之回来看到院子又恢复原样,李修耷拉着眉眼萎靡不振,便忍不住问了几句,李修又是自责,又是害羞,觉得自己忙了这几天结果只是丢面子而已。   “哈哈哈哈……风水?运势?奶妈真这么说的?”   “殿下你别不信,风水这东西还是有些道理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想还是照着以前那样就好,这次怪我,非要作妖搞什么改动……”   “都是小事,我不过是对这个不感兴趣,所以没亲自动手,你既然喜欢,那就去做,别听她说什么风水来唬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修稍稍安慰,却还是坚定地摇头:“不了,有时间我还是多练字吧。” 第84章 皇子的脑洞   就在李修安安心心练字的这几天,他家出了点事。   其实是李修大伯家出了点事,堂哥为了一个歌姬跟人打架,说是伤了人,那人家里报官把李修堂哥抓进牢里了。大伯家找了人,也花了不少钱,可是到现在连儿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只知道儿子打了人,却不知道打的是谁,那人伤哪儿了,儿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抓走了,也不知在牢里吃没吃苦。最后没办法,也不知是谁想到了被送到宫里给皇子当伴读的李修。   李修他爹妈当然不愿意,儿子其实只是被人养在身边当个玩物,他们对外说是陪着皇子读书,万一捅破了那就不只是丢面子的事了。可是,李修大伯家就他堂哥一个儿子,大伯母从小就当心肝宝贝养大的,要他们夫妻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大牢里面吃苦,怎么做得到?经不住大伯母哭天抹泪的求,最后他们又花钱找门路往宫里送了信。   拿着生平第一封家书,李修坐在书房里久久回不神来。   卫允之休息之余注意到李修有些反常,以为他是练字练得累了,在发呆,便没想叫他,过了一会儿,卫允之事情觉得不太对,这么长时间了,李修动都没动过一下,不会是低着头睡着了吧?困了可以趴桌上睡,又没人会怪他。卫允之有点担心李修,便朝小冬子使了个眼色,小冬子朝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事?他也不知道?   “咳咳……”卫允之装作嗓子不舒服,咳了咳,“小冬子,给我倒杯茶来。”   “哎,好唻,殿下稍等。”小冬子得令,头也不回的冲出去了,像是完全没看到一边早就备好的茶水一样,还顺便带上了书房的门。   李修却仿佛什么没听到似的,头都没抬一下。卫允之平时总是被李修三百六十度的关注着,忽然看对方沉浸在自己不明所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最后实在是受不住好奇心驱使,卫允之撇开正看了一半的杂书,拉开椅子,假装自己坐太久有些乏了,站起来伸伸胳膊动动腿,不经意似的踱到了李修背后。伸着脖子一看,桌上是拆开的信封,李修手里握着几张纸,被他攥得有些变形了,离得稍有些远,看不清写了什么。   “在看什么?”   卫允之不想吓到李修,刻意放低了声音,李修却还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屁股微微脱离椅子向上跳了跳,回头看到是卫允之,他才安心一点,却又把拿着信纸的手往桌子下藏。这些动作完全是下意识行为,正是因此,卫允之不乐意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他知道的?越是不让看,卫允之越是要看,在他心里,说的难听一些,李修整个人都是他的,还有什么好瞒着他的?   “在看什么?”   卫允之又问了一遍,语气却完全不同了,李修见他面色不善,有些害怕,怯懦的低下头。   “没什么。”   正是难过的时候,李修不想多说,也不想把信拿出来给卫允之看,他不想卫允之因为自己去帮那些麻烦的忙,更何况,他早已被那个家族抛弃了。   “把信给我。”   卫允之朝李修伸出手,不容置疑的语气逼出了李修强忍的眼泪,他就那么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连着往下掉。   “别哭,把信给我。”   李修一手攥着信纸,另一只手用衣袖抹了抹眼泪,一顿一顿的抽咽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为什么不给我看?”   卫允之脑子里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宫女,叫什么来着?李茂曾经跟她好过一段,风花雪月,好不快活!李修会不会也这样,正是年少青春,跟宫里美貌单纯的小宫女看对了眼,私相授受……卫允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觉得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快变绿了。   李修被逼的没办法,卫允之眼里的怒火像是要立马喷出来烧死他!看着卫允之一点点涨红的眼睛,李修破罐子破摔般的把信纸递了过来,然后眼泪就忽然收住了。   交出东西的那一瞬间,李修蓦地明白了自己少有的坚持从何而来。在乎的人本就不多,现在的李修差不多是一无所有了,喜欢也好,奉承也好,惧怕也好,他所有的不堪,最不想被看到的人就是卫允之啊。   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的卫允之失望了,却也放心了,不是情书,是家书!哈哈哈哈……簪子还是晶莹剔透的白玉,不错不错。   然而,看着看着就不大对了,李修的家人从头到尾只是在说他堂哥的事,问候的话一个字没有,后来还怕李修不答应帮忙似的,说了一番父母之恩大于天的话。卫允之这才想到,李修被送进宫来差不多是跟家里断了关系的,说白了,他是被牺牲了的,现在遇到事情了又来找他帮忙,这家人真是颇有些不是东西啊。   没被戴绿帽子的卫允之放心了,也就有心思帮李修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糟心事了,一低头,哎呀,刚才态度差了点,李修的伤心事怕是又多了一桩。   “还在哭呢?”   卫允之把信纸放桌上,李修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泪痕半干,没再哭了。   面对被自己弄哭的李修,卫允之有些好笑,他居然有点被害妄想症了,刚才怎么就怀疑李修是背着他跟人好上了呢?真是笑死人了!   “没事了,这样的小事,有什么可哭的?”卫允之揽过坐在椅子上的李修,让他将脑袋埋在自己胸前,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安慰加顺毛,“我叫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堂哥只要没打死人就不会有事的,这样行了吗?”   李修两只手抱着卫允之的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整张脸死死地埋在卫允之衣服里,眼泪很不争气的又流下来了。李修其实很想说叫卫允之不要管那些破事的话,却又想到小时候跟堂哥一起玩的情景,堂哥虽然比较顽皮,对他还是很好的,从来没欺负过他,甚至还护着他不让别人家的小孩子欺负,就冲这点,他也不愿意堂哥吃苦。他伤心是因为自己的父母家人,更因为他自己。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你是不是想家了?”   卫允之早就知道李修爱哭,却也没办法,看到他哭自己就受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有种看到自家孩子哭就忍不住叹息的冲动。   不过,有谁会那么变态对自家孩子下手的?卫允之摇了摇头,又笑了,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李修没抬头,就那么闷闷的摇了摇头。   想家?他早就没有家了,又怎么会想家呢? 第85章 皇子的援手   卫允之讨厌所有让他感到麻烦的事情,听到小冬子说明情况时,卫允之放松的笑了笑,不用得罪人就能成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虽说是自己素昧平生的人,毕竟也算是李修的亲人,卫允之答应了李修,自然不会食言,于是,六皇子殿下换了套衣服,乘车出宫去拜访沐王殿下了。   卫沐之还是老样子,从前做皇子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出宫,如今封了王,明明就住在宫外,却也不怎么见他出门。   卫允之来沐王府的次数也不少了,每一次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感受,他或许是有些羡慕卫沐之,于是自然而然的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好的条件不知道利用,整日窝在府里太没意思。   “二哥,又在摆弄你的心肝宝贝呢?”   卫允之作为沐王府的熟客、主人的弟弟,很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回生两回熟,他自进门起就直直往后院的书房走,卫沐之果然在那儿。   “允之来啦,坐,桌上有茶。”   卫沐之手里拿着一把剪子,正对着一株松树盆栽修剪,后背微微弯曲成令人赏心悦目的弧度,眼神专注,仿佛那是他此生挚爱。   卫允之只要到了让他放松的地方就会完全对自己放任自由,躺在卫沐之专属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翻他最近看的书,觉得无聊,没看几页又放回原处。   在完成自己的大业之前,卫沐之是不会管别人怎样的,卫允之也不着急,在躺椅上摇了一会儿,站起来到院子里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多了个大水缸,就放在窗户旁边,里面养了几朵睡莲,只是还没到开花的时候。睡莲的叶子覆盖了大半的水面,使得整缸水看上去黑漆漆的,没意思不说还叫人看了不大舒服。卫允之刚要抬脚前往下一个叫他感兴趣的地方,缸水被什么东西搅动了,漾起细细的波纹,卫允之“咦”了一声,凑过去看,一条足有一尺长的大鱼慢慢游上水面,一个转身又消失在水底,即便如此,卫允之还是可以透过沉沉水面隐隐看到它身上斑斓的色彩。   “原来是条锦鲤啊。”   卫允之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居然看呆了,那条鱼似乎不怕人,只是嫌他烦,所以呆在水底不愿意冒头。   “它是条龙鱼,可不是什么锦鲤。”卫沐之隔着窗户为卫允之眼中的“锦鲤”正名。   卫允之闻言,直起身来:“这不是鲤鱼吗?我看着没什么差别。”   “传说龙鱼是龙族化身,掌管人间水运,可以乘风破浪,亦可翻云覆雨。”   “哈哈哈……那可真是个宝贝!二哥你从哪儿弄来这样的神鱼?”   “好东西自然是要上贡的,我只是代养几日,宫里将它的下落安排好,它便要搬家了。”   说到底还是没告诉他鱼从哪儿来的,卫允之笑了笑,没再问。   其实不难猜,卫沐之作为一朝王爷,下面想要巴结他的人加起来足可以绕东城几圈了,一条鱼算什么,就算今天这缸里养了条龙也不奇怪吧。只是,卫沐之一向“洁身自好”,他不像是会随随便便收礼的人啊。   除非,这鱼本就是他的“私人财产”。   卫允之又朝缸里瞅了一眼,越发觉得这所谓的龙鱼不像是淡水鱼,联想到海鱼,卫允之惊觉,卫沐之的封地不就是红沙港吗?!搞了半天,原来是这样。   卫沐之放下剪刀,洗了手,开始正式招待起卫允之来。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有件事想找二哥帮忙。”   “帮忙?”卫沐之笑了,“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居然还要找别人来帮忙?”   知道卫沐之是开玩笑,卫允之也不在意:“其实只是件小事,跟二哥也算有些牵扯,我总不能不来知会你一声嘛。”   李修的堂哥打的不是别人,正是卫沐之的奶弟。   不得不感慨,这家伙胆子挺大,堂堂沐王的奶弟,旁人巴结都来不及,他跟人家抢女人就不说了,居然还敢动手!   说明来因后,卫沐之倒是很干脆,当场便招来管家让他去办了,只是看着卫允之的眼神总让他有种被人揶揄了的错觉。卫允之私以为自己绝不是什么为了讨好枕边人便不惜拉下脸面的人,说是请卫沐之帮忙,其实不过是开个口罢了,可是,为何他的脸隐隐有些发烫?   卫允之在沐王府吃了午饭,下午又逗留了约摸一个时辰才回宫,走之前他还特地跑去看了那条据说可以“呼风唤雨”的龙鱼,心里想着过几天这鱼就要进宫了,到时可以找机会带李修去看看,他对这些新鲜事物总是很感兴趣。   回宫的路上有个小插曲,卫允之的车在半道上停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外头什么情况,就听到一句“朔见过六殿下”。   又是那个喜欢“朔”来“朔”去的小娘炮!   从前卫庆之说他表弟娘,卫允之还说他不礼貌,现在卫允之自己也受不了了,他怀疑是自己断袖之名在外,把什么奇怪的人吸引过来了。   毕竟去人家吃过饭,面子还是要给的,卫允之掀开马车的帘子,透过小窗户跟笑靥如花的王朔寒暄了几句,然后催促小冬子快马加鞭,逃似的回了宫。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卫允之真的有些怕了这个“朔”。李修一个人就够卫允之头疼的了,要是再来一个王朔,那场面卫允之想都不敢想!   回去的时候,没见李修等在门口巴巴的望,卫允之有些小诧异。   “殿下一定不会让明己失望的。”   李修坦然表示对卫允之的信任,卫允之确实明显的被取悦了,那之余他想到自己方才遇到王朔的事,自然没必要跟李修多说什么,只是,他又一次发现了一件事,最近心里多了些不同的东西,他似乎越来越在乎李修对自己的看法了。   换句话说,卫允之越来越在意李修了。   不是因为李修总是陪在自己身边,卫允之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最该关心的人就是小冬子了。   也许是为了表示对卫允之伸出援手的感谢,也可能只是多余的猜测,卫允之对当晚李修的热情险些招架不住,平时总是看自己意犹未尽李修才强忍着不说出拒绝或是求饶的话,现今却是卫允之被李修缠着求欢,看到身下人从头到脚都是带着情-欲的滚烫,卫允之居然有点心疼,明明很激动很渴望,恨不得就这样一口一口吃了他,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我一定是疯了……   卫允之在又一次将自己埋进李修体内的瞬间想。 第86章 皇子的善意   李修像是做梦一样坐在座位上,眼前是极尽丰富的菜肴,铺满了他家并不算大的饭桌,他到现在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卫允之带回家的。   没错,家,李家。   当事人李标因为在牢里过得有些凄惨,身上的伤需要卧床休息,所以没能入席,李修的大伯和伯母跟李修的父母一样,矜持的坐在席上,满脸忐忑的笑,害怕却又很明显的想要亲近。   自然,首要亲近对象不是李修。   李修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但他们只是在李修踏进家门的时候出来过,现在估计在自己房里吃午饭吧。李修定然不是这里最坐立不安的人,可他还是存了一些念头,希望自己的父母会主动和他说些什么,而不是一直盯着卫允之看,想想又觉得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卫允之不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但是,这是他第一次以皇子的身份去一个普通的商人家里做客,这个商人在东城无数商贾中压根排不上号的事姑且忽略不计。   没人说话。   小冬子站在卫允之身后,时不时给他杯子里加点酒,碟子里夹点菜。卫允之挺喜欢李家的饭菜,荤素搭配得当,重点是味道跟宫里的厨子烧得很不一样,跟外面的酒楼做的自然也不一样,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就叫家常菜,毕竟已经十几年没吃过了。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卫允之喝完第二盅酒,小冬子再来倒,被他止住了,于是小公公又站回去,配合卫允之的步骤,享受也好,整蛊也好。   卫允之倒是没想过要整谁,即使李修的父母再不好,那也是别人的家务事,他最多在李修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他撑撑场面,至于现在,面对着四个看上去跟卫齐差不多年岁的中年男女,他就算是天皇老子又怎样,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一种叫做“教养”的东西在灵魂深处教导他与人为善,毕竟,没有谁需要通过难为别人来体现自己的高人一等。   “你堂哥叫什么?”   卫允之放下筷子,说了第一句话。   “回殿下,犬子叫李标。”   本是问李修的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大伯已经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答了话。   小冬子抬起手,袖子掩在嘴上咳了咳。   “坐下,坐下,不用站起来。”卫允之对着在座的人道:“不要拘束,都吃饭吧。”   “是是,谢殿下!”   几乎是同时,两对夫妻都拿起筷子朝满桌几乎没动过的菜伸了过去。李修的母亲中途似乎是想把菜夹给坐在她旁边的李修,不知为何面上一顿又放回了自己碗里,卫允之闲着无聊正观察众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小细节,他猜测,八成是旁边的李修他爹在饭桌下踩了李修他娘。一个没忍住,卫允之笑了出来。   “哈哈哈……”   莫名其妙,并且在这尴尬的氛围里尤其显得十分之莫名其妙。李修的大伯最早反应过来,跟着也干巴巴笑了,然后是李修他爹脸色有些担忧的也笑了,最后除了李修,几个人都笑了一遍。   “哎呀,笑得我肚子疼,明己你家人还挺可爱的。”   李修心情复杂,没有回应,卫允之把他面前的杯子端起来,凑到李修嘴边,李修被迫接过去。   “来,咱们一起喝一杯。这杯酒喝完,从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卫允之端起酒杯后,大家也都配合起他来,尤其是李修的父母,听到他这样说话,激动的脸上通红。   吃过饭,卫允之跟着李修去参观他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其他人也想跟着作陪,被他拒绝了。   之前一直在前厅,由于是三间屋子打通的,所以显得很大,等到李修拉着他穿过一段长而狭窄的通道时,卫允之居然看不清门在哪儿,加上外面天正阴着,光线实在有些暗淡。   “小心,这里是门槛。”   卫允之抬起脚,跨过之后又回过头来看,确实有道小门。   “这里怎么这样黑?”   李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卫允之继续往前走,终于路过一个简陋的花窗,卫允之往外瞅了一眼,是个院子,地上湿漉漉的,早上下的雨还没干。   前面的路渐渐亮起来,但是两人的手依然牵在一起。   李修带卫允之去他以前的房间看了,屋子干净明亮,看来常有人打扫。李修打开柜子,拿出很多小玩意儿给卫允之看,都是他以前的“藏品”。坐了一会儿,两人关上门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地面是由大小相仿的鹅卵石铺出来的,走在上面又湿又滑,要非常小心才行。中间是个矩形的花坛,两头种了些常见的花卉,牡丹芍药之类,只是开得都不怎么好,花朵很小,颜色也算不上鲜艳,卫允之猜测是因为中间那棵奇形怪状的树。   真是一棵奇葩,明明每一片叶子都像小指甲盖那样小,树干却比成年男子的大腿还粗,可是树冠又十分低矮,与卫允之从前看过的许多树在外形上大相径庭。这棵树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给人的年代感,树干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总觉得它已经在这个地方扎根很久了。整体看来却是赏心悦目的,尤其是那些绿色的叶子被雨水冲刷之后微微泛着干净的光。   “这个是什么?”   “它叫千年矮。”   “意思是一千年都长不高是吧,那你家这棵少说一万年了!”   李修被卫允之逗笑了,卫允之摸了摸他的脸,小声说:“你今天一直不怎么开心。”   李修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好玩的东西,我带你去看。”   “好啊,在哪儿?”   李修走到院子一角蹲下,那边有一个很小的房子,不到卫允之膝盖高,他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搭起来的,不过还算完整,房子的墙壁是土烧成的砖块,顶上盖着最常见的黑瓦,里面塞满了松针,边缘部分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你知道这里住了什么吗?”   “这还真能住?总不会是人,就算住狗似乎也嫌小啊……是什么?”卫允之很配合,做出苦恼的样子,李修忍着笑听他说出一个个不着边际的答案。   “都不对。”   “到底是什么?快告诉我!”卫允之一把将李修抱住,两只眼睛瞪着他,很生气的样子,好像要吃人!李修哈哈大笑,一边挣扎一边说:“里面住了一只乌龟!”   卫允之没能看到那只乌龟,因为李修说那乌龟嫌外面冷,每年只有夏天暴雨前后才会出来一阵。   “那它吃什么?”   “它出来的时候,我们会喂它,什么都可以。”   “吃几顿就可以睡一年,真是神龟!”   卫允之站起来看了看院墙外阴沉的天,似乎还有一场雨,他想着是不是该回去了,李修以为他在看院子那边,便介绍说:“那是我大伯家,你要去看看吗?”   卫允之转过来看着李修道:“今天就不去了,差不多该回宫了。”   李修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敛去了,点了点头:“好,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卫允之拉住李修的手,将他带回自己面前,尽量温和的问他:“你想不想在家里住几天?”   李修没有回答,他又开始低着头逃避别人的目光,不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卫允之也低下头,继续商量着:“要不然,我先回去,留几个人在边陪你,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随时都可以叫他们带你走,这样好吗?”   李修慢慢抬起头来,点了点。卫允之抱了抱他,拉上李修去大厅告辞了。 第87章 皇子的补偿   李修跟李家上上下下一起在门口目送卫允之离开,侍卫和仆从簇拥着那辆华丽的马车越走越远,李修的心情渐渐紧张起来。   当队伍最末尾的侍卫也消失在逐渐聚集起来的雾气里,一丝凉意落在李修脸上,他抹去了晚来的风雨,终于把视线收回,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时候面对曾叫他伤心难过的至亲了。   “我的孩子啊!”李夫人一个猛子扑过来,险些把李修撞死在李家门口的石阶上。李家二老爷看看还在场的兄嫂,悻悻的笑了笑,拽了拽夫人的衣服,却不能阻止那可怜的妇人搂着儿子继续痛哭流涕。   “哎呀,妇人家家的,就是这么上不得台面!”李家二老爷尴尬的像兄嫂解释,然后又去呵斥自家夫人:“快别哭了,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小三子难得回家一趟……”说着又觉得不大好,不管怎么说,李修都是皇子殿下身边的人了,他不好再叫他“小三子”了吧。   李修红着双眼,并没有对谁做出回应,只憋着一口气,不想这么轻易就去原谅,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况且,卫允之留他在这里不正为了“冰释前嫌”吗?   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走了,李家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李家大老爷苦笑着对自己弟弟说:“这也不知是福是祸,原以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得罪了大人物,却不想咱们借此机会结识了六殿下……唉,实在是造化弄人啊,没想到咱们李家到底还是跟皇家有了牵扯。”   想到曾被皇家看重而红极一时的本家长辈,现如今那一家却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也不知道轮到他们这一支会是怎样,兄弟俩像是身在梦中,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半年多时间没见,李修再回到家也不觉得陌生,好像被教书先生打板子还是昨天的事情,只有家人明显改变的态度提醒他早已时过境迁了。毕竟心态不同了,哥哥和妹妹出来跟李修说话,他却多多少少也迁怒到他们身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多时候只是默默听他们叽叽喳喳,根本没怎么在意。   李修进宫后但凡受了委屈,想的最多的就是母亲和祖母,现在他的父母都在面前看着他,一个似乎无话可说,另一个还在抽咽,只有祖母没出现,李修心中有不好的猜测,但是不敢问出口。   两个哥哥都还在上学,商人的孩子入不得庙堂,他们这辈子注定只能平庸的生活下去。平民百姓对于住在宫墙里的皇族们似乎存在与生俱来的向往和崇拜,李修被他们围绕着问东问西,烦不胜烦。   可怜的李修啊,他的哥哥们甚至还嫉妒他可以被选中去宫里做伴读,哪里知道弟弟在那里受的是什么苦。最后没了办法,李修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讲了讲,卫允之教他骑马,带他去皇家的猎场打猎,还叫他练字,每件事情似乎都是围绕着卫允之来的。   “那……三哥见过皇上吗?皇上是不是真的身长八尺,双耳垂肩?”年幼的妹妹只是从戏文和说书人那里得知关于皇帝的只言片语,问出这样的问题逗得李茂都笑了。大家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都伸着脖子凑过来听。   “没那么夸张……皇上的确很高,还留着一点胡子,跟大伯差不多。”被点名的大伯与有荣焉,毕竟他审美超前,留了和当今圣上差不多的胡须。   “那皇上是否一身英雄气概,就是所谓的……那叫什么来着?对了,王者霸气!”二哥做了个十分英武的表情。   “帝王的气势当然少不了,我也只有幸见过几次而已,从来不敢直视。”   “哦~”——众人唏嘘。   吃过晚饭,大伯夫妇回了隔壁自己家,李修由卫允之留下的仆从伺候着洗了澡,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时间还早,远不到入睡的时间,突然离了卫允之,李修觉得一个人睡的床实在显得太大了。正靠在床头发呆,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   “还没睡呢……”   “恩。还早。”   李夫人的眼泡还肿着,晚上也没见她怎么吃饭,现在她带着忐忑的表情来到失而复得的儿子房里,讨好的笑脸让李修反感又心酸,只能尽量克制自己。   “床睡着舒服吗?家里的东西比不上宫里,用不惯就跟娘说,啊。”   “恩。”   李夫人绞着手里的帕子,似乎是想坐到床上跟李修聊聊天,可是又碍于孩子的排斥,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时不时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惹得李修越来越烦躁。   终于忍无可忍,在说出伤人的话之前,李修低声道:“我要睡了。”   喋喋不休的话戛然而止,即便李修小心至此,李夫人还是伤了心。脸上尴尬的笑意瞬间收敛殆尽,下一刻又堆上更加夸张的笑容,这样拙劣的演技让人忍不住想要拆穿,眼泪终于在她转身时争先恐后的汹涌窜出。李修似乎被那些眼泪刺激到,忽然发了狂,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冲她悲惨哭泣的母亲大吼:“你哭什么?你凭什么在我面前哭?!!”   是啊,她哭什么?被送进宫里任人糟蹋的是他李修;叫人指着脊背骂作兔子的是他李修;举目无亲,为了活命委身于人,不顾羞耻用身体去取悦他人的还是他李修!他哭了多少次都没人来可怜他,她有什么理由哭?当初不正是他们一手将他推进去的吗?   李夫人愣住了,而后奔溃的尖叫着向李修扑过来,不顾他的挣扎反抗,死死将他抱在怀里,眼泪顺着李修的脖子一直流,烫的他直抽搐,明明自己也哭得快要昏死过去,却还是在极力挣扎。   “我的儿子啊……啊……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的孩子……”   李修想说“是你们像卖孩子一样把我送进宫的”,“是你们害得我过得那么卑贱”,可是,到底还是不忍说出这些话。内心深处,李修懂得他们的无奈,被皇帝派来的人找上,他们除了妥协和顺从还能做什么呢?事到如今,李修不知该去怪谁。   他怪过卫允之,可是,卫允之对他那么好,他又怎么舍得怪他呢?   他也怪过卫齐,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自己的孩子就不顾别人的孩子死活。回过头来想想,他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子,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一国之君呢?除了在心里怨怪一番,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于,在宫里的这几个月,李修渐渐地开始被那个恋慕着卫允之的自己说服,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卫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卫允之这样美好的人。   他怪得最多的是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是他从小到大最爱的人、最信赖的人,关键时刻,也正是他们给了他最沉重的打击。   现在的李修在铺天盖地的泪水里找不到可以责怪的对象了,他发现太多事情、太多人都可以找出理由被原谅,最后只剩下找不到理由的委屈无处释放,他不得不找出一个类似于“无可奈何”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每个人都有苦衷,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可奈何。总有人会被牺牲,总有人会感到委屈,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应有的补偿。   李修伸出手,将自己瘦弱的母亲抱进怀里,像她曾经抚慰自己那样抚慰着她,心里只余抹不去的遗憾。   他能得到的最多只会是一句“对不起”,还有那些要多少有多少,却并不能抚平伤口的眼泪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怜的修修哦…… 第88章 皇子的内心   李修最终只在家里住了一晚,一方面来自于两相接触时的尴尬,迫使他忍不住生出逃避的心思,另一方面,李修的父母也不敢留他多待,人家殿下给的恩典,他们可不敢得寸进尺,好在跟孩子之间的疙瘩算是说开了,来日方长,李修想回家以后有的是机会。   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后面跟着两个侍卫,几个仆从,一行人慢悠悠的朝前走,李修趴在窗户边看着远处发呆,想到一些事,忍不住又一次湿了眼眶。   “你祖母自你离家就不大好,病了几个月,没到过年就去了……”   吸了吸鼻子,坐正了身子,李修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表,开口朝外吩咐道:“走快些。”   “是!”赶车的小太监当此大任,由殿下亲自指派给李修,从昨天起就吊着胆子办事,一听主子提了要求,立马甩起鞭子抽了拉车的马,可怜李家多年的老马,还有不会骑马只能跟在后面步行的两个小太监。   回到宫里已经午时过半,李修本想赶回去陪卫允之一起用午膳,看来是没办法了。本来还有些失望,结果回到皇子殿才发现,卫允之居然在等他!   “回来啦。”卫允之坐在小圆桌边,笑着望向站在门口正目瞪口呆的李修。   这个时候的卫允之应该在书房才对。   “上菜吧。”卫允之向一旁吩咐道,又抬头问李修:“怎么不过来坐?不饿吗?”   “殿下,你怎么……”   “我可是特地在等你,这会儿还没吃饭呢!”明明是在说着类似撒娇的话,却还是满脸的坦然,倒真让李修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万一我今天不回来呢?”   “不回来,那我也没办法啊,只好一个人吃饭了。”卫允之摊手,微微皱着眉,很失望的样子,然后又得意起来,“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李修也跟着笑了,一扫回城途中的阴郁,肯定的点头:“恩,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   这样露骨的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紧接着卫允之拉过李修哈哈大笑,李修则趁机打量着周围又没人在笑话他。站在一旁的几个宫女太监一直都像平常一样低着头,李修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总觉得有人在憋笑。   卫允之在着手处理李修堂哥的事时便开始打算帮李修和家人团聚,他很少管别人的闲事,而李修恰恰不是别人。卫允之做事习惯做足准备,以策万全,故而他先于李修得知疼爱李修的祖母去年冬天去世的事实,这也是最近几天卫允之对李修格外体贴的缘由。至于李修今天回来的事,卫允之又不是神算子,只不过事先吩咐过,李修出发不久卫允之便已经收到了通知。   可见许多事请并不难办,全看你有没有那个心思。只要卫允之愿意,想要讨好一个人再简单不过,更何况是一心喜欢着他的李修。   坐在饭桌上,看到李修一脸的平淡笑容,卫允之觉得他距离那个向往中的自己又进了一步。只因明白自己不一定能做好一个皇子,卫允之更希望自己可以做好一个人。   春末夏初的东城迎来了又一次盛事,卫国公主下嫁丞相之子,且不说举国同庆,起码整个东城确实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卫允之对于皇家的婚礼已然麻木,毕竟经历了太子大婚和沐王的婚礼,更何况他和这个姐姐并不熟悉,再加上对驸马爷王朔一直有些膈应,大婚当天,卫允之应邀去了,但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大女儿嫁给当朝太子,小儿子娶了一国公主,皇后娘家的兴盛得以延续,这也是太子获得更多支持的需要,互惠互利。卫允之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最终谁会继承皇位,只不过帝位之争从来都是残酷非常的,既然已经有了相对平和的结果,卫允之自然愿意看到大家相安无事。   大公主嫁人之后,老三卫铭之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卫齐的孩子们年纪差距很小,这几年,几位皇子公主一个个的都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卫允之想着,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几年就轮到他了。   卫铭之从小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这次卫齐给他定下的婚事却是跟早已退休的帝师孙女,名声确实好听,实权却连东城里的一个衙门县令都不如。不用小冬子压着嗓子汇报,卫允之单凭自己对卫铭之的了解也想象得出,这件事情定下后卫铭之该是怎样的暴跳如雷,容妃必定又要攥着帕子到卫齐身边哭天抹泪了。想到这些,卫允之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虽说不地道,可也是真心对那对母子很无语。   卫齐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做不到一视同仁,这是身份地位决定了的,谁都没办法,但他这么做有自己的打算。   卫铭之已然败给了卫恒之,再怎么争也是枉然,卫齐索性什么也不给,就让他当个闲人,将来再给他封个不大不小、不好不坏的地方,安安心心做他的王爷,远离朝堂,这样或许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卫允之记得,卫恒之在成为太子之前答应过卫齐,将来对几个弟弟会“手下留情”,他想,卫齐定然不敢尽信,毕竟,待卫齐百年之后,卫恒之会做什么谁又敢断定呢?   只可惜,卫铭之没有想那么多,他始终不明白卫齐的苦心,只是怨恨命运不公,让卫恒之托生在皇后肚子里,成为皇家嫡长子,又有强大的母族支持,自己的母亲虽说出生也不差,却远不及太子那边。   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结果容妃被卫齐交给死对头皇后处置去了,看来这次是要真的给她点颜色看看。卫铭之没了母妃的庇护,只知道像条疯狗似的乱吠,却也不敢再有所动作,只能乖乖看时间一天天流逝,婚期越来越近。   卫允之偶尔会好奇,听说卫铭之小时候天真可爱,是最得卫齐宠爱的孩子,看看现在的他,卫允之实在不敢想象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天真可爱”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秉持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卫允之一直碌碌无为的混日子,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也没有关系闹得十分僵的对手,就这么一天天长大。   卫齐喜欢卫允之的理由也正是因为,他在这个儿子身上看到了他没法成为的那个自己,同时也在这个孩子身上成为了他原本做不到的自己,更在卫允之身上看到了身不由己的自己。   “父皇,你不会觉得我其实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吗?”   “你认为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有时候会。我其实是个很懦弱的人,能力不够,也没有去承担太多的勇气。”   “那就做好你能够做好的事,父皇对你的期待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不要害怕。”卫齐居然开起了玩笑,卫允之跟着一起也笑了,心里却明白卫齐说的是实话,他的孩子有很多,自己或许才是最普通的那个吧。 第89章 皇子的八卦   六月,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卫允之跟李修一起又去了李家一趟,照旧是早晨出发,下午回宫,好在离得不算太远,赶在天黑前回宫还是可以的。   李茂在宫门外转悠好几天了,有意无意的总会在大伙晚上吃过饭休息的时候远远赶过来,算算日子,卫允之快有两个月没来找他了。李茂不确定卫允之什么时候会出宫,每一次都是卫允之主动来找他,而他根本没办法进到这高大的宫墙里。   上次见面的最后颇有些不欢而散,李茂之前还有些高兴卫允之对他不同寻常的关心,现在却开始担忧,万一卫允之因此而刻意疏远他呢?   为了让自己像其他人一样娶妻生子,卫允之会不会再也不见自己了?   思及此,李茂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慌了。   刚刚开始的青春年少,李茂从来没有过多关注过卫允之以外的人或者事物,如今的他满心都是自己深深恋慕的人,即使为了他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事实上,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你愿意为那个人肝脑涂地,可是人家却对此不屑一顾。   李茂倒是有那个自信,如果他死了,卫允之必然会伤心难过,只是,愿意为他去死的人太多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李茂只不过想要长久的陪伴在卫允之身边而已,不用太近,也不会太远,就这么呆在一边,一直看着他,这样最好不过了。   然而,现在这个小小的、卑微的愿望似乎也难以实现了。   卫允之的车驾驶出宫门,卫齐对这个儿子的宠爱似乎早已众所周知、根深蒂固,出宫门时小冬子连腰牌都还没掏出来,守卫就已经退到两边放行了。   李茂终于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却不知道卫允之是要去哪儿,做什么。他跟着往前走了一段路程,最后放弃了。站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李茂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围观的老百姓不敢高声说话,却也止不住八卦,小声的议论着。   “这是六皇子的车驾吧?”   “是,看过几回,瞅着像。”   “六皇子好几个月没出宫了,这趟不知道是去哪儿。”   “八成是去沐王府,六皇子和沐王交好,谁不知道啊!”   “呵呵……二位有所不知啊,六皇子此次多半是要出城。”   “出城?这位兄弟可否再多透露些?”   “你们可知道……”后面声音太小,李茂没听清,只是那句话说完,几个大男人心照不宣的笑了,面色颇有些猥琐,可见不是什么好话。   皇家的八卦也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一大爱好,这个李茂当然知道,就算是在茶行里,伙计们偶尔也会拿那些所谓的“皇家秘闻”来消遣。只是,事关卫允之,李茂又怎么忍得住?   “列位,不知在议论何事?我看大家似乎兴致高昂……”   “还能是什么事,六殿下带着他养的那只兔子回娘家啊!”   其中一人见车驾走远了,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另外两个人也兴奋地大笑。   李茂一再克制,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却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中途插话的年轻人。   “哎呀,我就不懂了,这六皇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单单就对男人的屁股感兴趣呢?”   “你这等粗人,又怎么懂得皇子的心思?我听说啊,六皇子身边那位貌若天仙,想必床上功夫更是妙极,否则,怎么会勾得咱们大名鼎鼎的六殿下神魂颠倒呢?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不瞒你们说,我还真就有幸见过一回!那次六皇子回宫,二人坐在马车里狎戏,我刚好也在这街上,透过那小窗看了一眼,唉吆喂,真的是惊为天人啊!难怪六皇子小小年纪也忍不住诱惑,美色当前,谁能坐怀不乱?”   “照我说啊,这房事还是要克制些,你们听说过吧,六皇子从小身子骨就弱,隔三差五就害病,不知道从鬼门关前绕了多少趟,咱们皇上为了他可是操碎了心。你们说,这要是哪天一个不注意,在床上……是吧,那皇上该多伤心啊!”   ……   李茂已经听不清那些人说的是什么了。   简直可笑,越扯越离谱,不知道卫允之听了会怎样。他大概会打趣李修“我竟不知明己的美貌惊为天人”吧。   等到李茂冷静下来,那几个人已经被他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了,就连求饶声都有气无力,巡街的官差也被围观的人们叫了过来。   “皇宫外面就敢闹事,你小子胆子不小啊,跟我们走一趟吧。”   官差认出那几个被打的都是几个地痞流氓,只不过,打人的这小子穿着朴素过分,似乎不是什么有钱有背景的人物啊。   皇城脚下,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是以几个官差也没有过分,半搀半拖的把那三个半死不活的流氓带走了。李茂打了人自然理亏,乖乖的被带去了衙门。   “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人是个神经病,我根本不认识他,上来就打,您看这给咱们几个打的……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给草民做主啊!”   几个人上来一顿说,又是磕头又是哭嚎,搞得那青天一顿皱眉。只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习惯了,由着下面那几个人叫唤,叫唤累了他再开口,堂下发泄,堂上断案,两不误。   “你呢,打人的那个,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我叫……阿才,是蔡氏茶庄的伙计。”   “阿才?姓什么?”   “姓李。”   “李才,你为何无故当街打人?”   “他们该打。”   “嗬!你这家伙口气倒是不小……公堂之上岂容你撒野,快点从实招来!”   一听是个茶行伙计,那官心里便知道这案该怎么断了。   李茂跪在堂下,不再言语。他能说什么了?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是丢卫允之的脸,传出去只怕又是笑话。   “李才!”   “大人,是我不对,我愿意赔偿这三人的药费。”   李茂忽的妥协,态度不再强硬非常,弄得在场几人都十分诧异。那官也很惊讶,本以为是个刺儿头,还想着今天又得动板子,没想到那家伙竟认错了。   “恩,态度不错,只是你无故打人有错在先,本官决不能助长你这种歪风。来人啊,打李才十个板子,这三个受害人的药费由李才负责了。”宣布了审判结果,那官看向堂下三个病患:“你们觉得本官这案断的可还公正?”   公堂上的十个板子,那自然比他们惨多了,且又负责医药费,可以趁机敲诈一笔,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果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啪-啪-啪”一顿板子,李茂倒没有皮开肉绽那么严重,只是走路牵扯着有些疼。   那三个地痞在一旁观刑,只觉通体舒畅。   那官断完案便退了堂,每天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日理万机,哪有那闲工夫陪几个斗殴的小流氓耗!   几人出了衙门,三人一改方才的痛不欲生、手无缚鸡之力,立时就横了起来。   “哼,让你小子横,神经病!也不打听打听你张爷我是什么人,敢打我?打你十个板子都是轻的!”   李茂不愿再与这些流氓啰嗦,转身慢吞吞往回走。   “你说,这小子打咱们是为什么啊?”   “犯病了呗!还能为什么?”   “呵呵,我记得方才咱们是聊到六皇子的事,他才发的狂吧?莫不是他和六皇子也有一腿?”   “他?哈哈哈……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到底谁压-谁啊?哈哈哈……”   “六皇子长得确实不错,想必……哈哈哈哈……”   三人又是一阵猥琐的大笑,其中一人忽然想起还没到手的药费,便要回头去追李茂,万万没想到,一转身便看到黑着脸的李茂站在身后。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李茂双眼通红,像是索命的夜叉一样叫人恐惧,这下谁都不敢再出声了。   三人中最是过分的家伙被李茂攥着衣领提在手里,吓得张口大叫:“你快放我下来!这可是公堂门口,你还敢打人?!!”   “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话音刚落,李茂将那人扔到一旁,转身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想上去讨要药费却又没那个胆子,只能小声咒骂着走了,权当今天运气背,叫人白打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发烧流鼻涕,心好累T_T 第90章 李茂的生活   烈日炎炎,宽阔的河面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船,河工们吆喝着撑着篙子在河面上穿梭往来,码头上是清一色晒得乌黑发亮的汉子们,一个个膀大腰圆,大多打着赤膊,顶着大太阳运货。   没办法,天边已经有云彩悄悄集聚,再不抓紧,怕就要下暴雨了,到时候淋湿了货物,老板们可不会发善心给他们发工钱。   人群里也不乏几个矮小的半大孩子,大概是家里穷的厉害,只能到这里来卖力气混口饭吃。到底年纪小,力气跟不上,货却又都是大小斤重差不多的,背在背上便显得十分吃力,多走一步仿佛都要咳出血来。   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孩扛着看上去比他自己都重的大包裹,摇摇晃晃一步步上台阶,刚爬上去,一个没稳住,包裹砸到前面一个伙计身上,把他连人带货一块砸河里了。   “操-他-妈-的!是哪个鳖-孙推得老子?啊?给老子站出来!”那伙计狼狈地爬上岸,货倒是救回来了,却也湿透了,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个啥,万一是个碰不得水的东西,那可就赔大发了!   有人认得几个字,说箱子上写的是“碗”,伙计顿时放下心来,只要碗没碎,他就不怕了。只是,他无缘无故被人弄下河,这事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过去了。   “都他妈不敢说话!难不成老子还能是自己跳下去的?奶-奶-的,到底是谁干的?!!”伙计彻底嚷嚷起来,堵在台阶上不走,他生的高大,人又胖,害得其他的伙计们上不来也下不去,一时间大伙就热闹起来了。   小孩先前知道自己闯祸了,直往人群里躲,如今看到自己再不出面这事就没完没了,只能硬着头皮又站出来了。   “原来是你这小子!”伙计提着小孩的脖子就把他拎起来了,跟抓小鸡一样轻松。小孩吓得哇哇大叫,他估摸着自己是要被扔河里了,可他不会游水啊!   “你放开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放了我吧,我不想死啊……啊!!!”   “扑通”一声,那孩子掉河里了。   湿了一身的伙计这才算泄了火,搬起那一大箱子碗扛上肩,继续干活去了。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忙活起来,只有一个细心的伙计发现那孩子似乎浮不起来,只是,那人也没有下水去救人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同样不会水。   李茂刚把一箱子货搬回去,出来时还想着帮一把刚来的那小孩,却没见着他人,四下搜寻一番,最后远远看到了在河里挣扎的小家伙。   隔得太远,又没人下河救人,李茂也管不了许多,退后几步,猛地往前一冲,“嗖”一下便跳了一人多高,一路踩着货物,蹬着人肩,如入无人之境,转眼便到了河边。李茂想也没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下一刻便在那孩子身边冒出头来。   早在李茂像只老鹰一样飞起时便有人停下来目瞪口呆的看他,等到李茂夹着那小孩上了岸,整个岸上的伙计们差不多都停下来了。   “大丰,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李茂拍了拍那孩子,小孩清醒着。   “才哥,得亏你来了……”   “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吓坏了!”   大丰不是什么娇惯的孩子,在地上没躺一会儿就站起来了,幸好李茂出现得及时,没出什么问题,就是吓得有些腿软。   人群里有人叫好,李茂也没理他们,一手提起大丰先前扛的大包裹,一手搀着大丰,朝茶行去了。   再出来时只有李茂一个人,大丰让他搁茶行里歇着。   有意无意的,大家都在给李茂让道,生怕一个不注意惹到这个身怀绝技的年轻人。   “大哥,不好意思啊,刚是我不对,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李茂看着眼前明显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糙汉子,对“大哥”这样的称谓敬谢不敏。   “刚才是你把大丰扔河里的?”   “不能怪我啊!”汉子怪叫一声,下一刻又放低姿态,“是他先把我推下去的,我也不知道他不会水啊……”   李茂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知道了,下回别这样了。”   那汉子看着李茂走远了,这才直起身子来,长喘了一口气。   大丰能在茶行干活全靠康伯可怜他,工钱一天一结算。他人小,干力气活实在是不行,工钱只能是一般伙计的三分之一,即使这样,也是看了康伯的面子。   今天李茂救了大丰的命,他非要请李茂吃饭。   “才哥,我带你去我家玩!”   李茂推辞不过,被热情的大丰连拉带拽拖到了他家。   大丰拿到工钱,先是在路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点菜,然后又去肉铺称了二两五花肉,然后就差不多啥也不剩了。   攒了一天的雨下不来,天气异常闷热,晚上收工又迟,剩的菜和肉差不多都是没人要的了。那些人估计也是看大丰可怜,半卖半送的分量倒也不少,大丰很高兴,说要让李茂尝尝他的手艺。   再富裕的地方都会有穷苦人家的存在,更何况这里已经是东城的近郊了。   大丰跟他爷爷一起住在两间土房子里,一间爷孙俩睡觉,一间是厨房、柴房、仓库三位一体。   大丰他爷爷是个老瞎子,从前给人算命,爷孙俩过得也还凑合,这几年越发老了,脾气却很执拗,不知道说好话,找他算命的就越来越少了。现在老瞎子又是风湿又是风寒,病在床上全靠小孙子四处弄钱买药来给他熬日子。   李茂坐在屋里听老瞎子絮叨,转身就能看到厨房里大丰忙碌的身影。   两间屋子中间是打通的,烟囱像是堵住了,厨房的窗户又不够大,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老瞎子又是好一通咳嗽。   “大丰啊,用柴禾棍子捅一捅,看看能不能捣通它。”   “我知道,正捅着呢!”   大丰捅完烟囱也不洗手,拿起菜刀继续剁肉切菜。   李茂跟大丰他爷爷说了一声,出门去了。   家里没有茅厕,老瞎子以为李茂是要去方便,笑眯眯的直点头。   李茂这一去颇费了点时间,回来时大丰已经把饭焖上了。   “才哥,我还当你回去了呢!”   李茂把手里一长溜东西放到桌上,大丰闻到了烧鸡的味道。   那天晚上大丰爷俩难得吃肉吃到饱,李茂还给老瞎子买了点药,又给大丰买了身衣服,爷俩感动得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才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有什么事儿只要说一声,我路大丰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李茂当时就被逗笑了,夹了块肉放大丰碗里:“快吃饭吧。”   晚饭后李茂又坐了一会才离开,刚到茶行没多久,外面便下起了大雨。   像是积攒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老天爷不再憋着,尽情宣泄,一时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越来越喜欢阿才了(づ ̄3 ̄)づ╭?~ 第91章 皇子的温柔   九月的太阳褪去了极致的热烈,傍晚的风也显得有些凉了。卫允之躺在微微泛黄的银杏树下翻书,院子里只他一人,一时间大的不像话。几上的茶壶早没了热气,最后那虚无缥缈的几缕也消散在卫允之空洞的注视里,随着太阳一点点沉下去了。   书页尚且停在半个时辰前的地方,卫允之收回目光,将书合上,站起来,慢慢的走回了屋子里。   一个月前,沐王妃为卫沐之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据说十分可爱。   卫允之还没见过,只是在孩子出世的时候派人送了礼物过去,明天便是小侄女的满月酒,卫允之肯定要去的,顺便看看被大家传得漂亮到天上有地上无的小丫头——卫允之是不信的,小孩子生下来都不怎么好看,总得长开了才好说美丑。   作为皇家新一辈里第一个女孩,这小丫头受到的关注不比太子的儿子少。   李修早早就醒来了,探过身子,小声的将卫允之从睡梦中叫醒。   “殿下……殿下……该起了,你今天还要出宫呢。”   卫允之慢吞吞睁开眼睛,憋闷着没火,脸色却很不好,从鼻子里呼出老长一股气,还是没能完全醒过来,就那么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东西发呆,也不知视线落在哪儿,然后忽然侧过头,整张脸埋进了松软的被子里,眼不见心不烦,再睡一会儿好了。   李修早就习惯了卫允之的起床气,饶是如此,还是被他这样孩子气的行为逗笑了——明明平日里那么温和端方的人,私下里却是个喜欢赖床的,仿佛怎么都睡不醒似的。   没办法,正事为重,李修凑到卫允之耳边,又小声的叫了他几下。   一动不动,不会是又睡过去了吧?   李修犹豫着要不要再采取些什么措施,卫允之忽然抬起头来,不仅如此,他像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两只眼睛都充斥着满满的攻击性,不管不顾的,冲着李修的脸就撞了过来。   “嘶……”   明明是在接吻,却像讨债一样。   嘴里有点咸咸的,那味道并不算陌生。卫允之眯着眼睛,松开了李修,定睛一看,哎吆,他把李修的嘴唇撞破了。   无意中做了坏事,心怀愧疚的卫允之总算醒了。   摆脱钳制的李修这才得了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指腹上沾了一点血,并不严重。   “疼吗……”   卫允之缩着膀子,想上手去摸又怕弄疼了李修,脸上的愧疚都快顺着下巴滴出来了。   李修忍不住又去摸自己的嘴巴,血还在流,他却笑着摇头:“不疼。”   卫允之想了想,凑过去把李修拉进怀里,小心的亲他。   李修有点不自在,卫允之伸着舌头在他嘴巴的伤口上舔来舔去,实在叫他受不住,太……   “别动……”额头相抵,嘴唇还吻在一起,卫允之瓮声瓮气的解释道:“口水可是能杀毒的,我在帮你啊……”   说完,自己都不信,“嘿嘿”笑了起来。   这一笑,惹得李修也笑了,卫允之便趁机将他受伤的下唇整个含进嘴里,舌尖不再作乱,只是靠两颊裹吮着,小孩子吃奶一样,李修觉得自己那小小的伤口像是连着什么了不得的脉络,一时间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了。   “殿下,不起吗……”   “还早!”   李修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全都被卫允之吮进了嘴里,他能做的只有伸出手臂,慢慢缠上卫允之的后背。   本打算带李修一起出宫去玩的,现在却不得不作罢,总不能叫李修让人家看到被他咬破的嘴唇,那卫允之这断袖的名声只怕要更响了。   “听说你爹在西大街那儿新开了个门脸儿,宅子也买好了?”   “……是。”   李修有些心虚的点头,他自然知道,凭他爹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没那么快就把生意做到现在这样,无非是有人看了卫允之的面子。   “那好啊,离得更近了,你要是想家了,回去也方便。”卫允之笑得毫无芥蒂,“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你要是不想去沐王府,也可以回家看看。”   李修犹豫了一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摇了摇头——他并不想一个人回去,况且还带着这样暧昧的伤口。   “那你去书房看看书,我很快就回来。”   “恩。”   卫允之告别李修,带着万年不变的跟班小冬子出了门。   去的实在算不上早,连卫沐之都从书房里出来招待客人了,看他难得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卫允之这才觉得负罪感少了些。很奇怪,明明知道别人的快乐与否不是他能决定的,作为知情者,他还是对卫沐之情绪的黯淡抱有歉疚,连带着,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嫂子也有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现在,初为人父的卫沐之就在不远处被道喜的人们包围着,卫允之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他的结局早已注定无法完美,至少也要像这样才对,缺失的东西太珍贵,总要有同样珍贵难得的东西来填补才行啊。   小侄女被女眷们霸占着,卫允之也不好过去,毕竟他早就不是可以忽略性别的小孩子了。   卫沐之是真的开心,一向称得上冷淡的他今天说了很多话,就连别人最最普通的客套都会报以真诚的回答,脸上的笑从来就没有消失过,直到宫里来人带来了卫齐的赏赐。   皇家的第一个孙女,满月当天,便有了封号,名字也是卫齐精心挑选的,这样的尊荣,之后出世的孩子再也没有了。   太子也来了,他还抱来了自己的儿子,不到周岁的小男孩,看上去跟小姑娘也没什么区别,倒是挺胖的,卫允之抱他了。   “这是你六皇叔。”   卫恒之指着卫允之跟他儿子介绍,不会讲话的小孩完全不搭理他,执拗着要去够卫允之头上的簪子玩。   “这小子,还挺沉的。”   卫允之没抱多久就不行了,胳膊酸的厉害,奶嬷嬷便将小皇孙抱走了,等着看他的贵妇们排了一长溜。   不知什么时候,卫沐之的心肝宝贝被他带过来了,卫恒之便又把自家孩子要了回来,说是要跟妹妹见面。   “这两孩子长得确实有点像哎!”卫允之这次绝对没有睁眼说瞎话,他自己也很是感慨,基因和血统真是神奇的东西啊!   “兄妹俩长得像有什么奇怪的。”   小皇孙看到了妹妹,一时间愣住了,然后像是被吓到了,扭过脖子就要往卫恒之怀里躲。   “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   “你这孩子,怕什么?这是妹妹啊!你看看,妹妹多可爱,跟你长得像不像?你自己看看。”   小皇孙有了父亲当靠山,这才壮起胆子来看了看妹妹,不知是因为觉得好玩还是真的觉得她和自己长得像,回过头就开始笑,光秃秃的牙床上顶着四颗小门牙,口水便顺着嘴角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回来了:-D 第92章 皇子将离去   晚宴过后,卫允之喝得半醉,由小冬子搀着上了马车。几个皇子中卫允之走得最晚,是以卫沐之亲自送到了门口,看着弟弟被安顿好,才叫小冬子赶动拉车的马匹。   被人从背后紧盯着的不适感迫使卫沐之回头。   张灯结彩的整条街道被欢快的情绪映红,即使深夜已至,街上还是有不少人来往穿梭,其中不乏刚刚离去的前来道贺的人,也有趁着喜事延长摆摊时间的小贩。   卫沐之一眼就看到了在并不算明快的光线下站得笔直的李茂。   小冬子一声吆喝,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再不轻不重的挥下去,那马车便不急不缓的开始移动,顶棚四周的流苏颤巍巍抖起来,伴着铃铛的声响,“叮叮当当”一路走远了。   李茂也在卫沐之的视线中转身,消失在街道的远处,与夜色融为一体。   埋葬在心底的往事隐隐有了生根发芽的冲动,卫沐之苦恼的笑了笑,半是自嘲,半是时过境迁的不屑,抬脚跨过了高高的门槛,那厚重的王府大门便在他背后关上了。   早先卫沐之南下的进程由于沐王妃有孕被迫中止,如今小郡主已经满月,是时候离开了。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江水也保持着冬季来临前最后一段时间的理想高度,再不走,今年怕就又拖着走不了了。   满朝大臣哪个不是人精,早就心知肚明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做那只出头鸟来提醒皇帝陛下“沐王该出发了”。   最后,还是要卫沐之怀揣着自知之明进宫请辞。   “唉,一转眼,你们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爷爷了……   已经九月了啊,竟过得这样快!   过年后再走呢……罢了,走吧,走吧,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   好在水路便捷,多写信回来。   ……”   卫齐站在窗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应了卫沐之的意思。   自始至终,卫沐之站在卫齐身后,不远不近,恭敬的低着头,一言不发,俨然一个忠君爱父的好臣子、好儿子。   卫齐看着自己这打小便沉默寡言的儿子,还是觉得他不像自己,想必是像他死去的娘吧。   想起端妃,卫齐眯起了眼睛——他已经不记得她的长相,二十多年过去了,只余一张模糊的剪影,似乎很瘦,话也不多,生下孩子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卫沐之很像他的母妃。   离别总是叫人感伤。   卫齐挥手遣散众人,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久违的面容,两鬓不知不觉间已有些霜色,难怪啊,难怪,岁月不饶人,即使贵为一国之君,坐拥天下,他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啊。   反手将镜子扣在桌上,卫齐叫来宫人,是时候摆晚膳了。   卫允之已将饭碗端上手,吃了两筷子菜,喝了几勺子汤,卫齐身边的太监这时候过来把他请走了。   “今儿个下午王爷进宫来请辞,过后皇上把我们都叫出去了,一个人呆了小半个时辰。奴才瞧着皇上像是不大高兴,殿下您也当点心……”   一路就听那太监低声絮叨,虽是在给卫允之卖好,他却并不领情,只是迈着大步子往卫齐那儿赶。   “殿下,错了错了!也怪奴才没跟您说,今晚皇上就在书房里用膳。”   卫允之瞪了那太监一眼,转而向书房那边走。   走得太急,卫允之有点喘,看到卫齐面色如常,胃口也不错,心里对那个小题大做、夸大其词的太监更是不屑。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看你脸红的。”   “赶着过来看父皇的菜色啊,又有好吃的了!”   “哈哈哈……你看喜欢什么,多吃点,回头叫人给你做就是了。”   饭吃到一半放下,又走了那一段路,还要忧心卫齐难得的玻璃心,卫允之的胃口早败光了,只是拿着筷子象征性的动一动。   “刚才还说要吃菜,现在也不见你多热衷。”   “其实是吃了半饱过来的……”   卫齐浑不在意,沉吟半晌,略失落道:“你二哥要走了。”   “……我方才知道了。”   “你也不小了,不知道还能在朕身边呆几年。”   “一辈子也是呆得了的。”   卫允之这话像是在逗卫齐开心,却也是实话,他隐隐有了断袖到底的觉悟,若是卫齐有心,只需一道恩典便可使他永不离开东城,没有子嗣的闲散皇子又能对谁产生威胁呢?   卫齐并未接话,他虽对儿子的癖好没办法,却也不愿松口让他就这样断后。   “父皇,我想跟二哥一起去南方看看,行吗?”   “你要去红沙港?”   “并不一定要去那儿,就是想顺着水路沿途看看,儿臣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南边呢。”   运河通畅,即使卫沐之拖家带口,抵达红沙港也不过半月的事,卫允之沿途游玩一番,赶在年前回来绝对不成问题。   “唉,有点空闲就想着出去玩……去吧去吧,也别荒废了书本,回头你先生要是向朕告状,朕可不会心软!”   “那是自然,儿臣知道的!多谢父皇恩典!”   卫允之十分狗腿的给卫齐盛汤布菜,父慈子孝,倒是将卫齐眉间的阴霾驱散不少。   虽然已经将南下提上日程,一时间就要出发却是不可能的,普通老百姓搬家都得忙得团团转,更不要说卫沐之这一国王爷了。   卫允之轻装简行,只消等卫沐之那边打理好,跟着上船就行,他要带的东西实在不多,几本书,几件衣服,最多再算上李修日久生情的字帖。   得知要跟着卫允之出远门,李修激动不已,他也是卫允之口中“没见识过南边繁华的北方人”,有幸与卫允之同行,一览大好河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走之前,李修在卫允之陪同下回了趟家。这是他第一次去李家新购置的宅子,整体比不上老宅宽大,胜在整洁精致,打理的也不错,几进几出,并不显得拥挤。   知道李修要南下,李夫人拿出一叠银票塞给儿子,两人都有些尴尬,活像是给出家的女儿私房钱似的,李修也没客气,想着多带些钱总不会有坏处。   “殿下对你好吗?”   忍耐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李夫人也知道,这话有些多余,却又不免担心,深宫高墙,但凡有了委屈,她的儿子能依靠的也就卫允之一人而已。   李修愈发尴尬,他爹妈也是关心他。   “他对我很好。”李修想了想,补充道:“不能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课,错字啥的晚上回来再说。 第93章 皇子的旅行   李修醒来,身边只剩一个伺候的小太监正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随时都要扑到地上的样子。   四下看了看,卫允之不在,八成是出去透气了。   李修掀开被子,手脚依旧没什么力气,第一次坐船的他晕得厉害,上船已经第四天,他还是不怎么适应,好在卫沐之的队伍人多,各种东西又重,所以船队走得慢,也给了李修一些喘息的机会。   卫允之站在船头,江风刮得不算大,加上秋天独有的好天气,看着两岸的峭壁和悬崖上的红枫、劲松,心情不由得就明快起来。   李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不敢睡沉的小太监,诚惶诚恐的告罪,然后又帮着穿衣服套鞋子。   “殿下呢?”   “殿下在船上啊。”   唉,多说无益,难道卫允之还能跳到江里游泳不成?笨蛋小公公,你就说一句他出去看风景了又能怎样?   颤巍巍的站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似乎减缓不少,李修面露喜色,这样他才不辜负卫允之带他出门的好心。昨晚李修吃过晚饭又把胃里吐空,面如菜色的凄惨模样直叫卫允之大呼“没想到害你遭这样的罪”,反倒弄的李修十分自责。   出门玩,最怕生病,尤其是这种叫人哭笑不得的、甚至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病的病。   卫允之倒是会享受。   他们这艘船上没有躺椅,他也懒得麻烦,索性就找了一堆晒干的帆布,铺在甲板上,然后躺倒了晒太阳。   人说九九艳阳天,一番耽搁后出发,如今已是十月了,太阳暖和却不炙热,正是该好好珍惜的时候,再往后,天便要冷了。   即使闭着眼睛,还是可以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头顶的光和热。卫允之枕着自己的胳膊,然后自得的笑了笑,又收敛了表情,佯装诸事不知,已经睡过去的安详模样——甲板上传来轻微的震颤,还有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卫允之带在身边伺候的人很少,而且下人们清楚主子的喜好,不会在这样安逸闲适的时候来打扰,来人是谁,可想而知。   李修见卫允之睡得安稳,便小心的挪着步子,生怕“惊醒了”他。   慢慢走到卫允之旁边,轻轻坐到他身侧。江面上吹来的风将卫允之耳边那几缕发丝扰乱,搭在他脸上,弄得他十分想用手去摸。这时候,李修替他解了烦恼,率先伸手将它们拂开了,动作是显而易见的轻柔。   手在缩回的过程中被本该睡着的人一把抓住,吓得李修“啊”的一声,然后又好笑又好气的瞪了卫允之一眼,装睡来吓他,这人也真是无聊。   “恩?居然敢瞪我?”卫允之半支起身,拉着李修“质问”,表情十分严肃,“胆子这么大了?是不是我太宠你了,让你恃宠而骄?”   李修已经习惯了卫允之隔三差五的抽风,十分配合的点头:“殿下对明己太好,明己恃宠而骄了。”   卫允之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修。   放在之前,李修只会害羞的摇头,或是单纯不回话,现在的他比从前开朗多了,也自信多了。   “啊!殿下……”   一个翻身,李修被卫允之压倒在甲板上,背后是粗糙却厚实的帆布。   青天白日,又是在江上,虽说甲板上没别人,但是李修还是红了脸。   “你害羞什么?”卫允之摸了摸李修的眉毛,“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在这里……恩?”   故意不把话说完,惹得李修愈发羞恼,挣扎着要坐起来,卫允之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别动!”   然后就真的不动了,真是听话的好孩子。   卫允之松开李修的手,他也没有立马逃开,还是乖乖躺在他身子下方,憋着不敢大口呼吸。   阴影一点点投射下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头顶的太阳和蓝天白云一起,消失在卫允之轻柔温暖的唇间。   到底不是色-情-狂,更没有暴-露-癖,两人只是一通深深的长吻,停下后靠在一起聊天晒太阳。   卫允之歇了这几天,倒不是不想,正是年轻气盛、血性方刚的时候,面对温柔俊秀的李修,怎么会不想呢?只不过是心疼李修晕船,这几天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许是关心则乱,卫允之总觉得李修的脸看上去瘦了一圈。   李修差不多恢复过来,加上卫允之对他呵护备至,难得话多了起来。大概是出门在外,面对这宽广江面、大好河山,胸中的郁结也松散开来吧,李修跟卫允之说了许多儿时的趣事,再提到父母亲人也没有太多难过和尴尬。   李修的自信从何而来呢?并不是盲目的自信。   从前,他只是卫允之的暖-床-人,没有什么地位尊严可讲,被家人无奈放弃,独处深宫,怎一个凄惨了得;现在,他跟卫允之“两厢情悦”,彼此都会为对方着想,再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待他的身份了。   秋天的太阳跑得很快,尤其是两岸的山势颇高,和缓的江风都伴着落日迅速阴冷下来了。   卫允之再懒得动也不得不起来,毕竟身边的李修还是半个病号。   “回船舱里吧,再吹风该着凉了。”   “恩。”   携手进了温暖的室内,虽说憋屈了点,到底也舒适。   随船的几个宫女太监睡在后舱,厨房也在那边,后舱跟卫允之这里隔开了,一般没有传唤他们不会到这边来,即使卫允之没吩咐过,他们却也很少到甲板上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就地取材,用的大部分是河鲜,中间还放了几只处理过的螃蟹,卫允之看了一眼,倒是十分肥美。   “怎么不吃?不喜欢这个?”   卫允之对新鲜的鱼虾很喜欢,李修却没怎么动筷子,吃的最多的还是几个炒菜。   “闻着腥……”   “你要多吃点,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卫允之挖了蟹肉,蘸了酱料,亲自送到李修嘴边,“你尝尝这个,蘸着作料吃还有味道吗?”   李修拗不过,又不好拂卫允之的面子,张嘴吃了,确实鲜美,但是他不习惯这味道。   卫允之当然看得出李修的勉强,玩笑着叹息道:“哎呀,我的明己没福气啊,这么好的东西都不吃……”   “殿下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权当我也一起吃了。”   卫允之被逗乐了,拿过一个馒头掰开,夹了几样李修爱吃的菜塞进去,献宝似的说:“快尝尝,我亲自研制的‘菜夹馍’,好吃没地买,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李修伸手要接,卫允之避开了,非要喂他吃,索性船舱里就他俩,李修也不怕人看见,乖乖享受卫允之这“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伺候。   天黑后,船队来到沿岸一个码头。   打头的船停下了,尾随的便也陆陆续续停下来。听说沐王妃也有些晕船,是以船队走得慢,有机会便在晚上靠岸休整。   “要不要上岸去看看?”   卫允之诱惑着没怎么出来玩过的李修,只等他点头就出发。   李修的确有些向往,远远看过去,江边高高低低立着许多屋舍,跟北方的民居看上去已有明显差异,想必这儿的老百姓过得也是不同的生活吧。   只是,已经是晚上,安全为重,李修还是摇了摇头。   “咱们就在船上看看吧,吹吹风也不错。”   卫允之自然明白李修的担忧,赞同的点了头。   “这样也很好,有江上清风明月相伴,又有美人美酒在怀,还可以免费听曲子。”   这么一说,李修才明白过来,那一阵阵几不可闻的“咿咿呀呀”,原来是岸边酒肆传来的歌声。   “来个人,在甲板上摆桌酒菜,今夜我与明己不醉不归!”   得了吩咐,后舱便忙了起来。李修想到卫允之那句“美人美酒在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风不大,夜里却还是凉,两个人都加了衣服,又披着大氅挨在一起,倒也不必担心会伤风了。   “你看,那些窗户,那些灯……”   卫允之喝的多,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捏着酒杯远远指着岸上的酒肆歌台、万家灯火。   船队前前后后十多艘,铺了半条江似的,顶蓬上也缀着灯笼,红的黄的,映在江面上,煞是好看。江边的灯笼多是红色,绵延数里,照得江水也泛着红光,即使隔了这儿远,李修也可以感受到那里的热闹与繁华。   下酒菜几乎没动,酒却已经喝了七七八八,李修拿走卫允之捏在指间的瓷杯,他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小心点,别把他吵醒了。”   人高马大的侍卫将卫允之背在身上,听着李修的吩咐,小心翼翼的往船舱里挪。   李修将卫允之的靴子脱下来,又给他解了衣服,这才把被子盖上。一番动作,他也累了,喝了几口酒,恰好助眠。   “咿咿呀呀”的歌声还在继续,这两人却已坠入梦中。 第94章 皇子的心意   小酌怡情。   自上船以来,李修很久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第二天早早醒来,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折磨自己多日的晕船症状似乎也随昨夜的江风一道消散了。卫允之昨夜倒是喝了不少,此时尚未醒来,看样子也是一夜无梦的好睡,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李修怕扰了卫允之安眠,是以醒来后也还是乖乖躺着,没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到底是习惯了早起的人,卫允之迷迷糊糊的也醒过来了,时间比平日晚了不到半个时辰。   “殿下,头还晕吗?”   李修摸了摸卫允之的脸,看着恢复了往日的白皙,摸着也不再烫手,想来昨晚喝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卫允之向来有个刚起床不爱搭理人的毛病,李修了如指掌,也不指望卫允之真答复他什么话。   卫允之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在李修脖颈处磨蹭,终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抵在那儿不动了,可怜李修叫他挤到床角,还被缠住四肢动弹不得。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李修不甚舒服的动了动,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想起来方便。   “殿下……”   “恩。”   “松松手,让我起来吧?”   卫允之没再搭理他,反而把手紧了紧。   “殿下,我想去小解……让我去吧。”   卫允之闭着眼睛说:“等会儿再去……我们一起去……”   李修也不知道卫允之要睡到什么时候,就想自己慢慢挣脱出去,没曾想动着动着把六小二殿下吵醒了。   “……”   李修吓得一动不敢动,屏气凝神等着卫允之冷静下去,结果等来脖子上一口狗啃似的吮吻。   “怎么不动了?恩?”   卫允之的声音低的像是梦呓一般,温热的喘息在李修颈侧飘来浮去,总也落不到实处,暧昧不已。   “殿下……”   李修不敢动了,轮到卫允之抵着他的腰腹慢慢磨蹭起来。   衣物覆盖下的小恶魔一点点精神起来,炙热,滚烫,就像现在的李修一样。   卫允之伸手握住李修的下巴,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气,轻而易举就把待采的花瓣摘下。刚刚还试图用言语劝解的人,现在像是熟透的果实一样摆在自己眼前,双眼因为害羞紧闭着,弯曲的眼睫上带着一两滴激动的泪珠,予取予求,毫无反手之力。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卫允之对那曲径所通之幽静处的绚烂风光可是想得厉害啊……   半推半就之间,衣衫半解,卫允之对这样的李修着迷不已,索性不去褪他的衣服,就这么半遮半露的,彼此间的情趣却不是多了一星半点,实是妙极。   手之抚之,唇之吻之,腿之缠之,腹之压之……   俯仰之间,天光大亮,李修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大汗淋漓,浑身湿了个透彻。   “来人,备热水!”   卫允之眉开眼笑,何止解了酒,起床气也一并治好了。   好不容易适应了船上生活,李修却又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不得不呆在船舱里,卫允之怕他无聊,便想留下来陪他。可惜李修一向深明大义,刚刚卫沐之派人过来请卫允之上岸观光,李修又怎么好占着他不放呢?   “我一个人睡会儿也好,你快去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不就是个小城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以后跟你一起出去玩的机会还多着呢,不差这一两天。”   “是啊,机会还多,不差这一两天,今天我就不去了,只是,别坏了王爷的雅兴。”   卫允之一想也是有理,毕竟他们跟着卫沐之一道出门的,总不能老是窝在一条船上不出去见人。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去陆上转转,有好玩的东西买来给你玩!”   “好。”   卫允之换了便服,跟着卫沐之上了岸,身后跟了“家丁”两三,二人扮作北方来的客商兄弟,大摇大摆走进了江南水乡。   一样是繁华热闹的街道,一样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卫允之注意到这里摆摊的商贩卖的多半是茶叶、瓷器一类,又或是首饰、小吃,品种多样,造型精美,比起他在东城所见竟也毫不逊色。   “人说江南富庶,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浮梁盛产上品茶叶和瓷器,这里的人们多半从商。”卫沐之听到卫允之的感慨,小小的做了一番解释,也算是给皇城脚下的人们找回了一点面子。   二人沿着街道一路前行,在一处茶屋落了脚,卫允之没想到的是,卫允之今天并不是闲逛,他在这里约了人,那人见他们进来便起了身,弯腰恭敬地候在一旁。   “刘兄不必多礼,我们兄弟二人路经贵宝地,多有打扰,还请刘兄不要介意。”   “不敢不敢,二公子客气了!”   卫允之看位“刘兄”似乎有些眼熟,细细一想,见过不止一次,原来是新上任的钦差大臣刘永。说起来这人跟卫沐之还有亲戚关系,他外祖母跟沐王妃的爷爷是亲兄妹,虽说嫡庶有别,到底是长辈,卫沐之对他态度还算客气。   刘永来南方是由卫齐亲自指派,卫允之隐约听说过,这位钦差大臣明着巡查,其实是来剿匪的。大卫开国以来,卫齐不过是第二位皇帝,大概这江山坐的并不像卫允之眼见的那样安稳吧。   钦差大臣入乡随俗,半年的时间也学了不少南方人的风雅,备好的茶叶放一边不动手,而是叫来专人表演茶道。   精致的茶壶杯盏一一摆开,一妙龄女子只着一层轻纱,十指纤细,姿态曼妙,搭配着竹帘里现场演奏的丝竹之声,的确很有一番意趣。   最后,尘埃落定,每人分得小小一杯绿茗,卫允之端起来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却也并不觉得比起常喝的茶强在哪里,心下自嘲,他这堂堂一国皇子其实也不过是个糙汉子,品味不到这其中的风雅,实在是牛嚼牡丹,可惜了那姑娘的一番功夫。   卫沐之带卫允之来不过是避嫌,他的作用已经产生,是时候功成身退,不然就讨嫌了。   “二哥,刘兄,你们慢聊,我出去逛逛。”   刘永笑道:“小公子到底是年轻人,跟我这样的老夫子坐一块喝茶实在是难为你了,是我想的不周到。”   “他就是悠哉惯了,哪懂得这茶的好处,不必管他。”   卫沐之看了卫允之一眼,满满都是打趣的嫌弃。   “二哥,那我走啦。”   “去吧,带两个人,注意安全。”   “好,你们喝茶吧。”   卫允之出了茶屋,站在异乡的街头,一时间不知道去往哪里好,回过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想着也不怕走丢,便转身溜进了一条石板巷,先四处逛逛再说。   巷子不过四五尺宽,两边多是民居,偶尔路过几间商铺,老板伙计也都是神情恹恹的,想来并不多么依仗铺子的生意,卫允之走进去看,也没人热情的凑上来招待。   接连逛了几家,都是茶叶居多,卫允之毫无兴趣。也有瓷器、盆景、玉石之流,出门在外,大件的携带不便,卫允之挑几个小巧可爱的瓷制品买了,打算回去给李修赏玩。   巷子悠长深远,卫允之都不知道走了多远,想着是不是该回头,却又执拗的想要走到尽头,经过一个小小的转拐,一家别开生面的铺子映入眼帘。   那是一家油纸伞铺。   铺子门店大开,四扇门板都卸下来叠在一边墙角,其中景象一览无余。铺子里没有看门伙计,就一个年近花甲老先生坐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把竹簧在做工,脚下散落竹屑无数,头上倒吊着一把把做好的油纸伞,清一色的大红。   “买伞吗?”   卫允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老先生察觉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买,多少钱一把?”   老先生站起来,拍了拍围裙上的碎屑,盯着卫允之道:“小公子不是当地人吧?我家的伞没别的用处,新娘子成亲落轿时撑的,还要买吗?”   卫允之闻言,愣了,脑海中浮现出李修穿着大红嫁衣,撑着油纸伞的样子,面容看不真切,却也不觉得违和,一时有些好笑,最后回过神来,朝那老先生道:“买。”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财源广进!   另外,提前祝自己毕业快乐,工作顺利,码字有动力!   嘿嘿嘿嘿…… 第95章 皇子的表白   老先生了然的冲卫允之笑,转身取下其中一把伞,收好,放到卫允之手中。卫允之付了钱,道过谢,斜抱着那把大伞又一次钻进了石板巷子里。   时辰还早得很,卫允之游性正浓,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头了,只是头上这天却阴了下来,怕是要下雨。   一阵秋雨一阵寒,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显得单薄起来。   就这么走着,逛着,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卫允之并两个侍从鹌鹑似的缩在人家屋檐下,一齐看着屋檐那排“稀里哗啦”的流水发呆。   偶尔来往的行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卫允之怀里的伞看——那么大一把伞,三个人撑虽说有些困难,挤一挤还是可以的,这样等着,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莫不是小伙子脸皮薄,不愿意打红伞?咦……那伞好眼熟!不就是前头铺子里买的嘛!哦,这年轻人八成是快成亲了吧……   等了半晌,雨势渐渐小了。   卫允之看了看半湿的鞋子和衣摆,索性一脚踏进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里,低着头小跑起来,只有怀里那把红伞依然被护得很好。   这条石板巷已经不知存在多少年,这条石板路亦不知被人们走过多少年,光滑结实的石板上结着薄薄一层水膜,别说跑了,就是走在上头也得小心别滑着、摔着。   卫允之还没跑几步就滑了个趔趄,惊得后头两人大呼“小心”。   卫允之站定身子,回过头来,冲他们笑着说“没事”。   被雨水沾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稍显狼狈,年轻的眼睛里却是欣喜和满足,还有一点急切,一点温柔。   雨幕撑起层层薄雾,与江上升起的水气一道,将这十里长街连带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江面一齐笼罩起来。   远远看过去,江边泊船似是停在画中。   卫允之在忽然又加剧的雨中慢慢显出身影,恨不得“望穿秋水”李修总算呼了口气,放下心来。   “殿下,你都湿透了!热水备好了,快先洗洗!”   卫允之把怀里的伞递给李修:“喏,送你的!还有几个小玩意儿,放在侍卫那儿,回头叫他们给你,先让他们下去休整休整。”   李修一愣,这才注意到卫允之回来时手里拿着东西。卫允之人已经进了浴室,泡上了热水澡。   抱着那把大红油纸伞,李修真是好气又好笑,多大的人了,大老远给他带把伞回来,下雨了也不知道打开撑。这样想着,手却忍不住在光滑的伞骨上摩擦,一丝丝冰凉的触感透过十指缠绕上来,最后都汇成了嘴边怎么也藏不住的笑。   唉,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卫允之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了,热水泡得他全身发热,脸都红了,衣裳也就系得不怎么紧实,李修怕他着凉,嘟囔着将其解开重新系了。   “发现没有,你最近啊,越来越唠叨了!才多大……”   卫允之被教训了,有些不自在的数落起别人来,李修一听,却不像从前害羞腼腆,当即就有了应对:“走的时候,嬷嬷特地找我吩咐过的,‘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明己怎敢不从?”   “哎吆吆,免死金牌都有了!那你这管家婆是当定了,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啦。”   卫允之嬉皮笑脸的跟李修聊着,侍女听到舱里说话声,这才把姜汤端进来。   “这是加了多少姜?闻着都辣!”   卫允之平日饮食就不碰姜,看着那碗汤,嫌弃的表情毫不掩饰。   侍女听了,十分惶恐,本就低着的头更低了。   “是我要他们熬的。殿下,快趁热喝了吧,今天淋了雨,喝点姜汤去去寒气,万一伤风就不好了。”   卫允之看着李修脸上担忧,眨了眨眼睛,末了两手一拍,接过汤碗,吹了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汤谁熬的,太他-妈烫了!   李修心满意足的笑了,拿起毛巾站到卫允之身后,仔仔细细的帮他擦起了头发。   侍女的头低到不能更低了。   “啊……”卫允之长出一口,将碗倒过来展示,“好了,喝完了,一滴不剩。”   侍女接过空碗,来不及说一声“奴婢告退”,逃似的退出前舱,脸上还带着迷一样的红晕。   “咳咳……我带回来的拿把伞呢?”   “在呢。”   “哪儿呢?拿来我看看。”   李修把毛巾给了卫允之,拿伞去了。   “殿下,伞拿来了。”   卫允之却不接,只是说:“打开它。”   李修不疑有他,小心撑开了伞,伞骨弯成一道弧线,表面覆着红色的油纸,就像一张张鲜艳的帆拼接在一起。   “这伞真大。”李修将伞搭在肩上,抬起眼睛左右看了看,只觉得自己过于瘦小了,肩膀不够宽,撑这样大的伞显得十分夸张。   卫允之把毛巾放在桌上,起身挤进了伞下,一伸手就将李修揽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接过伞,轻轻松松举起来。   两双眼睛终于找到彼此,念念不舍纠缠起来。   “本来就不是给你一个人撑的,这伞,要两个人一起撑的。”   厚实的船舱甲板刹那间灰飞烟灭,仿佛只要撑着这把油纸伞,两个人立刻就能进入外头的无边烟雨里,什么断-袖-之-癖,什么尊卑有别,通通见鬼去!   只要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修看着映在卫允之眼中的自己,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殿下……”   李修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从前,他因为受伤流泪,因为害怕流泪,因为担心不被珍惜、不被尊重流泪,终于等到这一天,虽然脸上布满泪水,心里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嘘……别哭啊……”   卫允之哄小狗似的摸着搭在自己肩上的小脑袋,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把伞放下。   “殿下……”   李修哭得累了,瓮声瓮气叫了卫允之一声。   “恩,怎么了?”   “我小时候听祖母说,小孩子在家里不能撑伞,否则个子长不高。”   “……”   卫允之一脸黑线,这话叫他怎么接?……小孩子?   李修浑然未觉,抵着卫允之的肩膀擦了擦眼泪,继续靠着他,懒得动了。   “没事儿,这是在船上,不碍事儿,我们都不会长不高。”   李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殿下,你冷不冷?该把衣服穿上了。”   “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像方才那样热了。”   卫允之怕了李修新近养成的唠叨习惯,从善如流,乖乖穿上衣服。   李修把伞小心收起,东翻西找,找了个精致的长匣子放了进去。   卫允之看着李修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好笑的摇了摇头。   远处的街道上,红色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冰冷的秋雨挡不住世间繁华,“咿咿呀呀”的歌声再度响起,不到天明誓不罢休。   只是,这些美丽与喧哗到底还是渐渐远去了。   船桨划过无际的江水,载着这一行人继续他们的旅程。   烟雨再度笼罩住岸边的江南,远远的,似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江边,正冲着江上的船看过来。   天,就快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章写得很慢,但是我自己很喜欢。 第96章 皇子再遇袭   李修以为他和卫允之南下的旅程会一直顺风顺水,可惜当晚他们没能顺利离开浮梁,因为船被人从水底凿穿了。虽然进水的不是他和卫允之乘的这一艘,结果却更糟糕,遭到袭击的是卫沐之的船,王妃和小郡主都在那艘船上。   一时间江上乱成一片,眼看着船就要沉了,想靠岸是不可能了。会水的侍卫随从们一个个跳下水,拼尽全力往那艘船游过去,必须赶在沉船前将卫沐之一家救上来。   卫允之站在船头,急得满头大汗,他担心的是那些还没露面的水鬼,既然是刺杀,仅仅只是凿船那是不可能的。   不断有人跳下水,大呼小叫的朝沉了一半的船那边游,可惜侍卫们大都是北方人,偶尔下河游游泳还凑合,跳到湍急的江水里就不够看了,更不要说深秋入夜后江水冰凉刺骨,根本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住的。   “王爷,撑住啊!奴才马上就……啊!!!”   第一声惊呼过后,不断有人被拖入水中,很快,江面便被鲜血染红了。   “小心!小心水下!”   “快!快去救王爷王妃!”   “呃啊!!!”   ……   卫允之搂着瑟瑟发抖的李修看着淡红色的江水,也不知道那红是灯笼映出来的还是被人血染出来的,两个人都没了言语,只是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船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卫被卫允之遣去救人了,只剩几个宫女太监在甲板上惊慌失措的跑来跑去。   “都给我闭嘴!”   卫允之缓过劲来,痛斥了吓得大惊失色的下人们,转而叫人把船往卫沐之那边开。卫沐之他们走在前,现在顺着江流依旧漂在前头,只是失去了控制,一头翘得老高,一头沉下去,马上就要翻了。   “殿下,王爷他们不会是……”   “不会的,二哥一定是担心现在出来会被刺客伤到,他们肯定还在船上!再等等……”   卫允之之所以这么说,一半也是在安慰自己,但也不无道理,毕竟对方精通水性,卫沐之此时下水只会死的更快。只是,不知道王妃和孩子怎么样了。   “啊……怎么回事?!”   卫允之打了个趔趄,想到缘由后不禁一样的大惊失色。   “殿下,不好了!有人在凿咱们的船!”   卫允之不用下人禀报已经知道了是有人在凿船,这时候他无暇顾及卫沐之那边的情况,自救才是第一任务。   “船上还有会水的吗?”   卫允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他不能坐以待毙,照这个速度,沉船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带人下水去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奴才会水!”   “奴才也会!”   只有两个小太监答了话,其他几人都是惨白着脸,仿佛断定自己已经是必死无疑的人了,甚至有一个宫女已经低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卫允之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转而严肃道:“本殿下这就下去手刃刺客,明己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回头上了岸,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本殿下唯你们是问!听到了吗?!”   “是!”   卫允之倒是有自己的佩剑,那两个小太监却只拿着从厨房搜罗来的两把菜刀,饶是如此,他们还是面不改色,卫允之为了鼓舞士气,赞许道:“你们都是好样的,待我们顺利归来,本殿下必定重重有赏!”   “噗通”几声,卫允之并两个公公在李修的惊呼中跳入江中。   “殿下小心啊!”   那边卫沐之已经被人顺利救上了船,他原本乘坐的船完全沉下去了。   “救命啊!快来救救六殿下!”   李修带着几个下人在船舷边呼救,水里幸存的侍卫们没来得及上岸又急匆匆往这边游。   江面上漂着的不论死活全是卫沐之带出来的人,却不知水下有多少敌人潜伏着。陆陆续续又有几艘船遭了秧,船上的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往水里跳,然后又拼命往还没被凿的船边游。   卫沐之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没缓过劲,那边却听人禀报说“王妃没救过来,断气了”,一时间急火攻心,吐了老大一口血,晕过去了。   这边卫允之还在苦苦支撑,虽说没受伤,却也没伤到敌人要害,好在凿船的人已经停手了,转而来对付他和渐渐围过来的侍卫们。   那边,卫沐之晕倒后,王府总管当机立断让人把船往岸边开,有多快划多快,舱底的桨手们肌肉都要爆开也不敢停手。   又是一声闷哼,卫允之回头一望,方才随他下水的两个小太监都不在了,江面上的杀戮一直接没有停止过。他已经累得不行,肩膀和腿都被水鬼割伤,虽不致命,却也疼痛难忍。   船底的漏洞想必不小,短短一段时间的打斗,船已经沉下去大半,等卫允之想起时,却因离船太近反而看不到李修的踪迹,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船上。   “明己!明己你在哪儿?明己!”   卫允之一边努力上浮一边在水面上呼唤,却始终没有得到李修的回应,更没有在水中看到李修,他猜测李修多半是躲进船舱里了。   突然,卫允之感到自己的裤脚被人从水下抓住了,他下意识就是一脚,艰难转身的同时也恰恰避开了刺客的致命一击,可惜受伤的右肩被迎面而来的匕首划过,又添了一道伤口。   卫允之没有给自己思考的余地,反手就是一剑,那刺客被他割破了喉管,血喷了他一脸,当场便闭上了双眼,慢慢沉下水去。   越来越多的水鬼从水底浮出头来,到底侍卫们人多势众,一番僵持也算是险胜。   卫允之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侍卫格外勇猛,单是卫允之亲眼所见的,他便已杀死了三四个水鬼,只是一直都没看到正脸,也不知道是谁。   不知不觉已经放松下来的卫允之被几个侍卫围在中间,背靠着船体等待别的船来救援,却不想忽然背后的船一个剧烈的震颤,眨眼间便从头顶扣了下来。   明明是很快的一瞬间,卫允之却想了很多:   船本不会翻的,大概是触礁了吧,这段江流湍急,想必暗礁也不少,是他大意了。   李修还在船上,但愿他不会受伤。   刚才就该叫人把船往岸边划,充什么烂好人!   这船砸到头上得多疼啊,这回怕是死定了……   卫允之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最后一刻,似乎有人抱住了他,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看书,于是把小说更了个遍┑( ̄Д  ̄)┍ 第97章 皇子的逃离   “滴答……滴答……滴答……”   浑身上下像是被泡在水中一样,使不上一点力气。明明意识已经逐渐清醒,眼睛却仍疲惫得睁不开,只听到那连绵不绝的、有那么些许烦人但又稍显模糊的水声,“滴滴答答”,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   朦胧中,有人过来了,听着步伐稳健,但走得有些急。   卫允之感觉到有只手探到自己脑后,十分小心的将他微微托起,然后他的唇边多了一丝凉意……   是水!   只顾贪婪的汲取着那甘甜的液体,卫允之一时间忽视了这股凉意背后独属于青年人的柔软的体温,待到他解了口渴,这才晓得尴尬——方才那水竟是被一口一口渡过来的。   “你醒了!”   惊喜万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卫允之挣扎着撑开眼皮之前先是挑起一抹笑来。   他笑自己猜的不错,果然是李茂。   “这是在哪儿……”   卫允之侧头看了看,周围很暗,零零星星的散落了一些细小的石块,顶上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这似乎是个山洞。   “我们在山里。等你好点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回宫。”   卫允之未置可否,听了李茂的话,他大概可以猜到山下现今是个什么境况,无非就是一心想要他死的人远比真心希望他活的人多罢了。   “别担心。”   李茂看卫允之沉默的样子很不忍,他倒不觉得卫允之会多么害怕,却控制不住自己,总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让眼前的人安心。   “我睡了多久?”   “刚一天,现在外边天快黑了。”李茂伸手又探了探卫允之的头,表情并没有多少缓和,过了会儿又问:“饿吗?你这么久没吃东西了。”   “没什么胃口。”卫允之依旧有气无力,说话声也很低,在李茂看来,愈发显得“娇弱”了。   “我抓了只兔子,烤了吃吧。这几天先委屈你,等……过几天就好了。”   “嗯,我倒是有点冷,你生个火来我烤烤。”   “这洞太小,在里头烧火烟会呛着你。”李茂三两下解开上衣,卫允之才发现,李茂的外衣早已给了他了,此时便盖在他身上。   “你不冷吗?”   “不冷。”李茂将衣服掖好,摸了摸卫允之的头,低声道:“你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卫允之看着李茂消失在洞口,很快便扛不住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洞中已经黑透。   卫允之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李茂什么时候回来。   “烤兔子这么慢吗?”   卫允之有些孤单,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兔子要扒皮洗净再开膛破肚,生火更是个大麻烦,也不知道李茂把柴火点着了没。   试图支撑着坐起来,卫允之只感到头晕的厉害,仿佛随时都要吐出来,只好躺了回去。   这一下害得卫允之难受非常,眉头皱的死紧,虚汗都流出来了。   李茂一手拿着简易火把,一手攥着树枝进了洞,树枝上串了只挺肥的兔子,可惜烤的有些糊。   “兔子烤好了,我给你弄一点怎么样?”   李茂将火把插在离卫允之较远的地方,转过身后发现情况不对,连忙把串兔子的树枝也插到地上,急匆匆扑过去。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嗯……我头……晕…………哼嗯……”   见卫允之难过的呻_吟,李茂大惊失色,伸手一摸,卫允之额头脸颊皆是冰凉。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脑袋里头伤到了……”李茂握着卫允之的手,那些温润如玉的手指,如今也是冰一样的冷,“不行,必须带你去看大夫,不能再拖下去了!”   李茂反手便要将卫允之背起,却让他神色更加痛苦。   “别碰我……我受不住……你让我……先躺一会儿………”   “好好,我不动你!”李茂僵在那儿不敢再动,心里却急得要吐血。   卫允之就这样趴在李茂背上直到再次睡过去,自始至终,李茂纹丝未动,就如同当年跟侍卫长学武时蹲马步一般。   汗液一点点浸湿他的衣领,脖子上是卫允之若有似无的轻微呼吸,李茂只觉得那呼吸把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撩开了。   忍耐竟是这样的辛苦。   就这样僵持许久,李茂终于支持不住,力竭之前强撑着将卫允之轻轻放倒,而后长长的喘息起来。   火把早已灭了,洞中漆黑一片,李茂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好,突然肚子里传来一阵声响,他才记起那只被遗忘了的兔子,只怕此时也已经凉透了。   李茂小心的摸到那处,找到插在地上的树枝,之后慢吞吞出去了。   洞外的火堆因为无人添柴也熄灭了,好在灰烬里还埋着一些火种。   李茂弄了些干草,一口一口将它们吹燃,再从一旁拿了大把柴火架上,这才开始重烤他的兔子肉。   到底也只是果腹罢了,没有盐和麻椒,那肉吃起来毫无美味可言。李茂想,就算卫允之此时饿了,这东西他恐怕也是咽不下去的。   随便吃了几口,剩下的放在火边继续烤。李茂又添了点柴火,然后重新点燃火把,走进了山洞。   卫允之醒着,看着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心里也一点点明朗起来。   李茂拿着火把,整个人被火光笼罩着,看不真切,只有石壁上投射的身影,显示出他的沉稳、高大。   “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李茂摸了摸卫允之的额头,不像方才那样凉了,再摸摸脸颊,也有了些温度。   “嗯,还是有点晕,你别动我,让我这样躺着就好。”   “好,我不动你。”李茂终于放心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饿吗?还有很多,我给你拿来。”   说着,李茂就要起身,但是衣角被卫允之拉住了,他于是停下了动作。   “不用了。”卫允之小幅度的摇了摇头,这样才不会太难受,“我不饿,你都吃了吧。”   火光下,卫允之的脸上多了一些温暖的颜色,却还是盖不住他的苍白和病态,李茂想到山下隐藏着的敌人,再看看虚弱的卫允之,一时间进退两难。   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叹,惹得卫允之笑出了声。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啊?”   卫允之虽然身体不舒服,却不是十分担心自己的处境,此时的心态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的。大概是因为,还有人陪在他身边,而那个人是李茂。   “知道是谁干的吗?”   卫允之摇摇头:“具体是谁不知道,无非也就那么几个人,知不知道其实没什么分别。”   卫允之表情恹恹的,不太愿意去想那些烦心事。   “你别怕,不会有事的。”李茂握住卫允之的手,急着表决心,他就怕卫允之胡思乱想,这个时候,休息好才是最要紧的。   “哈哈……我当然知道。”   你不是还在这里嘛。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好久不见O(∩_∩)O~~   刚发现之前发的不完整,现在可以了。 第98章 皇子的逃离2   阴云蔽月的夜,院中花木无一不是静如止水,窗边倒是有些许灯火泄出,却遮不住满院的杀伐之气。   “怎么样了?”   男子的背影在灯火中摇曳,恍如鬼魅。   “……属下无能,还是没有找到。”   战战兢兢的嗓音,根本掩饰不住那些呼之欲出的恐惧。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语气倒是十分平静,似乎并不十分热衷于这件事,是死是活,与他干系不大。   “是,属下遵命!”   暂时逃过,接下来,便是一场又一场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杀戮。   “包子哎,热腾腾的包子,刚出炉的包子哎!”   “麻烦包一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两指间拈了一串铜板,那手瘦而不弱,手背根根青筋暴起,看上去十分有力。   “小店有肉包、菜包、豆沙包,不知道小哥你要哪种馅儿的包子?”   老板笑得开心,大早上来买早饭的人倒是多,只是像面前这人一样,开口就买上一屉包子的倒是少见。他家的包子皮薄馅儿大分量足,一般人哪吃得了这样多!   那人被老板问住了,来之前似是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思考片刻,问道:“每种馅儿都包几个,可以吗?”   “没问题!”老板熟练地扯出一打劣质油纸,每张最多包上四五个,这也就是普通人的饭量,“小哥一下子买上这么多,吃得完吗?”   “家里还有人等着。”   “哦哦,看不出来,小哥原来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那人没再搭话,静静等着老板打包。   “好了,二十个包子,您拿好。”   “多谢。”   “哎吆,瞧您说的!慢走啊!”   老板忍不住笑——这小哥看着脸黑,心地倒好,大早上出来买早饭,跟他一样,是个知道心疼媳妇儿的;说话也挺文雅,不错不错。   这么想着,就看那小哥又在粥铺子前面停下了,包子店老板忍不住嘀咕“这家里人口怕是不少吧”,接着,生意来了,遂抬头迎客,低头做事。   “客官,要点啥?小店有白粥、糖粥、瘦肉粥,喜欢什么您说话。”   老板大约是北方人,言谈之间尽显豪爽。   “两碗瘦肉粥,一碗带走。”   “哎吆,客官您这就难为我了!小店开门做的都是小本买卖,您要是喝粥呢,咱铺子前面就有座,桌上小菜随便您吃,只是这打包……您看,这粥又不像包子馒头,油纸一包就能带走……”   “端走不行吗?”   “端走?您这是要把小店的碗也买了?”   “恩。”   “……这,以前也没遇到过您这样式的……唉,好吧,只此一回。您先坐,一碗先喝着,一碗带走是吧?”   “是,麻烦了。”   “好唻,您稍等,马上就来!”   早上喝粥的人很多,那年轻人找了个空位坐下,这就跟三个老头凑了一桌麻将。   “哎吆,这小伙子,买这么多包子!给爹妈吃的啊?”   对面的老头胡子花白,嗓门倒是不小。   “家里还有个弟弟。”   “哦……看你年纪不大,家里弟弟怕也就十来岁吧?”左手边老头一脸了然,迫不及待接上,“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我家小孙子……”   之后就是三个老头“叽里呱啦”从小孩子多么能吃讲到这年头养孩子多么不易,再从当官的在其位不谋其政讲到皇上子嗣众多不惧夭折。   几个老头将脑袋凑到一起,右手边老头压低声音道:“说到这六皇子啊,也是个不安分的,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偏喜欢男人!我侄子去年在东城领了职,他过年回来跟老头子我提过一嘴,这六皇子啊,在身边养了二三十个貌美的男童,成日里……”   老头们聊得正欢,忽然“嘭”一声,惊得三人险些背过气去。   “不好意思,手滑。”   那年轻人这边方将碗“滑”到桌上,那边老板便将粥盛过来了。   “客官,您的粥。”   年轻人掏出钱来,老板瞅一眼便知,买几个碗足够了,遂笑盈盈收下。   “客官,您走好!”   “有劳。”   待那人拿着包子端着粥消失在街头巷尾,几个老头才义愤填膺的控诉起来。   “唉,这年头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礼义廉耻!”   “唉,世风日下啊!”   “唉……”   七拐八拐,那人终于在一处旧院子前停下了。   似是无意般左右打量一番,然后才掏出钥匙开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院中物事,门已关上了。   卫允之听到门外动静,面上多了一丝警惕,待到听清院子里的脚步声,又安心的躺好了。   门帘子被小心掀开,来人看到睁着眼睛的卫允之,动作这才彻底放开。   “醒啦,我买了包子和粥。”   李茂将手里的东西往上提了提。   “闻着挺香的。”   卫允之笑了笑,看到那粥上冒着的热气,他觉得自己是真饿了。李茂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一手揽着他,另一手端着粥打算来喂。   “我自己喝。”   卫允之觉得李茂是关心则乱,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躺几天就没事了,自己吃饭更不是问题。   李茂盯着卫允之喝了半碗粥,这才满意地舒开了眉头,又拿过油纸包来:“这是豆沙馅儿的。”   他记得卫允之爱吃甜。   靠在胸前的人果然有些兴奋,拿了一个啃起来。   “好吃吗?”   “还不错。”卫允之点点头,“你吃了吗?”   “不急,还有很多。”   “一起吃呗,待会儿就凉了。”   李茂也拿着包子啃起来,看到粥又道:“还有半碗,趁热都喝了吧。”   “你喝吧。”卫允之直摇头,“再喝我就饱了。”   李茂没再说话,端起来一气喝干。   卫允之啃完一个豆沙包,伸手还要再拿,李茂拿了另一个纸包过来。   “咦,这是什么菜?”   李茂不知道,也拿了一个来吃:“像是荠菜。”   “你吃过?”   “恩,就是寻常的野菜,做包子、包饺子都行,常见的很。”   “味道很好。”卫允之感慨道:“若不是此番落了难,兴许这辈子都吃不到如此美味!”   李茂终于被逗得笑了,心里却也知道,卫允之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宽慰他。   “快吃吧,这还有肉包子,多吃点。”   “你知道自己现今有多啰嗦吗?奶娘都没你管的宽!”   卫允之只是玩笑,李茂的眸色却瞬间黯淡下来。细想一番,他可不就是“管得太宽”。   “李茂……”   卫允之自知失言,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李茂将吃了一半的包子拿在手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不是没试过,要我真的对你放任不管,我做不到。”   这样浅显的表白,反倒除去了卫允之的尴尬,他只是有些不忍,觉得李茂太过可悲,却又没有同情他的立场,毕竟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你现在,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朋友?兄弟?还是……   “呵呵,还能当什么?我把你当弟弟啊!”李茂展颜一笑,方才的阴郁一扫而光,“别发呆了,快吃饭,不然都让我吃光了!”   卫允之欲言又止,乖乖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妈-蛋啊,吃货把自己写饿了ㄒoㄒ   坐等母上大人的鸡汤面,哇卡卡卡卡…… 第99章 皇子的逃离3   就这么住了十来天,李茂连哄带骗的,零零总总给卫允之灌下去不少药,每天想方设法让卫允之多吃多睡,眼看着他脸色好起来,人也有了精神。   这天早晨,卫允之终于再也躺不住,掀开门帘子走进了院子。   李茂正从井里往上提水,一桶一桶朝大木盆里倒,盆里放着前一晚他俩换下的衣服。   李茂看到卫允之出来也没说什么,麻利的把最后一桶水倒进盆里,卷起袖子开始用力的搓洗。卫允之蹲在一旁,看着李茂洗衣服——这样的李茂,他还是头一次见。   “笑什么?”李茂抬手擦了擦溅到鼻尖上的水滴,漫不经心的问。   卫允之都没注意到自己笑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会的东西真多,我都不知道你会洗衣服。”   “这有什么。”李茂的语气理所当然,“多做几遍也就会了。”   “恩,你还会打猎,烤兔子,找房子,请大夫……”   李茂没答话。   “这样一比,我简直无地自容,连锅粥都不会熬。”卫允之苦笑。   “‘君子远庖厨’,那些不是你该做的事。”   李茂停下动作,直视卫允之的双眼,说这话时既诚恳又笃定,卫允之险些都要被他说服了。转念一想,却又有些好笑,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他还有什么资本好去依仗?反倒是李茂,从前就一直比他过得自由、独立,放到现在来看,卫允之越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你不要担心。”李茂知道卫允之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尤其是现在这样无助的处境,“最近外头太平不少,你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咱们就启程北上。”   卫允之听到李茂这样的决定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即使李茂不说,他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卫允之出门本就没有带钱的习惯,更别提这次南下花销有卫沐之承担。后来出了事,李茂为他延医请药,两人吃住花销,都只靠李茂身上那点钱。即使如此,也怕是李茂卖劳力辛苦挣来的全部家当了。   卫允之从前不会考虑到这些,现在却不得不考虑。   “钱,还剩多少?”   李茂搓衣服的手又一次停下,他也没想到卫允之会问起。还是说,即便他努力掩饰,卫允之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困窘?   “你别担心……”李茂重新搓起了衣服,却不再看卫允之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好好养病。”   “李茂。”卫允之伸手握住李茂的一只手臂,迫使他看向他,“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李茂执拗着不肯开口,却也没有挣扎,任凭卫允之抓着他。   “把它拿去卖了吧,应该可以换几两银子。”   卫允之被李茂救起后,身上值钱的也就剩脖子上挂的这块玉了。   “不行!”李茂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怎么不行?反正我们都要离开了,就算被查到又怎样?李茂,只要我们小心点,不会被找到的!”   卫允之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看过电视小说出现过的类似的情节,通过某件东西就可以查到某个人的存在,但他一直觉得这很牵强,甚至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李茂被卫允之的话提醒了,他原本不答应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听了卫允之的解释之后,李茂反而更加警惕起来,也就更加不同意卖玉佩的事了。   “李茂,你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   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如同一根绷了太久的弦,卫允之终于崩溃了。   李茂没有放任卫允之逃回房间,而是在他转身的同时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卫允之身上穿的早就不是什么绫罗绸缎,李茂滴着水的双手很快将他那灰白的衣服浸湿,在他的肩上留下两个深色的手印。   但是,李茂还是没有放手。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卫允之的眼睛,直到他的眼中蓄满泪水,最后悲愤的低下头去。   瘦削的肩膀被自己握在手里,李茂可以清楚感受到手心传来的震动,那是卫允之低着头在哭。他在落泪,却又不肯发出一丝声音,可单是肩膀那一抽一抽的样子,就足够叫李茂心疼了。   李茂的手劲忍不住加大了,他在忍耐,最后却还是失败了。   又怎么忍得住?   卫允之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起来,眼泪也好,伤心也好,统统被人抱进怀里。他终于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肆无忌惮的哭一场,把这么久以来积攒下来的郁闷、伤心、愤怒、恐惧一齐发泄出来。   李茂的胸口很快被浸湿,那些泪水温暖了他,很快又让他觉得有点凉,但他甘之如饴——   这世上再没有比现在更让他满足的时候了,此时此刻,他抱在怀里的就是他的全部了。   当铺掌柜的亲自接待了一个蓄着落腮胡的年轻人,他的手里有一只上好的玉佩,只是看那做工和花纹,明显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有的,老掌柜一时间就有些发憷,担心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年轻人也不多话,看到掌柜的面色不会也就起身走了,掌柜的还没考虑好,人却已经追出去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既然出来做买卖,没有几分胆色,又怎么能将买卖做大呢?只是,这笔生意实在不好做,给什么价,也得从长计议。   “客官,咱们先说好,这东西……”   “非偷非抢,来路绝对没问题。”那络腮胡年轻人说话时总是带着低哑的嗓音,像是得了风寒,掌柜的却很清楚,只怕是担心被认出来吧。   “玉,自然是好玉,老朽也不跟你在这上面纠缠,只是这玉来头太大,老朽虽说有心收,却又有自己的顾虑。”   “我明白。”   “这价格,您看?”   老掌柜比了个手势,那年轻人看了看,问道:“五千两?”   老掌柜的笑了,摇摇头:“五百两。”   年轻人脸色一变,起身就走,仿佛多呆一秒都是亵渎。老掌柜的有心压压价格,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不好说话,忙赔罪道:“客官,价钱好商量!客官!别走啊客官……”   回到院子里,卫允之已经将行李打包好。   李茂进门后才撕下满脸的胡子,脸上还有淡淡的红痕。   “怎么样?”卫允之迎上去道。   李茂摇了摇头:“给的价格太低,我没卖。”   “没卖就没卖吧,也许是这块玉跟我的缘分还没尽。”卫允之经过之前的那场痛哭,胸中郁结但是散了不少,也知道拿话来开导李茂了。   李茂其实并没有为这件事失落,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办好卫允之交代的事情,怕他不开心罢了。现在卫允之都不在意,他又怎么会在意呢?毕竟,李茂原本就不想卖玉。   卫允之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李茂都不愿意落到旁人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爱情啊,你真是叫人目眩神迷…… 第100章 皇子的使命   卫庆之站在江边,看着手底下那些官兵一个个交头接耳,小声抱怨,根本没有认真搜寻,却也没有心思再去呵斥。半个月了,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一个月前,卫庆之忽然收到调令,要他从西北转到北方大营,代替北营主帅驻守。   调令来得实在是突然,但是皇命难违,卫庆之还是收拾行李,快马启程。跟调令一起到卫庆之手里的还有卫齐的一封密令,要他述职前先回东城一趟。   卫庆之挺高兴的,几年军旅,他很是想念几个兄弟,尤其是自己打小疼爱的六弟卫允之。这几年两人倒也时有书信往来,只可惜天高路长,到底比不上年少时在一起来的亲近。   回到东城,卫庆之才知道自己回来的不巧,卫沐之南下去封地红沙港,卫允之那小子耐不住寂寞,跟着一起去了,说是要看看江南风光,听说还把他养了几年的兔儿爷也带上了,气得卫庆之不轻。   卫齐连夜召见卫庆之,话里行间都是北方局势的动荡。   “北境苦寒,向来不如南方富庶,当年先祖开疆辟土,更是大败蛮族,将他们驱逐至无人之境。父皇,难得这短短数十年,他们就能卷土重来?”   “单是那些蛮夷,自然不成气候,只是,如今这朝中生出了些糟粕,朕怕是不得不着手清理一番了。”   卫庆之听了这话很是吃惊,他从小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最见不得有人在背后耍花招,再者,卫庆之私心里还是十分崇拜自己父亲的,觉得他不失为一代明君。   大卫开国这么多年,虽说到卫齐也不过第二代,但是老百姓安居乐业,大卫也是国力强盛,这样的太平盛世,为何还有人看不过眼妄想将它打破呢?   然而,现在卫齐不惜将自己召回,让他这个资历尚浅的皇子去北方大营驻守,可见局势真的到了不得不防的地步了。   卫庆之想到自己在西北这几年的所见所闻,心里只余叹息——大卫虽已收服周围大小属国,边境摩擦却不可避免,时有发生,卫庆之从军几年看过的流血事件不在少数,甚至偶尔两方冲突,大打出手,随随便便几十条人命交代出去也是有的。如果,大卫真的跟北境打起来,周围小国难保不会伺机而动,到时候以少敌多,吃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毕竟,流离失所的永远都不会是战争的发起者。   卫庆之苦恼的扶着额头,他没时间了,是时候离开了。   半个月前,卫庆之就该启程北上的,出发在即却收到南边传回的急报,沐王一行南下遇刺,王妃当场被害,六皇子卫允之被沉船砸中后音信全无,生死不明。   卫齐当场便摔了茶杯,面色发白,双手直抖,太医们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求卫齐“保重龙体”,第二条急报传回时,卫齐更是直接吐了血——卫允之的佩剑和靴子在下游被找到,那里还有浮尸若干,却已经泡得发白,看不出面容,其中一具尸体的穿着与六皇子甚似。   “……允之……朕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一国之君卫齐病倒了,太子卫恒之监国,卫庆之临时被任命南下寻找卫允之的踪迹,北营大帅依旧是北营大帅。   卫庆之痛恨自己的没头脑,他分不清这场尔虞我诈中究竟谁是主谋,谁是帮凶,他只知道自己的血亲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隐约的,卫庆之仿佛有些思绪,却总是抓不住,又或是不敢想,不愿想,他只能日复一日重复着寻找的过程。从一开始的暴躁易怒、见到有人懈怠搜索便要冲上前去,轻则呵骂,重则鞭打,渐渐地,卫庆之自己也迷茫起来,他甚至已经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   卫允之还活着吗?   有生之年,他还能听见那孩子笑着喊自己“四哥”吗?   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   卫齐还病着,北境却等不及了,卫庆之逼着自己转身——除了弟弟,他还有家国天下要去守护,他是大卫的四皇子,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卫庆之在东城只停了一夜,见了两个人。   第一个见的人自然是卫齐。还是尚未知天命的年纪,卫齐这一病像是把半辈子的病气都一起发出来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缠绵病榻,自卫庆之南下,直至他北归,竟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卫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卫庆之尽快赶往北方大营,他甚至没有问起卫庆之南下的事,想必这位一国之君也知道,自己虽然贵为天子,这世上却也有很多他无法改变的事,譬如生老病死,譬如阴阳相隔。   卫庆之见完卫齐后愈发失落,这位少年将军将将及冠,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正是需要长辈开解指引的年纪,如今却只能在承受失去弟弟的打击后,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猛然苍老起来,什么也做不了。   出宫的路上,卫庆之被小太监领着去见了第二个人,他的生母,大卫的皇后。   “皇上要你去北边?”   “是。”   “坐下说话,跟母后这么生分做什么?”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母仪天下,卫齐的病似乎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儿臣急着出宫,父皇的旨意,儿臣不敢违抗。”   卫庆之字字铿锵,几年的军旅改变了他,他早已不是当年在皇宫里闹事爬墙的四皇子了。   皇后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儿子,目光里也多了几丝感慨。   “出发前不去见见你大哥吗?你这几年都在外头,兄弟俩的关系可不能因此生疏了。”   “太子监国,必定事务繁忙,我就不去打扰了。”   卫庆之这话说得其实很是出自肺腑,皇后听了却皱起眉来,张口就要训斥,最后又生生忍住了,只是拉着卫庆之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现下是冬天了,北边又冷得厉害,出门在外,千万当心身体。”   ……   那一晚,卫庆之错过了宫禁,皇后索性将他安排去了旧时住所。这在皇子成年后是不合理法的,只是卫齐病着,谁又来在乎这样的小事呢?   就连卫庆之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了,不容易啊……值得纪念。   话说,今晚JJ抽什么风,弄了好久才发上来。 第101章 皇子北归记   天上零零星星飘着雪,地上却早已是厚厚的一层。   郊外阡陌纵横,却是十里路上遇不到一个鬼影。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人撑着伞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南方的冬天,并不比北方好过。   “爹,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快了,爹还有件事要做,做完了……咱们就回家。”   一家生意惨淡的客栈大堂里,父女俩正坐在一起看着外面的街道无聊发呆。   远远地,渐渐遮蔽了天空的大雪里显出两个人影,一高一低,慢慢的向他们走来。   “哎吆,客官里面请!冻坏了吧?小店里备了炭火,两位客官赶紧烤烤火,暖暖身子!”   客栈老板从柜台里跑出来,将那将将踏进门的两个年轻人迎了进来。   “多谢。”   高个子的年轻人拉着矮一点也年幼一点的年轻人走到那对父女俩身旁,坐下一起烤火。为示礼貌,那人还朝小姑娘的父亲点了点头,道了句“打扰了”。   “两位客官是要住店的吧?不知道您们打算住多久?”   掌柜的凑过来,那高个子便转过身去跟他说话,问了一间房的价钱,又问晚上有没有炭火,最后说先付两晚的钱。   “这雪不知要下到几时。”一直没开口的少年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不禁露出担忧的神色。   “别急,雪一停咱们就走。”那高个子闻声立马来安慰他,“天气这样冷,万一冻到了,得不偿失,还是在这儿住几天吧。”   “恩,也只能这样了。”   那位年轻的父亲听到了,笑着搭话:“两位小兄弟也是去北边的?”   “是,我们兄弟俩正是赶着回家过年。”   “那正巧,咱们可以一起赶路。”   中年人朝高个子挪了挪凳子,连带着他的女儿也一起被挪动,小丫头高高翘起的脚尖撞到了对面那少年的膝盖。   “啊……我……”   小姑娘红了脸,惹得那少年笑了。   “不碍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浑不在意的伸手掸了掸,那少年忽然注意到小姑娘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小丫头抬头看了看他,一时间也忘了避开目光。   “秋丛,小姑娘怎么好这样盯着人家的脸看?”中年人说着话,语气却并无责备,毕竟女儿年纪还小,普通老百姓的避讳也没那么多。   “这个小哥哥长得真漂亮……”叫秋丛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漂亮的少年,继续道:“爹,他跟我长得有点像。”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这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长得好呢?”   几个人都笑了。   天还没黑,几个人就吃了晚饭,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李茂去厨房要了热水,一桶桶提到房里,很快就将沐浴的大木桶灌了半满,旁边还放了满满两桶热水。   “快去洗澡吧,冬天水凉得快。”李茂说着就往门边走。   “你去哪儿?”   “我……出去看看。”   “你走了,谁给我擦背啊?”   “那……”李茂揉了揉鼻子,在门边站住了脚,“你先洗,我等会儿进来。”   话音刚落,门便被关上了。   卫允之看着门外一动不动的淡淡的人影,忍不住挑起一抹玩味的笑,转身脱衣服去了。   坐进微微发烫的热水里,卫允之舒服的直叹气。   最近一段日子过得却是艰难了点,知道李茂没多少银子了,卫允之是能省就省——住店都是少数,偶尔碰到好心人家借宿,走之前意思着留几个铜板,要是赶得不巧,住在破旧的土地庙甚至摆棺材的义庄里也是有的。   只是,天越来越冷,李茂还好,卫允之从小娇生惯养的,眼看着就扛不住要得风寒,李茂态度便强硬起来,死活不许卫允之再凑合。   “哎,钟馗大仙,你再不进来,水可就凉透了!”   李茂听到屋里传来轻快的声音,有点想笑,最后推开门进去了。   粗糙的手指停在纤细的锁骨上,小幅度的摩挲着,然后又不动了。   “怎么了?”卫允之不明白,李茂刚刚还挺高兴的,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他看得出来。   “你瘦了。”   如丧考批的沉重语气逗笑了卫允之,他本想说“大哥,咱们是在逃难,能不瘦吗”,出口却又变成:“是结实了,你看看,你摁一摁,是不是结实多了?”   李茂不说话,握着澡巾继续给卫允之擦着背。   “哎,你闻闻,我这头发是不是馊了?”   卫允之一脸嫌弃,抓着湿漉漉的黑发朝李茂鼻尖凑。李茂倒是不嫌弃,不仅没躲,还煞有介事的凑过去闻了闻,然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真馊了啊?”   李茂努力憋着笑,低着头摇了摇,手上的澡巾都抓不住了。   “咦!让我看看你的虎牙!”卫允之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李茂的虎牙真的很可爱。   说着就上手,水滴得到处都是,李茂的下巴都湿透了。   “我洗好了,你快去提水,趁着屋子里暖和也洗个澡。”   卫允之一个澡洗得红光满面,满足异常。   “水还热,我就着洗就行。”   “你去不去?”卫允之衣服穿了一般,歪着脖子登李茂,“我都多久没好好洗澡了,这水里都是灰!你还当是小时候呢?”   李茂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话,这是两人产生分歧时他一贯的反应。   “行,我穿好衣服去厨房给你提热水,这总行了吧?”   话音未落,李茂提着两只空桶,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卫允之坐在凳子上擦着头发,一脸了然,对于怎么对付李茂这头倔驴,他从小就比别人精通百倍。   李茂死活不要卫允之给他擦背,最后当然拗不过,卫允之说了,礼尚往来,不能总是李茂吃亏。洗澡时李茂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就怕自己出丑,结果还是没绷住。   “这有什么?”卫允之瞥了一眼血脉喷张的李二茂,“说起来你比我大,居然还是个童子鸡……”   李茂又羞又气,最后也就放任卫允之摆弄了,整个人跟块大木桩似的坐在浴桶里,该抬手抬手,该低头低头。   为了省点银子,也是为了安全着想,晚上的炭火卫允之没要,两个人挤一张床上,躲在一个被窝里取暖。   李茂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背对着卫允之,闭着眼睛逼自己什么都别想。   北上这一路,两人也不是头一回睡一起了,只可惜,李茂每次都睡不踏实。   卫允之手冷脚也冷,整个人恨不得缠在李茂身上,他缩在李茂背后,一只手绕过李茂的腰腹,在他热乎乎的胸前取暖。   就这么熬了一会儿,卫允之迷迷糊糊像是睡着了,李茂终于还是心疼,转过身子把他抱进了怀里。 第102章 皇子北归记2   李茂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推开房门,卫允之缩在被窝里瞅着他,一双眼睛还没什么焦点。   “冷吗?”   李茂把桌子挪到床边,饭菜正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   “不冷。”卫允之浑身上下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你觉得昨天那个小姑娘眼熟吗?”   “恩?”   “那个跟我长得有点像的小丫头,陶大夫的女儿。”   “哦,没注意。”李茂往空碗里盛了点汤,打算递给卫允之。   卫允之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端起汤喝了起来。   “这是什么汤?!”卫允之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味道好极了,埋头将剩下的一气喝干,“喝着好暖和!”   “羊肉冬瓜汤,我再给你盛一碗。”   “你也吃饭吧,好冷,饭菜很快就凉了。”   卫允之坐在被窝里,李茂坐在床边,两个人围着小桌子吃了顿难得的热乎的早饭。   “那个叫秋丛的小丫头,她跟我五妹差不多大。是五妹吧……也可能是六妹……呵呵,我也不记得是第几个了。”   卫允之想起自己那几个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亲妹妹,他跟她们在一起相处过的时间,甚至还比不上昨天下午跟一对陌生的父女在一起闲谈的时间长。   雪还在下,街上的积雪已经很深了,继续赶路显然是不现实的。   李茂和卫允之一开始还呆在房里,后来冷的不行,索性都去了大厅里,那里好歹还有个火盆可以烤烤。   陶大夫还是跟他女儿坐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个没见过的面孔,可能是后来入住的。李茂特地看了那几个人,最后拉着卫允之坐到陶大夫对面,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天真冷啊……”   “是啊,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这都快过年了!”   “急不来的,总不能一直下,等着吧。”   “不等还能怎么办?唉……”   烤火的几个人都在抱怨天气,卫允之和李茂交换了个眼神,笑了笑,什么都没说。陶大夫的女儿有意无意的总是会盯着卫允之看,被发现了就立马低头,好几次脸都红了,却还是要看。   李茂原本没觉得一个陌生的民间小女孩跟卫允之能有什么像不像的,经卫允之那么一问,反倒上了心,陶秋丛盯着卫允之看的时候,李茂也在盯着陶秋丛看。   第一眼看上去,似乎不那么像,可是撇过头之后又总觉得有些地方是挺像的,忍不住再去看第二眼。也许是鼻子,也许是眼睛,找不出具体相似的五官,但就是觉得像。李茂觉得有些荒唐,正巧和陶秋丛撞上了视线,小女孩这回没脸红,直接吓白了脸,好半天没敢抬头。   李茂在收回视线的刹那感觉到一道不同寻常的、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年纪不明的男人,个头不高,一直坐在人群里没开过口。   他朝李茂露出了一个有些让人不大舒服的笑,然后低下头,继续拿手里的柴禾棍子去挑火盆里的烧得通红的木炭。   晚上还是冷得厉害,两人早早爬上床,挤在一起。   卫允之除了雪天耽误赶路有点着急外没什么,李茂却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跟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卫允之不禁侧目。   “你怎么了?”   “今天碰到一个人,可能有些问题。”   “大厅里那几个人?”卫允之也很担忧,如果是他们的踪迹被有心人发现了,那么回宫之路就更难了。   “不,他是后来的,刚开始不在大厅里,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会不会只是一时不察?今天那里人还挺多的。”   “也许吧……”   李茂不想卫允之为此担心,便没把后来的事告诉他。   今晚去厨房取晚饭的时候,李茂又遇到了那个人。他们在狭窄黑暗的过道里碰上,李茂还没看清对面的人是谁,只是习惯性的侧身相让,那人却直接站到他跟前,脸上带着跟白天里一模一样的叫人厌恶的笑,贴着李茂的耳朵说:“小子,走到这里就可以了,不想死的赶紧滚,别再像条狗似的跟着你主子了。”   李茂当时端着卫允之和他的饭菜,并没有跟那人翻脸,更何况,他不认为自己拥有跟对方翻脸的本事,那人不是他敌得过的。   静谧的冬日夜晚,卫允之窝在李茂身边,睡得十分安稳。看着他安详的睡脸,李茂更加坚定了自己将要一直陪他走下去的决心。   他在被窝里偷偷攥紧双手,默默发誓,谁也不能将他从卫允之身边赶走,谁都不能。   第二天一大早,李茂被外面的光亮和声响一齐唤醒,天晴了。   陶大夫拉着女儿在柜台处退房,刚把钱给掌柜的付上,李茂便背着个小包袱下来了,身后跟着卫允之。   “两位小兄弟也要走了?”   “是啊,天晴了,也该走了。”   “咱们刚好做个伴,我们爷俩要走的路可比你们还要远呢!”   “那就一起走吧。”   四个人的旅途比两个人总要热闹些,尤其这四个人里还有一个半大的丫头片子,时不时找她爹要个冰糖葫芦红头绳,北归之路似乎也没那么无趣。卫允之倒是享受起来,他还想着,等回了宫,要跟自己素来不怎么亲近的妹妹多亲近亲近。   李茂暗暗自嘲,就因为客栈里那混球的一句话,他竟真的感觉自己不大对劲起来,脑袋里像是多了些什么,晕乎乎的不清醒,到最后连眼睛都模糊起来。   “哥,你怎么了?”当着外人的面,卫允之一直都是这么称呼李茂的。   “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头有点晕。”   “你先坐下,歇一会儿。”   卫允之看李茂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模样,被吓到了,扶着他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来,我来看看。”陶大夫在李茂身边坐下,给他扶起了脉。   “陶大夫,没事吧?”   “脉象虚浮,时快时慢,怕是……恩?这会儿为何又沉稳起来?”陶大夫把着李茂的手腕,看着他的脸色忽白忽青,脉象时起时伏,一时间也糊涂了。   “陶大夫,家兄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卫允之忽然发现,就在他满心关注着陶大夫的话时,李茂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唉,实在是怪事!”陶大夫也是急得很,“我虽不是什么扁鹊转生,华佗在世,寻常的病却治得惯了,疑难杂症也见过不少,今天这……咱们别在这儿干耗了,赶紧去镇上,找个大夫再好好看看!”   卫允之听了这话,俯下身就要去背李茂,陶秋丛很懂事,帮着背李茂身上的包袱,后来被他爹拿过去了。   紧赶慢赶进了镇子,找了几家医馆药铺,给李茂把了脉的大夫都说他这病没见过,没法治。   一时间,卫允之只觉得黑云压顶,前途无亮。   “小兄弟,你先别急。依我看,令兄的病虽然来的怪,却并不急,你们既是家住东城,那里良医云集,想来医术精明者大有人在,只要早日赶回去,令兄治愈有望。”   卫允之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又如何能保证李茂安全回到东城呢?即使两人回了东城,他该去找谁?万一在卫齐之前有人找到他,那李茂岂不是被他了连累,此生无望?不行,他不能回去!原本回宫就是九死一生,没有李茂陪在身边,卫允之没有那样的自信,他不敢冒险,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回到最初的位置……   越是现在,越是不能回去,他不能带着李茂一起冒险。   “小兄弟,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陶大夫,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卫允之恳切的看着陶大夫。   “怎么?你不打算带你兄长回东城医治?”   “陶大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别的办法吧?不瞒你说,只我一人的话,暂时不便带他回去,还请陶大夫再给指条路!”   “这……若是不去东城求医,那你们只能跟着我继续北上了。”陶大夫脸上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一闪即逝,卫允之毫无察觉。   “再往北,何处才能觅得良医?”   “小兄弟,你可听说过一个地方?那里云深雾罩,远离世俗,却又有无数俗世中人争相寻觅,莫说良医,医仙想必也是有的。”   “世间竟有这等宝地?还请陶大夫赐教,这地方是在……”   “卧龙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老六忽悠去了北边,坐等完结…… 第103章 皇子北归记3   卫允之一行人坐在马车里,陶大夫经过这几天的磨合,渐渐地也掌握了赶车的技巧。   李茂时醒时睡,卫允之先前为了买马车,又把玉佩拿出来说要卖掉,李茂终于从包袱里掏出了自己一直舍不得撇下的宝贝来。   “这个……这不是千机吗?”   李茂又睡了过去,卫允之便拿着修好的千机一遍遍抚摸。李茂何时将它捞上来的?当初明明碎了好几块,又被丢进池塘里,多少年前的事了。李茂大约是在宫外找的工匠来修葺,断裂处的接头过度很不自然,但是千机本身的成色实在太好了,即使断了,也还是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车轮滚滚,带着他们一路北上,路过了歌台楼宇,路过了阡陌桥梁,路过疲于奔命的芸芸众生,也路过了一个背着包袱、身量单薄的少年人。   天黑了,卫允之一行人住进了一家小客栈,他还是和李茂住一间房,这个时候,李茂身边离不开人。为防万一,陶大夫就住在卫允之他们隔壁,如果李茂的身体又出现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应对。   卫允之觉得老天是在考验他,从前都是李茂单方面照顾他,现在李茂病了,该他去照顾李茂了。   半夜里李茂睡得很不踏实,卫允之便起来去倒水,走回床边时,李茂醒了,正一手抓着被角一手撑着额头,似乎很难受。   “还好吗?喝口水吧。”   李茂也没接手过去,卫允之想着要不要去隔壁叫陶大夫过来,又担心大半夜的打扰人家休息不好。   “李茂,你怎么样了?头很疼吗?”   李茂甩了甩脑袋,似乎这样就可以清醒一些似的。卫允之终于还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放下杯子就要去开门。   “等等,我这是在哪儿?”   李茂的语气很疑惑,卫允之以为他是烧糊涂了。   “我们在客栈里啊,天黑前住进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李茂小幅度的点点头,也不知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只代表听到了。   他忽然将视线集中到卫允之身上,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   李茂的话戛然而止,弄的卫允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怎么了?”卫允之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李茂这样惊惶,“我要不要叫陶大夫过来?”   李茂没说话,卫允之最后还是把陶大夫叫过来了,结果却是让人开心的。原本李茂脉象诡异,变化多端,现在却正常起来,整个人也不再是昏昏沉沉的,只是脸色还不太好。   卫允之谢过陶大夫,高高兴兴的将他送走,然后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等等!”   “恩?”   “你晚上睡哪儿?”   “睡这儿呀。”   “你……要跟我睡一起?!”李茂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们这么久了,不都是一起睡的吗?”卫允之摸对李茂的话完全不着头脑,“李茂,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还是有别的一些问题?我觉得,今晚你醒来后就很奇怪,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刚刚陶大夫来给你诊脉,你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这实在不像你。”   李茂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卫允之叹了口气,这么晚了,还是睡觉吧。   “我们为什么不在东城了?”   “什么?”   “我说,为什么我们不在东城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李茂也很疑惑,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正躺在东城的某个小屋子里养伤吗?为什么一觉醒来,他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而本该对他恨之入骨的卫允之竟然衣不解带的在一边伺候他,就连外头的天气,明明睡前还是炎热的夏天,醒来后却已经是飘雪的冬季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允之听完李茂的话,也愣住了,最后却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大概是因为发烧,记忆出了点问题,没关系,你听我跟你慢慢说。”   李茂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切,只好任由卫允之躺在他旁边,只是,被卫允之握住那只的手,他不露痕迹的抽走了——李茂实在做不到对自己痛恨的仇人和颜悦色,更何况,两人刚刚撕破脸,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吗?”   卫允之将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情讲了个大概,李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人没再多说,趁着天还没亮,睡下了。   李茂听到旁边传来卫允之平静的呼吸声,猜想他是真的睡着了,这才支起身子打量他。   关于自己和卫允之,李茂一直都很纠结。他本该对眼前这个人恨之入骨,而他也努力那样去做了,可惜,他最后还是失败了。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也像卫允之那样想,觉得他是无辜的。   李茂躺回床上,又把卫允之的说辞回忆了一遍,他已经可以断定,这么久以来的记忆之所以会全部丢失,一定是因为,另一个李茂出现过。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的他会存在那么久,险些将他自己都整个吞噬。   卫允之有点犹豫,但是李茂的说法也有他的道理,他们回东城自然是越快越好,有些事一旦尘埃落定,他们再回去的话,可能连皇城都进不去了。可是,卫允之还是有些担心李茂的身体,万一中途又出了问题,他会陷入更加严峻的境地,到那时,他连后悔都来不及。   陶大夫的反应倒是有些让人好奇,他似乎对卫允之和李茂热心过了头,自从卫允之隐晦的表达过可能不会继续往北走,而是直接回东城,陶大夫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你决定好了吗?”   “再让我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我已经安然无恙,这个时候,咱们自然是越早回去越好!”   李茂从没有这样跟李茂说过话,这让卫允之觉得很陌生,很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卫允之的话,隐隐带了一些不满和试探。   “那你呢?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你想对我做什么?”   卫允之被咄咄逼人的李茂刺伤了,他不明白,一直以来都对他和颜悦色的李茂,一直都全心全意照顾着他的李茂,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你生病了,我们以后再说吧。”卫允之不想多说,他知道自己也不再是绝对的理智,这样的谈话没必要继续下去。   “慢着!”李茂拉住了卫允之,他的手劲很大,卫允之随随便便根本无法挣脱,“我还没有说完。”   卫允之回视着李茂的双眼,他忽然抓住了什么。   不,并不陌生,眼前的这一切,真实的发生过。   那一年的除夕夜,他被李茂带进幽暗的小巷,险些死在刺客手下。   还有那一年的重病,他被人下了毒。   刑逼至死的小宫女,疯了一样想要掐死他的李茂……   卫允之抓住了那根虚无缥缈的线,扯出了一堆陈年旧事,件件都占满了他们的血和泪。   李茂从卫允之的眼中看出了什么,他心虚的移开视线,也松开了卫允之的手腕。   “我们明天再说吧……”   “不,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卫允之依旧盯着李茂,哪怕只是他的侧脸,“因为我不知道东城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但是,我们对卧龙山却是一样的一无所知。” 第104章 皇子于墙角   卫允之靠在客栈后门外的墙边,望着夜空中明朗的月亮,心里却是一片阴霾。无法克制的,他开始思念起自己的亲人们,卫齐,卫庆之,奶妈……他甚至都有点想念伺候自己的宫女太监们了。   卫允之明白,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然而,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卫齐可以在他身边,给他一个宽广坚实的属于父亲的怀抱。   他也很想念卫庆之,庆之总是乐天,好像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苦恼。   也不知道他在边关过得怎么样,已经好几个月没通信了。   卫允之几乎可以肯定,李茂的心理或者精神上有问题,要么是从小的遭遇给了他过分的刺激,要么是有人刻意引导,他多半是精分了。   如今的问题是,回东城还是去卧龙山。   卫允之蹲到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写写画画,开始权衡利弊。   回东城,最好的结果,他顺利回到皇宫,跟卫齐重聚,并且治好了李茂。   至于最坏的结果……   卫允之想象不出那个结果有多坏,其实结果本身是很好猜测的,无非是一个“死”字,可惜他永远也猜不透,这结果到来之前,即将遭遇的会是怎样恐怖的境地。   越是未知,越是可怕。   卫允之每每深想一点,就好像只是把脚伸进不知深浅的河水里,轻轻沾了那么一下,整个人都会被未知的怪物拉下去,粉身碎骨,永无天日。   “父皇,我果然还是太软弱了……”   卫允之不留情面的嘲笑自己。离乡背井,周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天上的明月和地上尚未化干的积雪,此时此刻,自嘲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卫允之觉得,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去卧龙山,最好的结果,治好了李茂,然后一起回东城。   卫允之愣住了,原来自己一直坚持的路线,不过是多此一举,最后,他还是要面对“回东城”这个难题。   石头被丢到一边,卫允之靠坐在墙角,开始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一定要去北边呢?迟早不都是要回东城的吗?李茂说的对啊,他已经安然无恙,早一点回去对谁都有好处,为什么不肯回去呢?   卫允之低下头,在心里小声回答自己:“因为害怕。”   ——怕?   ——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一个怕死的人吗?   卫允之想了想,他怕死吗?好像并不十分惧怕,他只是有很多割舍不下的东西,不想死而已。   ——那你怕什么呢?   卫允之想,现在的他就像是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只有那么一丝着力点,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回东城也好,去北边也好,都不是问题所在。   既然迟早都要回东城,面对最最恐怖的黑暗,他宁愿多此一举,将这个面对延后,因为,他知道,东城不仅是他最后的归宿,也是大魔王的巢穴,而他,这样一个软弱的人,不想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终于找到了答案,卫允之觉得轻松,下一刻又沉重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对李茂有了这么深的依赖?   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已经让卫允之羞愤,再承认这样一个不堪的事实,卫允之简直羞愤欲死!   ——羞愤欲死?   卫允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这个问题,现在他还不想深究。   卫允之往回走的时候内心尚未平静下来,只因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进而也没有做好立刻就去面对李茂的准备,没想到却在楼下跟李茂遇上了。   “……你怎么不在房里躺着?”   卫允之努力逼迫自己直视李茂的双眼,却发现这样一件小事也做不到,他简直想把自己掐死,有什么好心虚的?李茂又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李茂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我有事跟你说。”   李茂率先上了楼,卫允之只好跟着一起上去了。   尾随李茂进了房间,卫允之进门时犹豫过要不要关门,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时候,要他和李茂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对话,想想还挺恐怖。   没想到,李茂回头发现门没关,立马瞪了卫允之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自己去把门关上了。   卫允之有点泄气,心想,李茂一定是嫌他不自知,这个时候了,连主动关门都不知道,还要别人代劳。   “我想了想,既然你一定要去北边,那就去吧。”   “恩?”卫允之惊讶的看着李茂。   “你说得对,东城里有什么在等着我们,谁都不知道。至于那个卧龙山,总不会也有问题吧?”   “这个,我也不确定。只是以前听人说过,似乎是一座很有历史的山,也很神秘。”   李茂没说话,坐在桌子另一边,低头想着什么。   “你不舒服吗?”   “不。”李茂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似的问道:“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   “……”   “你不用担心,上次之后,我已经放弃……报仇的想法了,就当以前一笔勾销,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李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的记忆一直都不完整,小时候的事也是断断续续的,这样的感觉你不会懂的。我希望以后,可以一直是一个完整的人,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某一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为什么在那儿……”   卫允之有些动容,他从不知道,李茂的心里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从不对他说这些话。   “你以前,话很少,但是脾气很好,对人也很和善。”   “哦?是对你吧?”   “不,不……”卫允之直摆手,“是真的很好,对谁都一样,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呵呵……”李茂笑了,只不过并不是那种开心的笑。   “那么,天一亮咱们就启程?”   “恩,你决定就行,我只不过是去……”李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治病。”   “好,那你早点休息。”卫允之起身往门边走。   “怎么,今晚不跟我睡一起了?”   “我再去开一间房。”   卫允之逃跑似的走了,李茂玩味的笑迅速收敛,带着点厌恶撇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版李茂,其实蛮攻的哎~ 第105章 皇子于路上   李茂吹熄最后一盏灯,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他盖上被子,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   只要一想到卫允之看他的眼神,李茂就觉得一身恶寒。明明之前还吵着嚷着要杀了他的人,说什么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的人,现在却用那么直白又恶心的眼神盯着他……   皇家的血统是坏了吗?一个个的怎么都好那口!   李茂翻了个身,又安下心来,他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上次的失败断送了他最后的机会,原本他就不打算要卫允之的命,不过是无辜且有好感的宫女之死刺激了他,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控制,他才会失控。   离开也好,本就打算养好伤后离开的。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回东城!即使卫齐不杀他,要他命的人也多的是,他要是落到那人手里,只会死的更惨。   李茂吸了口冷气,事到如今,他只想好好活下去,而自己身上的秘密,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他一定要把这个“病”治好,只有那样,他才能获得绝对的、完全的自由。   卫允之坐在狭小的车厢里,陶大夫搂着他女儿坐在对面,车厢里很安静,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李茂恢复后主动要求赶车,他的技术远非陶大夫这个半路出家的车夫可以相比,一行人赶路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   既然已经决定北上,卫允之也懒得再去多想,他知道自己优柔寡断的性子,多想无益。   前路茫茫,是福是祸,全看造化。   卫庆之已经整整一夜没合眼了。   原本就因为找人的事耽误了北上的行程,刚入军营第二天,原主帅就借故称病,交接的事又因此不得不延后。卫庆之明知事态紧张,他实在等不及,却又只能先从明面上入手,接手北大营的事一刻也耽误不得,如今只好见机行事,走一步是一步了。他就不信,这个袁成罡还敢抗旨不成!   随行的军医是不指望了,只要东城派来的御医一到,卫庆之不信这老东西还敢躺着不起来!   卫庆之北归后,卫沐之上书自请,于是找人的担子又落到了他头上。   原本卫齐体谅卫沐之痛失爱妻,要他暂停江南休养,好好抚养年幼的孩子,寻找卫允之的事全权交给卫庆之操作,可惜北方局势紧张,战事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卫庆之不得不走。只不过为了安抚民心,要打仗的消息暂时还在保密中,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卫沐之此番上书东城,除了请命找人,更多的是请罪。字里行间都是对卫允之遇刺一事的自责,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难辞其咎,只希望可以戴罪立功,早日把卫允之找回来。   卫齐大病一场,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丧子之痛加上北方动荡,他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只是着卫沐之全力搜索。   或许,刺杀过去这么久还没有卫允之的消息,而早前又发现过酷似卫允之的浮尸,卫齐也已经渐渐失去了希望,不敢再对儿子生还抱有过多期望了吧。   这段日子,太子卫恒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卫齐病时,卫恒之作为太子自当监国,即使现在卫齐病情有所好转,到手的权力却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虽说这些年,卫恒之因为胞弟卫庆之的缘故与卫允之较其他兄弟多些亲近,此次卫允之遇刺失踪,卫恒之并未显现出任何担忧之色。   宫中曾有流言,大约是猜测六皇子遇害与皇后、太子之间的联系,只不过,那些话就像投入水中的一颗石子,尚未激起多少涟漪便很快消失不见了,随之一起消失还有几个无关紧要的面孔。   皇后如今风头正盛。   先是卫齐病倒,太子卫恒之手握监国大权,不多久北方战事将起,四皇子卫庆之又从西北调往北大营,尚无多少军功在身便一路飞升。两个儿子如此争气,她这个一国之母位置更是无人可以撼动。   午夜梦回,不知皇后娘娘是否对她一向不喜的卫允之多了些许感激,又或者,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朝堂诡谲,江湖险恶,谁又能说得清呢。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天生比较安分,就连一向嚣张行事的卫铭之,早在卫恒之继任太子之位后便低调不少,如今更是到了足不出户的境地。   现在的卫铭之,早已不是卫恒之的对手了。他能做的,只能是小心再小心,只盼卫恒之母子高抬贵手,将来留他们这几条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卫铭之坐在窗前,周围一盏灯也没点,这是他特意吩咐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静坐,这样反倒叫他感到安全。想到卫允之,那个一直让他喜欢不起来的六弟,卫铭之脸上多了一丝苦笑,曾几何时,卫允之劝过他,那时他还没有自知之明,妄想跟卫恒之对抗,现在看来,实在是不自量力到了极点。   卫允之到底死没死,卫铭之不知道。死也好,活也好,卫铭之却有些羡慕他了。   “主子。”   “说。”   “他们已经改了路线,看样子是不打算回东城了。”   “哦?”拈着茶杯的人不屑的挑了挑眉,“那就让他们再多活几日吧。”   “李茂似乎又犯病了。”   “所以呢?”   “属下是想,要不要趁此机会除掉卫允之。”   “李茂……”   “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属下立刻下去安排。”   “不,还不急。我倒是想看看,这两个人到底会是个怎样的结局,现在就杀了他,那就没意思了。”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李茂赶着马车,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脑袋里那种撕扯般的刺痛瞬间麻痹全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额上、背上渗出的虚汗,李茂简直以为自己方才是出了幻觉。   卫允之昨晚没睡好,现在正在车厢里补眠。陶秋丛也靠着他爹睡得正香,一行人早已偏离了东城,渐渐向卧龙山走去。 第106章 皇子于山下   卫允之一直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走在北归之路上,等到他们真的来到卧龙山下,一行人安然无恙,现实反倒显得不真实起来。   卧龙山对于卫允之来说,一直都只是一个只存在于故事和传说中的地方,或许山很高,或许风光不错,但都只是没有多少根据的想象,直到今日,历经一番周折来到山下,他才觉得,这山实在跟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一般来说,那些隐匿着能人异士的山,该是远离红尘,草木茂盛,鸟兽自在,人迹罕至的。卫允之坐在马车里,透过小窗看着道旁热闹的买卖场面,误以为自己来到乡间菜市。   路其实很宽,但是两旁的摊贩占据了部分道路,驾车似乎就不那么安全了,难免会挂着碰着,徒增麻烦,是以一行人索性下了车,李茂牵着马走在前头,卫允之跟着一边,陶大夫拉着女儿走在最后。   “年轻人,买把伞吧,山上好下雨,买把伞用得着。”   坐在小板凳上的老妇人热情地向卫允之推荐她家的伞,卫允之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实在不像是有雨。退一万步说,寒冬腊月的,即使非得下点什么,也该下雪啊。   “多谢了,不过,我们不需要,您再问问别人吧。”   老妇人也不多说,继续坐在路边叫卖。   李茂牵着马拉着车走得很慢,卫允之走得也慢,陶秋丛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什么都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走得更慢,陶大夫跟在旁边看着女儿,也是走不快的,于是,四个人几乎是挪着往前走,短短几步路,他们居然花了一个时辰。   终于从摊贩密布的那段路走过来,前面的路就冷清多了,只远远看到山下一个破棚子,似乎是个歇脚喝茶的地方。几个人都很是振奋,一骨碌钻上马车,李茂扬起鞭子,马儿快步跑了起来,很快将他们带到茶棚前。   茶屋不大,黑乎乎的,在外面也看不清里头什么情况,只有两张老旧的木桌放在门外,顶上支了个棚子。   李茂把马拴好,几个人挑了其中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这时候,一个老汉提了个粗瓷茶壶一瘸一拐出来了。   “客官,这是要山上去啊?”   “是啊。”陶大夫笑着回答。   老汉先给陶大夫倒了杯热茶,他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吹了吹,端着茶碗喂给陶秋丛。   李茂目不斜视,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陶大夫的动作,待到老汉再来给他和卫允之倒茶时,李茂起身,双手端着茶碗接过,以示对长辈的尊重。   卫允之看了李茂一眼,神色莫辨。   “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还上山呢?”老汉在另一张空桌边坐下,跟几人闲聊起来。   “我带着女儿上山,就是去亲戚家里过年的。”陶大夫依旧微笑着作答。   “哦,原来是有亲戚住这儿。”老汉点了点头,“这两个年轻人,也是上山走亲戚的?”   卫允之答道:“不瞒您说,我们兄弟二人是上山来求医的。素闻卧龙山卧虎藏龙,想必山中有医术高明者可以解我兄弟之困。”   “哦。”老汉也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些惋惜。   因是家人生病,老汉没再多问,只是又单独给李茂“兄弟”二人添了碗茶。   几个人也不打算多做停留,第二碗茶才喝了一半,卫允之便要结账。   “老人家,方才我们喝的茶水多少钱?”   “哎,几碗茶能值几个钱,你看着给吧。”老汉摆了摆手。   卫允之便掏了四个铜板放在桌上,端起剩下的茶水,微微抬头。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卫允之四顾茫然。   方才还是天朗气清,他坐在茶屋前跟李茂他们等着结账赶路,现在却是阴云密布,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更可怕的是,周围只有叫不出名字来的各色古木,棵棵参天,他一个人站在被雨水淋湿的路上,不知今夕何夕。   李茂看过变戏法,可是倏忽间便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他面前变没了,这样的戏法他吃不消。   几乎是一瞬间,李茂飞身跃过了桌子,下一瞬便抬手扣住了邻桌那老汉的咽喉。   “你是什么人?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老汉面色平静,似乎被人掐住脖子危在旦夕的人不是他。   “年轻人,火气这样大,脾气这样急,这可不好。”老汉轻轻松松便推开了李茂的手,李茂却毫无办法,只能暗自心惊。   陶大夫看着他们,恍若未闻,李茂便知道,这根本是一个圈套。   “你骗我们……”   “不不不。”陶大夫连连摇头,“他说要来卧龙山,我将你们带来了,现在是你不肯上山,怎能怪我?”   “你先把他放出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李茂喘着粗气,心里却连一点底也没有。   即使遇上神功盖世的绝顶高手,李茂或许都还能拼上一拼,但是,生平第一次遇上这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他实在无计可施。   “他没骗你。”老汉靠过来,指着桌上的茶碗道:“你弟弟已经上山了,你却还在这里磨蹭。若是真的担忧,喝干剩下的茶水,你们便能相聚。”   李茂盯着老汉,没有动作。   “放心,茶里又没毒。”老汉不屑的笑了,那瞬间,李茂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年轻的可怕。   “若是不信,你大可立马下山。”陶大夫摸了摸怀里的陶秋丛,不知何时,她已经睡着了。   李茂四下看了看,已经找不到退路,这个时候,他的确可以选择离开,但是他还是想看看,卫允之到底是去了哪儿,他不能放他一个人在未知的地方。   端起那半碗茶,李茂看了陶大夫最后一眼,陶大夫回了他一个温文尔雅的笑。   李茂一仰头,喝干了剩下的茶水。   卫允之沿着路的一端走了走,发现永远是两旁古木参天,前后道路延展,不知来自何处,亦不知通向前方。卫允之不敢再继续,却又不能站在路中间淋雨,只好走到树下,靠着大树发愁。   他这是着了什么道?   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一路的妖魔鬼怪,居然一眨眼来了个瞬移。看着一旁顺着树叶滴下的水珠,卫允之忽然想到了之前买伞的老妇人。   “年轻人,买把伞吧,山上好下雨,买把伞用得着。”   卫允之苦笑,抬手擦了擦滴在额上的水珠,心道,老人家诚不欺我。 第107章 皇子于山中   李茂站在微微翻着泥泞的路中间,头上正淅淅沥沥下着雨,左右两边是黑暗幽深的森林,前方看不到尽头,身后也看不清来路。   抬头看看天,除了阴沉,再无其他。   李茂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身在何处,或是卧龙山,或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或者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可他无能为力,只能选择站在原地或沿着这长到仿佛无穷无尽的路走下去。   已经决定往下走,李茂索性就往自己正朝向的大路那头开始迈进,一路走,一路看,雨水很快将他周身浸湿,前后左右却似乎一丝变化也没有。   李茂对鬼神之说向来有些不屑,只因自己的遭遇以及成长的这十几年所见所闻——并不是好人一定有好报,作恶多端之人往往也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他想,所谓因果报应或许都是人们假想出来的,好人用它来需求安慰,坏人则用它来继续作恶。   可是,自从来到卧龙山下,经过那个诡异的茶屋,喝了两碗不知加了什么名堂的茶水,李茂的世界从此天翻地覆了。   卫允之凭空消失的瞬间,李茂吓坏了,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威胁,浑身上下都明明白白告诉他,眼前的遭遇不是他能抗衡的,而那些困境他也不能凭一己之力就妄图扭转。   可是,卫允之去哪儿了呢?   李茂走得不快,却也不敢太慢。卫允之可能就在前方不远处,也可能走了相反的方向,现在李茂踏出的每一步,要么离他越来越近,要么只能让两人越隔越远。   然而,李茂没有选择,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于是,他只能这样一直走下去。   卫允之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周身疲惫,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意思,于是靠着粗大的树干一点点下移,最后干脆蹲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休息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对面的森林跟身后一样,渐渐变得愈发幽深起来,卫允之不得不时常回头看看,万一出来些什么,他也好及时躲避。   卫允之多次想要站起来继续走,但都放弃了,一则,他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另一则,他想,李茂多半已经来找他了。   其实卫允之也不是十分的确定,且不说如今的李茂已不是他熟知的李茂了,即使他想找过来,怕也不容易吧。   卫允之左右看看,两边的路分不出任何区别,都是在雨幕下无限延伸,及至远处,达到目力不及之处便隐进雨雾中,好像没有尽头。周围的树木也是一样的高大,粗壮,森林里全是那些参天大树,一个个紧挨着,间距很小,于是也使得林中光线昏暗,卫允之根本无法进入,实在是危险。   正发愁,卫允之发现远处的路上隐隐现出一个淡淡的身影,他一时狂喜,瞬间又如坠冰河,来的可能是李茂,也可能不是,他并不确定。   卫允之没有起身,就着蹲坐的姿势,一点点挪至树后,争取不被来人看见。那人走在路中间,没有遮蔽,而卫允之坐在树下,不易察觉,是以卫允之觉得自己没被发现的可能性很高,稍稍安心。   李茂走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还是没有找到卫允之。   走着走着,李茂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丝窥探的视线,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来得突然,让他瞬间警觉起来。李茂不愿打草惊蛇,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好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如果是敌人,那么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如果是卫允之,他必须走到近处,好让他认出他来,主动现身。   无论如何,李茂必须走下去。   卫允之紧贴着树干,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一抹灰影,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显现出一个完整的人来,有了身躯和四肢,渐渐地连被雨淋湿的头发都看得出来了,但卫允之看不清他的脸,他猜那是李茂,却不敢冒险。   李茂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走的够近了,如果是卫允之,大概也可以认出他来了,再往前走,对他没什么好处。于是,李茂开始等,等卫允之从附近的藏身点走过来,或者等来别人。   可是,周围一片安静,李茂不想浪费时间,他决定直接把卫允之喊出来。刚要叫他,李茂忽然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卫允之。   直接叫他的名字吗?李茂不习惯。   或是依旧叫他“殿下”?李茂不想那样叫。   卫允之看到那人在不远处站定了,可他看不清他的脸。   纠结半晌,那人一动不动,卫允之虽然担心,却也不想再躲,毕竟,他觉得那身影跟李茂十分相似。   如果是李茂,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卫允之安慰自己,不要太怂,自己好歹也会几手三脚猫功夫,如果有危险,大不了一头扎进林子里,跑得掉就跑,跑不掉认栽。   就在卫允之起身的那一刹那,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卫允之,是你吗?”   李茂喊了第一声,然后觉得开口也没什么困难,接着又喊道:“你在这里吗?出来吧,是我,李茂。”   前面的树下好像有东西动了,李茂看到一个人慢慢站起来,然后走到路中间,朝他走过来。   正是卫允之。   李茂失笑,这家伙胆子也太小了,非得他喊了才敢出来。   两人碰头,卫允之看到李茂落汤鸡似的,却没有受伤的迹象,遂放下心来。   “你怎么来的?”   “跟你一样,喝了茶就来了。”说完这话,李茂都想给自己一巴掌,简直像是在说书,还是天书。   “我们大概是上山了吧。”卫允之神色倒是很平静。   “接下来去哪儿?这里哪儿都一样。”   “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看来,卧龙山跟我们想的不大一样啊,这山里,多半有些世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存在。”   “呵……装神弄鬼,多半是妖物作祟。”   “嘘!”卫允之一脸严肃道:“慎言,如今咱们在别人的地盘,凡事当心。”   话刚落音,卫允之自己先笑了。 第108章 皇子的祝福   雨一直下,卫允之和李茂的衣服或多或少都湿了,两人聚集到一起,其实于找到出路并没有什么帮助,只不过总好过一个人孤立无援,心理上多了些依靠和慰藉而已。   天黑的很快,雨势却没有减缓,两个人不敢深入森林,就在边缘地带找了棵大树躲雨,打算度过在这位置地带的第一夜。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想要找些干柴生火都困难。李茂比卫允之更狼狈,他在找人的过程中被淋的全身湿透,现在天暗下来,林子里渐渐刮起小风来,吹得他直抖。   卫允之的衣服倒是渐渐被他用体温焐干了,可他帮不了李茂,尤其,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不同以往,因为李茂个人的变化,即使他现在来找卫允之,卫允之也是震惊多过惊喜,并不能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的跟李茂相处。   李茂找到卫允之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两个人呆在同一棵树下,却离得有点远。卫允之明明看到李茂冻得瑟瑟发抖,可是,李茂什么都不说,卫允之也不好巴巴的过去。   又是一阵风刮过,卫允之很自然的就去关注李茂的反应,果然就见他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仿佛这样真的可以取暖似的。卫允之垂下眼睛,想了想,还是挪到了李茂身边,伸出一只手把他搂进了怀里。   李茂一个激灵,抬起头来,一看,啊,是卫允之,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把头埋回了膝盖间。他刚刚像是睡着了,晕乎乎的,可能是着了凉,李茂知道,现在不是生病的时候,也就没有拒绝卫允之的好意。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必须团结在一起。   就这样,卫允之和李茂依偎在一起,在这不知处于天涯海角中哪个地界的幽深黑暗的森林边缘,他们终于因为累了太久,睡着了。   “把手给我……拉你……别走!……拉你上来……”   卫允之被李茂断断续续的呓语吵醒,然后苦恼的发现,李茂发烧了。   在这样尴尬的处境里,生病实在不是什么美事,他没办法给李茂找大夫,甚至连碗热水都找不到。万幸的是,经过长时间的蒸发,李茂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干了。   卫允之攥着袖子把李茂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液擦干,可李茂只是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嘟嘟囔囔说着冷,卫允之没办法,只能紧紧地把李茂圈在怀里,最大限度满足他对温暖的需要。   天还是一片漆黑,卫允之看着不远处森林外的路,黑暗中只有它稍稍泛着一点光,就像一条鳞片暗淡的龙直直躺在森林里,不见首尾。   “我好冷……头也疼……”   李茂睁开了眼睛,对卫允之诉说着他的难受。卫允之知道,李茂烧糊涂了,不然他不会像个小孩子似的跟自己撒娇。   “再坚持一会儿,天亮了就好了,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就不冷了。”   卫允之心急万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李茂听了这话倒是安静下去,迷迷糊糊的似乎又睡着了。卫允之无法可想,只能更紧地抱着李茂,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脊背,并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诸天神佛都能保佑他。   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但是李茂的情况好像真的有所缓解,卫允之大喜过望,忽然想到之前那块经历了一波三折,最终也没卖出去的玉佩来。这块玉佩是卫允之的第二块护身符,之所以叫第二块,只因第一块在某个除夕夜被卫允之送人了,送给了一个陌生人,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护身符是不是真的有用,卫允之不知道,可是,第一块护身符确确实实为他的安危赢得了帮助,现在,他将这第二块护身符送给李茂,希望老天能将他的幸运也一并转送出去,保佑李茂平安。   “李茂,我把它送你了,有了我的祝福,你一定要马上好起来,我还指望你带我走出这里呢!一定要马上好起来啊!”   卫允之把玉佩放进李茂的胸口,对着一动不动的李茂轻声念叨,然后,一阵铃声忽的传进耳中。   寂静的深夜,未知的森林,雨后的泥泞路上,一辆马车远远驶过来。卫允之看不清,只是挂在马车四角的灯笼散发着温柔的光,在这陌生又危险的时间和空间里吸引着他,让他不自觉的站起身,一步步走出了森林。   卫允之站到路中间才觉醒过来,可是,已经迟了,那车来得太快,倏忽而至。驾车的人发现了卫允之,马车停在几丈外,铃声随之消失不见,而卫允之也看清了拉车的马和驾车的人。   卫允之第一时间发现的不是他看的那些,而是消失的铃声,他不知道那悠扬空灵的铃声是否蛊惑了他,抑或是那温暖轻柔的灯光吸引了他,总之,他暴露了。   暴露在根本不能算作马车的马车前。   拉车的不是马,卫允之不知道那是什么,它们通体漆黑,背上长了一对翅膀;驾车的也不是人,卫允之同样不知道那是什么,它长了满脸的黑色羽毛,仿佛乌鸦成了精。   卫允之全身冰凉,吓得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死死盯着几丈外的怪物,然后忽然又有了新的发现,不只是马和人,就连那车都有问题,你见过哪辆车是悬浮在路上的?!   “来者何人?”   驾车的怪物忽然发话,卫允之一个激灵,却也能够行动了,刚刚被吓得四肢僵硬,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压制。   “在下卫允之。”   “哦,原来是你。”那黑脸怪物咧嘴一笑,“上来吧,我是来接你的。”   “接我的?”卫允之将信将疑,“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呵!”黑脸怪物不屑的偏头,“但凡来卧龙山的,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贪心不足,想要求我们庄主帮忙呗!”   卫允之很好奇,这样一个怪物,脸上都是黑毛,居然还能做出那么多表情来,并且还能让人看清,也是不易。只是,它口中的庄主是谁?并未听说这卧龙山上有庄子……卫允之犹豫,不敢轻信,更何况,李茂也在附近,万一让这怪物发现就不妙了。   “你别磨磨蹭蹭的,我还赶着回去交差呢!”黑脸怪物一皱眉,不耐烦道:“赶紧把你那边的同伴带过来,别耽误时间!”   “……”   “快啊!”   这下,卫允之终于无法可想,半是惊惧,半是感叹的走进森林,把李茂扶上了诡异无比的“马车”。   “坐稳了,要出发了!”   黑脸怪物一阵提醒后,铃声又一次响起,马车载着两人一怪飞快的掠过路面,很快消失在森林深处。 第109章 皇子于山上   马车看着不大,内里倒是宽敞,也很舒适。卫允之淋了雨,又在树下折腾半宿,现在到了舒服的车厢里,忍不住也放松下来,他把昏睡的李茂放平,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两人依偎着休息。   大概是真的累极了,又或是,卫允之已经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明明坐在怪物驾着的马车上,他却能睡得安稳。在这里,卫允之觉得他们真的跟地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生死想必都只在他人一念之间吧?   早知道卧龙山是这样的地方,卫允之大概也没那个胆量,千里迢迢带着李茂赶过来。   卫允之很快又醒来,马车还在无声且快速的前行,他偷偷掀开帘子,两边的森林便飞一般往后远去,大同小异的林木齐刷刷的往眼里挤,又争先恐后的离开,这条路真的太长了,卫允之不知道,以他和李茂的速度,如果一直走下去,要多久才能走到头。   李茂睡得很沉,隐隐又有些发烧,卫允之很头疼,只希望赶紧到地方,找人给李茂看病,只可惜马车外面是个吓人的怪物,卫允之也不敢跟它搭话,否则还能问问什么时候下车。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卫允之一路照看着李茂,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后马车停下时,卫允之险些反应不过来。   “下车吧,到了。”   黑脸怪物在外面发了话,卫允之便扶起李茂下了车。   明明站在平地上,卫允之却有一种置身梦中的错觉,他以为自己做了十几年的皇子,也算得上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然而,今时今日才见识到,卧龙山上居然还有这样就连皇城也比不上的所在,世人却一概不知。   卫允之扶着李茂颇有些吃力,但是还是忍不住四处看。他们现在就站在山庄门口,周围是大得不像话的广场,方才那马车已经带他们爬上了不知有多少级的大理石台阶,否则,他和李茂猴年马月才上得来。   下了马车,那黑脸怪物便驾车离开了,卫允之正想着没人带路,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进去,毕竟门也没关,门里就出来了两个人。两人都是女子,长相倒是很正常,甚至称得上是美人,只不过,卫允之疑心她们也不是人类,毕竟人类走路都是脚踏实地的,她们虽说也是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的,却总给他一丝丝她们是飘过来的感觉。   “卫公子,我家主人等你多时了,奴婢这就带您进庄里休息。”   卫允之觉得她们那话说的很奇怪,且不说他根本不认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庄主,既然对方已经“等他多时了”,这时候就该直接见他一面,却又叫人把他带下去休息……   罢了罢了,已经到了卧龙山,客随主便吧。只要他们肯给李茂治病,管他是人是鬼,卫允之终究也是要会上一会的。   先时在门口受到极大的震撼,到了门内,卫允之反而淡定下来,许是觉得,在这卧龙山庄,见到什么都不奇怪吧。其实,进了庄里也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里头与山下的世界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假山池塘、花草树木,或许东西逼真些,名贵些,卫允之却都可以接受,他只是害怕见到长相吓人的怪物。   一路走过去,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是觉得沿途的灯有些暗,除此外没什么异样,一直到了客房,卫允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却也有些失望,他其实还是有些好奇,这世上的怪物们究竟都是什么模样。   因为李茂还在病中,卫允之便和他同一个房间。   两个婢女伺候两人洗漱过后就退了出去,不多时端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进来,卫允之这才觉得饿极,他把李茂叫醒,喂他喝了点粥,然后自己开始吃饭。   “劳烦两位姑娘了,不知道你家主人什么时候方便,我朋友的病……”   “公子不必着急,庄主已经吩咐过,您朋友的病不难治,先请您稍事休息,到时候奴婢会来请您与庄主相见。”   “……好吧……多谢了。”   两个姑娘端着吃剩的饭菜走了,卫允之急不得,索性爬上了床,跟李茂并排躺着,本是只打算歇一歇,顺带考虑接下来的事,不曾想,就这么睡着了。   卫允之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他摸了摸李茂的额头,露出了安心的笑,李茂完全退烧了,现在睡得很安详。卫允之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他闲来无事,便想去院子里看看,之前一路跟着侍女走进来,只是粗略的观看,很多精妙的地方都被错过了。   外面的灯还是暗得很,虽然不影响视物,却也看的不真切,卫允之刚开始还试图仔细的欣赏,最后也只能走马观花的过一趟。就这么走着走着,他已经远离了自己和李茂落脚的院子,不知道来到什么地方了。   卫允之倒是不担心,毕竟他一介凡夫俗子,在这里不至于给人带来多大麻烦,随便走走就是了,大不了原路返回。   最终,卫允之在一处假山旁停下了脚步。   那假山很大,却不像其他的假山那样奇形怪状、精妙绝伦,它就像一只巨大的蟾蜍趴在院子一角,十分突兀。假山入口大概就是蟾蜍的嘴巴,里头似乎是中空的,那就是蟾蜍的肚子了。卫允之站在洞口,一时间有些踟蹰,他十分想要进去看看,但是又对未知的黑暗感到恐惧。其实,这座假山最吸引他的地方是洞口那层若有似无的淡蓝色光膜,它把山洞与外界隔开,让人看不清内部的情形,也是因此,卫允之更想进去看看了。   卫允之一点点伸出手,慢慢触到那层散发着蓝色微光的膜上,触感很舒服,柔软、清凉。卫允之忍不住稍稍用力,忽然之间,他的手穿过了光膜,到达了他目力无法触及的区域。卫允之吓了一跳,却也忍不住抬起脚,试图走进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卫允之便消失在假山里,从外面看过去,除了光膜上漾起的点点波纹,再无其他。   昏暗的院子里,那些平静的池塘,光线无法抵达的角落,甚至于一花一木,霎时间全都躁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期待着喷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现在差不多适应了节奏,接下来会努力更文的。 第110章 皇子于洞中   卫允之走在灯火昏黄的廊上,手边就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自深渊之下而来的风十分强劲,吹得他的衣角和头发一齐四下翻飞。   说是走廊,其实也就是依托着石壁修出来的一条小道,宽度不过三尺,且因随着山势而建,走向十分曲折,要不是因为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发光的珠石,卫允之毫不怀疑,他一定会一脚踩空,摔个粉身碎骨,至于脚下这小道周边的扶手,已经完全被他忽略了,实在太低矮了些。   每一步都被卫允之走得很小心,不仅是道路曲折,而且这小道修得很是简陋,路面凹凸不平,时不时还会冒出些碎石躺在中间,一不小心就可能踩滑。   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又在这羊肠小道上走了这么久,卫允之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休息时,额头已经有了明显的汗珠,后背更是汗湿了。回头看了看,那泛着蓝光的洞口早就不见了,卫允之也不知道是什么吸引着他走进来,更叫他一直走下去,可他就是不愿回头,总觉得这假山深处有他不得不见的东西。   说来好笑,明明不久前还是养尊处优的无知皇子,现在却孤身一人走进一座明显不是假山的假山里,被未知的东西吸引着,自身安危都顾不得了。   卫允之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继续往洞穴深处走去。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歇了几次,卫允之甚至都有点回头的意思了,不为别的,出来这么久,天都快亮了吧,李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正是因为已经走了这么久,现在要卫允之回头,他实在心有不甘,每往前走一步,都会觉得离他想要知道的答案又近了一步。   “唉,道阻且长,古人诚不欺我啊!”卫允之累得够呛,渐渐地也有些急躁了,再不回去怕真的来不及了,“再往前数一百盏灯,如果还是这样,那就往回走。”   卫允之一边走一边注意着石壁上的光珠,终于数到了一百,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蜿蜒曲折的石壁,石壁上依附着蜿蜒曲折的小路,路边镶嵌着相差无几的光珠,引领着道路一点点向前延伸,它们将黑暗点亮,最终又消失在黑暗里。   虽然很不甘心,卫允之还是转身往回走了。   来时路因为有所期待,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意义非常,于是,时间不会难熬,道路虽然曲折却也不会让人厌烦。可是,回去的路就不一样了,带着探寻未果的遗憾和归心似箭的焦虑,卫允之总是忍不住往更远的前方看,期待着蓝色的光膜在下一刻出现。   期待和失望交替出现,这本是寻常小事,因为卫允之知道,总会出去的。可是,当回去的路程所花费的时间已经长到不可思议,卫允之终于慌了。   “可能是来的时候走得比较快,毕竟那时候精力更旺盛。没事,再走一会儿一定能出去!”   卫允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隐隐却也怀疑,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了。   光明就在前方,却怎么也无法抵达,原本吸引自己走近的黑暗,现在却在身后潜伏着,如影随形,让卫允之汗湿的后背一点点变冷。   终于忍无可忍,卫允之猛地停下脚步,一个迅速地转身,背后,只有陡峭的石壁嘲讽他的懦弱,而石壁上冰冷的灯光竟也能给他一丝温暖和安慰。不敢想象,若是没了它们,卫允之该何去何从。   前方的黑暗吸引人,可当它一旦来到身后,就只能让人恐惧了。卫允之感慨于自己的怯懦,没想到自己也是个“怕黑”的人,从前还真没发现。   有了这个小插曲,卫允之的心情轻松了些,回转身打算继续往外走,忽然余光瞥到廊外。   黑暗的深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搅动了,一闪而逝,速度快得惊人。卫允之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出现了幻觉,可是,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什么,跟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漆黑一片,只是方才那一瞬间,那漆黑被石壁上投射的光线照射到,反射出淡淡的光,也正是那一点光引起了卫允之的注意。   会是什么呢?   跟之前看到的黑脸怪一样的妖怪?或是,更可怕的怪物?   细思恐极。   卫允之不敢再想,只能背靠着石壁,双眼紧盯着那片黑暗,时刻准备着下一秒便有什么东西冲到他眼前来。   等了很久,然而,什么也没有。   卫允之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却又不敢贸然动作。   终于下定决心继续往外走,那片黑暗中又有了新的动静。   卫允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扣着背后的石壁,指腹用力到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地盯着三尺开外的深渊。   黑暗仿佛有了实体,像是山间的雾霭漂浮在周围,它们也会像云彩随着风聚散一样动作,有时浓,有时淡。   不是错觉,卫允之明白,刚刚他觉得那片被“搅动”的黑暗是真的被“搅动”了。   浮云一般的黑暗动的越来越快,它们不断被吹散,被挤走,下一刻,又有更多的黑暗聚集,填满。   终于到了最后,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烈,卫允之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透过指缝去窥视外面的世界。他知道,他等的东西来了。   深渊之下传来一阵几乎能叫人震破耳膜的啸声,悠远绵长,卫允之痛苦的堵住双耳,却还是被震得全身发麻,胸腔锐痛,仿佛那声音可以穿透毛孔,从四面八方渗入体内。   眼前的黑暗疯狂的翻涌,就像暴风雨到来前的天空,那些乌黑的云层也是这样聚集翻滚,它们恐惧天神的震怒,就如同眼前这些仿佛拥有生命的黑暗,惧怕着那阵啸声的主人。   风忽然停了,翻滚的黑暗归于平静,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卫允之松开手,茫然的站在石道上。下一秒,一阵飓风将他掀翻在地,若不是石道边的栏杆,卫允之瞬间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紧紧抓着栏杆,身体努力蜷缩着,眼睛却被风刮得睁不开。道上的碎石被风刮得四下滚动,稍小一点的甚至飞起来,割得卫允之手臂和脸颊上全是细小的伤口。   呼啸的风声里多了一种更加迅疾低沉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经过了,卫允之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大到不可思议的怪物,是他从未见过的庞大。   那片宽广的黑暗,于他是没有边际的,于它却只是束缚。   卫允之只看到漆黑的鳞片反射出的金属一般的光泽,震惊已经让他失去了思想和动作,唯有本能使他紧紧抓着身旁的栏杆,才不至于被风吹走。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   这一章写得很爽啊!   可惜,想象力有余,文笔却是渣渣,继续努力喽。 第111章 皇子的请求   卫允之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你醒了?”   “你醒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同样的话。   卫允之抬起一只手,慢吞吞的揉了揉眼睛,刚才的梦太真实了,做梦做得他身心俱疲。   “你做噩梦了。”李茂皱着眉,语气很是担忧,他伸手在卫允之额头上擦拭。卫允之流了很多汗。   “李茂……”   卫允之猛然觉察了些什么,迅速抓住那只手,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李茂回来了!此时此刻,坐在他旁边的是那个会关心他的、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的李茂。   李茂回了卫允之一个安心的笑,问道:“这里就是卧龙山?”   “恩。”卫允之坐起身,正要跟李茂说起来这里的经过,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卫公子,您起了吗?”   “额,稍等。”   “您不用着急,奴婢只是代我家主人传个话,请您早饭后与我家主人见面一叙。”   “好,有劳了。”   卫允之也不磨蹭,三两下穿好衣服,然后便有几个侍女进来伺候洗漱,端上精美膳食。李茂病了一场,现在胃口好得不得了,卫允之一场大梦,醒来后也比以前吃的多。两人期间几乎没有交流,只是埋头苦吃,年幼一些的侍女忍不住低头掩了掩嘴角。   原以为卧龙山庄卧虎藏龙,庄主也定然是龙章凤姿,不同寻常之人,再不济也该是个法力高强的大妖怪,结果,卫允之饭后随着侍女去了会客厅,只看到一个膀大腰圆、油光满面的中年人,跟东城里那些腰缠万贯的商贾无甚区别。   “哎吆,卫公子,久仰久仰!”   “庄主过奖了。”   卧龙山庄的庄主是个看上去十分好脾气的人,加上他身材圆润,心宽体胖,更给人一种好相与的感觉,卫允之虽然不知道面前的中年人为什么对自己礼待有加,但是也不好直接问出口。   “卫公子是第一次来庄里,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庄主似乎看破了卫允之的疑惑,却故作不知,漫不经心道:“三十年前,我有幸与令尊在这里结识,实在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一转眼,三十年岁月弹指而过,如今卫公子也是翩翩少年了郎。”   庄主说完这些话,哈哈大笑。卫允之不知真假,但还是很给面子的起身,给卧龙庄主行了个礼,“原来是世伯,允之失礼了。”   “哎,快坐下,快坐下。”庄主直摆手,然后才将视线放到卫允之身边的李茂身上,“你来这儿是为了给他治病?”   “是。麻烦世伯也是出于无奈,劳世伯费心了。”   扯上关系就好说话了,卫允之希望这“世伯”是真的跟他爹“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且不说真假,即便是真,只怕也是夸张成分居多,毕竟卫允之从未听卫齐提起过卧龙山庄,更没有这三十年前就认识的卧龙庄主。   这位便宜世伯很好说话,他让卫允之在庄子里先休息几天,等李茂的身体恢复一些就开始给他看病。   卫允之其实并不能确定,李茂的病在这里真的能治好吗?只不过,卧龙山庄给他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就像之前经历的失望已经够多了一样,他在山下的世界找不到可以给李茂治病的大夫,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山上这些“人”身上。   说起来,胖乎乎的庄主世伯,他真的是活生生的人类吗?卫允之忍不住捂眼笑,现在连对方是人是鬼他都不敢肯定了。   卧龙山上的人很好相处,待人接物都十分的有礼数,卫允之虽然急着给李茂看病,却也不好催促,毕竟人家已经答应下来,真正令他头疼的其实是诊金。现在的他们一贫如洗,就算是那块没来得及卖掉的玉佩,只怕人家也看不上,只能等他回了东城再作打算。   从理智来说,卫允之是不愿意不这件事跟自己的皇族身份挂上钩的,他只是以卫允之的身份来求助卧龙山庄,并不是以卫国皇子的身份来的。   可惜啊,怎么撇得清呢?就算不想惊动卫齐,不愿意平添麻烦,卫允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还是李茂的病要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咦,李茂,你看那棵树。”卫允之指着院子里一棵树道。   “不就是一颗枫树。”李茂顺着卫允之的手看过去,是一棵枫树,叶子微微泛黄,有的带着一点红。   “我记得,早晨它的叶子还是绿的,现在都已经泛黄了。”   “是吗……”李茂没注意,但他更愿意相信是卫允之记错了。   “大概是我记错了吧。”卫允之摇摇头,就此揭过。   就在这时,那天带路的侍女来了。   “卫公子,您没记错,这树叫四时枫,是我家庄主从家乡带来的。一天下来,四时枫经历发芽到落叶,由绿变黄,就如同过了四季一般。”   “世间居然会有这样的奇树!实在是妙啊……”卫允之听了,忍不住长大了嘴巴,李茂也多看了那枫树几眼。   “我家庄主说了,大夫明天就能过来,卫公子不要心急。”   “那就再好不过了!劳烦姑娘代我向世伯道谢。”   “公子客气,奴婢这就下去了,有事您吩咐。”   “姑娘请便。”   卫允之对这个侍女也不敢轻慢,总觉得她不仅仅只是一个侍女头头。身在别人的地盘,凡事还是小心些好,礼待他人总不会错的。   “明天大夫就要来给你看病了。”卫允之看了李茂一眼,“你害怕吗?”   “不怕。”李茂真的不怕,但他知道,卫允之有点怕,“你也别怕,不会有事的。顶多治不好,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求医。”   “恩。”卫允之得了李茂的安慰,心下稍安,又笑道:“不会治不好的,这里的大夫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吧,肯定是妙手回春,一出手药到病除!”   “恩。”李茂很配合的点头。   晚上睡觉,卫允之看到李茂脖子上滑出来的玉佩,伸出手捏着抚摸,李茂立刻就要把它摘下来,被卫允之拦住了。   “戴着它。”卫允之的声音很低,像是困了,却很认真,“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一直戴着它,它会保你平安的。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摘下来。”   “好。”   卫允之捏着玉佩睡着了,李茂就一直歪着脑袋去迁就他,刚才答应下来的时候,李茂就在想,只要他一辈子跟在卫允之身边,这玉佩戴在谁身上也就不重要了。 第112章 皇子的等待   卫允之坐在院子里,头顶上就是那棵四时枫。   现在是傍晚,整棵树像是被烧着了一样,满树火红。卫允之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每天都像是煎熬,隔着一整个院子,李茂就在对面的房间里,生死未卜,卫允之心急如焚,可他不能进去打扰。   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李茂刚刚喝了药睡过去的时候,卫允之跟卧龙山庄的庄主提起了诊金的事,他承认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可这也是见多了,只怕过后被坑。脾气很好的肥胖中年人倒是依旧慈眉善目,一直摆着手,说着“客气什么”。最后,卫允之也没能问出个什么,只好答应下来,留了句话,做个保证。   “李茂的事,多亏世伯帮忙,将来有用得着允之的地方,世伯只管开口,不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得不说,豪言壮语的确很能振奋人心,说这些话的时候,卫允之觉得自己总算身心合一,有点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了,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对李茂也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从前那些单方面被保护、被给予的挫败感几乎都可以一律抹去。   只不过,这些不值一提的情绪也都是一闪而逝罢了,等到李茂真的昏迷着被人抬进院子那边屋里,卫允之再有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满脑子都是各种不好的猜测,万一这病治不好怎么办?万一看病的大夫医术不精怎么办?万一诊治过程中出了意外怎么办?万一李茂……   就这样像个操心的老母鸡一样,卫允之在院子里坐了三天。   每天早上,看着那棵枫树光秃秃的枝丫一点点抽出芽儿来,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枝叶一点点舒展开来,等到正午的阳光铺满整个院子,那棵树已经可以称得上枝繁叶茂。一个上午,于他是早点到午饭的距离,对那棵树来说却已然经历了春夏。   下午的时光总是难熬,看着那些茂密葱郁的绿叶一点点泛黄,再一点点变红,最后一点点枯萎,本就忐忑的心总是止不住愈发忐忑起来。没办法的事,秋天虽然也有热烈的时候,但是,越是靠近深秋越是让人倍感萧瑟,很多时候,心情会随着季节变迁,人们自己也很难掌控。   每每此时,卫允之总是不发一言,安静盯着对面的门窗,除此之外,他能做的也只有在院子里绕几圈了。可惜,他连挪个位置都不愿意,更别说站起来走走。   傍晚时,四时枫开始落叶,这个时候的卫允之已经没了再去颓丧的心情,他支持了一天,已是精疲力尽。   暮色四合之时,四时枫的叶子全部掉光。卫允之好奇过,如果从日出到日落便经历了四季,那么寒冷的夜晚又该怎么算呢?没有了叶子遮蔽,它该如何度过无数个漫长的黑夜?还是说,这便是四时枫的冬季吗……   这几天卫允之过得很不好,除了对李茂的担心,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那个奇怪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梦。   跟第一天晚上做的梦一样,每天晚上卫允之都会一个人走进那个神秘的假山下面,一步一步深入洞穴,继而找不到终点和出口,然后遇到飞沙走石的怪物。   卫允之从没看过那个怪物的样子,只知道它很是庞大,身上是漆黑的颜色,可以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大约是长着鳞片的巨蛇吧。   连续做了几晚的梦,每天早晨醒来,卫允之都觉得十分疲惫,仿佛半夜里自己真的跑了出去,一夜奔忙。   第三天晚上,事情有了变化。   卫允之还是在夜半入梦,然后一脚踏进假山的蓝色光膜里,之后便是长长久久的探寻,顺着崎岖不平的小道,一点一点往里走,永远找不到头似的,叫人忍不住中途折返。   这一夜,卫允之不想折返,他像是赌气一般,打定主意要一直走下去。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做梦,醒了便是梦尽,于是有恃无恐。   跟之前的梦没有任何不同,蜿蜒曲折的小道随着石壁慢慢延伸,石壁上的光还是那么温柔而黯淡,前方的路依旧看不到终点,总是会被实体一样的黑暗吞没。这些原本让卫允之害怕的东西,并没有因为夜夜入梦就变得不那么可怕,即使卫允之知道自己在做梦,他还是会感到恐惧,只不过,他没再回头,即使觉得自己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尾随,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卫允之觉得,今晚是不一样的,如果他一直走下去,或许会有不同。总是做一样的梦也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尤其是在卧龙山庄这样不同寻常的地方。   卫允之隐隐觉得,那洞穴深处有什么正在等着他,他必须找到那个东西。   于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了,仿佛脱离了整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自己从未踏足过的空间。卫允之几乎能够感受到时间像流云一样从自己身边飘过,却不知道它们是飘向了过去还是未来。最后,他来到了石道的尽头。   黑暗是无边无际的,道路却不是。头顶是最后一盏灯,脚下是最后一段路,再往前,只有万丈深渊。   卫允之站在路的尽头,看着脚下翻滚的黑色,风吹得他四肢冰凉。黑暗的深渊里传来一点点波动,渐渐扩大,像水面的波纹一样慢慢扩散,最后来到卫允之脚下,溅起几点黑色的雾气。   卫允之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眼前无尽宽广的黑暗,只觉得自己看见的其实是一片黑色的大海。   “只要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声音从深渊底下传来,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可还是吓得卫允之紧靠石壁,他没想到首先到来的会是声音,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眼前忽然出现一张鬼脸的准备。   “你是谁?”卫允之颤巍巍的问道,半晌也没有得到答案,最后只好回答之前的问题,“没错,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治好李茂的病,我可以为此付出代价,却也只是作为我自己,并不想跟我的身份有过多牵扯。”   卫允之听到黑暗里传来一声嗤笑,他当时便有些愤怒,却也不敢表现出遭受到侮辱的样子。   “任何代价,希望你不要后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卫允之的语气带上了一点视死如归。   “哈哈……放心,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   卫允之听了那话,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便从梦中醒来了。   门外,侍女正敲门——“卫公子,李公子醒了。” 第113章 皇子的陷落   卫允之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窗外天光大亮,没想到这一觉睡得那么久、那么沉。   想起刚才的梦,卫允之心有余悸,下一刻却发现,梦里的一切都像被人蒙上了一层纱,只有身处梦境时的感触依旧清晰,至于梦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全然记不起来了。再往下,就连那份心有余悸也很快消失不见,只剩卫允之坐在床上,额头上的汗干了一半。   “卫公子,您起了吗?”   “啊,就起了。”   卫允之脸上有些红,他向来不是厚脸皮的人,从前在宫里,晨起多是自己醒来,或者偶尔睡沉了也有下人轻唤,像这样住在别人家里、被人家叫起床真是头一次,还挺不好意思的。   “卫公子莫着急,奴婢们在外头候着就好。”   卫允之心下稍定,对卧龙山庄的好感又多了一层,他虽然从小被身边人伺候着,却并不喜欢日常起居有太多人围观,更不要说是一群根本谈不上熟识的人。   卫允之洗漱完又吃了点东西,跟着侍女一起出了门。   “不是说去看李茂吗?”卫允之在这里住了几天,常走的路还是认识的。   “回公子话,李公子现在不在房中,正由庄主亲自疗养呢。”   卫允之心里很是疑惑,卧龙庄主看上去不像是会医术的人,倒是更像个商人。若是精通雌黄之术,早先为什么不为李茂诊治呢?   心里再怎么疑惑,面上却还是平静,脚步更是一刻不停,卫允之对李茂的关怀不是做做样子的,他得知李茂醒来,高兴得不知怎么样才好,只想早点见到他,最好两人立马就能回东城。   卫允之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离宫这么久过,他很想念卫齐,想念奶妈,甚至想念身边的几个下人,更是想念李修。   卫允之差不多已经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制定好了路线,说来惭愧,现在李茂的病有了起色,他对李茂的歉疚也就少了些,以后的日子,他跟李茂就只是儿时的玩伴,过命的兄弟,他不希望李茂因为他耽误自己,而卫允之也可以一心一意跟李修过下去,当一个无欲无求的皇子,将来做一个无甚大用的王爷,分得一小块土地,安心的坐吃等死。   想想还挺美好的,卫允之忽然觉得连日来压在肩上的担子就要卸下了,单是自己没事瞎琢磨一番都无比轻松。   “公子,进去吧,庄主在里面等你呢。”   侍女还是一如既往的顺从乖巧,卫允之却被眼前这地界吓得不轻。   “这不是……假山吗……”   “没错,看着是假山,其实这是我家庄主平常休憩之处,内里别有洞天。”侍女很是理解的露出笑来,不急不慌的给卫允之解释,她又哪里会知道卫允之惊讶的原因。   卫允之背后汗毛竖起一片,却又不好说起自己胆怯,总不能拉着侍女一起进去吧。   见卫允之面有顾虑,侍女为难道:“公子恕罪,奴婢身份低微,万万不敢进去的!不过,奴婢会一直候在外面,公子有什么事儿随时吩咐就好。”   “恩,多谢了。你不用等我了,回去歇着吧。”   卫允之跟侍女道了谢,深吸一口气,提着衣摆便低头钻了进去。   李茂在黑暗中醒来,周围没有一丝光亮,他刚想坐起身,触手之地却是坚硬冰冷的石板。   这不是在他房内!李茂忍着身体的力不从心,支撑着坐起来,可是四周尽是一片漆黑,他甚至连自己的手脚在哪儿都看不见。   尝试着呼唤了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除了周围浓得能溺死人的寂静与黑暗,什么也没有,李茂最终还是失望了。   李茂恨恨地在石板上砸了一拳,疲惫的坐了下来。   “怎么,这就要放弃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嗤笑,男女不辨,鬼神难分。   李茂一惊,环顾道:“谁?!谁在说话?”   然而,依旧是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   “呵,也难怪,随随便便就放弃自己的人,难免不会被人放弃,呵呵……”   “你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躲在暗处说什么鬼话!给我出来!”   李茂说不上来,可他轻易地便被激怒了,或许是这黑暗过于压抑,又或是,内心隐藏的恐惧被人扯出来,无限放大了。   “我就在这里,你还想要我去哪儿?”   又是那种极致的蔑视和不屑,李茂烦透了黑暗里的语气,恨不得把那人揪出来暴打一顿。   “真是个傻子啊……你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个卫允之,可是,人家一看你病好了,立马就赶回家会他的小情人去了,你说你,撑死也不过是个累赘罢了,偏还要抓着人家不放,我若是卫允之,只怕也是要远远逃开的……啧啧,受不住啊受不住……”   “你闭嘴!”李茂喘着粗气,对着周围的黑暗大吼道:“不许再说了!不许再说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真是个傻子啊……”   “啊!!!我让你闭嘴!!!”   一声怒吼,周围的黑暗蓦地散去了,仿佛雨后的乌云般一点点飘走。李茂跪坐在石板上,周围便是万丈深渊。   前方的景象忽然明朗起来,远远地看到两个人的背影,依偎在一起,浓情蜜意,好不快活。李茂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卫允之和李修吗?!   李茂死死盯着卫允之怀里的李修,目眦尽裂,恨不得一口吃了他!李修正笑得开心,忽然对上李茂的眼睛,吓得一缩。卫允之撇过头看了李茂一眼,那一眼不带一丝丝的温度,下一刻却将李修抱得更紧了。   “别怕,他不敢伤你,我在这儿呢。”   李修听了卫允之的话,安心的点了点头,两颊飞上几丝红晕,惹得卫允之抱着他直亲。   李茂气得几乎要厥过去,扯着嗓子喊道:“你放开他!”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原本亲热的两个人也烟消云散了。   深渊里的风吹起李茂的衣袍,他被冰冷的风包裹着,却安心无比,没有卫允之,没有李修,只有他自己,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他再也不会生气,不会嫉妒,不会求而不得,不会辗转反侧。   曾经流过的鲜血和眼泪,被悬崖下面的风一点点吹散,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喝过的酒,也随着眼泪一起飘走了。开心的,不开心的,得不到的,放不下的,那些无比沉重的过往,赘着他一点点下沉,丢掉一件,身上便轻一些,再丢一件,便又轻了些。   就这么一直降落好了,就这样让他离开好了。   李茂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他真的累了,是时候结束了。   悬崖之下,深渊最深处,一声叹息远远传来。   “可怜的孩子,是时候解脱了。”   卫允之以为假山里会像他梦中那样,石道崎岖,黑暗莫测,结果,走进去反倒失望了,的的确确只是一间布置得稍显别致的房间,此外再无特别之处。   “世伯,又麻烦您了。”   “世侄客气了,你来得巧,李公子正要醒来。”   “太好了!敢问世伯,我朋友的病……”   “世侄放心,已经根治了。”   “真的?!多谢世伯!允之感激不尽!”   弥勒佛一样的庄主并没有多说,只让卫允之进内里探望,自己便率先出去了。   卫允之一脸喜色进了内间,果然正赶上李茂悠悠转醒,卫允之坐到床边,低声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李茂皱着眉头,似乎还没有回复,继而一脸震惊道:“你是谁?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卫允之目瞪口呆,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老天爷,你这是在玩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忙着实验和论文,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又回来了,哈哈哈…… 第114章 皇子的陷落2   卫允之瞪着一脸和善样儿的卧龙庄主,什么父辈旧识,什么世伯世侄,都不过是拿来骗人的假话,事情到了现今这地步,卫允之也顾不得两方的面子了。   “世伯,李茂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他的病能治好吗?如今不仅没治好,他反倒不识人了!世伯,莫怪世侄无礼,这事儿,你得给我个交代!”   卫允之自问是个颇讲求礼义廉耻的人,平时待人接物也都不算咄咄逼人,今天实在是被逼急了,李茂居然又不认识他了,这可如何是好?   “世侄啊,别急别急,坐下慢慢说。”   矮胖的庄主还是一脸笑,反倒叫卫允之显得有些理亏。   “世侄,你先听我说。你看啊,你这朋友原本记事有些不清楚,现经过老夫的诊治,以后再不会出现身份错乱的境况,难道这不算是‘病愈’?世侄啊,丑话咱们早已说在前头的……”矮胖的中年人嘿嘿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诊金我是不会收的,病也治好了,卧龙山庄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撒泼的地方。”   “你……”   卫允之被堵得哑口无言。诚然,当初为了求医,他夸口什么条件都可答应,没想到卧龙山庄的人竟然这般厚颜无耻,钻他话里的空子!   “你一定在心里骂我‘厚颜无耻’吧,世侄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作为长辈,老夫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也不得不说你一句,这世间事,对错自有分辨,总不能全凭你一人喜好。且不说你只是个皇子,哪怕你做了皇帝又能如何?”   语气里的不屑坚持要抽到卫允之脸上,活了这么久,从没人敢这样非议他们卫家人!   “我叫你一声世伯那是看在我父皇的面上,你不要欺人太甚!”卫允之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乱颤,茶水淌了满桌。   “哈哈……年轻人,适可而止!”和善的脸上像是裂开了一道缝,里面隐藏着的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下一刻又被和善的笑重新掩盖,“罢了罢了,我一把年纪,何必跟你一个半大孩子计较。”   卧龙庄主再没有跟卫允之多费口舌,也不知施了什么妖法,一个眨眼,他便来到了山下。   “二庄主,房里躺着的那人……”   “随便找个地方,送他下山去吧。”   “那卫国皇子?”   “不必管他,小小年纪,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可他毕竟是庄主的侄儿呀!”   “从前是,以后是,唯独现在不是。”   矮胖的身体渐渐扭曲,忽的化作一阵黑雾,消失不见了。   卫允之低着头走在路上,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水珠顺着发梢一直往下滴,就像这天上的雨,一直往地上落。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卫允之几乎以为又陷入了来时的圈套,脚下是走不完的路,天上是停不下的雨。眼前的景色忽然隐隐熟悉起来,卫允之终于有了一点点雀跃,抬头远眺,云雾环绕的山林间,一间破草屋若隐若现,仿佛正是来时的那间茶屋。   卫允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加快脚步朝那茶屋走了过去。   茶屋的老头正烧着水,还有一小壶茶顶在炉上,热气顺着壶嘴一丝不断的往外冒,发出“嘶嘶”的响声,就像蛇在吐信。   看到一身狼狈的卫允之,老头毫不意外,带着满脸的笑招呼他进门,又搬开凳子叫他坐,自始至终,卫允之不发一言,只是死死盯着这老头——他的心里是畏惧的,这座山上的一草一木都透着诡秘跟邪恶,尤其是在他跟李茂失散之后的现在。可是,卫允之没有退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李茂或许还在山上。   “年轻人,想问什么就问,想说什么就说,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可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   老头替卫允之累得慌,抓起抹布包裹住茶壶的把手,将它从滚烫的炉上解救下来,顺便给卫允之倒了碗茶。   吃过一次亏的卫允之哪里敢随随便便喝茶,他满脸戒备的看着老头,说了声“多谢”。   老头自然知道他的顾虑,神色高深道:“这茶水又不是□□,你既然有求于我,连杯水都不肯喝,岂不是信不过我?既然信不过我,方才又为什么要进来呢?”   卫允之听了这话,面上就不好看了,羞愧有之,恼怒有之,却无从辩驳。老头说得对,他从雨里走进屋内,只不过是想从茶屋主人这里找到一些破解的方法,还叫他找到李茂。   “见笑了……”卫允之脸上的恼怒褪尽,只余羞色,“不瞒您说,我这是被戏弄得怕了。”   “哈哈哈……别怕别怕,老头我不爱戏弄人的,你喝了这水,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呢!”   卫允之看着老头笑出的满脸褶皱,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态,端起了那碗热气腾腾的茶。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周围熟悉的建筑和行人熟悉的衣着,卫允之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唉,又着了那老头的道……只是不知,李茂是否也回了东城。   来来往往的老少男女,经过卫允之身边总要盯着他看几眼,明明挺清秀的一个男子,怎么弄得浑身湿透?还不赶紧回家换身衣服,这样下去是要着凉的!   卫允之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不妥,可他现在身无分文,在宫外又无亲无故,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借着体温和太阳,一点点晾干了。   万众瞩目的感觉固然好,若是被万众看笑话就不妙了。卫允之穿过一条窄巷去了河边,那里人少,也就远一点的码头旁边有一伙力工在上货卸货,谁也不至于闲得来瞧他。   卫允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着那些忙碌的码头工人,太阳照得他微微失神,他甚至出现了幻觉,依稀看到李茂正扛着沉重的货物挥汗如雨。   当初李茂就是这样生存的,而他自己,只不过隔了很久很久时间,想到了才会“抽空”来看看他。但是,不得不承认,那样的日子,即使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却终归是快乐的,不论对他自己,还是对李茂。   太阳过于强烈,照得卫允之眼睛都模糊了,他于是不再去看远处的码头,只是欣赏身边的景色,河堤,垂柳。   已经是夏天了。   夏天……怎么会是夏天?不应该是夏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卫允之一骨碌站起来,方才被晒得发烫的身体,瞬间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新出来的“视角”,好纠结……   卫允之是攻还是受,这是个问题啊!!!   当然了,至今为止,他都是做攻的……那就“主攻”吧…… 第115章 皇子的陷落3   卫允之不敢贸然进宫,只是小心在宫门口晃悠了一会儿,可惜一个认识的人也没见着,就连宫门的守卫都不是他觉着眼熟的那些人了。   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忽然间落魄起来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先前还有李茂在,好歹不用担心银钱的问题,现在只剩卫允之一个富贵闲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上更是一个大子儿都没有,眼看着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卫允之的肚子渐渐也按捺不住,小声叫起了饿来。   卫允之在经过一间酒楼门口时顿了顿,看着里头尚未散去的食客,来往穿梭的小二哥,摸了摸肚皮苦笑着离开了。   站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陌生的商铺和摊位,卫允之百感交集。   这里卫允之来过几次,都是李茂带着他一起来的。   原本坐落在这儿的小小的、简陋的面摊,如今成了一间同样拥挤简陋的馄饨铺子,老板由那对恩爱的夫妻变成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看背影也不过二十出头,大概手艺不精,生意并不怎么样。   卫允之失望的走了。   带着不及万分之一的希冀,卫允之走到蔡氏茶庄,或者该说是曾经蔡氏茶庄所在的地方,如今,这里变成了一家当铺,生意同样略显惨淡,跟从前的蔡氏茶庄不可同日而语。   码头还是同样忙碌,却没有几个人记得那生意火爆的茶庄了,明明跟李茂一起走街串巷的日子还像是在昨天。离开东城不过半年光景,卫允之不明白,为什么物我皆非竟能到这地步!   几乎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卫允之循着记忆去了城西的一个老巷子,他记得奶妈一家子就住在那儿。卫允之十岁出头时,怜惜奶妈年长又与家人分离,找卫齐要了恩典放奶妈出宫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只是奶妈对卫允之十分疼爱,一直没有出宫。卫允之听奶妈说起过她的儿孙,她也曾在年节时出宫在城西的家里住过一段时日。   邻居家的老婆子眼睛已经半瞎了,笑眯眯的精神头倒是还好,一边说话一边还比划。   “哦,那家人啊,早几年就搬走啦,好像说是去南边做生意了……说是他家老太太给皇宫里的贵人喂过奶,天大的体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得有三四年了吧,年纪大了,记不得了……”   三四年了……   卫允之耷拉着脑袋,脑子里一片浆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就这几个月的事儿,怎么就成了三四年了呢?   原本饥肠辘辘的卫允之现在已经不觉得饿了,只是脑子里乱的厉害,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又打从心底已经信服,毕竟他这些天经历的怪事已经足够多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最后,卫允之想到了李修。   啊,李修啊,已经好久没有想到过他了。   卫允之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他,风餐露宿的那些日子,和李茂躺在客栈同一张床上时,磕磕碰碰的,总是会有些冲动,然后卫允之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和李修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平日里绝不会表露出的肆意和放纵,只有李修才知道的只属于他们俩的夜晚。   李修怎么样了呢?他还好吗?   对了,遇刺的那天,李修在船上……   卫允之的心咯噔一下!这么久了,他竟然完全没有担心过李修的安危,李茂的出现完全占据了他的视线和思想,卫允之根本来不及考虑李修是不是或者上了岸。   或许,他已经……不不不!不会的!   卫允之从没有这样无力过,他去过李修家的,却不是自己认得路,于是多番打听,才知道大概的方位,走过去也不知道还要多久。   实在饿得没法了,卫允之简直想要去餐馆里头打劫,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好好的一个皇子,竟在自家都城里沦落到食不果腹!   来不及多想,卫允之现在只是迫切的想要确定李修的安危,希望结果不要太坏,现在的他实在承受不起了。   结果不坏,或者说不是太坏。   没有人死,这已经是很好的事了,只是……   “这是李家庄没错,可咱们老李家没你说的那户人啊。”   捋着胡子的老头语气是再不能更深刻的笃定。   “麻烦您再好好想想,一个叫李修的少年,进宫陪六皇子读过书的!”   卫允之急得不行,奶妈家那边只是搬走,李修这里倒好,压根不承认有过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陪皇子读书?!”老头仰头大笑,“唉吆,我们老李家要是有这号人物,怎么还窝在这穷乡僻壤,早去皇宫外头置地买房住下了!”   卫允之的急切一点点转变成失落和茫然,这还不算完。   “更别说六皇子了!当今皇上登基还不到四年,皇子才生了俩,哪来的六皇子?”老头一脸的“你真逗”,然后又是一脸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笑道:“先帝倒是子嗣众多,可惜六皇子是个没福气的,小小年纪就夭折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这老头也真是敢说,想到什么说什么,大逆不道四个字在他这儿大概还及不上一个狗屁来得响亮。   “二十多年前就夭折”的六皇子卫允之同志被老头这一番话惊得肝胆俱裂,这下倒好,连他的存在都被否定了,还有他最最亲近的父亲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先帝”,这世道,叫人怎么活下去?   卫允之忍不住看看天,这一定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吧?事实证明,老天爷没那么闲,天明显黑了下来,要下雨了。   “年轻人,时候不早了,这天瞅着要下雨,要不你在老头家子住一宿,明儿再去找人吧。”   “多谢。”   面对热情好客的白发老人,卫允之的道谢也只是有气无力,现在的他倒是确确实实需要一个休憩的场所和时机,不仅关乎他的辘辘饥肠,还有他搅成一团的思绪。   吃饱喝足的卫允之躺在主人家的床上,昏暗的烛火被窗隙的风吹得左摇右摆,就像他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卫允之很困,很累,可他不敢睡——万一,只是万一,万一明早醒来,发现这一切并不是梦,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说这一章我写了快一周吗…   倒不是情节有多难,只是,毕业、离校,各种事情挤在一起…   现在倒是回家了,码字却依然艰辛——我在家里一向没什么自制力的(*^__^*) …… 第116章 皇子的结局   终于还是睡着了,又累又困的卫允之再也支持不住,但他做了个好梦,一个虽不真实却很美好的梦。   梦里,卫允之还在十一二岁的年纪,李茂是他忠心的护卫和忠实的跟班,两个人玩得很好。李茂有个弟弟,叫李修,长得很漂亮,卫允之也很喜欢他。卫齐让李茂陪卫允之练武读书,强身健体,下课后卫允之再去找李修在园子里遛狗。   三个人一直在一起,过得很开心。   卫允之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哭了,其实也不能叫哭,只是睡梦中流了眼泪。   告别主人家,卫允之回了城里,他已经没有可以去找的人了,只好再去宫门口碰碰运气。   这是极普通的一天,今天的东城同往常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街边摆着各色摊贩,街上走着各色人群。偶尔有几架马车经过,速度也是极缓极慢的,毕竟皇城脚下,伤了人麻烦老大。   卫允之晃悠的时间长了,守卫便注意到了他,已经隐隐有上来驱赶的架势,兴许是看他长得还算干净和善,才没有立马把他当成意欲不轨之人。   无法可想,卫允之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走远了些。   碰巧街边有一个卖字画的小摊,主人也养了条小狗,那狗不知怎么了,也耷拉着脑袋,跟卫允之如出一辙。   一人一狗视线汇集,天雷勾了地火……   卫允之觉得这狗长得很眼熟,像极了他在宫里养的那条小狗,只不过眼前这条显得更加瘦长。   正疑惑,那狗便摇着尾巴,边吠边跳的冲了过来。   卫允之对宠物之类向来淡淡,别人家的那更是敬谢不敏,这狗看着虽小,却也是牙尖嘴利,咬了人可就不美了,于是连番退让,直退到路中央。   “嗨嗨,快别看书了!你家狗咬人了!”   正埋头看书的字画摊主被人叫醒,放下手中的金玉良言,转而去看自家温顺的小狗为何忽然发了狂。   “实在是抱歉!多有得罪!”一边朝卫允之不住道歉,一边努力赶走顽皮小狗的摊主急得满头大汗,“死狗子,还不快回来!”   “不碍事,它只是在同我玩耍……”   卫允之见主人来了便放了心,其实他一个大男人,对一条小狗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担心被咬了麻烦。   一抬头,视线跟摊主撞上,卫允之当即便傻了,也忘了闪躲,叫那狗一口咬在脚腕上。   “嘶……”   卫允之痛呼,往地上一倒,正巧后头一辆马车驶过来,已是躲闪不及,更加上那马被恶犬所惊,速度不降反增,生生从卫允之身上碾了过去。   卫允之只觉得像做梦一般,口鼻里不住的朝外涌着鲜血,身体已经没了知觉,只一双眼睛还受自己调用。   摊主被吓得肝胆俱裂,站在一边只是盯着卫允之,根本不敢上前来碰他,那狗却早已没了踪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卫允之里里外外裹了几层。   “李修……别怕我,过来……过来啊……”卫允之努力发声,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字画摊主不是别人,正是与卫允之走失于江上的李修。   听到地上血肉模糊的人似乎在叫着谁的名字,小秀才李修吓得更是面如死灰。他只是趁着天气好出来卖卖字画补贴家用,顺便休息休息,没想到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唉,都是那条疯狗!早知道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就不该看它可怜将它带回家!   罢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放不下的?”   李修有些语无伦次,只不过,事已至此,这人的时间怕是也只够留几句遗言了吧。   卫允之笑了。   事到如今,卫允之再不想懂也该懂了,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由不得他喊停,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代价总是比得到的要重得多!他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看这情形,卧龙山上的那些妖怪早替他将后事打理好,他只要欣然赴死就够了。   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边卫允之正看着李修从容赴死,这边义愤填膺的路人们将马夫从车上揪了下来。   “你家主人在不在车里头?叫他出来!你怎么赶得车?你撞死人了知道吗?!!”   车夫年纪也不大,遇事倒还算冷静,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挤到卫允之身边试图给他查看伤势,若是有救,赶紧找大夫,若是没救,那就只能赔钱蹲大牢了。   车夫在卫允之身边蹲下来,只一眼他便知道,这人救不活了。   看到那车夫的脸,卫允之不禁又呕了一口血出来——天可怜见,踏破铁鞋无觅处,弥留之际却叫他见着了所有想见的人,也不知道是老天开恩,还是命中注定。   看到卫允之脸上挂上安详的笑意,车夫李茂也不忍心,这人怕是回光返照了。   “你可还有妻子家人?放心,我李茂敢作敢当,绝不会叫他们没了依靠!”   卫允之不说话,也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李茂信誓旦旦的样子,想着,如今的他大约过得不错,又转了转眼珠子,看了看李修,恩,干净的书生气,不错,不错……   一边酒楼上,靠窗户的客人吃完了菜,正捏着酒杯若有所思,听着外头热闹,却被围观群众挡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着。   “小二,外头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哎吆,说来晦气啊!一个赶车的撞死人了!”   “什么?撞死人?在大街上?”   “可不是嘛!您说咱们东城多少年没在大路上撞死过人了,这也是那人命里有此一劫,逃不掉的!”   客人不再跟小二多说,喝完最后一口酒,给了银子出门去了。经过人群时,他略微瞥了一眼,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巧合,竟真叫他看到了。   被撞的人年轻得很,干净得很,穿着倒是一般。   狠狠喘了口气,暗道万幸,不是他要找的弟弟。   带着安详的笑意,卫国六皇子死在了卫国都城的街头,这一天风平浪静,天高云淡。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番外,乖乖等着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